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避着不见总不是个办法,有些事,早晚要跟他们说清楚才行。
徐曜鲜少回家,难得徐正业和郝梦洁都在家,特地吩咐保姆准备了满满一桌饭菜。
但他这次回来,显然不是为了吃这顿饭。
父子俩还没动筷子,坐在饭桌前就开始谈判。
期间,郝梦洁象征性地劝了几句,“差不多行了,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
没人听。
她也懒得再劝,恰好公司那边有业务要谈,她干脆进书房接电话了。
桌上只剩徐正业与徐曜两人面面相觑。
徐正业还在为徐曜相亲的事坚持,直接下达指令,“餐厅我订好了,明晚你去和她见一面。”
徐曜说,“要去你自己去。”
徐正业:“你这次必须听我的。”
徐曜低头挑着菜,语气懒散,“我不听也不是一天两天,您要非把我绑去相亲,应该也不大好看。”
徐正业拍桌子,“你非跟我对着干吗?”
“咣当”一声巨响,酒杯里的酒都跟着颤了颤。
徐曜却不紧不慢抬起头,淡淡回应,“别的事都可以商量,唯独这件事不行。我时间也很宝贵,还要我说几遍?还要吵多久?您给个准信。”
在今天之前,他们确实已经在电话中吵过无数次。
他与他,态度都很坚决。
眼下,硬碰硬是彻底行不通了。
徐正业默了默,深呼吸后,才再度开口,“这样,你跟Annie登记结婚,国内那边,你也可以继续和她在一起。”
徐曜闻言,轻嗤一声,慢悠悠扬了下眉梢,他反问,“你是要我脚踏两只船?”
徐正业说,“这是我为你做出最后的让步。”
“我不愿意。”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您还不清楚吗?”
徐曜重重撂下筷子,“我再重申一次,我有想娶的人。我这辈子,也只能有这一个女人。”
“除非我死,否则免谈。”
“哦,对了,还要再强调一点,就算我今天死这了,您要往我坟里装别人,我也会跳出来反对。”
“你……”徐正业指着他,脸气得通红。
郝梦洁从书房出来时,恰好听到两人的对话,她蹙了蹙眉,“徐曜,什么死不死的,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她坐过来,左右看了一眼,桌上两人还剑拔弩张着。叹了声气,她看向徐曜,“你这性子随了谁啊,这么倔。我跟你爸从小给你铺路,还能害了你吗?听我的,小情小爱我们姑且放到一边去,着眼利益才是长久之计。”
徐曜移开视线,看她一眼,回应,“那是你们的长久之计,不是我的。”
“听你这么说,你是准备放弃家里的产业了?难道你甘心留在北城,守着你那小公司,和你那女朋友结婚生子,平庸过一辈子吗?”
“徐曜,难道你就这点志向吗?”
“这话您说错了,”徐曜拿起桌上的刀叉,垂下眼,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和她结婚并不是我的志向。”
刀叉表面被擦拭干净,在灯光下泛着冷感金属光泽,徐曜重新抬眼,看过去,“这是我一生的梦想。”
在她逐渐惊讶的注视下,徐曜平静开口,“从我记事起,你和我爸没陪我过过生日,所以我从不许愿。不过十七岁那年,她陪我过了第一个生日,我许了个愿。
与事业无关,与金钱无关,从那天起,我所有的愿望只有她一个,我只想要她。
除她以外,我这辈子不会有第二个女人。”
“而且一年以前,我已经和我爸说的很清楚了。”他站起身,将刀叉分别递给两人,随后微微扬着头,指着脖颈处,“要么,让我去找她,要么,弄死我。”
“徐曜!”
郝梦洁用力丢掉叉子,颤着手指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敢这么威胁我们?”
徐曜垂眼,静静地看了她一会,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冷着声音开口,“是你们说的,我的一切,都是你们给的。”
“但我细数过,从小到大,你们给我的无非也就是金钱和资源,再就是,我这条命。”
他目光坚毅,双眼因一眨不眨而酸涩泛红,“钱我可以还你们,命你们想要,随时也可以拿走。”
徐正业深深地看他一眼,咬着牙问,“我们什么时候要你的命了?!”
“没有吗?”徐曜冷笑一声。
高二那年,他和父亲一起来到旧金山。徐正业忙于工作,放任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他痛苦无比,却无法逃脱。曾有几次,他想过要自我了断。可关键时刻,脑海中总是出现她的脸,那时候,他唯一的念想,就是见她一面。
痛苦的回忆总是冰冷,再度提起,徐曜的语气却显得云淡风轻。
徐曜说,“和她分开那几年,我曾想过自杀。但因为她,我才撑了下去。”
“所以,不能跟她在一起的话,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
徐曜没想到南依会飞过来。
接到消息,他一路飙车赶到机场接到人,还没来得及抱一抱,南依不由分说拉着他的胳膊往前冲。
徐曜笑着问,“这么着急,你想去哪啊?”
南依脚步停顿,回头看他,认真地说,“去见你爸妈。”
徐曜愣了愣,“见我爸妈?”
南依点头,“嗯,我们在一起这件事,我亲自去跟他们说。”
徐曜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样坚决,但只要是她开口提出的要求,不管怎么样他都会答应。
更何况,他的女孩是要主动去见他的父母,这样想想,他居然……还有点开心?
离开机场前,徐曜打电话到家里,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带我女朋友回家了。”
说这话时,他微微扬着唇角,语气说是宣布,更像是炫耀。
要知道昨天他们刚因为这件事吵过,在徐曜说出那样的话后,郝梦洁当时便决定不再强求。
徐曜临走前,郝梦洁随口说,“等你们准备进一步发展,记得通知我们,有空的话,我们会回国看看。”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甚至可以说,有点突然。
家中上上下下都因南依突然的到访而忙碌。
傍晚五点,两人准时出现在家门口。
南依手提礼品,脚步停在装修奢华的独栋别墅前。
到这一刻,她彻底感受到她与徐曜之间的贫富差异,确实很大。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曜问她,“紧张吗?”
南依想了想,如实道,“如果是正常见家长的话,我想我会很紧张的。”
徐曜不解,抬了下眉梢,“今天不就是见家长吗?”
南依摇头,“不是的。”
有佣人开了门,南依一脸坚定地迈开了步子。
徐正业和郝梦洁坐在沙发上,抬眼便看到一个身穿白色羽绒服,裹着白色围巾“小团子”拎着大包小裹走了进来,徐曜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迈着步子。
比起她的认真,自家儿子笑得吊儿郎当的。
南依本就舟车劳顿,行迹匆忙。为了不失礼仪,利落地梳了个丸子头,涂了点口红,确保精神面貌饱满。
几人碰面,南依礼貌地和徐曜父母打招呼,自我介绍,送上礼品。所有的流程,和徐曜当初到她家来如出一辙。
刚好饭菜也准备好了,客套一番后,四人坐在了餐桌前。
郝梦洁对南依并不了解,只是听徐正业提起过两次。
说是品学兼优的高材生,具体长什么样,人品怎么样,她一概不清楚。
但既然昨天松口答应徐曜,不干涉他的情感,今日碰面两人默契地对南依保持礼貌,只不过,仍有些审视在其中。
正准备进一步交谈,从而探查其品性,却不料小姑娘仰头便干了杯红酒,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酝酿片刻后,开门见山道,“谢谢叔叔阿姨的款待,造访突然,多有叨扰,是我考虑不周。因为行程匆忙,带的礼物也不够丰厚,下次有机会,会好好准备,投其所好的。
今日的唐突实在事出有因,我今天来,是想带徐曜回去的。”
话音刚落,三人皆是愣住。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反应过来后,徐曜转眼看她,略微错愕。
原来她那么雄赳赳气昂昂跑过来,是为了说这些。
一如既往的耿直,耿直得有些可爱。
徐曜想扬唇笑,余光却瞥见她双手藏于桌下,紧紧揪在一起,细看还在微微发颤。
笑意顷刻间消散,也就是这时,他忽然想到,南依的性格向来内敛温和,是百分百的被动型,像今天这样主动出击,肯定是鼓足了全部勇气的。
只是嘴上逞强说不怕,不紧张。
实际上,她怎么可能真的不怕呢。
他伸手过去攥住她,捏了捏她冒着冷汗的手心,低声道,“没事,你别怕。”
南依回看他,点了点头。
对面的两人也慢慢反应过来,不由笑了下。
郝梦洁问她,“你想怎么带走他?”
南依坐得端正笔直,开口道歉,“对不起,请原谅我的直白与不礼貌。”
“刚刚自我介绍过,我的工作和家世都比较平凡,也许并不能达到你们的预期。先前听到过徐曜和叔叔阿姨的通话,也猜到你们为他做了更好的打算。所以我从北城赶来,想为自己争取,想为我和他争取,也想……劝劝你们。”
“劝我们?”
“没错。”
徐正业与郝梦洁对视一眼。
他们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算见识过很多人,平庸的、奸诈的、老实的、圆滑的,但南依这类的,确实头一次见。
你说她太直白,不懂拐弯抹角,可她又确实带着强有力的动机,势如破竹。
她真诚,聪明,懂礼貌,自知平凡,却不卑不亢。
三言两语阐述她的目的,条理清晰。
小姑娘生的白皙,初见只觉样貌幼态,交谈过后才深刻感觉到她行事利落,清清爽爽,不拖泥带水。
尤其那一双眼,黑亮清澈,透着一股近乎倔强的坚定。
倒叫两人对她印象有了些改观。
难怪是国内第一学府毕业的高材生。
徐正业起了点兴致,他抿了口酒,主动问,“说说看,你要怎么争取?又要怎么劝我们。”
他语调平平,视线扫过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打量,让南依不自觉联想到HR面试,但对方的气场和此刻的氛围,又实实在在比面试严肃很多,甚至有些低气压。
南依想,如果她没喝那杯酒壮胆,也许会露怯,也许还会……舌头打结,口不择言?
可惜没有如果,她有胆量对峙,也做好准备面临一切质问。包括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是在飞机上练习过无数次的。
“其实,就算他最终没有和我在一起,也没关系的。”南依说,“但无论他选择谁,你们都不该干涉他的婚姻,他的事业,他的一切,因为,徐曜他是自由的。”
“从他成年后,他就是独立的个体,是自然人,他有自己的思维和想法。作为父母,可以引导,可以劝告,但不可以束缚。”
她这段话显得生硬,甚至带了说教的意味,徐正业和郝梦洁本就是强势那一挂的,遇强则强,如今被小辈这么直白地指责,顿时面露不满。
徐正业沉着脸道,“小姑娘,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他父母,是我们给予他生命,又抚养他长大,怎么教育孩子也是我们的自由,你又凭什么站出来指责我们?”
南依双手攥紧衣摆,深呼吸后,开口道,“就凭父母生养他却没有尽到义务,把他寄养在姑姑家,多少年来除了学习以外的事,对他不管不问,毫不关心。
就凭他过年独自在家吃泡面,啃面包,生病了也没人知道,更小的时候连保姆都可以欺负他!
就凭你们不知道他的喜好,什么能吃,什么吃不了。”
南依端起花生甜糖,又从眼前那盘炒西芹中,夹起一粒腰果,“徐曜他对这两样东西过敏,你们知道吗?”
两人有一瞬的语塞。
场面安静下来的这几秒,南依蹙起眉。
居然真的……不知道吗?
她本是来劝说,可联想到徐曜这些年的处境,想到他的家庭,她忽然……感到心疼心酸。
南依放下筷子,叹了声气,“如果借着父母的名义,借着‘为你好’的名头,对子女施加压力,给予他们无穷无尽的痛苦,这种教育方式,恕我不能苟同。
你们没能成为他温暖的一隅,反而阻止他追求幸福,试图操控他。在他成年后,又想捆绑住他,来为自己谋取利益,在你们心里,他难道是工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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