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钻牛角尖,可我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不能被替代的人,一段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婚姻。”
潘柏雷不停地咂舌,似乎在感慨这种女人好可怕。
“我干嘛跟你种不相信爱情的人说这些?”
梁芝欢自嘲地笑了笑,挪了挪有些发麻的屁股,又交换了两条腿的上下交叠位置。
“难道不是你故意找个借口留下来吗?”潘柏雷揭穿她。
梁芝欢当然不承认。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你说这些……从来没跟人提过的想法。我不是那种随意吐露心声的人好不好?”
“OK。”潘柏雷重新捋了捋她刚才说过的话。
“既然你的爱情信仰已经幻灭了,为什么还要钻牛角尖?这样不累吗?”
“你终于……抓住重点了。”梁芝欢重重地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鼻涕。
“这么多日子是有些累了。有时候我也会想:何必那么固执、钻牛角尖?我只要等他解决问题就好了。那么收到他送的花,我会开心。我们结婚后,或许也可以过得很幸福。而且,我不用再重新去认识别人,重新建立感情与信任……
梁芝欢有点懊丧地咬了咬牙。
“我爸妈明天就要我去见一个陌生人,我……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总之就是,有时候我会想要妥协……”
“那么我给你两个建议。”潘柏雷摸了摸鼻子。
“放弃你那些无谓的坚持,去跟黄治见面,像你说的妥协,一切就都迎刃而解——happy ending。”
说着,他看了一下她的反应,看来不大被接受。
“另一个建议,别理他,也别再信你那套一生只爱一个人。人生苦短,何不像我一样洒脱、开心一点?Happy forever!”
“如果我说会考虑你的建议,你是不是同意我们换个地方?”
梁芝欢皱起一张脸,牙齿打着颤地说:“坐在这里实在太冷了!”
第30章 30
“这是……什么地方?”
梁芝欢跟着潘柏雷在寒风中走了快四十多分钟, 终于停在了一条蜿蜒的小路上。两旁的梧桐树上还残留着部分黄色的叶子,在冬日的微薄阳光里苟延残喘。
如果时光倒回至深秋的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这条马路一定会美得令人驻足。
可是现在, 零度的寒风凌冽刮过, 一片萧瑟枯萎。
尽管徒步让身体变得缓和,但刀刮一样的风吹在脸上, 仍旧让梁芝欢想快点躲进暖和的商店里,再喝上一杯热气腾腾的东西。
路上有个小小的公交车站, 潘柏雷双手插在口袋里,兀自在车站的长椅上坐下。
他偏过头看向她,梁芝欢下意识地把手上提着的啤酒放到身后。他嗤笑一下,把脸转回去, 定定地望着对面的……也许是梧桐树?
“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里。”他平静地说。
原来如此.....
梁芝欢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顺着他目光, 看到对面一个外观崭新的高层公寓, 应该建成没有几年。
“你小时候还没这些楼吧?”
“嗯,小时候的房子拆掉了,变成了现在这样。”
看上去,他有点怀念这个地方。
“你们当时为什么没留在这里?”即便拆迁, 他们应该也有能力换到这里的新房。
潘柏雷没有回答她, 有好几辆车子从他们面前经过。公交车也来了,停在他们面前, 很快又开走。他望着渐行渐远的公交车,忽然轻轻地开口。
“因为……我妈在这里过世的......”
“哦……”梁芝欢的声音有意识地低下来。
“那时候你几岁?”
“高二。”
“她是……”
“意外。”
梁芝欢惆怅地哦了一声,一时没想到如何接下去。
“你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快乐更重要吗?”他问。
这个问题源于之前,他从巴厘岛回来后的某天。机场那位小姐还想找他吃饭, 被他拉黑。她忍不住多嘴地问他:为什么不考虑认真地交个女朋友?
他当时回答,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这个世界本来就同时存在认真的、以及不认真的两种人。
她反驳说,在不认真的关系里,你可能会觉得快乐,但应该体会不到真正的幸福感。他无所谓地笑了:“对我来说,快乐比较重要。”
“为什么?”梁芝欢认真地问。
潘柏雷把本来曲着的腿向前伸长,深棕色的休闲皮鞋几乎够到马路伢子。
“因为只要我高兴,我自己可以制造快乐,我想要的时候可以抓住它,但是幸福感……”他微微地摇摇头,“我没有任何机会。”
“……怎么会呢?”
“你有个幸福的家庭——虽然妈妈是后妈,但至少她对你不赖。你弟弟也很爱护你……你生活在幸福里,所以认为它必不可少。但对我而言,那一点都不重要,因为我的生活里……已经没有它存在的可能了。”
她刚想说他太悲观,潘柏雷又继续说下去。
“在我的记忆里,我爸跟我妈大多时候都彼此不理不睬。他们很少吵架,但又不和睦,所以连带的对我也很冷淡……”
“我习惯了在一个沉默的家庭里长大,我自己也不爱说话,我也……不喜欢交朋友。”
“我妈比我爸小二十岁,大二时到我爸公司实习,不知怎么会爱上他。舅舅说,她二十岁就生下我,根本不懂怎么做好母亲的角色。”
“她一直不开心,而我爸的事业越做越大,他们之间就变得越来越冷漠……你的叛逆期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忽然话锋一转问她。
“应该是高一吧……其实我不太叛逆的。”
他似乎是带着羡慕的表情笑了笑,轻轻叹了口气。
“小学还没毕业我就开始叛逆了。我不喜欢呆在家里,所以选择了住校,尽管我也不喜欢学校……我只是觉得看不见他们,我会好过一点。可实际上,我还是在郁郁寡欢中度过了初中四年,而且一直延续到高二……”
潘柏雷把伸长的两条腿又收了回来,从口袋里抽出手,把臂弯架在腿上。
他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梁芝欢听到后面才意识到,他是在给自己说出口的勇气。
“那天是周五,我接到我爸的电话。我以为他又要教训我周末不可以不回家,结果他只说了一句:‘阿文出事了,你赶紧来医院’……”
“他的声音不急不慌,我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可等我赶到医院才知道……”说到这儿,潘柏雷的声音明显哽咽。
他顿了顿,再度艰难地开口。
“我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叫我来?为什么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你从来不在乎她的感受,连她快死了也都不在乎……”
又是短暂的停顿,梁芝欢差一点去握住他颤抖的手。
“结果我爸晕倒了……”
“我那个时候才知道他有心脏病……”
“舅舅在急救室外跟我说,妈妈是交通事故,送来医院就不行了……她……她根本没机会见我们任何一个人……”
潘柏雷终于抑制不住满腔的悲伤,低声抽泣起来。
他试图不让哭声和眼泪爆发出来,然而积埋在内心深处,长达十年之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倾泻而出,他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
“柏雷……”梁芝欢紧紧握住他的手。
“我很后悔……为什么要叛逆……为什么不早点回家……”他断断续续地哭诉,因为深深的自责而更加悲恸。
梁芝欢不禁想起昨晚除夕夜,他像个孩子一样吵着要看烟花。
也许那是他童年对妈妈的记忆,是放不下的、刻骨铭心般的内疚。
梁芝欢起身站tຊ到潘柏雷面前,把他的头轻轻纳入怀中,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都过去了,柏雷……都过去了……”
他真的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她的腰不停地哭——直到,她口袋里响了一遍又一遍的手机铃声让他渐渐平复下来……
潘柏雷放开手,慢慢坐直身体,头扭向一边,默默地擦眼泪。
“喂……”梁芝欢稳了稳情绪,接起电话。
可能打了好几次电话才接上,也可能听出了她声音的异样,那头毕正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你的航班定了吗?”
“嗯,一点半的飞机。正常的话,三点半能到虹桥……到时候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去找你们。”
比她预计的时间早,梁芝欢放心地挂了电话。
“是毕正,他下午三点半到上海。”她对尚在揉眼睛的人说。
潘柏雷一脸错愕。
“他不放心你,所以要过来看看。你瞧,你并不是什么机会都没有。友情也是人生很重要的一块幸福,而你并没有缺失。”
潘柏雷愣了愣,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但又不想承认她说得有道理。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鼻子下面黏乎乎的东西......
“给我张纸巾。”
“我没有……”
他诧异地看着她,那意思像在说“有女生出门不带纸巾的吗?”
然后,他们去了最近的一家商场。
等在外面的时候,梁芝荣打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到家,快开饭了。
“我可能来不及回家吃饭,不用等我。”
梁芝荣在那头叫嚷不行,没办法在爸妈面前替她兜着,梁芝欢气冲冲:“你拿了劳务费不办事?”
恰逢潘柏雷从洗手间出来,梁芝欢只得匆匆结束了通话。
“你回去吧,他们应该在等你吃饭。”
“没关系……”
“正好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潘柏雷的语气很坚持。
此刻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异样——除了眼底和鼻头还泛着红。
“下午我会跟阿正联络。”他从皮夹里抽出两张一百块递给她。
“一百块足够打车了。”梁芝欢从他手里拿走其中的一张,扬了扬手里的啤酒袋子。“这个我拿走了。”
潘柏雷耸了耸肩,完全无所谓。
“如果我真要喝,这个商场还买不到吗?”
“......”
梁芝欢默默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停下。
“忘了跟你讲,我妈就是心脏病突发,没抢救过来。”说完,她从蓦然呆住的潘柏雷眼前掉头走掉。
*
接近一点钟才到家,但有梁芝荣提前打过掩护,爸妈并没有过问。吃好饭,梁芝欢抢着要洗碗,芝荣妈妈怎么都不肯,只得放弃。
梁芝荣追着她要承诺的红包,她二话不说把早上领的那个给他。
“你想洗碗挣表现的目的该不会是还想出去吧?我严重声明,不会再帮你打掩护了!”
有个人精一样的弟弟就是挺费脑筋的。
当需要他机灵的脑瓜子发挥作用的时候,梁芝欢会觉得有这样一个弟弟简直是老天爷的“馈赠”。但总有那么一些时候……
她想要隐藏或者暗搓搓地谋划什么,却被他一眼看穿的感觉还真是……
伤脑筋呐!
“你拿了我的好处就过河拆桥!”
“你讲道理好哇?这是早上的好处费。”
“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早上就要收那么多?起码……二十四小时啊!”
“抱歉,我的出场费就是这么贵!”梁芝荣得瑟地笑了一下。
梁芝欢突然朝他手里的红包偷袭过去,奈何梁芝荣的反应极快,马上把手高高举起。
她在一个接近一米八的大块头面前又蹦又跳,压根儿碰不到丝毫,反而像被他转着圈地逗小丑!
“梁芝荣!等我找个比你高的男朋友,你就惨了!”
“好啊,我等着。”
这时,爸爸在客厅叫他们出来。梁芝欢狠狠剜他一眼,出了他的房间。
爸爸坐在长沙发中央,煞有介事的模样应该是要事要宣布,她和弟弟各自默默在两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芝荣打算大二结束后去德国完成后两年的学业,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梁芝欢对爸爸点点头。
“也就是说,还有一年半的时间芝荣就不在厦门,你怎么打算?”
“我还没想那么远……”
“我的意思是,在芝荣走之前你回来。你一个人留在厦门,我们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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