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卿也说道:“娘子,你先去安全的地方待着,我没事。”
季楠思不为所动,静静凝着他。
皇甫临渊见状想要上前将季楠思强行拉走,大汉有所警觉,眼风恶狠狠地扫了过去,“你们其他人都莫要挨过来!”
大汉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不小心在苏淮卿的脖颈上划下了一道伤口,鲜红的血丝当即渗了出来。
苏淮卿:“……”
不少贵女惊叫着去捂自己的眼睛,郎君们则是纷纷拉着周围的人往后退,一边抬手安抚大汉,“你千万别激动,我们谁都不过去!”
季楠思的目光死死锁住苏淮卿脖子上的那道殷红,眉心紧拧。
她趁着大汉的注意力都在旁人身上,一把踱步上前抽出了他腰间的另一把匕首。
大汉反应过来后大惊失色,“小娘子,你这是要做甚?”
季楠思淡淡道:“大哥,你莫慌。”说话间,她缓缓踱过步子,将匕首从另一边抵向了苏淮卿的脖子。
苏淮卿:“……”
他颤着眸子看向视线下方多出来的物件……
她、她这是往他的脖子上又架了把匕首?
在场的众人皆顿住了动作,看着眼前古怪的一幕说不出话来。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大汉下意识感慨了一句,“哇偶!”
他忍不住附到苏淮卿的耳边低声怜惜道:“你这婆娘,有点凶哦?”
苏淮卿尴尬地答道:“是、是有一点点。”
季楠思含笑看向大汉,“这位大哥,我有件事情想与你商量。”
大汉打了个激灵,“小娘子你说,你说!”她不会是想让他帮忙杀了她夫君吧?这小白脸究竟做了啥错事,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都气成罗刹咯!
季楠思:“我想和你一起押着他下山,如何?”
在季楠思看来,皇甫临渊方才与这大汉僵持那么久,定然是顾虑着她的安危。
但苏淮卿不一样,如若真让他成了人质,皇甫临渊难保不会直接做出什么激怒大汉的事情,以致威胁到苏淮卿的性命。
她必须将自己也变成大汉的人质,才能保证皇甫临渊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大汉没想到小娘子会是这个请求,愣愣道:“你要送俺下山?”
苏淮卿急道:“你别答应她……”
季楠思嘴边噙着友好的浅笑,“没错,我要亲眼看到你将他放了才安心,便让我一道跟着吧,这样你的手里也多了个人质。”
大汉有些懵,“这……”
皇甫临渊紧握起双拳,将森冷的眸光扫射了过去。
季楠思仿若未觉,催促道:“大哥,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抓紧下山如何?”
大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就有劳你和俺走一趟。”
临走前,大汉冲着皇甫临渊气势汹汹地威胁道:“莫要派人跟踪,否则……”他把匕首往前送了送,却被一道阻力推了回来。
原来是季楠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手里那把匕首抵在了大汉那把的下面,暗暗保护着苏淮卿的脖子不再被误伤。
大汉也没计较,反正威胁的目的达到了就成。
三人在所有人的目送中下山而去。
齐焰低声询问,“殿下,我们的人要追吗?”
皇甫临渊凝着季楠思纤细的背影,冷冷道:“晚点再追。”
她也跟着去了……不能逼得太紧。
“把在场的人送下山,严令他们管好自己的嘴。”
齐焰抱起拳,“属下领命。”
皇甫临渊倏然想到方丈的那句――“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先前她落水得救,他有考虑过终止以她为饵的计划,不再上山。可后来她与那人在一起的画面实在碍眼,他便打消了终止计划的念头。
现在看来……倘若今日没有上这慈溪山就好了。
*
三人一路下山,沿途的树木已经褪去了夏日的繁茂,落叶铺就于山道,踩上去沙沙作响。
路途虽然有些陡峭,三人却走得很是和谐,不知不觉间,苏淮卿脖子上的两把匕首都被收了回去,他们稀里糊涂地聊了起来。
苏淮卿模仿着大汉的口音问道:“兄台,你为何要抓那‘挤难死’?”
大汉顾着看眼前的路,心不在焉地答道:“俺本来也不想抓她,奈何俺们和她老爹有仇……”
季楠思和苏淮卿相视了一眼:这些人和护国公有仇?
季楠思疑惑道:“什么仇?”
大汉一个蹦Q跳到了小坡下,不屑地嘟囔,“什么仇……家破人亡滴仇!”
季楠思怔住了身子。这么严重的仇吗?
不过,这应该是事实……
许多年前,护国公曾任骠骑大将军,替西丹四处征伐,威名赫赫。在他手底下家破人亡的人,不计其数。
苏淮卿站在坡下朝她伸出了手,五指根根如管玉,看起来修长有力。
“愣着做什么,快下来。”
季楠思回过神来,搭着他的手稳稳来到坡下,抬眸看向大汉的背影,问道:“你们抓了季楠思之后准备做什么?”
苏淮卿扣住她的臂弯,微微摇头,低声提醒,“别问太深,免得他起疑。”
大汉并没有回答季楠思,背着身说道:“你们回去吧,送俺到这就成。”
他又一个蹦Q跳下了好长一段距离,转过身来抱起拳,“今日多亏了你们俺才能保下这条命,就此别过,珍重!”
说完,他一连几个大跃,很快没了踪影。
苏淮卿见状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长舒一口气,“总算是送走了……”
季楠思在他的身边蹲下,蹙着眉查看他的脖子,提起指尖朝伤口的边缘探去。
苏淮卿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细腕,“不用看了,我没事。”
他躲闪着她的视线,再没之前面对她时的坦荡。
季楠思淡淡道:“还是要尽快上药,以免留疤。”
苏淮卿不以为意,“留个疤而已,不碍事。”
季楠思假意委屈,“可我希望未来夫君的脖子上……尽量没疤。”
苏淮卿猛然抬眸和她对上视线,咬牙道:“你还没完了是吧?”
季楠思眼底闪过促狭的微光,好笑地看着他,“你终于不躲了?”
苏淮卿的睫羽颤了颤,稍微瞪圆了修长疏朗的凤眸,“我哪有在躲?”
两人视线久久相接,季楠思的笑意渐渐僵下,苏淮卿的瞳孔也开始些微颤动。
几乎在同时,两人别开了脸。
第9章
重新上山的路上,两人都不怎么说话,苏淮卿不时搭把手以免季楠思踩空受伤。
走了好一会儿,若干名禁卫出现在前方。
“季小姐!”齐焰粗略打量着季楠思的状况,“您没受伤吧?”
季楠思摇了摇头,“我没事。”
齐焰抬手向身后几人吩咐道:“你们继续往下追。”殿下说了,国公小姐的安全是第一位,他需得尽快将她护送回殿下的身边。
“是!”几名禁卫整齐抱拳,动身往山下追去。
“季小姐请。”齐焰让开了道。
季楠思往前走了几步,察觉到苏淮卿好像并未跟上,侧身投去探究的视线。
苏淮卿停在原地没有动作,见她望来,眉梢微扬,摆手向山上示意,“回去吧,我就不跟着去了。”
季楠思见他去意已决,没再强留。
来日方长,很多事情,他们可以之后再慢慢谈。
她莞尔道:“行,记得替我向伯父伯母问声好。”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那双漂亮的杏眸中溢动着金色的流彩。
苏淮卿不禁有些晃神,闷闷答了一声,“嗯。”
齐焰护送着季楠思一路上山。
临近山顶,落日下有一道挺拔的背影静静矗立在山道口。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是皇甫临渊。
季楠思眉眼微动,俯身行礼,“太子殿下。”
皇甫临渊的神情中看不出喜怒,目光在季楠思的脸上、身上来回巡视,似乎在仔细检查着每一处细节。
“你过来,与孤谈谈。”
季楠思微微攥起衣袖,缓缓上前,始终低着头。
皇甫临渊睨着她的额顶,淡淡道:“你一向聪慧,大抵猜到了什么。”
他指的是以她为饵,诱捕贼人的事情。
皇甫临渊的神情仍旧冷淡,“孤不会向你解释什么,你也不需再向孤解释今日之事。”
他这次指的是她落水的事情,还有苏淮卿与她之间的关系……
皇甫临渊顾自说道:“你只需知道,你是将来的太子妃,孤往后定然不会亏待你,莫要在此时计较一些小事,惹孤生气。”
“殿下。”季楠思听不下去了。
她抬起了头,眸光坚定地迎上他的视线,“臣女不愿做太子妃!”
此言一出,一旁的齐焰立马垂下头,骇得往后退了十步有余。
皇甫临渊怔了一瞬,眼风锐利逼人,眉头紧锁,双唇紧抿。
周身的空气因为他的变化而迅速凝结,无形中给人一种迫人的压力。
皇甫临渊似是不明白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沉声确认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季楠思强压着心跳,稳住声线,直勾勾盯入他的眼底,“臣女,不愿做您的太子妃!”
“呵……”皇甫临渊冷笑了一声,“孤之前还觉得你与寻常女子不同,没成想你现在竟也学起了那些欲擒故纵的把戏!”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直接略掉了她眸中的认真,愤然拂袖,“你先好好冷静些时日,等过几日想通了,自行来东宫认错。”
皇甫临渊走前刻意朝齐焰瞥过一眼,后者会意,自觉留在原地等待国公小姐‘冷静’,一会儿再护送她下山回府。
不知过了多久,季楠思扯了扯嘴角。
认错?她何错之有!
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自以为是,令人作呕!
季楠思松开了紧攥着的衣袖,朝庙内走去。
先前的宾客、香客们皆已从另一侧山道下山离去,这会儿山上只剩了寺庙中的僧人还有皇甫临渊留下的几名禁卫。
含巧远远看见季楠思,奋力推开了拦住自己的禁卫,“主子!”
她踉跄着摸到季楠思的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吓死奴婢了!”她顾自又转到了季楠思的身后查看起情况,“呜呜呜……您没受伤吧?”
季楠思无奈地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丫头,柔声安慰道:“别哭了,咱们回去吧。”
含巧:“呜呜呜……好,咱们赶紧回去!”
*
丹阳城外,一辆马车缓缓朝城门驶来。卫兵们认出策马领路之人是太子近卫齐焰,当即抱起拳问候,“齐统领。”
齐焰高举右手,朗声道:“放行。”
“是。”卫兵们让出了道。
马车再次行驶起来,季楠思坐在车厢中闭目养神。
含巧的目光始终关切地停留在她的身上,“主子累坏了吧?咱们已经到丹阳城了,回府后就能好好休息了……”
主子今日遭了那么多难,又是落水,又是被贼人劫持,真真令人心疼坏了!
季楠思确实累极,浅浅应道:“没事。”
――“思思!”
有人在外远远唤着她的小名。
季楠思睁开了眼,含巧掀开窗帘朝外张望,很快看清了来人。
“是世子爷!”她笑着转过头来,“世子爷回丹阳了!”
季楠思有位兄长名唤季楠辞,是国公府世子,在朝中任正四品司农少卿。他前几日离开丹阳外出公办,季楠思重生后还没有和他见过面。
“兄长?”季楠思的眸中染上惊喜,凑到车窗边透过含巧掀起的帘子朝外望去。
季楠辞策马停在了车厢旁,剑眉斜飞入鬓,俊脸上写满了焦急。
季楠思轻声问道:“兄长怎么来得如此着急?”
季楠辞见她状态良好,心下松了口气,“先回府吧,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
季楠思料想他是听到了些今日的风声,安慰道:“兄长别担心,今日我在外边一切都好,只是有些疲惫而已。”
季楠辞点了点头,重新拉起缰绳,“你先眯上一会儿,兄长守在边上,护你回府。”
季楠思的心中不禁淌过一股暖流,“嗯。”
齐焰将人护送到国公府前便告辞离去。
季楠思抬脚进门,立马收获了护国公和国公夫人加倍的关怀询问。
几人来到正厅大概聊了几句,护国公横起眉,抬手指向空气骂道:“好一个东宫太子,平白无故让我女儿受这些罪!我明日势必要到圣上面前去参他一本!”
国公夫人拉了拉他的衣袖,“老爷,慎言呐……哪能只参一本?多参几本!”
护国公神情严肃道:“夫人所言极是!那我就连夜多写几本折子!”
季楠辞劝道:“好了,先让思思回去休息吧。”
府内不少婢女侍从围在附近,见自家小姐安好,从心底里由衷欣慰,久久不愿散去。
季楠思感受着周围人明里暗里持续释放的善意,心中一片安宁。
*
翌日,丹阳城内流传起关于踏青宴的桃色美谈。
清风茶庄内,十数张八仙桌几乎都坐满了人。
老者吹胡子瞪眼道:“听说太子殿下丝毫没有犹豫,一个鲤鱼打挺就跳水救人去了!”他做着夸张的动作演绎着当时的情景。
又有人抢话道:“听说还不止这个!后来国公小姐被贼人劫持,也是殿下派人一路跟踪,最后亲自将人给接了回来!”
嗑着瓜子的群众们纷纷鼓掌感叹起来。
“哦哟,太子殿下当真英武!”
“啧啧……谁说不是呢!”
“经历过这回,国公小姐和太子殿下的好事应该近了吧?”
奇怪的是,这些美谈当中,竟然没有一个提到了苏淮卿。
另一边,东宫书房。
齐焰恭敬地俯身抱拳,“殿下,城内的风向不错。”
皇甫临渊颔了一下首。
今日丹阳内的流言是他让人放出去的,完全隐匿了苏淮卿的存在。他昨日也派人跟所有赴宴的宾客和寻常香客提前打过招呼,严令他们莫要出去乱嚼舌根。
昨日之事的真相如何,百姓们不需要知道。
季楠思是东宫未来的太子妃,怎么能让世人觉得她和其他男子有所牵扯?
一想到苏淮卿,皇甫临渊手中的笔断成了两截。
昨夜他的人来回禀,苏淮卿的身份已然查清:永安侯独子,近日随父从边城来丹阳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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