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 1.36结婚
耿耿于怀了大半年的事,突然发现真相完全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鹿絮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
为什么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呢?
那样的话,自己所有的委屈不平,都能找到合适的落点。
她可以理直气壮地捡起自己的自尊心,站在道德制高点,说你看,我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我们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你。
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鹿絮觉得有点好笑。
曾经她对白焰的喜欢有多纯粹,后来的失望就有多浓厚。
不平等的爱情、侵占她所有生活的孩子、白焰那些带着恶意的亲友。
这些组成了她的婚姻。
这婚姻是一座围城,四面八方的城墙都在向着她倒塌。
她从废墟里爬出来,指着满身的伤口谴责白焰,这种理直气壮的受害者心态反而给了她某种满足感。
但如今,当她终于能够离开那座围城往后看,却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鹿絮别过头,假装镇静地走进洗手间,而后撑着洗手台,忽然就憋不住了。
眼泪噼里啪啦砸在洗手池里,怎么也止不住,她哭得不声不响,只有强忍的喘息声和攥得发白的指节昭示着情绪的崩溃。
门外脚步声响了几声,而后有人开门出去了。
等到鹿絮收拾好出来,白焰都没回来,只有那叠合同被重新收拾好,放在了茶几上。
生理痛泛上来,鹿絮手脚一阵阵地发冷,又饿又恶心,什么也不想吃,她干脆把自己卷进被窝里打算睡一觉再说。
快睡着的时候,听见有人敲门,鹿絮烦躁地把头蒙进被窝里,却又听见白焰的声音:“鹿絮,开门。”
鹿絮沉默了一会儿,把自己从被窝里撕出来,冷着脸去开门,也不看白焰一眼,就打算回床上继续睡。
一只手从身后抓住她的手,手指冰冷,冻得她一哆嗦。
“先吃饭再睡。”
鹿絮看了一眼他拎回来的打包盒,是南瓜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
刚怀白一泽的时候,鹿絮吃什么吐什么,口味也和平常相去甚远,有那么一两周她特别爱喝南瓜粥,每天早晚都喝南瓜粥,后来孕吐反应过了,她又完全不爱喝了。
鹿絮看了一眼白焰,他还是原来那身衣服,出去一趟也不知道冻了多久,反正眼看着脸色都隐隐发青。
“不会叫外卖么?”鹿絮嘴上没好气,却还是打开打包盒,旁边白焰已经适时地给她递上了糖包。
鹿絮喝南瓜粥喜欢多加糖,孕期尤其嗜甜,到后来做糖耐的时候心惊胆战了好久,以为过不了的,结果竟然轻松过了,给她庆幸得差点当场订个蛋糕庆祝一下。
白焰笑了笑没说话,鹿絮讪讪地搅着粥,也不吭声了。
其实他们都清楚,白焰是看出她情绪不对,故意给她留的空间。
鹿絮许久没喝过南瓜粥,但是加足了糖,也觉得暖心暖胃,喝着连痛经都减缓了不少。
想到这里,她脸色又是一僵,白焰还以为她怀着孕呢。
但这会气氛实在奇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刚吵完架,突然说这个就挺尴尬。
“睡一会儿?”吃完饭,白焰把打包盒收拾完毕,问她。
吃人嘴短,鹿絮深刻体会到了。
比如说这会,她就不好意思给白焰甩脸色。
“算了,不困了。”
“那陪我去旁边商场逛逛?”
鹿絮:“?”
白焰无奈地笑:“真挺冷的,去帮我挑件羽绒服。”
鹿絮觉得眼前闪过一行字幕:
【对方试图卖惨】
“你很久没给我买衣服了。”
【对方继续卖惨】
鹿絮:“……行吧。”
【对方卖惨成功】
鹿絮默默叹了口气。
有什么办法?谁让她猪油蒙心喜欢这么个玩意儿。
商场里暖气开得很足,白焰不冷,甚至还能抓着鹿絮的手给她暖暖。
说是买羽绒服,但两人不急不缓地逛,见鹿絮多看了两眼一楼的文创店,他拉着鹿絮就拐进去了,再出来的时候拎着一袋鸡零狗碎,文创袋子花里胡哨的,白焰一手牵着鹿絮,一手拎了仨袋子,神色自若地往前走。
二楼是童装专区,小孩衣服萌得人心都化了,鹿絮眼看着又走不动道了。
白焰道:“你给白一泽买的衣服快穿完了。”
鹿絮:……
离婚前,她除了给白一泽存了一冰箱的母乳外,还买了许多衣服,估算着体重身高穿到一两岁没问题。
白焰叹口气:“他个子长得太快了,我估计到明年春天,今年秋天的衣服就穿不下了。”
鹿絮板着脸,还在犹豫。
跟前夫一起逛童装店太奇怪了。
白焰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鹿絮:……
晃你个头。
那就进去逛。
出来的时候,白焰没牵着鹿絮了,两只手上袋子加起来有十来个。
鹿絮闭了闭眼,买上头了。
三楼有熟悉的男装店品牌。
鹿絮刚毕业的时候,很喜欢给白焰买衣服,毕竟天生衣服架子,穿个麻袋都像走秀的。
但那会鹿絮工资不高,也买不起什么好的,常买的都是些中端价位适合年轻人的品牌,要说便宜劣质也不至于,就属于那种不太讲究的工科男生随手套一件的风格。
白焰不挑,鹿絮买什么他都穿,鹿絮每每看见他穿自己买的衣服心里就高兴,总有种这人被自己打上标签的感觉。
一直到婚后和白焰妈妈一起住,有次白焰去参加一个政府会议,他穿了一件鹿絮买的西装,小几千块,对鹿絮来说并不便宜,风格也很庄重稳健。
但临出门前却被白焰妈妈拦了下来,然后递给他一套衣服,让他换上。
鹿絮没说什么,那套衣服无论版型还是质地,都比鹿絮买的那套要好很多,是那种肉眼可见的好,但奇怪的是,鹿絮翻看了一下,并没有找到商标。
她就顺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品牌的?版型真好看。”
白焰妈妈语气平淡:“品牌的衣服再好,终究不如手工量身定做,这件衣服是我找的一位相熟的老裁缝做的,他做正装做了几十年,只做老主顾的生意,是真正的讲究人。”
的确很讲究,连每一处细密的针脚,每一缕褶皱折起的弧度,都是恰到好处的好看。
不是那种批量生产出来让你的身材强行适应衣服的工业产品,是量出你身体的每一处尺寸,然后去贴合、调整出来的衣服。
要说贵,也没有贵到令鹿絮咋舌的程度,就是这种仿佛自带高人一等的讲究劲儿,让鹿絮感觉到很不舒服。
再后来,鹿絮就很少给白焰买衣服了,反正即使她不买,白焰妈妈也会准备好每个季节需要的衣服。
看着很久没逛过的男装店,鹿絮有些意兴阑珊,随手指着一家波司登说:“去那随便拿一件吧,暖和就行。”
白焰却摇摇头,把目光落在另一边的一家店。
很普通的平价男装品牌,而且偏年轻化,白焰工作后鹿絮就没给他买过这个牌子的衣服了。
“那件就不错。”白焰指了指门口模特身上的长款羽绒服。
很普通的白色连帽羽绒服,笨重,但看起来确实挺暖和。
“你确定?”
“嗯。”白焰不打算走了。
“……那把东西给我,你试试。”
鹿絮无语,接过大包小包,白焰直接把羽绒服套在风衣外面。
像一床行走的羽绒被。
白焰笑了一下:“就它了,很暖和。”
鹿絮:……
相顾无言片刻,白焰再度开口:“去付钱。”
鹿絮:?
一路走来,鹿絮要买什么他都抢着刷码,怎么轮到一件不到五百块的羽绒服了,他不动了?
鹿絮在店员有些奇怪的目光中,去买了单,衣服甚至没装袋子,白焰穿上就没脱下来。
鹿絮把手里东西全丢给白焰,自己先出了店,顺着来路往回走。
起初她还冷着脸,可是越走就越憋不住,余光从店铺的玻璃门反光里看见那坨行走的羽绒被,她一时没忍住,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到最后,鹿絮忽然蹲到商场的柱子旁边,把头埋进手臂里,笑得肩膀乱抖。
她承认,这一刻,她心里曾经因为白焰妈妈而产生的自卑和怯懦,被白焰治愈了。
一直以来,那些令她如鲠在喉的事情总是有着超乎寻常的存在感,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的这场婚姻有多糟糕,以至于她都快要忘了,曾经她和白焰两个人的时候,也是真的幸福过的。
白焰是个物欲很低的人,尽管长着一副“很贵”“很难讨好”的样子,但其实他也会在双十一的时候用自己的账号帮鹿絮抢前三百免单之类的活动。
他其实从不在乎吃穿用度的贵贱,正如鹿絮所爱的那样,他是一个纯粹的人。
而她也终于想起来,她用第一个月工资给白焰买的那件衣服,就是这个堪称廉价的品牌。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旁边有东西被放下的声音,然后是白焰蹲到她旁边,厚厚的羽绒服摩挲着柱子的声音。
“鹿絮,我们复婚好不好?”
鹿絮的笑容僵住,好一会儿都没抬起头。
“为什么要复婚?因为孩子吗?”
鹿絮的声音出奇地冷静。
白焰顿了一会,忽然反问道:“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鹿絮挑眉:“你想要?”
白焰这回沉默得更久。
“如果我说不想要,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鹿絮愣住。
“那你为什么要复婚?”
白焰忽然笑了一下。
鹿絮扭头看他,被他冰雪消融的一个笑给闪瞎了眼。
白焰的眼里好像有着和他年龄不符的光彩,是鹿絮曾经迷恋得要死的少年气。
“鹿絮,”他说,“你怎么不问我,当初为什么要结婚?”
两个人都穿得很厚,都是白色羽绒服,像两坨白色的雪团子堆在一起。
靠的很近。
附近没有人,鹿絮鬼使神差地开口:“当初为什么要结婚?”
白焰往前凑了凑,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
“因为我觉得,你或许想要结婚。”他说。
第37章 Chapter 1.37爱人
鹿絮把脸埋在臂弯里,很久没说话,一直到腿都蹲到发麻,她才“嗯”了一声。
一会儿又道:“那看来陈师兄倒也没冤枉我。”
“他?”
鹿絮站起来锤了锤腿,白焰伸手自然地扶了她一把。
白焰侧着头等她继续说,鹿絮却又不说话了,笑嘻嘻地往前走。
白焰一把拉住她,自己往前跨了一步,拦在鹿絮面前,固执地看着她。
“干嘛?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不想说来破坏气氛。”鹿絮笑着挠他掌心。
白焰抿着唇,把她的手攥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白焰的眼睛很好看,但大多时候都因为习惯性的冷漠而显得很疏离,让人亲近不起来,甚至讨厌他的人会觉得他薄情寡义。
可现在鹿絮却又觉得,白焰只是在乎的东西太少了,眼睛才显得格外通透无物,而当他对着在乎的事情的时候,眼睛里就会像这样迸出执拗到让人招架不住的光来。
比如说他沉浸在工作的时候。
比如说此刻。
“鹿絮,我两个小时零五分钟之前才跟你说过,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很多事情你不说,我是不会知道的。”
他眼里流露出苦恼来:“你总是很少跟我说不好的事情,我觉得这样不好。”
鹿絮慢慢敛了笑。
“所以我要像个祥林嫂一样把我遇到的烂事一件一件在你面前掰着手指头数给你听吗?我不想那样,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祥林嫂。
白焰,我从高中开始喜欢你,我不想让你看见我成为一个怨妇的样子,那太难看了,我接受不了。”
“不是祥林嫂,我们本该是一体,不管你遇到什么,你都可以选择让我一起面对,而不是你一个人默默忍受,忍受到了极限,你就连我都不要了。”
白焰无意识地攥紧她,眼里泛上委屈来:“鹿絮,这不公平。”
“这对我不公平。”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们沉默对视了很久,目光里有某种隐忍的拉锯,都想要对方败下阵来。
鹿絮与他僵持片刻,突然道:“那你呢?你说我,你自己不也从来不会跟我说你遇上的烂事吗?”
白焰一怔,喃喃道:“可我好像没有遇上过什么值得提的烂事。”
“比如说你创业初期遇到的那些,不得不陪客户喝酒喝到吐之类的?”
白焰眼里露出一份恍然:“可是这些都是我选择创业必须要经历的事情,我对这些有足够的心理准备,鹿絮,这不算什么值得一提的困难。”
鹿絮一怔,是了,白焰就是这种人。
他是那种有了目标就会立刻去做,并且提前分析好可能遇到的风险和困难,一一想好提案的人。
他不是没经历过挫折的天之骄子,相反,他有种很现实的等价理论,想要什么,付出什么,他心中自有一番衡量。
鹿絮忽然笑了一下:“那是我不如你,我选择喜欢你,和你在一起,但我却并没有做好任何退让和受委屈的打算,我没有打算付出什么代价。”
“这不一样,鹿絮。”白焰皱眉反驳,“感情不是等价交换,你本来就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你和我在一起不是为了来受委屈的。”
他顿了顿,又道:“感情的交换仅限于,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他说的平常又认真,鹿絮忽然记起,白焰其实从来没说过喜欢她这么直白的话。
红色如潮水一般一点点涨上来,从脖颈漫上耳廓,直至整张脸都是红的。
“哦,知道了。”鹿絮不自在地别过头,把手从白焰手里抽出来。
白焰却又拦住她,继续说:“我还没说完。”
鹿絮瞪他:“你还有完没完了?”
白焰一笑:“夏芫说,你像喜欢一个花瓶一样喜欢我。”
鹿絮:……
亲生的姐妹啊!你看看你给我招的什么破事!
“我不想做花瓶,我想要说话,我想要让你知道我的想法。”
鹿絮捂住额头:“谁不让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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