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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放下筷子，没有接话，“我吃好了，你跟外婆慢慢吃。”
她还没走出去半步又被蒋玲叫了回来，“等一下。”
蒋女士塞过来一个红包，收工那天她专门去超市买的，上面印着金灿灿的卡通龙的图案，她记得苏青就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包装。
她一个就包了两个，一个给了外婆，一个给了苏青。
蒋女士见苏青收下红包又忍不住追问，“你跟景明真的没可能了吗？”
苏青手指压在卡通图案凸起的触角上，摁瘪下去，轻轻叹气，“真的没有。”
她说完就抱着悠悠去了二楼，她的房间里有一个很大的阳台。这个点外面正在放烟花，镇上不比市区，管控没有那么严格。苏青走到阳台外边，许许多多的烟花一齐盛放，照得天空半透明一般的明亮。
她手摸进口袋，触碰到蒋玲刚刚给她的红包。苏青又想起陈述尧，微信对话框里的消息还停留在她跟他吐槽他的小猫胆子太小上。
过去一小时，这个点伦敦应该也天光大亮了。
陈述尧不会这么早就开始工作了吧？
她兀自想着，手机在掌心翻了一个又一个跟头。苏青抓了抓小猫的脑袋，思绪有些乱糟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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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的伦敦，算不上热闹，酒店房间里空荡而安静。
这不是陈述尧第一年不在家里过春节，留学那几年，他也一次没回去过。給苏青的消息回复到一半，郑惠欣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一句关心没有，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句，“过节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你现在是比你爸爸还要忙了，亲近的人都忙到不知道关心？”
陈述尧静静听着，电话那端郑惠欣数落完又开始说起今年家里来了哪些宾客，他舅舅外婆他们都在念叨他，说陈文斌不让他继续留在警局是为他好，说陈景明这两天带了新女友回家但脾气还不如苏青温和，最后才想起来似的，叮嘱了一句要他工作忙也要注意身体。陈述尧偶尔应两声，挂断时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了。他拉开酒店房间的窗帘，大片大片的阳光洒进来，是州市少有的艳阳天。
电话里郑惠欣说了一堆话，陈述尧留在脑子里的就那句——陈景明的新女友脾气还不如苏青温和。
他倒不惊讶陈景明这么快就把女友带回家，只是忍不住在心里画上问号，温和这个词竟然有一天会跟苏青挂上勾。
想到她，陈述尧顿在通话页面的手指忽然失去控制。
电话在一瞬间接通，最先灌进耳朵里的是霹雳吧啦的烟花绽放的声音。苏青的声音掩在其中，竟意外地很低，“你那里有烟花吗？”
陈述尧看了眼窗外，笑了笑，“好像没有。”
紧接着耳朵里的声音更清晰了些，苏青把手伸出了阳台外，尽力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热闹，分享给他。
“我听见了。”陈述尧站在落地窗前，心底莫名变得柔软，“你那边很热闹。”
他这边却很安静，表盘里的指针一格格缓慢前进，陈述尧低头扫过一眼，算算时间，国内零点还差好几个小时。但是挂断电话时，陈述尧还是忍不住，在烟花声彻底消弭后，说：“新年快乐。”
苏青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递过来，有几分不太真切，“陈述尧，你好像很执着祝我‘新年快乐’。”
“不好吗？”陈述尧顿了顿，“快乐不好吗？”
“好啊！你也新年快乐。”
没说几句话，蒋玲的身影就出现在院子里，小楼不隔音，蒋玲远远问她跟谁打电话。苏青手堵着听筒，说同事，然后匆匆结束了通话。
陈述尧望着手里陷入黑暗的屏幕，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留学第一年的除夕，零点时分，手机里滴滴响着几十条来自各路同学、朋友的祝福，里面没有苏青。陈述尧也没给任何人回复。
阖家团圆的节日，他身边没有一个家人。
洗漱完躺在床上，陈述尧睁着眼看了好一会儿的天花板，心里的想法还是压不下去。他不甘心地拿过一边的手机，揿亮屏幕，在联系人里找到苏青，删删改改发出一句——“苏青，祝你新年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相同的模板问候太多，陈述尧等了十几分钟，手机一直安静。
他没忍住点开了她的头像，手指却顿在朋友圈的查看入口，没有再点进去。苏青发了好几张新照片，即使照片被框架缩放，也依旧能看清她靠在陈景明的肩膀上，灿烂的笑容。
第41章 41.相亲
陈述尧是在年初三那天回到州市的。
凛冬最甚时分，隔着机场巨大的透明玻璃可以看见积雪盖满树梢，年初挂上的装饰灯笼在北风中摇摇欲坠。
他下飞机的第一条消息来自苏青，她说今天可能没有时间把悠悠送回去，如果他着急见小猫的话可以去她妈妈家里接它。
陈述尧站在人头攒动的机场大厅，短短一行字删删改改，改改删删，最后发出去也只有一个好字。
因为工作的变动，陈文斌对他和颜悦色了不少。父子俩坐在沙发上聊天，陈文斌抿了口茶，赞许道：“公司运营得不错，你比你哥哥稳重，这点儿我果然没看错。”
陈述尧低着头，没有接话，在这个家里，好像不管做什么，做得好还是坏，总避免不了跟陈景明做比较。
他没待太久，借口公司还有事，拿了钥匙就出门。
苏青年初二就从外婆家回到了市里，陈述尧看见她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似乎是在某个咖啡店，不知道是不是不合口味，她的配文只有一个生气的表情包。
陈述尧盯着那个表情看了很久，脑海里竟自动浮现出苏青生气时的模样——她大概率会皱着眉，毫不客气地输出上百字去吐槽惹她生气的人，最后一定会加上一句，“得亏我脾气好不跟他/她计较。”
哪间咖啡店陈述尧印象很深刻，几个月前他在店门口看见陈景明揽着位年轻姑娘进去过。
思绪一路都绕在一个人身上，反应过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了那家咖啡店的门口。
二楼靠窗户的位置，苏青正在搅着杯子里的卡布奇诺，眉眼间已经有明显的不耐烦，可对面男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辉煌”的从业经历。
“我上一家任职的公司就是博宇，干到了部门经理，觉得没意思就辞职了。”
男人说着还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大厦，似乎生怕她不知道他口中的博宇就是州市最大的私企。
本来就是架不住几位姑姑和姨妈的一再催促，带着应付的心来赴约的相亲，偏偏对方定的地点还是前男友的公司对面，苏青看向对面坐着的姨妈口中成熟稳重有魅力的“帅哥”，心里的恶心劲儿压了又压，才道：“吴先生，我们已经聊了差不多半小时的工作了。如果你没有什么别的想要说的，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被称呼吴先生的男人却满不在意，“那聊聊别的也行，我这人说话直，你也别在意。我觉得你吧，长得很漂亮，学历也不错，以后咱们孩子上学辅导作业这一方面，我也不用过多操心。只是……”
只是见一面，已经聊到孩子上学了，真是自信。苏青实在听不下去，扬声打断他，“吴先生，我觉得咱俩有一点还是挺有默契的。”
对面男人眼睛亮了亮，他扯了扯领口，“愿闻其详。”
苏青笑笑，“我这人性子也直，有什么话当面就说了。”
她故意停顿，在男人期盼的目光下一字一顿，“我想说，喜欢一个女孩子不能只看她的外表。”
男人认同地点头，“那当然，我不是个肤浅的人。”
“也要看看自己的外表。”
话音落下，旁边的桌顾客发出了几声低笑，吴先生的脸色明显难看，他瞪着眼睛看苏青，“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啊？”
苏青懒得理他，拿上包起身就走。
真是闲得慌给自己找罪受，苏青高跟鞋踩得啪嗒响，眉头紧锁，脚步走到楼梯口倏地顿住，没想到这里也能碰见熟人。
陈述尧正在前台买单，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风衣，颀长身影站在暖橘调的顶灯下，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注视，他把手机装进口袋，转头，眼里却并无惊讶，而后缓步朝她走来。
“好巧啊，你不用倒时差吗？”
两人一起走下楼，苏青问完话就把视线收了回去，她有些不确定陈述尧有没有看见自己刚刚的相亲窘状，插进口袋里的手指不停翻动着一支打火机。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苏青直闭眼。陈述尧从背后走到了她的侧前方，他的声音被风传递到耳朵里，听不出情绪，“不用，在飞机上睡过了。”
苏青点点头，“哦。”
走到他停车的位置，陈述尧拉开车门，“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苏青站在原地却没动，眉头依旧拧紧，“我不回去，我想去酒吧。”
陈述尧挑眉，“怎么？相亲相得不满意？”
苏青心脏漏掉一拍，他果然还是看见了。
他们面对面站着，距离太近，苏青甚至可以看见他眼角处的一颗小痣，她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平静之外的情绪，但几秒钟过去，无果。
“不满意再继续呗，反正，我姑姑她们列了一大堆名单等着我呢。”
她原本想故意说句满意的，但是那个吴洋实在太恶心人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陈述尧手还撑在车门上，闻言低头看了她一眼，“那就是说，今天这个确实不满意？”
苏青忍住了想要踢他一脚的心，皮笑肉不笑，“你问题真多！还送不送？”
陈述尧：……
车子驶入国道，陈述尧要开空调，被苏青制止了。
她甚至降下一边的车窗把头探出去，任冷风扬起她两边的长发把脸颊都冻得冰凉。街道两旁都是光秃秃的树，苏青看了一会儿又缩回来。她侧头去看开车的人，没头没尾地抛出一句，“其实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
一路上都没什么人，陈述尧还是放缓了车速，手心有些凉，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很淡地笑了一下，“就因为我不让你翻墙出去，还不配合你传消息给陈景明？”
苏青哼笑一声，“岂止啊，你每次在学校看见我就跟老鼠看见猫一样，从来不会跟我打过哪怕一次招呼。”她顿了顿，又补充，“在你们家也是，之前我跟陈景明一起回去，但凡我在，你都不会在客厅停留超过五分钟。”
竟然这么明显吗？
陈述尧扯了一下嘴角，略有苦意。
他想说些什么，但话还没出口，又听见她说，“也就是我脾气好才不跟你计较。”
窗外的风拂过他的眉眼，陈述尧目光沉沉地落在车前，良久，“嗯，是我之前做得不对。”
苏青得寸进尺，眉眼一扬，“那你应该跟我道歉，你害得我好长一段时间都对自己很不自信。”
红灯，陈述尧踩下刹车，侧头看她，“不自信什么？”
他的眼睛太亮，寒风还在呼啸，吹进耳朵里，把冰凉吹成滚烫。
苏青低下头，去拨出风口的叶子，“干嘛告诉你。”
第42章 42.青青
车内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苏青出神地看着窗外，眼前的景色逐渐变得熟悉、更熟悉。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扭头看开车的男人，“不是要送我去酒吧吗？”
车子驶进小区地下车库，光线一瞬间暗下去。陈述尧半张脸都陷在昏暗中，看不清情绪，“你去酒吧不就是想借酒浇愁吗？”他顿了顿，“我家里有，很多。”
苏青：……
开了灯，陈述尧带着她去了自己放酒的玻璃柜前，语气轻松地让她随意挑。
苏青挑了两瓶度数最烈的。
她动作娴熟地开酒、倒酒，然后将其中的一支酒杯沿桌面推过去，语气不容置噱，“一个人喝太没意思，你陪我喝。”
陈述尧眉头一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堵了回去，“谁让你把我带来这里的，基本的待客之道总要有吧？”
行。
从咖啡厅的对话就能看出，她今天相亲相得很不顺心，可目睹全程的陈述尧，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她的身边从来不缺追求者，有钱没钱的，有趣无趣的，高的帅的性格开朗或是沉默，人多到他从来没有完整的将心意表露出的机会。
陈述尧低着头，高脚杯在手里转了一个圈儿，他仰头，一口饮尽。
说是陪她喝酒，但两人各自想着事情，并排坐着，却一直沉默。
苏青酒量实在算不上好，随着一瓶酒见底，她也彻底喝醉了。
她偏过头，客厅的灯光是白色的冷调，照在男人深隽的侧脸上，眉骨突出，清消又落寞。
苏青心口像被羽毛轻轻扫过，有点痒。
她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陈述尧。”
喝醉的苏青行为变得很奇怪。她不停重复着他的名字，前两次陈述尧转过头，静静等了几秒，却什么也没等到。苏青又伸手去拿桌面的酒杯，睫毛都眨进酒水里。
第三遍。
陈述尧没有转头，他手压着沙发的一角，将酒瓶中余下的酒水都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太烈了，喉咙里像烧着一把火。
“你真的很讨厌！”苏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发那边走到了离他不到半米远的位置，停下。
她的眼睛在酒精晕染下变得更加清亮，似乎不满他的一再忽视，她忽然俯下身，五官凑近在他面前。
陈述尧喉结上下滚动。
他伸手手臂虚虚揽住她的腰，但并没有实际接触到，“我知道。”
苏青眼神又变得茫然，“你知道什么？”
“知道你很讨厌我。”
他扯了扯领口处领带，呼吸还是很热。
“才不是。”
苏青又靠近了一点，距离极近，她额前散落的碎发在陈述尧的眉骨上轻轻扫过。瞬间，酒精像是顺着食管一路融进了血液里，把每一寸皮肤都变得灼烧。
陈述尧偏过头，大脑一片混沌，他试图站起来拉开两人的距离，可苏青见他要走，条件反射地捉住了他的手腕，“陈述尧，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
手指下男人的脉搏急速而有力，清晰而猛烈的心跳在她的指腹上疯狂搏动。
苏青愣住了。
某个答案似乎不必宣之于口就已经得到确认。
可酒精控制了大脑，在她彻底反应过来之前，陈述尧就反扣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她整个人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是，我喜欢你。”随着他的声音一起落下的，是她温热而柔软的唇瓣，苏青手环住了他的后颈，整个人坐进了他的怀里，她轻轻碰了一下又松开，顶灯的光融化在她的眼睛里，“不信，你怎么证明？”
当初他开玩笑丢给她的话被她学以致用扔了回来。
怎么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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