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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是在午饭开始前的谈天中，才明白陈母态度改变的原因。
花店刚送来的粉百合，叶面上还挂着水珠，苏青拿起剪刀在陈母的建议下，小心地剪下一截横出的枝蔓。她低头找寻垃圾桶，陈母的声音飘在头顶，“你看哪天有时间，我和景明爸爸与你母亲见个面，咱们两家把婚事定一下。”
垃圾桶在长桌的另一头，苏青捏着那根枝条，讷讷地点头，“好。”
陈母摆弄着百合花的叶子，没看她，“行了，这里交给我吧，你去和景明聊聊天。”
苏青如释重负。
她找过去时，陈景明还在看文件，钢笔在纸张上圈圈点点，眉头紧蹙着。苏青看了会儿，原本想说的话被压回肚子里，她用手势表达自己想出去走走的诉求。
陈景明极淡地嗯了声。
陈家的别墅坐落在半山腰，景色宜人，山顶还有用来眺望歇脚的凉亭。
苏青去陈景明车上拿了外套，一个人往山顶走去。
前天刚下过一场雨，沿途的树梢上都挂着水珠，风吹过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凉意。
苏青从口袋掏出耳机，点开随机播放，轻柔的音乐让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
很快就抵达了凉亭位置。
她踩着碎石子路继续往前，靠近了才发现亭子里还有个人。
准确说，是一人一猫。
男人半靠在长椅边，伸手逗弄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猫咪幸福地仰起头。他手指绕到小猫脖子下，轻挠它下脖颈。小猫愉悦地眯起眼睛，脑袋一个劲儿往他手心里钻。
他逗着猫，唇角有浅浅弯起的弧度。
苏青看着面前的景象，不由地也扬起了嘴角。
也许是感受到注视，陈述尧抱着小猫转过头。
她自然地走上前，打了声招呼后问陈述尧自己可不可以抱抱小猫。
话音刚落，陈述尧怀里的小猫就竖起了尾巴，警惕地瞪大眼睛看她，似乎对她的提议很不满意。
苏青本来扬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
“算了，它看起来不太喜欢我的样子。”
她手插回口袋里，装作平静地开口。
陈述尧摸了摸小猫的脑袋，蹲下身子，松开手，任由小猫从手臂间挣脱出去，目送它跑进树丛，消失不见。
“先走了。”
他没有为了安慰她假惺惺地说些什么小猫怕生的话，也没有对她一个人跑到山顶来表示好奇。而是非常客气的把这部分风景留给了她。
“等一下。”
苏青心里有些烦躁，他和他的猫好像都很讨厌她。
陈述尧脚步稍顿，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耐心等着后面的话。
苏青却有些凝噎，她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脑子一抽叫住他。
等待的时间被一点点拉长，苏青摸了摸口袋，突然想起什么，摸出一支银色打火机，抛过去。
“昨天的事，扯平了。”
你送我回家，我把你的打火机带来给你。
陈述尧接过打火机，平静地扫了一眼，收进口袋，“知道了。”
出门匆忙也没有带眼镜，对面的人看不清表情。
他似乎扯了一下嘴角，极浅，苏青后来回忆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印象中，陈述尧很少笑，尤其对她。
她没再自讨没趣，甩甩手绕去了亭子的背面。撑着护栏往山下眺望，整个江城都尽收眼底。心情变得轻起来，耳机里的歌曲循环到那首《鼓楼》。
苏青跟着节奏，愉快地哼起来。
陈述尧踩着台阶往下，身后的声音让他的脚步一再放缓。
直至拐角处，停下。
第3章 3.局外人
饭桌上，关于婚事的话题被再次提及。
陈景明低头喝着汤，疏离得像个局外人。
陈母的问话旋即落到了苏青头上，“青青，你怎么想？”
苏青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粘住，许久才组织出不太连贯的一句，“我，我没什么想法。”
餐桌上半天没再有声响。
座椅和地面的摩擦声解救了她。
陈述尧突然站了起来，突兀的动静转移了陈母的视线，她神情有些不满，“这才刚开始，又要走？”
陈述尧扬扬手里亮着光的屏幕，一脸沉静，“所里电话。”
“有什么事你也给我吃完饭再走。”
一直没出声的陈文斌重重搁下了瓷碗，声音不容置喙。
“这是我的工作。”陈述尧没有跟他争论，捞过椅背后面的外套，长腿一跨就走出了大门。
苏青抬眸看了一眼，外面一片灰蒙，乌云笼罩。
陈述尧一身黑色快要与天色融为一体，过分冷清。
某个想法再次从心底浮现——
陈述尧他，似乎变了很多。
苏青看着那个消失在浓雾中的身影，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A 大大一开学惯例会有为期一个月的军训，地点在郊区，由学校的大巴车统一给学生送过去。
晚上宿舍夜谈，苏青插不上话，从背包里翻出偷偷藏着的烟，跑去训练营后面的院墙。
学校为防止军训期间有学生擅自翻墙外出，每个系都安排了同学值守。
苏青穿过草丛，背靠着粗粝的墙壁蹲下。
半晌，她摸了摸左右口袋，终于确定，忘记带打火机了。
苏青仰头打量着身后的墙壁，墙面有突出的斜口，也不算太高。她从小就是爬树的好手，翻出去应该不是问题。
脚踩上斜口，苏青趴在墙面上，长腿一迈，即将成功。
远处一束灯光就打在了她的头顶，身后平淡的一声：“下来。”
苏青跨坐在墙头，心头一滞，她缓慢地转过头，往下看。
陈述尧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笔帽取下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可闻。
苏青跟他对视半刻，勉强扯出一个讨好的笑，“我记得你，我们是一个专业的。”
陈述尧：“你是要翻墙出去吗？”
苏青手掌撑着墙壁，大脑飞速运转，“不啊。”
借着手电筒的光，她看见他眉头跳了跳。
苏青继续胡扯：“我上来看风景，白天太热了，晚上凉快。”
远处似乎传来一声询问，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陈述尧关掉了手电筒，手压在纸张的边缘，“那也下来。”
苏青没好气：“我说同学，你就不能稍微变通一下吗？我又不是翻出去干坏事。”
说完，她往身后看了一眼，另一侧的墙根下有一块平整的石头，刚好可以容纳两只脚站立上面。
苏青心里有了主意，她笃定就这么翻出去陈述尧也不会真的记她的名字。
然而下一秒，陈述尧就开口：“私自翻墙外出，全院通报批评，外加罚跑五圈。”
他顿了顿，“一会儿就有人来换班。”
他也许会看在同学的面子上放过她，但下一个值班的学生就未必。
苏青自知逃不走了。
可是上墙容易下墙难，这边的墙根下面并没有平整光滑的大石头。她伸出一条腿往下探，发现刚刚爬上来的那个斜口这会儿怎么也碰不着了。
陈述尧站在一旁看了看墙头上的苏青，又看了看附近的草丛，似乎在思考怎么帮助她下来。
苏青试了几次都无果后，心里莫名起了烦躁，她瞪了他一眼，“你这人，就不知道接我一下吗？”
陈述尧闻言把手里的纸笔和手电筒搁在一旁，上前一步，捉住她的脚腕往他的肩膀上靠。
“踩着我下来。”
接触到实感，苏青还是担心，“你确定不会让我摔下去吧？”
陈述尧：“确定，下来吧。”
苏青松了手，重心落在他的肩膀上，借着缓冲再往下一跃，落地时没站稳，往后踉跄两步，撞进身后的树丛，带起簌簌响动。
陈述尧对她的行为很不认同，“以为自己是猴子吗？还翻墙？”
苏青拍掉衣服上的灰，重点抓了个偏，“为什么是猴子？不能是小猫吗？小猫多可爱。”
陈述尧嘴角抽搐了一下，良久，“我不喜欢猫。”
苏青扯下发缝里的小树杈往陈述尧的身上扔，忿忿道：“管你喜欢不喜欢？我喜欢就好了！”
陈述尧不接话了，他落在她身后半米远的位置走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翻墙不是真的要去看风景吧？”
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能看见什么。
苏青手探进口袋里，碰到烟盒后又迅速收回，眼睛眨了眨，转过头，“当然不是。”
黑暗里踩过一颗石头，苏青往后晃了晃，陈述尧手急眼快捉住了她的手腕，将人扶正，“那是要去买东西？”
营地里除了饮用水什么也没有卖的，物资采购都有专门的老师负责，但需要填写表单。有很多怕麻烦的学生会选择自己翻墙出去买。
陈述尧于是猜测苏青也是。
“是。”苏青停下脚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如果不是你我已经买完回来了，都怪你！”
陈述尧也跟着停下，“你要买什么？”
这人怎么有这么多问题？
苏青手插进口袋里，凝视他，“你想知道？那……”
陈述尧没说话，苏青等了一会儿，撇撇嘴将后面的半句补上，“那你跟我一起翻出去，我就带你去看。”
她看出来他就是个守原则的人，所以故意抛出条件想要试探他。
“不去。”
陈述尧想也没想拒绝了。
苏青脸垮下去，瞬间不高兴，“爱去不去。”
撂下这句话就甩着手臂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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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要不要去后山转转？”
耳边的问话把苏青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她收回视线，端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我刚刚去过了。”
陈景明没再强求，饭后又是按照惯例，他处理文件，苏青陪在一旁玩手机。
临近黄昏，苏青玩到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终于在意识彻底陷入混沌之前，想起一件事。
她轻轻拍了拍陈景明的手臂，“你下周一有什么安排吗？”
后者打字的手停下，搭在键盘上，仔细思考了一番，“周一上午有个会要开，但下午没事，可以留给你。”
苏青清了清嗓子，把自己需要他配合完成一个采访的诉求表达出来。
陈景明没多思索，点头同意。
苏青又拿回平板继续刷起了短视频。
晚上将采访大纲发给主编之后，苏青接到了大学室友温言的电话。略过了客套的寒暄，温大小姐开头第一句就是，“下周三的同学聚会，你来不来？”
大学同学聚会？
这才毕业三年，就开始追忆往昔了吗？
苏青犹豫了一会儿，她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压着圆珠笔在桌面滚动，“我不确定那天能不能请的了假。”
电话那边连忙补充：“时间在晚上。”
“那行吧。”
“那说好了，到时候我俩一起过去。”
挂了电话，苏青扔下笔，面朝显示屏。漆黑的屏幕上倒映着她赶稿赶到憔悴的脸。
苏青莫名有些感慨，岁月真的是把杀猪刀。
以前她从来都是不把课后作业放在眼里的人，常常卡着截止日期才提交。现在竟为了下周才会用上的采访稿，加班到凌晨。
人都是会变的。
苏青闭了闭眼，安慰自己。
掌心的手机倏地一震，她点开，看见了温言发来的军训大合照。
「言之有理：找不着毕业照了，凑合看看，别到时候咱连人名字都记不住，丢死人。」
苏青挑挑眉，她对自己的记性还是很自信的好吧。
话虽如此，但旧照片永远有吸引人点进去看一眼的魅力。
苏青放大照片，一张张脸看过去。合照里大家都穿着迷彩服，镜头对焦得有些模糊，看不清具体神情。
视线扫到最后排时，顿住。
被同学勾住肩膀的陈述尧，笑得一脸灿烂。
与印象中的他，判若两人。
人都是会变的，不只是她。
曾经的天之骄子陈述尧也逃不过。
第4章 4.气泡水
陈述尧又梦见苏青。
梦境真实到那些久远的记忆清晰地像发生在昨天。
九月份，夏天还在尽力发挥着余热。操场周围响起一阵盖过一阵的蝉鸣声。
苏青摆手离开后，陈述尧在原地站了会儿也跟着走开了。
来换班的值日生是法学系的何言澈，他从陈述尧手里接过记录本，朝宿舍楼方向看了一眼，说：“其实我觉得这压根儿没什么必要守，就女生宿舍楼后面那堵墙比操场这边可好翻太多了。没经验的才会跑这里来找不痛快。”
陈述尧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作罢。
人走到宿舍楼门前忽然又想起何言澈的话，说不清为什么，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女寝楼后面的墙边了。
他站在院墙边看了好一会儿。
何言澈说得不假，这边的墙比操场那边的好翻很多。只是站在墙这边就能听见外沿传来的交谈声。
陈述尧左右扫视一圈，夜色笼罩下，半个人影儿都没有。
正准备折返，忽然听见草丛中传来一声嗤笑。
他朝声音来源处走去。
苏青迅速把手里的烟头碾灭在石头上，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笑着说：“真负责啊，我才知道这里今晚也划进值班范围了。”
陈述尧听出她话里的讥讽，沉默地抿紧嘴角。周围萦绕着浓重的烟草味，他定定地看她，“没记错的话，这里不允许抽烟。”
面前的女孩挑挑眉，漂亮的眼睛眨了一下，不以为意，“我已经掐灭了呀。”
她朝他靠近一步，踩上一块石头，居高临下地垂眸，“何况，你就不抽烟吗？”
陈述尧挪开目光，他视线落在她踩着的石头上，石面并光滑，承担着重量，微微倾斜，“不抽。”
苏青不信，追问：“为什么？”
陈述尧一愣，缓声，“……没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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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试一下嘛？”
苏青浏览着主编发来的修改意见，文档里是大段大段的批注，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一旁的胡淑媛转过手机屏幕，对劝她换个采访对象这件事万分执着。
苏青转头看了一眼，照片上是位热辣的美女，今年选秀爆火的女团成员，也是胡淑媛新迷上的女明星。
“尝试不了。”她把注意力放回文档上，手指在键盘上疯狂跳动，“我不会写娱乐版面的采访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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