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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她明白，逗到这个地步刚刚好，再过分就不应该了。
沈银星终于缓了过来，他望向一旁那冲他规矩浅笑的女子，忽然觉得，这个笑容令他莫名的烦躁。
他有些突兀地问出了一句话：“你会一直待在昭哥身边吗？”
宁不羡一愣，这是什么问题？
好好的饭吃着吃着，怎么突然又要她来给他的好哥哥表忠心？你们兄弟二人兄友弟恭、互相友爱已经到了这份上了吗？
“那……作为他的妻子，自然是应该，永远待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
“好，那你一定要记住这句话！”他似乎憋了一口气，长出了出去，“你一定要永远待在他身边，什么时候……都不要背叛他。”
宁不羡：“？？？”要不我让位吧？
“不过，我不离开有什么用，你昭哥不喜欢了可以休掉我，所以，这个承诺是没用的。”她忽然笑了笑，嘴角带上了些嘲讽，像是在诉说一个再平淡不过的事实。
“他不会！”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心悦你！”
宁不羡一怔。
“他一定心悦你，真的。”少年的语调里满是赤诚，听得她一怔。
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沈银星在心中默念道。
因为你总是能够注意到我们想要什么。
你会注意我和母亲的喜好和习惯，默默记住，会知道在我生气要发作的时候压下我的脾气，转头又偷偷帮着我发泄出来。
昭哥那时候说，这是因为你有心计，你很会察言观色，很狡猾。
但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自己后来一定也明白，不是这样的。
小嫂嫂，你没有注意过他后来看向你的眼神吗？
昭哥总觉得我傻，其实我不傻的。
我知道他也讨厌二伯父讨厌那两兄弟，可他现在不能胡闹了，父亲离世之后他就失去胡闹的权利了。但是我可以，那我去替他胡闹。
反正你看，二伯父只要打我三十棍事情就平息了，长辈们甚至都不会多想什么，因为我一直就是这样。
所以你要相信我，小嫂嫂。
你不是什么居心叵测的讨厌鬼，你只是一个烦心事有些多的，讨人喜欢的小姑娘罢了。
第七十六章 新铺开张
阔气的门牌边挂着两盏红艳艳的灯笼，七尺多长的巨幅旌旗迎风而展，敲锣打鼓，爆竿声响，兴隆布庄西市分号正式开张。
布庄老板宁不羡、掌柜陶谦，一左一右分门而立，笑脸迎客，毫无架子。
陶谦有些讶异地望着身旁的宁不羡：“二姑娘居然亲自出来迎客？”
宁不羡面上迎客笑容不变，只分神道：“那当然，这可是我的第一家铺子。”
“您倒是越来越有商妇的模样了。”
“那太好了，说明咱们的西市分号一定会欣欣向荣。”
“咱们？”陶谦闻言，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二姑娘抬举了，陶某不过一介商贾，哪配得上和您并称为‘咱们’？”
“可刚刚明明是陶掌柜自己说我越来越像商妇了啊，难道你只是假装恭维我，其实不是实话？”
陶谦似乎噎了一下：“二姑娘，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宁不羡笑着赢下了今日这轮嘴仗的胜利。
有赖于东市铺子送砖瓦那日陶谦的猛力宣传，再加上这里是京城，百姓们对于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总是好奇的。贵人们专门光顾的铺子从爱好阳春白雪的东市，开到了鱼龙混杂烟火气十足的西市布匹聚集区，登时看热闹的人一层叠这一层，别说普通客人了，就是街上其他铺子的掌柜伙计，也有的是放下生意来这边看官夫人的。
是的，卖布卖衣裳不新奇，官夫人才新奇。
陶谦知道要送砖瓦，宁不羡就干脆拿自己做招牌。
户部侍郎的夫人亲自开门迎客，不一会儿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东市，谁不想看看那平日里只待在高门大院里的官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气派模样？
宁不羡也很客气，开张第一日不光大大方方站在门口给人家当观赏盆景，还免费为入客提供茶水点心。
况且，这门脸虽然看着气派，但是价格却和整个西市街上的其他染坊、布坊大差不差，且品种、花式更新更全。不愿意买布的，还有丝线可选。庄内纺线用的是当前市面上最好的纺车，不光纺线快，纺出来的线也结实耐用，不比百姓们自己家中纺的差。
此刻，他们那位如谪仙玉桂般的陶掌柜已经被一群小姑娘围住了。
陶谦说到做到，那日允诺要亲自带着开张来访的姑娘们参观，就真的不厌其烦地陪着她们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走，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看，哪怕是故意逗弄的问题，也答得一丝不苟。
宁不羡感慨，这人还真是天生的……咳咳，一个人对着那么多姑娘，居然都能保证每个人都被哄得高高兴兴的。
但愿，这人将来，千万，别成亲。
她回转过头，阿水一脸兴奋地望着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的客人：“姑娘，今日真的好热闹啊！我现在终于有一种能跟如意坊比肩的感觉了！”
是了，在东市的时候，因为离如意坊只隔了一条街，那何止是门可罗雀啊，那是生意惨淡到令人心梗，还是她们拿了秦太妃御赐的牌匾之后，情况才稍好了一些，零星有官夫人让自家侍从来请人去府内量身定做的，但比起如意坊……
还是看得宁不羡心痛。
她今日一大早就起来了，可阿水因为要服侍她，起得其实比她还要早很多，又帮着铺子里的人忙活了一早上，哪怕再兴奋，再高兴，也抑制不住那连天的哈欠声了。
于是，她笑道：“你待会儿要是累了，里头还有给客人准备的茶水点心，允许你可以去吃点？”
“哇！姑娘你真是全世界最好的姑娘！”阿水欢呼一声。
“这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了？那你将来可得仔细着点，小心三言两语就被人拐去卖了。”
阿水乐呵呵地摇头：“我才不和别人去呢，我就跟着姑娘，一辈子都跟着姑娘！”
宁不羡一怔，她又想起来上辈子倒在血泊中让她快逃的阿水……
她何德何能……
宁不羡哑声道：“行了，去休息吧，看你这呵欠打的，大庭广众之下，多不雅观。”
阿水忙捂住了嘴巴：“对不起姑娘！”
“进门去找你喜欢的陶掌柜，他肯定能给你找一个小憩的地方。”
阿水红着脸冲她吐了个舌头：“又打趣我！我才不喜欢他呢！”
宁不羡笑着摇摇头。
哪怕阿水真喜欢他，她也不能同意。
就陶谦那家伙，还不得把她们家单纯的小阿水给玩死。
更何况他是商籍，将来阿水若是看上了什么人，她是必然要去官府放了她的籍，然后还要考虑对方的身份。首先不得是奴，其次，最好不要是商贾。
她的阿水，值得一个身世清白，真心喜欢她的好男子。
她正继续在门口迎着客，忽然那头过来了几个绿服、青服的小吏，手上还抬着一个红布遮盖的牌子，围观的百姓见来了官，忙让出一条路。
宁不羡很精明，不敢自居身份，见了人忙福身行礼：“民妇见过几位大人。”
她这一福身，差点没把那几个小吏吓坏了。
“不敢不敢，侍郎夫人，咱们受不起！”
打头绿服的那位，是掌管西市的市令，身后青服的几位，是来自平准署的两位典事。
“夫人，这位是方典事，这位是赵典事，新铺开业，按例，咱们得核查一下您这边的定价还有货物质量，进行登记，还望您能谅解。”
“这是当然。”她笑了笑，回头喊道，“陶掌柜，来一下！”
陶谦向围着他的姑娘们告了罪，走了过来，见礼：“二姑娘，各位大人。”
“这位是我的掌柜陶谦陶郎君，庄内一应事务均是由他负责，就由他跟着二位大人入内核实吧。”
陶谦虽一身商贾白袍，见礼却不卑不亢，如同宁不羡初见他时那般，翩翩风度不拘泥于外在衣饰，令人倾倒。
“这位陶郎君看着真是好风雅，全然不像是商贾出身啊！”方典事恭维道。
陶谦嘴角带笑：“大人过誉了，里面请。”
见三人进去，宁不羡的视线自如地投向了他们抬来的牌子，好奇问：“这是什么？”
西市长将那盖在牌匾上的红布一掀：“恭贺夫人开张大吉！”
红底金边，上书“兴隆布庄”四个大字，字迹潇洒俊逸，与当初东市庄外沈骏的亲题，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宁不羡原本觉得，以沈家在朝中的官位，西市长会特意跑来拍马屁送个匾，是很正常的事，不过……今日这匾上的字……横看竖看，总觉得，有点眼熟？
西市长见她已然认出那字迹，却还一副犹疑不定，想认不敢认的模样，笑了笑，替她道出了答案：“不错，这块匾，的确是沈侍郎亲自题的字，夫人切要收好，可莫辜负了沈侍郎的一片真心啊！”
第七十七章 一片真心
宁不羡望着那金灿灿，又阔气又和衬的牌匾，边看边叹气。
阿水不明所以：“姑娘，你怎么了？”
“……我心痛。”
阿水一听，急了：“啊？您心哪儿痛了？是不是昨晚着凉了？不对，是今早没休息好？不行不行，您等着，我这就去喊陶掌柜问问最近的医馆在……”说着，她就要起身。
宁不羡一把拽住了她：“不用，我是说，是我的良心在痛。”
“……”阿水沉默了一瞬，似乎明白过来了，转头幽幽望着她，仿佛在看一个休妻弃子的恶男，“啊，您还有良心这种东西啊。”
宁不羡有些羞愧地干咳了一声。
沈明昭是一个倨傲的人，他的公务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打从和他成亲起她就无比清楚这一点。像这种借着公务之名来特意讨谁欢心的事，对于他来说，简直和昏了头没区别。
可今日，他昏头了，昏得彻彻底底。
宁不羡的性子，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若和她耍阴谋诡计玩心眼，她就是把你心脏扔脚底下踩烂了都不会有多愧疚。
但你若是付出真心……
外间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哇！这里好多漂亮的布啊！”
宁不羡正沉浸在胡思乱想中的思绪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时猛地一顿。
随后是陶谦含笑的声音：“这位姑娘喜欢就好。”
“那你还能带我去别的地方转转吗？”那声音含羞带怯，饱含期待和喜悦。
“……”宁不羡听不下去了，起身打开门，叫住了不远处正带着一名年轻女客转的陶谦，“陶掌柜！”
陶谦停下，躬身向她行礼。
他身旁的女客似乎也听出了她的声音，高兴地转过身，朝她走过来：“嫂嫂！”
“……”宁不羡望着眼前一身未出阁姑娘头饰衣着的小陆氏，忽然觉得有些脑仁疼，她对陶谦肃声道，“这位是陆少夫人。”
陶谦忙躬身请罪：“陆少夫人，多有冒犯。”那副毫不知情、将将才了悟的做作模样，看得宁不羡眼睛疼。
她现在忽然有些明白，沈老太君和罗氏之前看她表演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
“哎呀，别叫我什么夫人，听上去像跟我娘一个年纪了似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偷偷给我自己打扮成这样！”说着，她自来熟一般地挽上了宁不羡的手腕子，不停地晃，“嫂嫂，你这铺子这么好玩，也不请我来，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妯娌姊妹啊？”
……讲真话，没有。毕竟，不熟。
但，就像对沈夫人一样，她对这种天真单纯的小姑娘没有一点办法。于是只好叹口气道：“你是一个人从府内偷跑出来的？”
说起这个，小陆氏轻哼一声：“嫂嫂你忘了？你那日答应了要给我做酥山的，我今日跑去正院找你，结果你不在，大伯母告诉我你来这里了，我就跑来找你了。”
宁不羡看着她那被重新放下的发髻：“所以你这打扮也是大伯母帮你换的？”
她摆了摆头上叮当作响的发饰：“灵玥姐姐的手艺，好看吧？”
“……好看。”希望今晚回去罗氏不会过来找麻烦。
“陶掌柜不必候着，去忙吧。”她用眼神示意陶谦立刻离开。
陶谦会意，笑了一声，正准备走，却又听得一声：“等等，把门口的招牌去换上这块。”
她朝着内室点了点下巴，阿水一个人抬不动那块巨大的板子，隔着门，冲着陶谦讪笑。
陶谦平静点头：“原来西市长大人送来的是块招牌。”
朝廷从没有给开业铺子白送招牌的规矩。
那招牌的木材用料和上漆打磨工艺都很好，送东西的人显然上了心，墨迹干涸之后带着一股清淡的樟脑香气，也不知是墨块中的，还是写招牌的人身上的。
小陆氏顶着眼睛看了那招牌上的字一会儿之后，“咦”了一句：“这笔迹看着很眼熟啊。”
宁不羡笑了笑：“是，这的确是……”
“简直和郎君书房里临摹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宁不羡未出口的后半句话登时吞入腹中，眉心微蹙，她顿了顿，故作平静地问道：“什么？”
“哦，就是郎君每日练字的字帖，他每日都要临摹的。”小陆氏嘻嘻笑着，“他其实不怎么喜欢我进他书房，不过，我呀……我偷偷看到了！”
*
同一时刻，户部官署。
沈侍郎端坐在桌前，皱眉挥毫，笔耕不辍，手边的小山包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下削平。
按理来说，沈卓死了，沈重和沈明昭都应按“小功”服丧九个月，但沈明昭却被陛下一道旨意夺了情，滚回官署继续操劳。明面上是天大的荣耀，代表了皇家的宠幸，实际上只是圣上清楚，户部缺了这只眼神犀利、能够牢牢卡死陛下国库袋口的貔貅，怕是不到九个月，朝野上下就要一起吃糠咽菜了。
门外忽然响起了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重过一声污耳朵的呵欠。
沈明昭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头也没抬，便揶揄道：“你成日这般萎靡不振，若是让御史台那帮人看到了，岁末的扣俸名录上，怕是又要有你大名了。”
“那也是你的错，动个笔杆子给我一笔勾了，能累死你？”
“不能，但可能会把我送进大理寺。”
“嗤。”于侍郎跟他贫嘴完，将手里的文书递给他，“太府寺回批的文书，供给苍州的赈灾粮已经点完了，这是回批给尚书台的，我已经签了，你也赶紧签了，签好了我让人交到尚书台去。”
沈明昭接过来，确定上面的数字和户部出具过去的一样之后，落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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