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晴出了这观水山洞,还未走几步,就与几个提灯的小厮撞了个正着。她借着灯光定睛一看,果不其然,这几人就是青松院的。因着年节,夜里巡园子的人早早就被沈景晴打发回去过年了。这会儿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来,定是有鬼。
那几个小厮见沈景晴完好无损,稳稳当当地地出来,先是一愣。他们是奉二爷的命来看着王瑜的,沈景晴进园子的消息也是他们几人故意透露给王瑜的。王瑜进园子后,他们就悄悄跟了进来,方才明明是瞧见王瑜蹑手蹑脚地朝沈景晴那边走去,怎的现在是沈景晴孤身一人出来了?莫不是那王瑜没有得手?
他们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沈景晴就先开口道:“你们就是这般巡园子的?侯府里有贼夤夜进来了,你们却现在才来,莫不是跟那贼人是一伙儿的,想待他把侯府里头的东西抵盗完,你们好去分赃啊?”
那几个小厮面面相觑,他们本就不是来巡园子的,见沈景晴安然无恙地出现,还有精神把他们一通训,本就奇怪。现下被沈景晴这么一问,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那愣头愣脑的解释道:“夫人,我们不是巡园子的……”还未说完,就被周围的同伴拧大腿打断了,这么说,不就被沈景晴发现他们的目的了吗?
小厮们是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正堵在这路上时,后头传来一阵焦急的喊声:“出什么事了?嫂子怎么样了?”
来者是林青云,他得了消息说王瑜往园子里去了,沈景晴也在,他估摸着以王瑜的秉性定是会对沈景晴动手,这便匆匆带了人赶来,想着将二人当场捉住,让沈景晴在侯府中再无立足之地。
天色太黑,又下着雪,他瞧见园子的小径上许多人站在那不动,心中一喜,还以为是沈景晴和王瑜两个被发现了,忙装出一副急切忧心的模样上前去,可他走进才拿灯一照才发现,沈景晴泰然自若地在那儿中间站着,鬓发也是整整齐齐,根本不像是与王瑜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林青云心知此事估计是没成,虽心中惋惜不已,但还是道:“方才有人传信来说园子里有动静,我便匆匆敢来了,现在看到嫂子无事,才稍稍放心些。”
沈景晴看着林青云身后的一溜儿的人,若是她方才没能从王瑜手中逃脱,被这么多人看到她和王瑜不清不楚,怕是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沈景晴皮笑肉不笑道:“二弟,你这耳报神还挺快啊,这才出了事,你便赶来了。”
林燕飏在沈景晴怀中不满的扭了下身子,林青云好心跑来关心沈景晴,她这阴阳怪气,言语带刺儿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想到她刚才经历了那种事,语气冷硬些,也是能够理解的。
林青云却好似听不懂,只道:“嫂子,水泄不通地堵在这儿,是出什么事了?”
沈景晴朝后头假山中亮着灯的山洞处看一眼,道:“我和屋里头几个丫鬟来散步,却见这府里头进贼了,我去的时候正在偷东西呢,亏得我眼疾手快,拿石块把他砸晕了。要不然,被偷走了多少宝贝也不知道。二弟快去看看吧。”她说着,便侧过身子让出道来。
林燕飏听了沈景晴的话,也明白方才她在山洞对王瑜那一番举动是为何了。原是为了将这盗窃的罪名安在王瑜头上,这样不仅不会让方才王瑜欲轻薄沈景晴之事被人发现,将她自己抽身出来,保全名声,还能让王瑜吃到应有的苦头。沈景晴短短几息之内便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林燕飏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有勇有谋的。
而林青云则是脸色微微一僵,带着人便进山洞里去了。甫一进洞,就见一人趴在地上动也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他使了个眼色,令一小厮上前把人翻过来,露出了王瑜的脸来。那小厮又伸手叹了叹王瑜的鼻息,众人皆是屏息,等了半晌,那小厮才颤声道:“二爷,王大公子……还,还有气儿。”
“有气儿你抖个什么劲儿!下去!”林青云呵斥完那小厮,自己蹲下查看,一股酒气就扑鼻而来。还没等到他捂住口鼻,后头就传来沈景晴的声音:“二弟,可查清楚是谁了么?我来时就见这人背对着我,拿什么东西往怀里头塞,也不知抵盗了多少物件了。查清楚,就把人连赃物一起押送至官府去吧。”
第013章 你不劳而获就走~
“查清楚,就把人连赃物一起押送至官府去吧。”
林青云听了沈景晴的话,心中暗恨,大力地揪起王瑜的领子,果然有什么东西顺着脖子滑了下来。众人一瞧,竟是一方镇纸,看着成色上佳,原好像是摆在这山洞里的桌案上的。
林青云将王瑜重重往地上一放,王瑜后脑勺猛地抢地,又是一声响,口边的白沫似又多了些。而林青
云哪管这些,将镇纸拿起紧紧攥住,心道这王瑜真够没用的,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他本该就是占上风,就这竟然还能被沈景晴摆一道。方才没人瞧见里头发生了什么,现在也只能沈景晴说什么是什么了。
林青云拿着镇纸起身,还趁人不注意往王瑜的腰处狠狠揣了一脚。王瑜一声闷哼,林青云却置若罔闻,又换上一副庆幸的表情道:“嫂子没受伤真是万幸。不过嫂子是误会了,这人是昨日新来的王大公子,嫂子只昨日见过他一面,应是还不太认得。我刚刚看他像是喝醉了酒,正发酒疯,便误闯到这山洞子里来,想来应该不是故意要拿东西的。明儿等他醒来,我让他和嫂子来赔礼。”
林燕飏听了这处置,又是一怔,难道此事就这么轻轻揭过了吗?王瑜方才做的那些事,在他看来就是乱棍打一通逐出侯府也是行的,虽沈景晴掩盖了事实,让众人误以为王瑜是盗窃,但也应该重重处罚才是。可到了林青云处,就变成了一再容易不过的赔不是。
如此看来,青云这性子未免也太过心软,待他醒来后,一定要好好教导林青云才是,林燕飏正想着着些,却听沈景晴淡淡答道:“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便走了。
就这么简单放过了?林燕飏觉得不可思议,从这些日子的相处看来,沈景晴不说是睚眦必报,但也是绝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且她平日里那么厌恶林青云,怎么今日不据理力争了?林燕飏想不通沈景晴心中在想什么。待沈景晴走了几步,小福和小欢的惊呼声就传来,忙问夫人怎么出来了。沈景晴只答回去再说,两个丫头见沈景晴脸色不好,也跟着一言不发地回柳绿居了。
三人一齐回到柳绿居,小欢给沈景晴托了披风,小福则是忙端了碗热甜汤来。沈景晴一碗汤下肚,才略觉得缓过来些,把方才的事又说了一遍,吿予了两个丫头。
小欢听下来,已经是面色发青,道:“怪道是众生好度人难度,宁度众生不度人。青松院这帮人真是好歹毒的心肠,故意招了这王瑜进府来,欲对夫人不利。夫人才出事,他们便巴巴地带着人来看戏了。还好夫人机警,若真要让他们得手了,那便是万劫不复啊。”
小福也很是愧疚,都是她吵着要放烟花,不然夫人也不会一人在园子里遇到那种事情,她心疼道:“夫人,你没受伤吧?今儿都是我不好,害得夫人担惊受怕。”
沈景晴拍拍小福,道:“你不必自责,他们这样想方设法地害我,就算不是今日,他们也总要找机会的。你们两今日一走,牛鬼蛇神便来了,正好叫我看清他们是个什么心思,以后也不至于毫无防备。”
小欢在旁又道:“夫人,今日就这样放过他们了吗?二爷分明就是在六说白道,颠倒黑白,竟将这王瑜保下了!”
沈景晴叹口气,道:“今日这事,为我自己,也只能说成是王瑜是抵盗物件了。隔壁院和王瑜是沆瀣一气,还有太夫人和林青云护着,这事由很难将王瑜打发出去。但我也是决计不会……”
沈景晴还未说完,还在她怀中的林燕飏就不满地顺着衣服缝爬出来了。在他看来,林青云是好心来关照沈景晴,怎么到了沈景晴和她这牙尖嘴利的丫鬟这儿,又变成是林青云故意设计的了?林青云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没法儿去支使王瑜却做这些恶事啊!
“嘎!嘎!嘎!”林燕飏以大叫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屋里的三人见他这样,皆是一愣,小欢最先反应过来,道:“这鸟儿今日救了夫人,这怕不是在讨赏呢!”她方才听沈景晴讲了这只鸟儿的英勇事迹,本以为这只鸟是个只知道吃饭长肥膘的,除了逗趣儿无甚用处,不想竟还知道护主了。这么看,夫人也不算白养它一场。
沈景晴低头,把林燕飏掏了出来,放在手中,笑道:“这鸟儿养久了,有感情,也认主了。今日还好有它在,狠狠地咬上了那王瑜一口,不然我还真没办法脱身。你们是没看到,小橘那时可勇武了,怕是侯爷在战场上都没有它一半的胆气和威风。”沈景说完,便把手摸向了他脑袋上两个耳朵洞。
林燕飏听了前半,本是觉得这沈景晴说话难得熨帖,可她说完,林燕飏就怒了。这沈景晴见过他行军打仗上的样子吗?就在这儿胡说八道,他竟是比不过一只鸟了!虽说他现在就是这只鸟,但还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他本想躲开沈景晴,可她的手轻轻摸上来,他又觉得一阵异常的舒适。他这弯弯的鸟喙能梳理全身的羽毛,却独独挠不到长在脑袋旁边的两个耳朵洞。沈景晴两根指头的指腹在他耳朵洞旁打着转儿,他只觉非常舒畅,但一边又懊恼自己,怎么能因为一点身体上的欢愉就屈从于沈景晴。
小福见了这场景,又来了精神,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夸赞林燕飏道:“都说这会咬人的狗不叫。难怪这鸟儿这阵子有时候也不声不响的,原来是在练咬人的功法。”
沈景晴和小欢听了,俱是一怔,然后笑起来,小福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傻笑。屋子里的空气很是快活,只有林燕飏一鸟在狂怒,这小福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竟将他比作会咬人的狗,这是好话吗!
第014章 贼心
今日正月初一,永平侯府从垂花门,到抄手游廊,都挂上了大红灯笼,与覆雪的庭院相互映衬,煞是好看,一扫旧岁的沉闷气息。先前侯爷昏倒,一直未见醒来的迹象,加之寒冬腊月,叫仆役们提不起劲来。今逢新岁,是难得地叫人多了点活泼生气。这不,一大早,就有人在议论昨夜在园子里的事情来。
“听说了吗?昨夜里头好一拨人到了园子里去,拖了个什么人出来,好大的阵仗,你可知这人是什么来头?”
“还能是什么来头,不就是前几日来的那个王大公子,昨夜鬼鬼祟祟摸进园子里偷东西,被柳绿居的那位逮了个现行,当即就被打倒在地,不省人事了。我听说啊,他脑袋上鼓起好大一个包来,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呢。”
“偷窃?不是耍酒疯撒癔症么?他怎的行这种偷鸡摸狗之事,况且那园子里有什么宝贝好偷的?”
“这你就不懂了,虽说开封府也是个富庶之地,可到底是比不过京城的。现又正逢年节,哪家哪户都装点得花花黎黎的。别说园子了,就是平日里用的金壶银碗的,出了京城,哪是寻常人家里能见到的?我瞧他是乍见这烈火烹油的繁华之景,所以就起了贼心。”
“你说的倒还真有几分道理,不过他有贼心也便罢了,竟然还真有这贼胆,本就是寄居在此,也不怕被抓吗……”
“你们几个大清早的在这儿聊什么闲话呢?扰人清净,仔细我叫你们顶着石头到雪地里去跪着!”余氏倏地推开了门,厉声喝止了这几个碎嘴的丫鬟小厮。几个讲闲话的被发现,都有些讪讪,很快就四散开来。
余氏才把门关上,房里林青云的声音就传来:“好姐姐,大过年的,谁又惹着你生气了?”
余氏回过头去,没好气儿地睖一眼在榻上瘫坐着的林青云,道:“你是个主意大的,我管不住你。我只告诉你头醋不酽二醋薄,昨个儿夜里那么大阵势,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去了园子里,你那瑜大表哥却是个不能成事的,头回不成,以后更是不成。”
“你说的这是什么丧气话,”林青云拉过了余氏的手来,道:“他若能成自是最好,若不能成,也不碍着咱们什么事,用后招再对付那沈氏便是了。”
“你有什么后招?啊?替你那色胆包天的表哥遮掩,让他下次再去激烦那沈氏就是后招了?”余氏抽出手来,用力甩到身侧,道:“且不说沈氏不是个蠢的,这回闹这么大动静,她岂能不会有防备?可你那瑜大表哥却是个蠢的,这回指不定还把脑子摔坏了,下回再遇着沈氏,能在她手里讨到好?我当初真是看走了眼,嫁给了你。沈氏一个商户女,今儿还能和母亲一样,进宫拜见皇后。你夺不来这爵位,又不好好考科举,我跟着你只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余氏越说越替自己委屈,林青云劝了半晌也不见好,耐心也消磨干净。顾不得快要垂泪的余氏,他便独自出门去了 。
引发余氏和林青云吵架的导火索沈景晴此刻正坐在坤宁宫里。凡是正旦,冬至和皇后千秋等重大日子,命妇都要进宫赞拜皇后,这是大陈从开国便传下来的惯例。而余氏在这几日,脾气就会格外的不好,毕竟她出身京城高门,父兄皆在朝为官,可夫婿却不争气,她身上没诰命。平时也就罢了,可每每到了这种时候,总显得她被沈景晴压过去一头。
然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当事人沈景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昨夜里她本就因为这王瑜的事噩梦连连没休息好,才五更又从床上起来,穿衣装扮准备进宫的诸项事宜。忙完了这些,又要跟关系并不怎么好的婆母一道进宫。眼下她顶着两个乌青黑眼圈听着皇后向命妇们一一问候,还好她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粉,跟腻子一样,也看不出来。
“永平侯夫人近来一切可好?永平侯怎么样,身子可恢复了?”
正在打瞌睡的沈景晴突然被皇后点到名,忙提振精神,答道:“回皇后殿下,妾身很好,侯爷的身子也恢复得不错,说不定不日便能够醒来了,妾身替侯爷谢过皇后殿下的关心。”
其实今日这朝贺仪无非就是先由命妇齐拜皇后,再由皇后留下几位品秩高的坐下聊聊天,关心一下各家的情况,走走过场,以彰显天家雨露罢了。皇后问起,沈景晴顺着她的话答便是,纵然真有苦水,也不能在此处倒。正所谓不如意事有**,可与人言无二三,她若说了,也无人会怜惜她一个京城外来的商户女,只会把她的难处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
“永平侯是为大陈抗击北虏才中了暗箭,其勇武忠心令人感佩。林候夫人,壶关新供的紫团参,你回去时带上一支吧。”
皇后又与沈景晴略略聊了几句,便从她这过了,关心起下一位命妇来:“柳夫人,你与严总宪上月从山东回京来在集芳园住下,可还习惯?”
被叫做柳夫人的命妇看着四五十岁的样子,看着端方严肃,整整截截,恭谨答到:“谢皇后殿下关心,集芳园乃圣上亲赐,自是样样都好。能得皇恩照拂,妾和官人感激不尽……”
沈景晴听着听着便又开始神游了,管他什么柳夫人去夫人的,她也不认识几个。好容易捱到贺仪完毕,皇后总算肯放她们这群外命妇们出宫了。出了夹道,沈景晴却见到一熟悉的身影在宫门口站着,仔细一看,竟然是四房的姜氏。因林从兴的给事中只居七品,是以姜氏是敕命而非诰命夫人,贺仪后也不用再接受皇后的关怀。
难不成姜氏是在等自己?沈景晴心中疑惑,上前唤了一声四婶婶。
第015章 牛黄丸
姜氏见她来了,倒是分外热络地拉起了沈景晴的手,道:“飏哥儿媳妇,你母亲说宫门口冷,我怕她等着又试着了风,便与她说我在这儿等你,叫她先回去。”
8/90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