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熊猫,闻霜心情稍微好了起来。她抬起表看了眼,发现距离下班还有三小时后心情更好,以至于王牧池坐到她面前还浑然不觉。
有人屈指敲了敲桌面,闻霜顺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向上望去,看见是王牧池后,随意道:“是你啊。”
王牧池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旁边的男生就惊讶发问:“你俩认识?”
闻霜认出他是之前在走廊的男生:“啊,是你。”
“我俩认识?”于百川大惊失色。
03
闻霜把之前走廊上的事说了,于百川想了想还是没印象,不过别人道歉只回个嗯这么装的事确实是王牧池能做出来的。
“他这人就这样,死装。”
于百川点了两杯酒,跟闻霜说,“你都不知道,他之前――呃啊,你捅我干嘛。”
王牧池:“不捅你等着你说我坏话?”
于百川:“什么坏话,明明是实话。”
于百川捂着被他用肘部捅过的地方,不敢再继续说。他不想搭理王牧池,转而对闻霜自我介绍道:“我是他朋友,于百川。”
闻霜笑了笑,也报了自己的名字。
王牧池抬起头,直勾勾看着她。
他盯着别人看的视线太过灼热,放在初次见面的场景里有些不太礼貌。
于百川头一回见王牧池这副模样。
他这人从小连打架都很注意分寸,长相看起来混不吝,人倒是讲礼貌得很,翻墙逃课被年级主任当场逮住都要客客气气说声早上好。
“你俩认识?”
除了这个,于百川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使得王牧池如此反常。他侧过身,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转着,试图看出点什么来。
闻霜将两个酒杯推到他们面前,刚想开口否认,王牧池就截在了她前头。
“几秒前刚知道名字,你说认识不认识?”
问题被他轻飘飘抛回来,模棱两可的回答。说认识吧,名字是刚刚知道的。说不认识吧,王牧池的态度又着实不对劲。
于百川嘁了声,端起杯子抿了口酒。
闻霜安安静静擦着杯子,王牧池也一言不发只顾着转酒杯。
于百川一不说话,空气就陷入诡异的沉默里。他性子闹,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尴尬,故意拖长声调跟王牧池抱怨:“她俩动作也太慢了,喝个酒而已干嘛要换衣服。”
王牧池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等裴祺来了你可以直接问她。”
裴祺一向是他们不敢招惹的存在,王牧池在这种情况下拿来堵于百川的嘴也情有可原。奈何于百川做贼心虚,喉咙突然干涩不已,猛地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他动作太大,闻霜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随后又低下头继续擦杯子。
细微的举动被王牧池敏锐地捕捉到,捏着酒杯的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
相处一晚都不愿把名字告诉他,原以为是出门在外防备心重,结果这人转头就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只见过两面的于百川,现在又频繁地将视线落到于百川身上,王牧池很难不多想。
身为朋友,王牧池十分清楚那些人为什么会喜欢于百川。他没想到的是,闻霜会喜欢这种类型。
心里郁闷得很,连于百川跟他说话都左耳进右耳出,闷头喝完了酒。
“那我走了。”于百川拍了下他的肩。
王牧池这才抬起头,“去哪?”
“敢情我刚刚巴拉一堆你一个字没听进去是吧。”于百川吐槽完,又重说了遍,“白椿说他也在这边,我去找找,你去吗?”
“不去。”
“行。”
于百川也没勉强他,跟闻霜道了句再见,转过身立马拿出手机给裴祺发消息撒娇问她什么时候过来。
“你朋友挺有意思。”
人刚一走远,闻霜突然开口说了句。
王牧池挑眉:“我可以把他联系方式给你。”
“啊?我要他联系方式干吗?”
闻霜不知是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潜台词,还是在故意装傻,又说了句:“我就觉得他挺帅的。”
她以前只在网上刷到过帅哥,现实生活里见到的都很奇形怪状,学校里那些被追捧的帅哥在她看来也很一般。在走廊上撞见王牧池后,见到的帅哥才变多起来。
“喜欢那种类型的?”
“那倒没有。”闻霜抬起头看着他,很认真道,“其实你更符合我的审美。”
或许是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太真挚,只是纯粹地在表达自己的看法,从小到大告白听到耳朵生茧的王牧池,在听到她的话后耳根意外地红了起来。
闻霜没注意到,将他刚刚点的酒弄好递过去:“我第一次做这个,不好喝可以换。”
“你是暑假在这儿兼职?”王牧池接过,没什么负担地抿了口。
“暑假?”
他点酒时说了要结账,闻霜手上的动作未停,垂着眸脸不红心不跳道:“实际上再过几天我就三十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为了生计不得不出来打工。”
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嘈杂,互不认识的人们在泳池里无所顾忌地疯闹。
闻霜撩起眼皮扫了眼泳池,将账单摆到桌上,自然而然对上王牧池的视线。
霓虹灯光不断变换,闻霜隔着吧台没法看清王牧池眼中的神色。只见他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拿出两张卡压在账单上,指尖压着给推了回去。
黑卡底下压着的那张卡像是身份证,闻霜没多想,以为是他拿卡时无意间带出来的,拾起后刚想还回去就瞥见张熟悉的照片。
证件照上的女生面无表情,眼下有圈淡淡的青黑。
这是闻霜的身份证。
根据上面的出生日期来看,三个月前她刚过完十八岁生日。
闻霜默不作声将身份证放进口袋里,谎言被戳破也没在她脸上见到窘迫尴尬的情绪。她干脆利落地结完帐,把卡放到桌上还给王牧池,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指尖相触的瞬间,王牧池轻笑了声,重复她的话:“三十岁离异带俩娃?”
闻霜一本正经:“出门在外总要立个人设。”
“顶着这张脸可没什么说服力。”王牧池眼睛里笑意更浓,指尖轻点了点桌面。
闻霜突然往前凑了凑,手臂压在吧台上,离他手指不过几公分的距离。
王牧池下意识屏住呼吸,还未来得及开口问她干嘛突然凑近,就听见她说: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04
判断题般的提问语气,只允许回答是与不是。
喜欢还是无感,这决定了之后闻霜要以何种态度去对待他。
王牧池从不是会乖乖做题的学生,叛逆地将问题抛了回去:“你想听什么回答?”
离得有些近,他的声音透过音乐声清晰地传入耳中。并不是意料之外的回答,相反闻霜在问完后就猜到了他会这样说。
闻霜指尖在台面上点了点,笑着问:“我想听什么你就说什么吗?”
高考后步入人生新阶段的缓冲期,燥热不安,树上蝉鸣吵得人心烦。指尖离得很近,王牧池总感觉她动作间会碰到自己的手。
他移开手去拿酒杯,冰凉的液体流入咽喉,略微压下了些心中的烦闷。饮酒的几秒里,闻霜的视线依旧落在他身上,认真地在等待回答。
她的眼睛太过明亮,扎在脑后的头发有些松散。摆在旁边的小风扇一吹,发丝晃动挠得他有些心痒。
她调的酒是能左右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的爱情药剂吗?
王牧池有些后悔今天没戴智能手表,不然回去查看心率时就有证据证明闻霜在酒里加东西了,否则他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这么难回答吗?”
闻霜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好奇道。
冰块在炎热的夜晚消融,掌心满是杯身上的水珠。王牧池声音有些哑,盯着她道:“有点,怕你想要的答案跟我的不同。”
闻霜抿了下唇,问:“你的答案是什么?”
她突然有些紧张。
如果王牧池说喜欢她,她要怎样回应?
这还是闻霜第一次碰上情感方面的问题。
她并非那种受人欢迎的女孩,而是人群里不显眼的存在,从未收到过别人的表白,也不曾喜欢过谁。她的学生时代除了题就是题,消遣方式只有存钱记账和拼乐高积木。
王牧池左耳那两枚银色耳钉被霓虹灯照到,闪着光,耳骨上那枚尤其显眼。闻霜这才发现他左耳有两个耳洞,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只戴了个十字架样式的耳钉。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王牧池唇上亮晶晶的。
看起来很适合接吻――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闻霜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她原先的气焰莫名其妙灭了下去,王牧池垂眸转了下杯子,暗自窃喜自己发现她的弱点。
“如果我说――”
“嘿!我来了!”
戛然而止。
肩上蓦地被人一拍,王牧池话被打断,刚想发作看见来人是毕含灵,话又咽了回去。
“别动手动脚。”
王牧池将她搭在肩上的手甩开,身子往旁边侧了下,撇清关系的意思很明显。
毕含灵也没在意,坐下跟闻霜点酒。
“待会喝醉了我可不负责送你回去。”
王牧池扫了她一眼,语气不冷不热。
“不需要,这点酒还喝不醉。”毕含灵说完,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看了下,道,“干嘛态度那么差,打扰你好事啦?”
“是啊,刚准备跟人要联系方式来着。”
王牧池抬起酒杯抿了口,懒散说着,调出二维码放到桌上:“给吗?”
“哇哦。”
毕含灵忍不住出声,激动得恨不得现在就在群里发消息跟大家说王牧池正在撩妹。
闻霜没动作,只是看着毕含灵。
毕含灵立马举起双手,诚恳道:“别看我,我已经有未婚夫了,跟他只是发小。”
闻霜被她的话吓到了,赶忙摇头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很漂亮,眼睛很熊猫。”
闻霜很喜欢熊猫,钱包钥匙扣手机壳基本都是熊猫。因为太喜欢熊猫了,夸人的时候也会用熊猫来夸。你好厉害就是你好熊猫,太酷了就是太熊猫了。
毕含灵不懂她的比喻,但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话里的夸赞是出自真心。
发自内心的夸赞比十句百句虚假的赞扬更容易让人害羞,毕含灵摸了摸鼻子:“你夸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闻霜:“不用不好意思,你真的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毕含灵:“哈哈哈是嘛,我朋友更漂亮!待会喊她过来介绍你们认识。对了,我叫毕含灵。”
在闻霜说自己名字的间隙,毕含灵从小包里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推开王牧池的手机,将自己的递到闻霜面前:“加个好友吧,员工朋友有福利嘛?”
闻霜从桌下拿出手机,扫了下她的码:“我是兼职。”
“蛮好的诶,做兼职还能学调酒。”
“确实学了点,他这杯就是我调的。”
闻霜说着,顺势看向王牧池。
在她们热络谈话中被忽略的王牧池对上她的视线,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道:“呦,终于想起这里还有个人了?”
“好喝吗?”
毕含灵不管他的酸言酸语,伸手想拿他的酒杯看一下。
王牧池捂住杯子:“不好喝。”
“那你还喝到见底。”毕含灵嘁了声,转而看向闻霜,想让她也给自己调一杯。
闻霜欣然应允。
人刚一离开吧台,王牧池立马侧身看向毕含灵,道:“拿完酒就走,别坏我事。”
“我待着也不见你成事啊,那么久连微信都要不到。”毕含灵怼完他,好奇道,“你之前让我拿衣服,是给她的吗?”
“呵呵。”王牧池冷笑,没正面回答。
毕含灵了然,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闻霜刚刚那句夸总让她感觉有了黑眼圈,玩乐的心思也散了,想回房敷眼膜睡觉。
“那杯酒给你了,不用谢。”毕含灵拎起包,“看在你情窦初开的份上,给你俩腾个地,等她来了就说我有事先走。”
闻霜再回来时,那位漂亮女孩已经走了。她拿着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牧池把卡递了过去:“她被人喊走了。”
闻霜接过结账,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被打断的聊天寻不出合适的理由再进行下去,闻霜也怕他的回答自己难以招架,索性沉默不语。
王牧池拿过酒,突然说道:“其实酒很好喝。”
闻霜抬起头:“那你刚刚干嘛说不好喝。”
“怕她缠着要喝你调的酒。”王牧池看了眼她的手,“你手腕不是不舒服,让你休息一下。”
闻霜的手腕确实不太舒服,自己偷着转了好几次。自以为很隐蔽,却被王牧池尽收眼底。
闻霜愣了下,下意识捏住身前的纽扣。
心跳,好像有些快。
05
大部分父母都想让孩子活出自己未竟的人生,闻霜父母除外。
她父母的人生规划十分明晰,人生里已经没有未完成的事需要孩子代替他们去做,也不觉得孩子需要承载父母的期望长大。是以闻霜常常被父母忽略,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是自己做主。
报志愿,别的父母多多少少都会问下孩子所报的院校。闻霜父母却从未过问一句,直说让她自己决定。
自己的事自己做,自己的事自己决定,所带来的后果也自己承担。
闻霜运气比较好,在人生重大的分岔路口没选错过路,平平安安地来到十八岁。
自有能力起,闻霜一放假就出来打工。父母给打的零花钱存在卡里,用一笔记一笔,等赚到了钱再还回去。闻霜知道没法把每一笔钱都算清楚,但成年后她不想再花家里一分钱。
宜大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闻霜打工间隙接到妈妈的电话。
听筒里是平静的声音,说完录取通知书放在她书桌上后,没有额外的话语。电话挂断的嘟声在耳边响起,短促无回声,却始终充斥在闻霜耳朵里。
为什么不为我感到骄傲?
闻霜心想,将手机收好,继续将注意力投入到工作中。
其实她早已习惯父母的冷漠,但那感觉就像是读了本缺了头几页的书,看了场迟到几分钟的电影,总觉得缺了什么。
大多数人都是自私的,只会关注自身及所爱之人,很难会注意到吧台的服务员转了几下手腕,也不会去深想为什么会有这个动作。
王牧池轻描淡写地指出这件事,不知道是在为先前说她调的酒不好喝寻借口,还是真的注意到了她难受的手腕想让她休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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