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他受到的这些教训,可以了。再下去,她真怕闹出人命。
李煊微一挑眉,对上范灵乐忧郁惊惧的眼睛,手指抚上她的下巴。
他心中微一动摇。自己总是这样,叫她一个眼神,就容易被触动。他不愿看到她眼里盛满忧伤,不愿她闷闷不乐。
嘴巴动了动,几乎就要喊停。
“乐乐……”
贺钟鸣见范灵乐的话似乎管用,又见她对自己起了同情心,意识模糊中,只想抓住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忍不住发出口微弱的呼喊,向她求救。
忽地,李煊眸色一凛,寒光乍现。
呵,“乐乐”?他倒是会攀旧情。
范灵乐预感大事不妙,下巴被他手指猛然掐得吃痛,双手攀住他的小臂,几乎是恳求道:“阿煊,放过他吧。”
她也不知道,贺钟鸣一句称呼,究竟触到了他哪根神经。
李煊抬头,看向已经奄奄一息的贺钟鸣,皮笑肉不笑地道:“怎么办?贺公子,孤的太子妃好像觉得是孤太过分了,你说呢?”
贺钟鸣垂着头,左摇右摆,昏昏沉沉,不甚清明的心里依旧是一沉。这还用说嘛?他要是这时候停了手,意思就是点头同意太子确实做得“过分”了。
都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说的?扇呗。
他红肿的嘴角牵出一丝拧笑,愤恨地举起手,竟又是重重一巴掌,可打在血肉模糊的脸上,却是听着沉闷。
范灵乐被这声音激得肩膀一哆嗦,闭上眼,再也不敢看。
李煊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趴在自己腿上,两只手捂住她的耳朵。
范灵乐将脸埋进去,声音也似乎远去了,可身子依旧瑟缩着。
终于,恍若隔了百年之久。
“停。”
他凉凉发话。贺钟鸣手一垂,头往地上一栽,彻底不省人事了。
李煊看一眼余则涛,对方立马明白过来,从屋外叫进来两个看守的小兵,将贺钟鸣拖了出去。
“乐乐,没事了。”
他拍拍她的肩,手触到她身子的那一刻,范灵乐却猛然一僵,一动也不敢动了。
李煊怔愣了,手悬在半空中。
他让她感到害怕了,她的身子,在抗拒他。
第73章 水淹金莲
自贺钟鸣自扇巴掌那事后,范灵乐显见得沉闷了,她每日惴惴不安,就等着人递消息来。
结果贺钟鸣的还生死没等来,倒是先听到了有关“一香楼”的八卦。
据说是因涉嫌兜售假酒,被勒令封锁整顿了。
“巧了不是?就在您和殿下去后的第二日,这么大的一座酒楼,说查封就查封了。”风荷替范灵乐挽着头发,一边感叹到。
范灵乐望着铜镜中自己空然的眼神,竟是一下子就猜到了,这可能就是他手笔。想来自己同他说起过在一香楼被轻薄苛责的遭遇,他一直记在心里头。
他这个人,心思一向细腻得很,向来记仇。
只不过之前,他是布衣之怒,除了闹得自己个遍体鳞伤,无人问津;而如今,天子之怒,挥一挥手,便是浮尸遍地。
她垂着头,默然了,心中并不觉痛快畅爽、或与有荣焉,反是说不出的滋味。
风荷见她眉眼哀愁,以为是对自己新盘的发髻不满意,“夫人,这个发式您不喜欢吗?”
范灵乐被她声音牵扯回来神思,看着风荷不甚担忧的神情,竟是觉出几分好笑。“没有,很好看。”她笑着安抚她。
瞧瞧,什么时候,自己也到了一个眼神就能叫别人惶恐猜测的地步了。这人上人的日子,她到底还没能适应得了。
李煊也常常说她,不能和下面的人太亲近,否则人家不怵她,保不齐哪一天就要踩到她头上了。可范灵乐只不当回事,在她看来,这些人跟她一样,都是苦出身,她看他们,就同自己的邻里街坊、兄弟姐妹们一般,怎么也还没习惯得了端着架子去使唤人。
就像她依旧没能习惯,人,坐上了高位,便能理所应当地将位卑者的性命视如草芥。她心里还是挂念着贺钟鸣的生死,哪怕他曾跟她有过节,哪怕她讨厌他。
终于,一个夏雨绵绵的午后,余则涛赶来,向她汇报:“夫人,刚刚得知的消息,贺钟鸣他……于昨日未时左右,死了。”
范灵乐听完消息,呆愣了半晌。
“我知道了。”
她有气无力地回,眼神空茫,不知望向何处。她转身欲走,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还好风荷及时搀住,扶她慢慢回了房。
雨珠顺檐角滴落,滴滴答答敲打在台阶上。她空望着雨丝,枯坐了一个下午。
想起那个巴掌清脆的下午,她心里兀自生出许多悔意。若是当初,自己能再坚持一点呢?是否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丧命在自己跟前?
*
李煊今晚有应酬,没有回府用餐,她一个人,心事重重的,再没有了往日的好胃口,勉勉强强用过几筷子,立刻放下,又回了房歇息。
夜里,李煊推门进来时,就看到她托着腮,眉头紧锁地望窗外一轮弯月。
范灵乐少见地会有这样忧愁的模样。
“我听风荷说,你今晚没吃什么饭,怎么了?”他走过去,指尖去触她的脸,却被范灵乐偏头躲过。
伸出的手又僵在半空。
这几日都是这样,她回避他的触碰,连夜里睡觉,也是自己裹着被子滚到床另一边。
他自然知晓她生闷气的缘由,可他不想去哄,也无法去哄。
他没觉着自己做错了。
“我听说,贺钟鸣死了?”她抬首,尖锐的目光刺向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的变化。
他面无起伏,慢悠悠踱步到衣架边,自是不敢使唤她伺候,开始自己解除腰带,脱去今日的朝服,“嗯,听说了。”
范灵乐唰地起身,激动道:“是你杀的他,都是你……”
李煊把朝服往衣架上一丢,冷冷地回转身,“我杀的?”他哼笑一声,“巴掌可是他自己扇的,我一没有发号施令,二没有叫人动手,分明是他自己把自己打死的,我何谈害他?”
范灵乐被他的狡辩更是激怒了,“你明明知道,不是因为你,他根本不会这样做的!他是迫于你的强威,才会如此。但凡当时你叫’停‘了,他也不至于闹到不治身亡的地步!”
自己把自己扇死了,说出去,也是奇闻一桩。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一切,不都是他咎由自取吗?”李煊直视范灵乐,冷漠回应。
“是……他是罪行累累,可……可无论如何,何至于死?李煊,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呀……”
“你是指,那种贱命吗?”他缓缓,勾出一个冷笑,“这种人,死不足惜。”
他说得如此轻巧,不过一条人命……在他眼中,恍若与蝼蚁无误。
她张着嘴,一时又呆住了。
怎么会这样呢?是不是人一旦拥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就会变得面目可憎起来。膨胀的权势,让他们无法再克制心中的恶念。
“不……不是这样的……”她喃喃着,茫然地摇头,眼眸浮上了水光。
李煊见她神情有异,不由蹙眉,“乐乐,你说什么?”
“不是这样的……”她摇着头,发簪上的琳琅金珠撞出轻微的脆响。“佟暄他……不是这样的……”她说着哭了,拼命摇头,泪水终于疯狂地涌出。
视线模糊,她认不清眼前的人了,好陌生,好陌生的一张脸。
李煊听清了她嘴里的话,像是被一刀扎进了胸口,人痛到极致时,竟真的会被激得笑出声,“乐乐,不是这样?那’他‘应该是怎样?”
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得胸腔都在震,“我知道……佟暄虽然总爱冷着一张脸,可他其实谦逊有礼,对谁都温和以待……我知道……他内心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嗯,所以呢?”他笑容平静,含笑地望着她。
“所以……”她声音也渐渐定了下来,止住了点哭,“我现在确定了,你不是他。”
“呵。”被她逗笑了,他嘴角轻抽,“那我是谁呢?乐乐。”
他立在烛光中,身姿笔挺,雪白绸缎裹着精壮的身躯,远观气势凌人,近看风流蕴藉。
他可以轻易走入任何一个少女的梦中,过去是,现在,更加是。
她抬起袖子,擦擦泪痕,直视他平静无波的眼眸,“你是皇太子,李煊。”她语气笃定,冷静,“总之,你不是他。”
他眼眸微眯,望着她渐渐平静的脸,心中止不住怒气上涌。是丝丝蔓延的恐惧,和不可抑制的愤怒,澎湃着,狂吼着,要把她卷入、把她吞没,才能平息这一场惊涛骇浪。
范灵乐揩揩眼泪,自顾自转身,走到床边,将她这几日在东宫睡惯了的枕头抱上。
“你做什么?”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去偏殿睡。”
不想和他呆在一处,她害怕他的触碰、他的亲昵,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范灵乐刚踏下拔步床的脚蹬,却被人拽着胳膊,往回一扔,就这么仰面摔在了床上。
“你做什么?!”她疼得摔出了眼泪花子,手肘支着勉强撑起身子。
一切来得太迅速,她人根本未反应过来,却见他长腿一跨,迈到床上来,将她整个人固定住,动弹不得。
“姓李的,你放开我!”
她徒劳挣扎,但他力气越发大了,竟是撼动不了丝毫。
李煊冷着脸,没有回她话,肃然的脸上毫无一丝裂隙,另一只空着的手在腰带上拨弄。
是一支高响的嘹亮战歌,没有任何前奏。
范灵乐惊叫,眼角迸出残泪,身子猛然弓起。
痛,好久没有过的痛,无数细小的神经的末端狂舞着在她身体里呐喊,呼吸被攫取,没有了任何思考的余地。
李煊也是一滞,额头青筋隐隐浮现。
“你……滚出去……”她痛得面部扭曲,艰难地从齿关间挤着字。
李煊静静地俯视她,两手分别扣住她的手腕,一下一下,推开她紧握的拳头,十指相扣。俯下身,轻轻吮吸掉她鼻尖渗出的细汗。
“乐乐,你看清楚,我是谁。”
因他不动弹,在一刹那的疼痛后,她终于缓过点劲儿来,倒在枕头上,大口吸气。
入目,是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平静的湖面下,凶潮暗涌。
头顶的鲛绡纱帐似一张密不透风的丝网,细细密密落下,将他们紧紧缚住,裹缠着身躯,一丝的空隙也没有,一刻的挣脱也不得。
生理的激痛触发了泪水,一滴晶莹从她眼角滑落,没入鬓发。
“混蛋!滚开!”她咬着牙,憋红着脸,抗议怒骂。
“乐乐,你真的想我走开吗?”他眼神是出奇的冷静,只是细看之下那底色,隐约泛起了潮红,似乎下一瞬,就要有血泪从其间奔涌而出。
他不动作,也不发怒,恍若一座巍峨的冰山,无声压制着,高高地俯视,冷冷散发着寒气。
“我说……快……滚……”她一字一句,目眦欲裂,牙都快要咬碎了。
浑身被压得不能动弹,她气急,哪里是能受得了这个气的,用力仰起上身,额头重重撞上他的脸。
李煊眉骨处被顶了一下,额间隐痛传来,动作牵动了,他被激出一声闷哼。
范灵乐哆嗦了一下,那脆弱的末梢引得她细细发颤。
一瞬间,疼痛去了大半。
她仰面倒回了枕头上,紧蹙眉,死死咬住唇角。
李煊睁开朦胧发潮的双眼,看着她不知是痛还是快慰的表情,又或者,那紧咬唇角的小虎牙的一角,泄露了几丝屈辱的不甘。
呵。他轻轻一笑。
奏乐继续进发。
“唔……”范灵乐的小虎牙咬得更狠了。
“你说我心狠,乐乐……”他俯身,在她耳边嘤咛,“那是你不知道,’佟暄‘他又有多狠。”
范灵乐又身子一抖,痛苦地偏过头去,却怎么也躲不开他混着檀木香的气息。
“那个摸过你屁股的捕头,还记得吗?”
听他这一说,她想起了什么,猛然睁眼偏头,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唇角一弯,眼中却只有冷意,“那个捕头,’佟暄‘叫人杀的。”扣着她双手的十指忽然用力,往海棠更艳处漫溯。
“啊……!”澎湃的热意来得太汹涌,范灵乐实在支撑不住,含泪叫出了声。
“他敢动你,死有余辜。是’佟暄‘叫人把他一剑封喉,丢在了河里。”
“对,就是他做的,可怕吗?乐乐?”
每一次吐字,都是音符律动的节奏,愈高,愈嘹亮。
“唔……”她头在软枕上摆动,眼泪糊了满脸,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这致命的桎梏。
音符在耳边跃动,敲击着感官。
“还有那个叫张致远的呆子。”他缓舒了口气,“知道他的舌头是怎么没的吗?”
范灵乐几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可只能皱着脸,承受他给的斜风骤雨,甚至难耐地,主动与他十指紧扣。手指甲抠进他修长的指节里,她发着狠,可他却近乎忘了疼。
望着她因欢爱而潮湿的小脸儿,他心中波澜涌动,徐徐,轻轻,似有潮汐在月色下漫过砂石。
舒服,满足,他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俯身,唇吻上她汗湿的眉弓。
“那个家伙,竟敢当众在书院说你是’破鞋‘,污了你的清白。”他声音沙沙的,像风吹细石,轻轻滚过,落入她耳中,“也是’佟暄‘,叫人趁夜把他舌头割了。”
他轻轻抬起身,范灵乐仰着脖子,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就当晚,多一日的话匣子也不叫他留。”他的音色还带着笑,似在回味,那昨日往昔的“丰硕战绩”。
“还有燕时瑾。”
他又提到了那个人。
范灵乐不禁睁眼,泪水交合着汗水,烛火氤氲中,她恍然看见,他腮边和耳垂尖,都似染上了胭脂,水色朦胧。而那双墨瞳中的冷,竟在欲望深重的渲染下,迸发着惊人的艳光。
汗水沾湿了缭乱的鬓发,她胸口剧烈起伏。
痛恨他,可却又迫不及待地接纳他,甚至在目光触到他的那一刻,欢欣的潮涌奔泻而下,几乎要将她淹没,遂夺去了所有的理智,只剩哭泣传递着模糊的情绪。
他挑眉,一滴汗水从眉弓掉落,烫印在她的锁骨间。
“那个畜生,他竟然也看到了你右耳后的那一粒朱红小痣。”
范灵乐茫然。
什么右耳后的小痣?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身上还长了这么个标记?
范灵乐怔忪如幼鹿的神情彻底取悦了他。
看吧,他就知道,这是只有他才独享的秘密,竟然叫燕时瑾那个家伙也肖想了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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