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路边,招手拦下一部出租车。梁芝欢跟他一起坐在后排, 一路谁都没说话。
没多久出租车停在在小区大门外, 梁芝欢下车,跟车内的潘柏雷挥手告别。出租车驶离, 梁芝欢转身走进大门。
在她决定离开厦门之前,刘应超找她谈过一次话。
他把她叫到董事办公室, 面色凝重。
他说武汉分公司已经步入正轨,厦门这边的作用会慢慢弱化,董事长有意让柏雷回上海接管总公司。
“但是我知道柏雷因为你不肯回上海。”
她忙说这是误会,被刘应超打断。
“我没有其他意思。柏雷和毕正是很要好的朋友, 他要替毕正照顾你我能理解。我是想告诉你, 如果你还有兴趣去总公司, 我可以安排。”
如果说买醉那天晚上,潘柏雷那番激动的话还有些语意含糊,那么刘应超彻底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
她不能再失去另一个重要的人。
梁芝欢提交了辞呈,理由是留在厦门她永远好不了。
潘柏雷同意她先回上海, 但没料到她后面突然选择了去昆明。
他问她:“你就这么喜欢流浪吗?”
她当时怎么说的?
“我想试试放下一切离开一年是什么滋味。”
*
天气越来越寒冷, 与之相对的是圣诞和新年的氛围越来越浓厚。
梁芝欢跟高中的、大学的同学纷纷聚会。热闹的酒席、喧嚣的KTV,她总是没法投入进去。
三十一号晚上, 她又参加了一个聚餐,一直吃到九点钟。有几个人嚷着要去淮海路跨年,她推说怕太挤,而且爸妈不放心那么晚回去。
不过, 这种日子回家太早也会让爸妈不放心。
梁芝欢一个人在街边走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才往家的方向走。路上接到潘柏雷的电话,问她在哪儿。
“回家的路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悠悠地对她说:“梁芝欢,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她眨了眨眼睛,忍住了眼底泛上的泪水。收了电话,梁芝欢走进地铁站。
心里有个感觉,潘柏雷本来是有些话想说……
地铁车厢里人不少,但似乎没有像她这样形单影只的。梁芝欢塞上耳机线,让音乐打发掉无聊的二十五分钟。
从地铁站出来,她把耳机线和手机揣进包里,两手插进口袋往小区走。
梁芝欢走得极快,这段通常步行十五分钟的路程今天应该少花了五分钟。
楼道感应灯没亮,一个好像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在她家楼下。尽管光线很暗看不清脸,但她几乎仅凭感觉就知道了是谁。
梁芝欢已经忘记了曾经是如何幻想与毕正再次相见的场景。这一霎那,大脑和身体像手机卡顿了一般,定格在原地。
但很快,她继续抬脚往前。
“芝芝……”
毕正挡在面前,拉住她的一只手。
他的手比她的凉。
“这算什么?”梁芝欢的心比他的手更凉。
他似乎没料到她如此冷漠,有点乱了心神。
“我......我回来了。”
“就是说麻烦解决了?恭喜你。”
那么明显的嘲讽他不可能不懂,她的手被抓得更紧。
“我答应了要陪你跨年。”
“所以你现在又可以给承诺了,是吗?”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接受,我……我只想到不让你跟我一起背上沉重的债务,不愿在你的同情和牺牲中生活......”
“我没想到会忽略了你的感受,会让你遭受痛苦,更没有想到……会失去我们的孩子……”
“你没资格提‘它’!”梁芝欢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用力甩脱了他的手。
“对不起,芝芝……”
梁芝欢凄然地冷笑。
“你知道你有多么骄傲吗,毕正?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跟我说‘对不起’,但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说完,她就要上楼,毕正冲过来紧紧抱住她。
“不要走……”
“放开我。”
“芝芝……”
“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
她对哀求和拥抱无动于衷,语气比此时的气温还要冰冷。
他大概是被刺激到了,捧起她的脸急切地吻下来。梁芝欢被激怒,抬手狠狠地朝他脸上甩了一记耳光。
毕正错愕地看着她,不知如何回应。
“这一巴掌是给那个消失的生命,和我对你最后的感情……”
“当‘它’无声无息从我身体里流走的那一刻起,我对你,所有、所有的一切也都全部结束了……”
梁芝欢冷冷地对他说:“我们现在两不相欠,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
那个晚上之后,毕正没再在她面前出现。梁芝欢过了一个安稳的元旦,节后进公司看到了新上任的潘柏雷。
他那头卷发已经拉直,像一个正经总经理的样子。董事长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着实老怀欣慰。
潘柏雷说晚上一起吃饭,她知道他想聊什么。
“你见过阿正了吧?”
“嗯。”
“他打不通你的电话,所以先找到了我。”
“嗯。”
“我把那个混蛋臭骂了一通,还是没解气。”
“哦。”
“你可以多说几个字吗?”潘柏雷放下筷子望着她。
“你想知道什么?”梁芝欢也放下筷子,迎上他的目光。
“我会不会原谅他?要不要不计较过去,重新跟他开始?”
潘柏雷沉默不语片刻,然后抿了抿嘴角,轻声说:“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还恨他?”
爱与恨永远是爱情里的双生花。
曾经多爱一个人,就可能多恨一个人。
你有多恨,代表放不下的爱有多少。
也许只有当你恨不起来的时候,那些爱才会真正成为过眼云烟。
就像从前,黄治之于她。
春节前,身边许多女性同胞陆陆续续去做了头发——包括冉青。
知道她拒绝了那人,还打了他一耳光,冉青拍手称快,在某个周末约她一起去做头发。
冉青建议她染个颜色,梁芝欢欣然同意。不过,染之前先让Tony把一头长发全剪了。Tony下刀快,等冉青发现时,她已经换上了干练的短发。
“芝芝......”tຊ冉青替她心痛得不行。
她笑笑说:“职业经理人就该这个样子。”
下个周一进公司被潘柏雷撞见,差点没把他眼珠子瞪出来。
“你何苦跟头发过不去?”
她不以为然地反问:“你不觉得很合适我现在的职位吗?”
他顿了半晌,扶了扶额头问了一句:“你家……帽子多吗?”
.......
没两天,行政把她节后飞昆明的航班信息发过来,人事也通知了住所的地址。
节前最后一次高层会结束之后,潘柏雷突然跟她说,会同她一道飞昆明,在那边呆两天。
“帮你在那边立个威风。”他轻快地笑道,“你这个样子,看上去像刚毕业的小姑娘。”
梁芝欢微微讶然,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傍晚下班回家,那个二十多天前突然冒出来的人又意外地出现了。还是穿着黑色大衣。这次他站在路灯下,灯光把他的轮廓凸显出来——比以前清瘦了。
看到她,毕正的眼神十分震惊——因为她的新发型。
梁芝欢心里腾起一股快/感。
她不仅已经不喜欢他,而且也不要继续被他喜欢。
“我一会儿去机场,回漳州。”半晌,毕正回过神,声音晦涩。
“上次忘了跟你说‘新年快乐’,所以特地过来跟你说一声……春节快乐!”
“如果你不出现我就会快乐一点。”
毕正嘴角抽动了一下,对她的刻薄只是苦笑。
“但我做不到。我想见你,我很想你……”
“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梁芝欢毫无耐心继续跟他纠缠下去,她语气决绝地警告他。
“如果你再来骚扰我,一定不只一个耳光那么简单!”
说罢,她匆匆地从他身旁掠过,冲进了楼道……
*
春节长假的最后两天,芝荣妈妈帮她整理行李,爸爸则心事重重地很少说话。
他最初不同意她去昆明,但谁让他养了个任性又固执的女儿呢?梁芝欢一再向他保证,这份工作只需要一年时间,一年后她肯定回上海。
后来他勉强点头,但前提条件是——不允许在那边谈恋爱。
她当然明白老父亲在担心什么。
显然,他还不了解。对于爱情这回事,她已经心灰意冷。
初八早上,梁芝欢拖着两只大箱子和潘柏雷一同飞往昆明。
春城就是春城,一出机场便感受到和煦微风拂过脸颊。梁芝欢坐在出租车上,饶有兴致地打量这座城市。
大约开了五十来分钟,车子驶入一个看上去半新的高层小区。两个人分别拉着一只箱子走进楼道。
“这里看上去旧了好多。”潘柏雷说。
“你来过?”
“大概五六年前吧,住在这里的一个远方亲戚结婚。”说着,他走进电梯按了数字7。
“这个房子该不会是你找的吧?”
潘柏雷扯起嘴角笑了笑,算是默认。
梁芝欢像被卡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
电梯有些年头,门开的时候发出了不小的声响。梁芝欢看到一左一右两个大门,典型的一梯两户结构。
“701。”潘柏雷摸出钥匙来开门。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户型。装修看上去有几年了,但地板和墙面保护得比较好。所有家电家具都齐全,而且房间明显打扫过了,每个角落都很干净。
“怎么样,还可以吧?”
梁芝欢连连点头。
“小区外面有面包店、餐馆、便利店、小菜场。从这里走路去公司,就算你穿高跟鞋也不会超过半小时。”
“谢谢你,柏雷……”她实在找不到其他言辞来表达此时的心意。
“你不用太感动,房租还是要你自己付的。”
然后,他说了个不便宜的数字就往阳台去了。
梁芝欢跟在后面,无所谓地说:“贵一点也没关系,反正公司会给我补贴一部分。”
阳台不大,空无一物。
因为没有封闭,被温暖的阳光完全覆盖。对面一家的阳台上则摆了好几盆花和绿植,一片生机盎然。
“你要有兴致可以养两盆花。”
“嗯……也许吧。”
“也许……吧?”
“直接买鲜花也不错啊。”梁芝欢咯咯笑起来。
忽然对面阳台上冒出一个人,戴着一顶老式的帽子和茶色眼镜,又长了大半脸黑乎乎的胡子,她跟潘柏雷都着实吓了一跳。
对方似乎也吓到了,看他们的时候有些躲闪。
“我过去一下。”说着,潘柏雷离开了阳台。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说要带她过去打招呼。
梁芝欢有点不敢过去。
“他就是我说的那个远方亲戚。前两年老婆死了,一个人住这里。他人很老实的,就是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
“听说小时候得过一场病,然后就哑了。”
“哦……”梁芝欢不由地生出一股同情。
“这套房子也是他的。他现在就靠这点租金生活,所以我实在不好意思替你谈一个好价钱。但是你住在这里我比较放心,毕竟有什么急事也可以找我亲戚帮忙。”
搞清楚状况之后,梁芝欢跟着潘柏雷过去702认识房东。
大胡子姓郑,梁芝欢称呼他郑先生。
很难猜出他的实际年龄,也许超过四十。
除了黑乎乎的脸,他穿着陈旧的衣服,尺码都很大,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茶色镜片和老式的帽子让他看上去没有精神。
总之,给梁芝欢的感觉就是,一个邋里邋遢的寡居老男人印象。
尽管房东的房里看上去还算干净,但她也只是客气地说了两句话便退了出来。
她觉得以后最好还是不要麻烦这个房东。
第72章 72
第二天早上, 潘柏雷跟梁芝欢一起进了公司。
昆明分部总共二十来号人,办公室只占了四分之一楼层。除了这里的老大刘总有独立办公室,其他人都在一个开放的区域办公。另外有两间最多容纳八个人的会议室。
从行政上看, 刘总是她的汇报对象。但从工作上区分的话, 潘柏雷和武汉那边的王凯才是她的老板。
所以,潘柏雷陪她一起来报到, 还真是起到了“狐假虎威”的作用。以后她在内部协调安排工作的时候,大家都会主动配合。
两天后, 梁芝欢去机场送别潘柏雷。
他开玩笑地说:“如果熬不下去就给我打电话,我可以换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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