佟宇如遭晴天霹雳,蓦地抬头看他。
陆政扯掉领带,慢条斯理将领带一圈一圈绕围住手掌,另一手虎口钳住他下巴,以他的下巴为支点将他拽到面前。佟宇被扯得脖颈鼓起青筋。
陆政用领带缠着的那只手,不断地拍他的脸蛋儿,低眼,平静地说,“有野心是好事,我祝你有远大前程。但是,谁允许你在我的地界儿搞这些花花肠子了?”
“小姑娘跟我有几面之缘,是谁给你的胆子,把她当做你的筹码?”
他想得倒是周全,今儿这么一闹,又能挣前程,又能在她面前刷好感,他要护她,想必程若绵还会觉得过意不去,他不顾自己的秘书身份,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陆政松了手,佟宇脱力地往后跌倒。
屈辱、狼狈。
陆政把领带摘下来,扔到一旁。
他最后看了地上的佟宇一眼,跟旁边站着的车辆引导员说,“找个没人的包厢,扶他进去。”
“是。”
尚策打开后车门,伸手护住车框上方。
-
程若绵从九点钟枯坐着,等到十一点。
佟宇没有再打电话来,所以丽·宫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她莫名没出现,不乖乖听话,谷炎就这样放过她了吗?
她很想这么相信,可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冯优悠和祝敏慧陪在她身边,一个安抚她,一个跟宿管阿姨和几个男生沟通,告诉他们今晚可能等不到结果,谢谢他们的帮忙,让他们先回去了。
刚忙完这些,宿舍门突然被敲响。
重重的几下,硬邦邦得让人心慌。程若绵最先站起来,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辅导员,脸色阴沉。
他进来关上门,平铺直叙的口吻,“程若绵,你惹了大麻烦了。”
“你要被学院开除了,赶紧收拾东西吧,明天不用去上课了,去办退学手续。”
程若绵完全不能理解,“什么意思?为什么开除我?”
“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冯优悠冲到她身前,“这是法治社会,绵绵一直遵纪守法,次次考试都是第一名,惹到什么人了就要开除她?你不要太荒唐。”
辅导员皱眉头,“到底是开除还是暂时休学,结果还要学院定夺,理由就是,你大一时候带校外男性进入宿舍。”
“……我?”程若绵难以置信到近乎颓唐,“您是说谷炎?”
“要不然还有谁?”
祝敏慧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这时候蹭得起身,怒目而视,“您是在颠倒黑白!当初是谷炎硬闯进来意图对绵绵进行性。骚。扰,我们整个宿舍,包括旁边宿舍的几个同学,都是证人!”
辅导员长长出了口气,“……这个决定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只是劝你,这时候最好听命行事,否则闹大了,我都想象不到会怎么收场,甚至你妈妈的工作都可能受影响。”
“现在你见到的是我,证明事情还没有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如果闹起来,发到网上什么的,你可能会被带走,你懂了吗?”
三个女孩陷入了沉默。
大一时候,谷炎闯进宿舍来之后,他家里的人处事节奏之快之隐秘,已经让她们见识到了。
硬刚,没有用。
辅导员最后问,“你认识其他的什么人吗?能跟谷家说得上话的?或许可以在人情层面上周旋一下。”
程若绵想到了佟宇,而后否定了这个选择,摇摇头。
12点。
程若绵一直在出神,忽而想起,她的20岁生日到了。
她不可能就这样退学。
她必须要想想办法。
一夜无眠。
-
第二天,祝敏慧照常去上课,宿舍里只剩下程若绵一人。
她打开电脑,搜索相关法律条文,加了几个律师,整个上午在忙碌中度过,通过跟律师的交流,她觉得渐渐看到了曙光。
变故在傍晚时分发生。
手机忽然间响个不停,数十条电话短信微信潮水一样涌进来。
最着急的是祝敏慧。
「绵绵,你快看看校内的二手交易论坛,好多关于你的帖子」
「我下课马上回去陪你」
程若绵打开论坛。
粗略浏览过,大差不差都是些这样的内容:
「听说英语系的程若绵被某个大佬看上了?要她退学呢,真的假的?」
「什么大佬这么猖狂?」
「大佬是什么背景?」
程若绵愣住,呆呆地跌坐回椅子里。
这些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本以为,最差也就是再被送出国,可现在,她已然身处漩涡。
呆坐了近二十分钟,她站起身,换衣服收拾东西,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去辅导员办公室说个清楚明白。
在校园里,逆着下课的人潮,她往教学楼的方向去。
昨晚的雪还在持续地下,并且愈来愈大,没有任何要停止的意思。
屋顶和地面积了厚厚一层,整个校园已经笼罩在白色之中。
她最怕冷,这时候也觉不出寒意了。
人群里有人认出她来,指点着窃窃私语。
她充耳不闻。
来到教学楼里,敲响办公室的门。
过了半分钟才有人来开门。
辅导员打开门看到她,眼睛微微睁大,“你来得正好。”
他往旁边让开,程若绵就看到里面沙发上几个院系的领导围在一起,似是在商议什么事。
有个领导招呼她坐,说,“我们正在商量你的事。”
“我不可能退学。”
程若绵直截了当,脸色苍白而紧绷。
领导微微一愣,而后笑说,“先别急,咱们不是在商量么。”
“学院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而做出开除你的决定,但是谷家吧,确实给学校捐了不少款,咱们不能硬碰硬,得想个法子周旋。”
温和的车轱辘话。
程若绵静坐着听了十几分钟,最后,领导试探着说出建议,“……要不,你先休学回去一阵子?论坛上已经闹起来了,管理员紧急删帖子,但是就怕已经有人传到网上去了,这么闹下去,对你对学院,都不好。”
“你暂时回家待一待,静一静心,避一避风头?如何?”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说。
“这孩子,怎么听不懂话。”
“咱们现在还能在这儿商量,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真的有人发了话,咱们甚至没有讨论的余地,你明白吗?”
她不想在这时候哭,可心里的屈辱和无力无法排解,她好想拥有谷炎那样的家世,可以随随便便骚扰他人致使他人身陷囹圄,她好想……
她应该怎么办?
几个领导轮番上阵劝她,劝她暂时休学个一年半载,等这事儿过去。
她内心愈来愈觉得悲凉。
谷家真的强大到如此地步吗?能够在北城只手遮天?
劝不动她,几个领导个个坐在沙发里抽起了烟。
有的人大约是在想法子,不停地拨打电话。
沉闷滞重的空气被一道突兀的敲门声打破。
辅导员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竟是院长。
院长拨开他,径直朝程若绵走过去。
程若绵条件反射往后躲,院长站到她面前,却是笑眯眯地,安抚的口吻,“没事儿了,你回去吧。”
“……什么?”
院长压低了声音,“陆先生亲自给我打了电话,程同学,怎么不早说,陆先生是你的朋友?”
“事情都解决了,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院长想了一下,“哦对,你找找同学,把今天落下的课程补一下,下周得好好投入到学习中来。”
“……陆先生……”
程若绵怔了足足半分钟。
院长帮她拿上挎包,推着她出去,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程若绵木然地接了祝敏慧和冯优悠的电话,告知她们自己没事,事情都解决了。
她游魂似的走在路上。
这就是陆政之前在别墅说的“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怪不得,他大概早知道以谷家的作风,会让她闹得如此境地。这样的烂摊子,只有他能解决,所以他早给了她机会让她向他开口求助。
她不肯,自觉自己有办法,那他就袖手旁观,待她一脚掉入陷阱,他就是那个唯一可以解救她的人。
雪越下越大,将她的身影淹没。
她没回宿舍,而是走出校门,漫无目的在街上乱逛。
雪太大,街上行人稀少。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双脚冰凉失去知觉。
程若绵走不动了。
她停下来,拨通了尚策的电话。
响了四五声,那边接起来。
她没说话,对面也没出声。
过好一会儿,她轻轻地说,“……我在学府街科技大楼楼下,陆先生,您来接我吧。”
那边默了一瞬,“好。”
陆政的声音。
第15章
北城的雪景向来很美。
每年大雪之后,各处宫楼庙宇的景点,都会挤满了摄影师和游客。
程若绵还记得大一的冬天,那时还没遇上谷炎,北城下了第一场雪之后,她和祝敏慧冯优悠三个人一起,逃课去了宫殿里拍照。
逃课自然是被冯优悠怂恿的,她和祝敏慧都是循规蹈矩的性格,胆战心惊中带着点兴奋,在地铁上时还忍不住一直刷班级群,生怕被老师点名逮到。
可到了景点外,已经顾不了这么许多了,皑皑白雪覆盖在那矗立了千百年的宫楼之上,美得震撼心灵。
三个人溜到一个较冷清的不知曾是什么妃子的宫中,欢快地打雪仗。那一幕大约是太过美好,被路过的摄影师抓拍下来,事后把照片送给了她们。
畏寒的程若绵,在雪中疯玩了一整天之后,回到宿舍就开始发烧,祝敏慧担忧得不行,买齐了退烧药退烧贴还一直守在她身边,程若绵却还是乐呵呵的,说今天好开心呀。
看她脸蛋儿都烧红了还一直傻乐,祝敏慧皱眉头,说,绵绵你不会烧傻了吧。
那一天成了她们三个人永久的核心记忆。
此刻,站在大雪纷飞的街道,手脚冻得几乎麻木,程若绵不期然想起了这件往事。
任何时候想到这件事,唇角都会忍不住上扬。
她不知不觉又往前走起来,拐入一条较为僻静的街道。
白雪压满树梢枯枝,澄黄的路灯似漫长星河里浮着的一个一个梦,在雪景时特有的蓝色调夜空中闪烁。
她走到路灯下,仰头看在光线下飞舞的雪花。
真自由啊。
心里不由地这么感叹一句,那感叹的余韵还没消散,心底莫名地又升起些许酸涩。
程若绵眨眨眼,把那酸涩忍回去。
身后传来轮胎碾过积雪的声响,愈来愈近,然后停住。
她没管,伸手去接落下的雪,雪花落在她掌心,稍稍停顿便融化掉,堙灭于无形。
迈巴赫在窄街对面缓缓停稳。
后座车窗降下,隔着纷纷扬扬的夜雪,陆政看过去。
程若绵今天穿着件宽大的白色羽绒服,蓝色围巾围得严实,黑色长发挽在脑后,大约是走了许久的缘故,发髻有些松散了,别有一种凌乱破碎的美感。
雪景干净,她的澄澈似是比雪景更甚,瓷白的脸,玉骨般的秀挺鼻梁几乎透着光。
漂亮易碎。留下幽远的余味。
那个场景长久地留在陆政的心中。
不知过了多久,程若绵听到开关车门的声响。
她终于转身望过去。
陆政从车上下来,黑色长大衣,里面的衬衫偏灰色调,宽肩长腿横穿过街道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没什么表情,压迫感很强。
轻柔的雪落在凌厉的他身上。
街上的雪白天被来来往往的车辆碾碎,变得肮脏泥泞,入夜之后车辆少了,是而那层肮脏之上又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只是那层纤弱的白,并不能完全将那脏雪遮掩住。
陆政铮亮的一尘不染的皮鞋毫不留情地踩上去,进一步碾碎,将底下的脏雪也翻出。
于是,那层薄薄的白,与那底下的脏,便再无法区分辨别。
他走到她身边。
程若绵低着脑袋没有看他,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谢谢您来接我。”
她早已偏离了原本在电话中给他报的位置,也不知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陆政没回答,只是抬手扣住她后脑勺,把她摁到自己怀里。
她头发上有零星的雪花,陆政修长的手指插。入她发中,随着她顺从地倒向他怀中的动作,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那早已松散的摇摇欲坠的黑色细发圈便套到了他的手指上。
中指和无名指。
程若绵额头抵住他的肩窝。
身前被他身体的热度烘烤,她这才终于觉到冷。隔着一层衬衫布料,他的身体触感和皮肤味道钻入她鼻腔,炙热的淡淡的香味。
静默之中,她甚至隐隐听到了他心脏的搏动。
这一瞬,她又错觉他有心,于是被蛊惑,说了句,“今天是我生日。”
陆政没理她这茬,把她略略推开些许,捏住她下巴抬起来,低沉的嗓,语气平板,“以后遇到事情,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是训诫惩罚之后,见被惩罚的人变乖了而流露出的温和却凉薄的口吻。
“……知道了,”她察觉这时自己的软弱,“来找您。”
陆政用指背蹭了蹭她柔嫩的脸颊,苍白没什么血色,触感冰得惊人。
她必是在这雪中冻了很久了。
本是想直接带她回别墅,这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一软,到底还是耐着性子多问了一句,“生日想要什么?”
“……我想吃火锅,”她尽量不太去思考别的,顺从自己心底投降的想法,乖乖补一句,“可以吗?”
尚策是最有眼力见的下属,这时候就发动车子往前开了点距离而后调头开回来,驶到街道这一侧。
他下车拉开后车门。
-
迈巴赫重新驶上主路,驾驶座的尚策突然有点如坐针毡,因为,就在上一秒,前后排挡板升上了。
这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
循环气流不断送进来新鲜空气,温度在最适宜的程度,挡板正在徐徐上升。
严丝合缝。
前后排空间被阻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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