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女主人,但她还是和从前一般谦逊,府里人叫她夫人,还会被她制止改口回姨娘,说什么礼不可乱。
京城中如今不少高门妾室都以许姨娘为榜样,贤淑听话,不争不抢,等到熬死上面的夫人和其他莺莺燕燕,自然就是郎君的唯一。夫人们也不恼,毕竟,谁不希望底下人听话呢?但想要她们听话顺从,自然就得树一个好榜样,而许姨娘,就是她们最好的榜样。
得到夫人们认可的许姨娘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各家宴会上的座上宾,而在从前,那都是宁夫人的权利。
宁天彩封了九嫔之位,又生了小皇子,宁不羡便以此为借口拖去了一车礼物为贺。
许姨娘还是和从前一样聪明,她或许知道宁不羡此番过来只是借道遮掩,仍旧热情地留客,给她准备了不少吃食点心,还亲手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做了件小袄。
无论她真心如何,好坏如何,总之她确实对众人都不错。
此事并没有过去,沈明复被罗氏关门罚跪祠堂的次日,宁不羡带着一千两银票以及休书,敲响了宁府不远处,新落成的陶宅大门。
京中之地,寸土寸金,更何况是靠近皇城的太平坊。陶谦就算想要卖弄自己手头的那几个臭钱,多半条件也不允许。
故而所谓新落成的陶宅,较之江南洪州那座骑马绕一圈都得走半天的浮云茶庄,实在是不值一提。
然而,门前的侍从恭敬地将门拉开,将内景呈现在宁不羡眼前的刹那,她就瞬间明白,陶谦为什么会再三言明说请她来新家坐坐了。
无他,因为这整座宅院的布置,与当初宁不羡在洪州时所居的小院陈设,一模一样。
陶谦他是一声不吭地整了个大的,竟是将他们那五年的回忆通通封进了这所京中宅院之内!
第二百一十章 狱中争执
宁不羡的目光在院中的石桌、石椅、秋千架上流连,忽然实现一顿。
她上前了一步,弯下腰伸手捻起了架在炉上熄着的小茶炉。
这个茶炉不是什么售价高昂的古董文玩,只是粗陋的陶泥烧制物,甚至壶壁上还有糊泥时因为手生未糊均匀,而烧成的深浅不一的颜色。
茶炉的把手上,有一道浅浅的裂纹,就在靠近壶腰的位置上。
宁不羡认得这道裂纹,是她有一次在院中煮茶时候犯困打瞌睡,手滑了,不光把壶给磕了,还差点把滚水浇到了自己身上。这个缺痕就是她自己磕的,这个壶也是她几年前在庄子里顺手烧着玩的。
“喜欢吗?”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温和声音。
宁不羡折身看去:“兄长费了好大功夫,居然生生将东西从洪州搬到了京城。”
认出了这个常用的小茶炉,那么其他东西就十分好认了。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是复制品,而是真正从她在浮云茶庄的院中移过来的。
陶谦一笑:“如果能哄你开心,这不算什么。”
“我可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妖妃,你别栽赃我。”
陶谦轻笑了一声,请她进屋:“进来吧。”
正堂室内,也很像浮云庄的正堂厅,只是京中的屋梁,修的没有那山野地里的庄园那么高阔。
宁不羡有一瞬觉得陶谦是想将那段时光在这方小院内封存起来,他的执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深了?只是因为求而不得?
“你不是来参观我们的新居的吧?”陶谦命人上了茶,开口道。
宁不羡无视了那句“我们”,将银票和书信摊在他面前:“戏唱砸了,兄长。”
陶谦低头看着摊在桌上的东西,眼皮子都没舍得颤一下。
他早知道那个蠢沈家子瞒不住。
于是他笑了一声,伸手想将桌上的东西收回去:“感谢阿羡将我遗失的银票送回。”
宁不羡按住了他的手背。
她的指腹早就不是十七岁时那光滑柔软的模样了,习茶、制茶,手上怎可能无茧?
“别光说银票啊,信呢?”她偏头笑,“兄长,你骗我?”
“你不是早知道我在骗你嘛?”
手背上的力道一松,他颇为遗憾地暗叹了一声,收回了手,嘴角挂上了几分戏谑的笑。
“他不可能给我写休书。”
笃定的语气令陶谦嘴角的笑意一僵。
“他都在牢里了,难道他还想你陪着他连坐?”
“那也是我自己提出和离的请求,他才不会未经我同意主动提。”
陶谦右手的两指无意识地揉搓了一下,想起了些令人十分不快的回忆。
*
宁不羡不知道,他还真见到了沈家人大费周章都无法得见的诏狱中的沈明昭一面。
皇帝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圈禁前太子,迎回敬王之后,他的身体就开始一日不如一日。
紫宸殿内的小朝取消了,每月一次的大朝也是说自己着了风寒,在屏风后与众大臣相见,一切日常事务,都由敬王暂为代理。
此话一出,就是再蠢的人都知道,储君即将异位。等到圣上龙驭上宾,敬王就是下一任的新帝了。
陶谦现已通过吏部考试,敬王有意将其送往六部之中暂为主事之职。
虽不过六品,但众人都知道他是敬王一事的大功臣,敬王登基,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再加上他家私颇丰,上下打点一番,便有人在圣上病时,替他行了这么一个小方便。
陶谦重施苍州故计,混在交班送饭的狱卒中间,来到了沈明昭的牢笼门前。
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的阶下囚徒,即便是在狱中,也是一派泰然自若的模样。陶谦到时,他正翻看着手中的书卷,头也没抬一下,便平静地开口:“来了?”
陶谦抬起头来:“沈大人好耳力,这就认出我了。”
“牢中闲来无事,便听着每日交班的狱卒脚步声分辨解闷,午时那位脾气急躁,脚步虚浮且沉,晚间那位谨慎年长,脚步徐而轻巧。”
“那在下呢?”
沈明昭抬起头:“陶庄主本该是一个沉稳的人,但今日脚步声听上去虚浮急躁,想来应当是碰壁之后,气血上涌,有些……沉不住气了?”
陶谦撩起衣摆,坐到了牢笼之外的对面,与坐在地面上的沈明昭平视:“只要敬王登基,你就是不死,也得落得个官身尽去、声名狼藉的下场。沈家没有封邑,你的伯父伯母也不是什么慷慨之人,你想要阿羡也落得你母亲的境地吗?”
沈明昭淡淡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休了她。”
“不可能。”
“休了她,只要圣上不杀你,敬王殿下可以特赦你出去。”
沈明昭挑眉:“朝堂大事变成一介商贾口中的利益交换,确实没什么出去的意思,不如……死了好。”
“……呵,原来你所谓的爱,就是拉着她陪你一起受苦?”
“如果今日是她自己来要求的,我二话不说立刻就会写下和离书满足她的要求。可是陶庄主,”沈明昭抬眸,“我绝不会将不羡交给你。”
陶谦扬唇:“你嫉妒我与她那五年?”
“不,是你在嫉妒。你在嫉妒,你和她朝夕相处五年,抵不过我与她结为夫妻的短短一年。”沈明昭看着他嘴角一瞬间的笑意凝滞,恶意更甚,他对陶谦的厌恶与嫉妒,也绝不是只在心中想想那么简单的。早就该料到,他一出事,这人就会迫不及待地逼不羡就犯了。
什么兄妹之情,当初在洪州他看到陶谦与宁不羡相处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心怀不轨。
男人最清楚男人在想什么。
装得再进退有礼,也遮掩不住眼神中流露出的真实想法。
“不过本官也提醒陶庄主一句,你如今强娶不羡,可不是什么风光的好事。陶庄主商贾出身,大抵不知道这朝中之事向来是翻覆无常。今日脚踏云端,明日保不齐就要身陷囹圄。你风光之时,行事可以无所顾忌,可哪日若是行差踏错,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是同僚送你上断头台的依仗之一。我为官十几载,人世间功名利禄早已享尽,可陶庄主你可不一样,入仕为官可是你最大的心愿。你真的想好了,要为了我的妻子,赌上你自己的前程吗?”
“……”
要说言语之间杀人诛心,陶谦是真的没遇上刚登科入仕,少年时代的沈明昭。
刁钻刻薄,牙尖嘴利,光靠嘴就能怄死大半同僚的恶毒貔貅之名,不是说说的。
他语气轻蔑地落下最后一句:“要么现在就杀了我,要么,陶庄主好走不送。”
……
陶谦收回思绪。
之后的事就是如此,既然沈明昭不肯就范,他就只能让沈明复来伪造,退而求其次。宁不羡难骗,但若是顺势骗得了沈家其他人,也不错。
只是没想到宁不羡会这么费尽心思地阻止。
她就这么喜欢那个沈明昭,她就这么乐意陪着那些对她还不如自己一半好的沈家人一起受苦?
陶谦并不想承认自己身上现在这股烦躁的情绪名为嫉妒。
他深深地望着宁不羡:“纵使如此,我这几日已经将转让的契书做好,你收了契书,现今要反悔吗?”
宁不羡钱到手,一副耍赖模样:“我反悔了又如何?谁叫你先给钱了?”
谁知陶谦半点没生气,反而一副被逗笑的宠溺模样,看得宁不羡周身恶寒,汗毛倒竖。
他柔声道:“阿羡,兄长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对你,怎么会一点防备都没有,让你白白占了便宜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 陶家布庄
宁不羡这几日一直在想着怎么钓沈明复出来,契书只是托给了齐蕴罗代理。
她直觉那契书多半出什么纰漏了。
“我当是什么。”她稳住一瞬间的心神慌乱,“兄长有后手,我自然也有。”
陶谦注视着她的表情,笑了:“为兄很期待。”
“……”
她白了陶谦一眼,转头便走了。陶谦也没拦她,笑得老神在在的,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说真的,后手有没有不管,单他这副模样,看着就很糟心。
回西市,找齐蕴罗去。
出问题了,果然出问题了。
齐蕴罗确实按照她说的,一拿到契书就去了市令申报立券,按道理,这么几日过去,市令那边怎么也该喊他们去补契税了,可是,没有。契书交上去就仿佛石沉大海一般。
宁不羡也顾不得许多,只好亲自去了一趟。
几年前西市开铺时,那市令来给她送过牌匾,她一去,对面就知晓了她的来意。
“夫人是来问契书的事情的吧?”
“契书有什么问题吗?”
契书上的章印画押都是真的,宁不羡敢肯定。
“没问题是没问题,但,您这些东西的交易,不在小官的职辖范围内啊。”
宁不羡闻言蹙眉:“依据法令,这天下典契凭司都该从您这里出。”
“但您这个……”市令表情为难地顿了顿,“实话跟您说吧,这一年前啊,陶庄主就把这浮云茶庄的一半所有,转给了朝廷。所以,您这个交易契书要履行,走我这里是不行的,得去……”
他伸出手指,意有所指地向上指了指。
宁不羡听明白了。
陶谦这是给她开了张空头契票,若她是个老实人,只怕现在是人被和离了,手里的东西却半点没拿到,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彻底落入某些不怀好意之人的掌控。
宁不羡虽说有些生气,但也在理解范围之内。
陶谦就是面上再深情,骨子里也还是那个和她虚与委蛇惯了的陶谦啊。
既然都这般图穷匕见了,那自然算是谈崩。
宁不羡也没再去陶宅当面讨公道,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就别互相指责了,改嫁之事只当没发生过,各凭本事,继续斗吧。
三日后,靠近兴隆布庄的旁客源最大、最热闹的胡人酒肆,关门谢客。
百姓们还正奇怪着这酒肆生意这么好,怎么就关了?结果不到数日,新的招牌就被鲜艳耀眼的红绸子包裹着,高高吊起在了二层楼高的位置上。
陶家布坊。
招牌的名字非常的简单粗暴,但京城的百姓却是沸腾了。
这是浮云茶庄下面的生意吧!
这浮云茶庄也学如意坊,要跨行做别的生意了?!
陶谦中仕之后,也算是朝廷官员,不再方便开市经营,便将其交给了下面的人。
陶家布坊的大掌柜,是惜荣。
陶谦把布庄生意交给惜荣,宁不羡一点都不意外。毕竟,惜荣也算是跟着她和陶谦一并在陶家同甘共苦过的人,再加上她为人谨慎、聪慧,又有自己的主意,宁不羡当初觉得惜荣像沈夫人身边的灵玥,但仔细想想,也是不像的。
灵玥虽聪慧,却到底还是依据主子的心意行事,惜荣却会适当的在她觉得合适的时候稍稍“反叛”一下。
当初宁不羡刚顶着陶娘子的身份进陶家,在身旁服侍她的就是惜荣。惜荣貌美,又是奴婢,自然被人垂涎。世家好歹面上要脸,会收敛些,商贾之家可不会。早年间,惜荣为了躲陶家那对后来被他们弄死的族叔族兄的骚扰,干了不少祸水东引的事。严格来说,陶家族兄会想强娶陶娘子,惜荣卖主占了大半功劳。
宁不羡早先其实还挺烦身旁这么个佛口蛇心的丫头的,厮斗了几回却反而斗出了欣赏。
忠心耿耿的奴仆见多了,猛然间见到这么一个,还挺稀奇。
她便使了些手段,降服了惜荣。
可惜她做了恶人,白让陶谦那家伙做人情捡了便宜。那家伙仗着自己脸生得好看,一双看屋梁横柱都泛着朗朗月光的眼睛,对着惜荣一通迷魂药,从此,那姑娘就成了他忠心耿耿的左右手。
宁不羡在一旁看着,生恨自己不是个男人,不能这么钓聪明姑娘帮自己干活。
不过即便如此,惜荣也还是认宁不羡的。
毕竟,当初宁不羡发现她祸水东引时本可以除掉她,却最终选择了接纳她。
陶氏布坊开业,宁不羡作为隔壁好邻居,远远地站在门口对着惜荣微一点头。惜荣躬身回了个礼,并未再多说其他。
一场不见血的交锋就这么开始了。
陶家布坊并不研究时新花样,也不想着搞什么噱头,它只做了最简单的一件事,降价。
无视成本,无视亏空,所有布价几乎都控制在最低的位置。
这里是西市,客人是很现实的,无论你有什么样的噱头,都比不上简单粗暴的价格低。同样的价格,在别的地方只能买一匹布,去了陶家布坊却可以买两到三匹,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陶家布坊这么恶意压价,违背平准署定好的市均价,自然也不是没有官府来过问的。
平准署的人在接到西市商户接二连三的举报之后,去了陶家布坊,问明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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