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玉有时会被他直白的渴求击得溃不成军,譬如此时。面上有些发热,她低声道:“我还是很想你的。”
他“嗯”了一声,似是在说知晓了,又似是在问是怎么想的他。刚回来时那丝冲动与热切沉下去,他又变成了平日里那钟处处迁就她又让她招架不住的模样。
被他抱起来时桓玉心跳得都快了几分,抓着他胸前衣领道:“夜间独自入睡时想。”
见他面色平静,又咳了咳轻声道:“……用膳时也想。”
好像其余时刻思念便没那么浓重了,她得闲并不多,人忙起来是没空胡思乱想的。
“我只想快做些事多帮些忙,好让这场仗快些打完你快些回来。”桓玉不再竭尽心思哄他,老老实实道,“……其实没有时时刻刻想着。”
谢衍眸中却闪过一丝笑。
这话比方才那两句硬挤出的动人多了。
他终于俯首吻她,沉下去的热切又于唇齿交缠间浮现,让她在强硬到不容推拒的禁锢中软下来,整个人都化成任他打磨的一块温和软玉。
手指抵进去,居高临下看着她问:“这样想么?”
桓玉咬住唇,目光有些散,说不出话来。
谢衍便一寸一寸细细感受,在她耳侧道:“看来是极想的。”
他的手比在长安时更粗糙了,茧也厚了些,磨到人颤栗。谢衍慢慢帮她回忆以往的情态,在听到某些细微动静时手顿了顿,抽出用更亲密的肌骨相合。
桓玉伸手环住他的背,急促喘息着。
“掌珠,”他低低道,“你的贞娘来了。”
桓玉身子一颤,喉咙里发出轻微哽咽。
谢衍阖上眼,任额角沁出难耐的细汗。
“奇怪,”宋贞踏进院子,蹙眉道,“怎么一个下人都不在?”
见屋内仍透出灯烛光亮,便抬手在窗边敲了敲,提醒道:“阿玉,该睡了。”
室内有一瞬间变得极静,像是被某种暧昧浓稠的东西细密包裹。很快响起谢衍平静中带着几分疲倦沙哑的声音。
“掌珠睡下了。”他道,“是我忘了灭灯烛,劳烦嫂嫂提点。”
宋贞听到他的声音微讶,不过讶异很快散去,道了声“那你快歇着罢”便自行离去了。
室内,桓玉惊魂未定地攀在谢衍身上,被他一只手托着。他另一只手掐灭灯烛,黑暗中含了几分笑问她:“咬够了么?”
桓玉这才松口,在他锁骨那个刚留下的牙印上用力戳了戳,只觉出了一身汗,羞恼的热与惊惧的凉夹杂在一起,让她眼下还没缓过神来。
谢衍沉吟道:“看来还没够。”
桓玉茫茫然想,什么没够?
又后知后觉想起方才在榻上她被他一句话惊到魂飞魄散,浑浑噩噩间听到他无奈道:“掌珠,松开,没想真让你失态。”
片刻后又微微叹了口气,抚上毫无反应只不住颤抖的她的发顶道:“吓成这样。”
这才抱她起来,由着她克制不住咬上他的锁骨。
原来此咬非彼咬……
桓玉恨恨在他肩头锤了一下,毫不伤人的力气:“什么坏德行!”
军中果真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场战事还是得早些结束!
谢衍只待了一夜,走后桓玉又忙了起来,同宋贞一同制神臂弓,以及安排押运的粮草。
待宋贞带她去铁匠铺定做**时,才得知自己已在这城中有了些名声,都是善于制器及算数好,粮草押运及分发的事安排得又快又滴水不漏。
甘凉城消息还算得上通达,不免有人猜到了他的身份,也推及了策马回来的谢衍的身份。
一时间起了些流言,大都是围着谢衍,说圣上其实并非什么冷心无情之辈……
这里到底离长安远,许多人没见过谢衍行事的手段,生出些不少算计心思。桓玉及宋贞两耳不闻窗外事,直到边关再次传来捷报,城中一些富户家的小娘子赶在谢衍回来的关口略有些突兀地上门拜访才让她们察觉出一丝异样。
宋贞一向在人情往来方面琢磨不透,迷茫地看向桓玉:“她们是在打阿衍的主意么?”
桓玉看着一个比一个生嫩娇艳,面上都带着些期许神色的小娘子,低声不确信道:“……或许?”
这种感觉还真是……奇特。
第80章 回家
这次回来的不仅仅有谢衍,还有谢行。
甫一进院子,谢衍便嗅到了浓重的脂粉香与各色衣衫熏香掺杂在一起的味道。他素来不喜熏香,除去某些必要时候也不愿在宫中燃香,此时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下意识去看桓玉,似是在问发生了什么。
桓玉含笑看他,眼底有一丝少见的促狭。
谢行扫了一眼便知晓发生了何事。贞娘向来不喜应酬,除去军中那些女兵外鲜少同城中的夫人娘子们打交道,因此他几乎没见过这样多的小娘子聚在家中。
便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问桓玉:“阿玉,你是要在这甘凉城开女学授课了么?这些都是你要考校的学生?”
起身行礼的小娘子们闻言面面相觑。
“若是得闲也不是不成,可如今不是个好时候。”桓玉放下手中账本,看向这一群都没到及笄年纪的小娘子,“我见娘子们都生得冰雪聪明,若哪日真要开学堂,还望娘子们来捧个场。”
小娘子们不知为何说到了这种事上,稀里糊涂应了,又见他们没有留客的意思,一个接一个讪讪道别。
谢行撩袍坐在宋贞身侧,稀奇地看向桓玉:“你不落一落她们的脸面么?这样夸她们,反倒让她们觉得你脾气好容易欺负。”
桓玉好奇地问:“我为何要落她们的脸面?”
谢行闻言瞥了一眼无甚反应的谢衍,狐疑问道:“你没看出她们是为了阿衍来的么?”
自阿衍进门后,那些小娘子的目光就没安分过,一个比一个热烈大胆。
桓玉也不是多么愚钝的人,还那样促狭地打量阿衍,一看便知晓那些小丫头的心思,怎么一点儿都不吃味?
“这倒是看出来了。”桓玉侧身看向坐在一旁的谢衍,他的容色在风沙侵蚀下依旧不损分毫,反倒因离开森严华美的皇城与帝王冠冕多了几分平易近人,不由失笑道,“他这样的人,又是这样的身份,没人有别样心思才不正常。”
听闻他少年在陇右时便惹得不少小娘子来看,如今褪去少年青涩,定然更招人喜欢。
谢行纳罕道:“话虽如此,你也不该是这个反应啊。”
于是桓玉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谢行想看她什么样的反应。
“没有那个必要。”她温声道,“即便别人有意,他也不会做出让我糟心的事。”
因此她也没必要生出那些毫无必要的情绪。
反倒是他自己过于患得患失,她若不全然信任他的爱,只会让他更难受。
腰被轻轻揽住,桓玉隔着轻而薄的夏衫感受到他手指微凉的温度。他在她腰侧轻轻摩挲了下,激起轻微的痒意,她忍不住躲开,不动声色地反手在他手背上拧了一下。
谢行听出她话中毫无保留的信任,颇有些骄傲地想阿衍确实是不会闹出什么糟心事的人,带了几分意味深长对桓玉拉长嗓音“哦――”
偏生谢衍这时还不收敛,直接笼上了她放在石桌上的手,把宋贞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桓玉干脆道:“再者,他成日因年长我几岁郁郁寡欢,对比阿怀大不了多少的那些小娘子能有什么想法……”
谢衍捏了捏她的手,无奈道:“……掌珠。”
宋贞鲜少见到他们这副模样,眼中也染了笑:“她们还都是些孩子,阿玉的确是不会因她们吃味的性子。”
“是啊,还都是些十三四的孩子。”桓玉抽不回手,只任由他抓着,无奈道:“她们本该为先生布置的课业和自己的前程烦忧,却只能因世俗和见识成日寻思寻一个什么样的夫君,因为这就是她们的‘前程’。”
院中有一瞬间的沉寂。
“她们还是有抱负的,不然不会打阿衍的注意。于世间大多女子而言,他的确就是那个最好的‘前程’。”桓玉道,“这的确挑不起我什么别的情绪,如果非要有,反倒是唏嘘。”
谢行面上已经不像方才那样满是调笑意味了,反倒有些郑重地问她:“唏嘘什么?”
“唏嘘她们本该有更多选择。”桓玉看了一眼周围几人,微微一笑:“不过日后她们一定会有的。”
毕竟有这样一群人在。
谢衍和谢行回来监制了一批神臂弓,又很快离去。
桓玉只粗略知晓战况格外焦灼,因为谢衍已抽不出时日回来看她了。神臂弓应当是好用的,边关一直传来多制些**的消息。
一同传来的,还有多采买些药材的消息。
天气愈发炎热,还格外干燥,让人心中也觉得烦躁。桓玉随军押送了一趟药材与粮草,在伤兵营帐里寻到了随行的太医,问了几句谢衍的近况。
她并没有看到他。按理说他身为圣上即便是御驾亲征也用不着亲自上前线,只在大营中出谋划策排兵布阵便好,可她终究没有那样,只留了镇北王坐镇大营。
心中担忧,可她知晓谢衍做不到眼看将士在外厮杀,而他自己高高在上摆布他们性命。
不同于在长安时他执意想要让世人知晓自己的真正身份而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如今所作所为是在自救,是在排遣心中的不安与罪孽。
他不会再轻贱自己的性命,所以她尊重他的所想、所愿与所为。
许是前些时日谢行出言无心插柳,还真有几个小娘子拿了书卷来请教她。她教得尽心,想要借此驱散些心中的不安与烦闷,可终究是徒劳无功。
临近七月,边关终于再次传来了捷报。这次不是前几次那样算不得什么的小胜,而是甘凉城中人人奔走相告的大捷。
谢衍与谢行生擒了突厥的主帅乌鲁,击退突厥重甲骑兵三百里,阿史那再次透露出了求和的讯号。
这次不是去岁那般打了个幌子,而是真心实意。
可桓玉的心并没有在百姓的雀跃欢呼与称赞声中放下,因为她同时受到了一直跟随在谢衍身侧的何穆传来的密信。
谢衍受了伤,并不致命,却仍旧不轻。
桓玉在人前面色如常,私下却赶忙收拾了行装同宋贞一起赶去边关,面色也格外苍白。
“不会有事的。”宋贞笨拙地安慰她,“以往阿衍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都没出什么事。”
更重的伤……
桓玉回忆起他小腹那道格外狰狞的疤痕,颤声问:“那次是怎么回事?”
“是十余年前,如今的突厥首领阿史那带兵突袭围剿,阿爹因腿伤发作险些不敌。”宋贞有些心悸道,“还好当时阿衍赶到了。”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也就是那次之后,镇北王放下了心中对先帝的旧怨,对谢衍坦然提起一切。
而后谢衍不辞而别。
当初竟是带了那样重的伤离开的么?这个人真是……
桓玉心中酸涩无比,到了大营后竟顾不得宋贞,慌张跟着人前去他的营帐,一进帐便闻到浓重的药味与血气。
恰巧在换药。
谢衍面色有些苍白,不过精气神看着还好,看到桓玉时那苍白都减退了几分,温声唤她:“掌珠。”
桓玉轻轻应了声,绕去他的背后。他想转身看她,却听见她带了几分凌厉道:“别动!”
“张太医上药呢,”她有些不悦,“不许乱动。”
于是谢衍果真不动了。
张太医格外满意桓玉的做派,上药时特意侧了侧身让桓玉看那道从肩胛蔓延至后心的刀伤,指了指后心略微发白浮肿的伤口一端道:“原本都要长好了,可圣上偏偏不听老夫的话要沐浴,桓大人您瞧瞧……”
桓玉没再在老太医面前数落他,在太医离去后才轻声问:“是不是觉得我快要来了才沐浴?”
他默然不语。
桓玉有些无奈地在他肩头轻点了两下:“我又不嫌弃你,还是养好伤最重要。”
见她没生气谢衍才开口:“掌珠,当初在金陵时你问我一直易着容,是不是未曾净面,神色……颇为嫌恶。”
是以后来他在她面前一直过分在意仪容。
桓玉有些不自在道:“应当是你记错了,我在金陵一直对你很恭敬的……”
恭敬?
是那种她做了桂花酥,自己不敢吃舅父也不敢吃,最后拉他来试的那种恭敬么?
他不置可否,只道:“你有心气我时才最恭敬。”
又是口称圣上又是谦卑行礼。
桓玉听他难得翻一回旧账,颇有些心虚,同他道:“今时不同往日,你即便月余不沐浴我也不会嫌弃的。”
反正他不可能月余不沐浴,她只是这样说说。
可他面上却隐有些不自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桓玉沉默片刻,终究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问:“……真有过月余不沐浴的时候啊?”
谢衍掩面僵硬道:“我少年时在陇右待了几年,若赶上冬日战事繁忙……”
桓玉眼中含了一丝笑:“那是不方便,委屈你了。”
在陇右这数月又见了他听了他许多不同寻常的模样,她觉得很好。
可是再好,她都想回长安了。
那意味着陇右又会迎来一段和平的日子,意味着他不会再受伤,意味着她能见到阿爹阿娘。
于是她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去?”
回家……
回长安的皇宫么?
什么时候开始,那里不是让他觉得压抑不安的地方,而是变成了他与她的家呢?
“等到阿史那派人来求和。”谢衍握住她的手。
“那时候我们就能回家了。”
第81章 忘记
主帅被擒,突厥重骑被重创,元气大伤,战事自然也告一段落。
大军退守甘凉城,只余小半驻守在边关。阿史那已派人送来降书,言不日会亲自前来议和。
陇右常胜,却鲜有这样的大胜,更何况还是圣上亲自带兵。军营的将士与周围几城的百姓皆是欢欣鼓舞,经允后在城中摆起了流水席大肆庆贺。
正是炎热天气,宴席摆在了日暮微凉时。这样的盛事驱散了边关荒寂,竟比往日年关还要热闹些。
“圣上不愧是真龙天子,御驾亲征便能大胜而归!”
“也多亏了王爷和世子这些年将突厥摸得一清二楚……”
“我见陈副将喝得晕晕乎乎去给圣上和世子敬酒了,不会出什么岔子罢?”
“不会,圣上在大营可是与我们同吃同住!”
从长安押运粮草赶来的几个将领战战兢兢看着这些边关不懂礼节的将领对谢衍举盏,谢衍神色如常接过,而后又被一侧的桓玉挡下。
他身上还有伤,不能多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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