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被她这纯情的眼神碾碎,他绷紧腮帮子,忍耐着鬓角狂跳的青筋,将范灵乐一把翻过去,又再次狠狠……
“啊!”范灵乐彻底受不住,惊叫出声,两手紧紧抠住身下的蚕丝衾被,轻薄的蚕丝易磨损,三两下就被抓得抽丝。
右边的耳垂被他含住,濡湿了,又打着卷儿,三下两下,拨弄得她浑身细细震颤。
纷繁又敏感的神经缭绕着,细细密密攀附神柱而上,紧紧绞杀。
“当时,要不是方恺拦住了’佟暄‘,我敢说,’佟暄‘就是存了要把他当场打死的心。”话语,嵌得更狠、更深了。
范灵乐头埋进锦被中,低低地啜泣出声,双肩颤动,像秋末枝头的最后一片残叶,无助地垂挂。
又被翻过来,她早已失去了所有力气,任其予取予求。手软绵绵地垂着,被他搂在了怀里,轻轻爱抚。
“乐乐,现在你看看,我到底是谁?”
蚕丝锦被上的缠枝金莲,熠熠生辉,在范灵乐细弱的哭声中,泉水喷薄,淹没了莲瓣,滋润出浓重的艳色。
泉水漫延,一路向下,又向下。
第74章 深宫寥落
细雨连绵,斜织着,落在琉璃瓦上,打出细弱的清响。
最近这段时节,雨水充沛,恼人的夏雨一场又一场。
风荷进屋,见范灵乐又对着窗子,临风而坐,连忙上前,把窗关上,“夫人,当心着凉。”若她真有个头疼脑热的,届时殿下又要怪罪下来。
“自己的身子,要仔细爱重才是。”她不无嗔怪地劝道。
爱惜身子吗?范灵乐牵出一抹苦笑。
想起那场暴虐的情事,几乎将她所有的精血盘剥殆尽。
他强势躯入,根本不顾她是否愿意,伴随那些惊人的话语,字字落入耳中,激得她脑中神经都在拼命狂跳,搅乱了所有的思绪,只有身下的感官在敏锐中放大,承受着他给的一切。
说不痛快吗?可她的身子的确欢愉到了极点,酣畅淋漓,几欲升天。
可当一切沉静下来,心中只如钝刀割肉,撕扯得她难以呼吸。
直至他那晚的坦白,回想起曾经在浔阳县的点点滴滴,她恍然察觉,怪不得,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是因为有皇太子的旌旗一直庇护在她左右,才叫她免去了这许多恶人觊觎带来的苦恼。
其实他的身份从来都是如此,只是她从不曾知晓,也不曾完全了解。而今他将过去暗地里做的那些毒辣之事一一交代,在被被翻红浪的床上,在她恐惧瑟缩的身体里。
直到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才是完完全全容纳了,那个曾经深藏在“佟暄”背后的李煊,那个更接近真实的他。
心中思绪万千,她无法去言说。分明是被强迫来的床事,可她竟已疲累到没有心情再去反抗。只是这几日,她都同他疏远了,再没叫他碰过。
李煊自知理亏,也知她需要时间,也是夹着尾巴,不敢违逆了她一点心思。
可时日一久,每当夜阑人静,烛火熄灭、合衾而卧时,感受着身边烫热的躯体,她瑟缩着的身子竟又会不受控制地,涌起无尽的潮汐,那样的欲念渴望,几乎将她吞噬。她恨,恨自己的不争气,身子像会犯贱般,怂恿着她,要在与他的嵌合中,得到永恒的救赎。
她捂住嘴,委屈随呜咽声倾泻而下。
李煊近日里来觉浅,他被这动静一下闹醒,听到身旁传来的压抑低泣,心猛然一沉,转身就去揽她的肩,“乐乐……”
范灵乐气急,肩一扭,将他手甩开,彻底贴上了墙壁处,泪水灌入口鼻。
分明是燥热的夏夜,李煊却觉得浑身发凉,人僵在那里,只能是盯着她瑟瑟颤动的背影,双目失神。
他垂下手,终是叹气,“你要是……不想看到我,这几日,我搬去偏殿睡。”
范灵乐没有回他话,只是哭得更凶了。
心都被她的眼泪泡湿、泡软了。他二话不说,掀开被子,带下衣架上的外衣,随手披上,又到外间去唤婢女,替他把偏殿给收拾出来。
周身那迫人的气压终于消散,范灵乐彻底放松了身子,仰面倒在床上,任泪水倾泻。
雨打在芭蕉叶上,弹奏出清耳的曲目。
“风荷,把窗子打开吧。”她吩咐。屋子里头闷,她想看看高阔的蓝天,想着,不知浔阳,是否也下雨了呢?她真的好想、好想回家呀,她甚至有点想念,那把油腻腻、充斥着肉腥味的杀猪刀了。仿佛只有当刀把握在手上,才是最叫人安心的时候了。
“夫人,吕博士到了,已经在花厅候着了呢。”风荷提醒道。
吕博士是李煊从国子监请来,每两日申时专程来给她授课的夫子。李煊已经打定了主意,日后她要掌管整个东宫的内务,不可再像以前那般悠游自在、管好一个小家那般简单了,必得叫人提点一下。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她一拍额头,提起裙子,起身急忙忙就往外头走,“应该是我提前备好课业,候着先生才是,怎么好叫先生在外头等我?”她嘴里嘟嘟囔囔,脚下生风地走着。
“以后你可得提醒我,万不能这样怠慢了先生才是。”
“是,夫人。”风荷应着。
范灵乐到了花厅,向那位花白胡子一把大的吕博士道歉行过礼,这才坐下,又就着上次停下的课业,继续学习。
吕先生安排的内容十分丰富,从诗书到礼仪到言行到御下,范灵乐听得脑子都大了,只觉得这规矩未免太多,可没办法,这里不是能任由她胡闹的地方,吕博士也比袁夫子更为严格。
为了避嫌,每次的授课,二人都是在厅堂里面进行,宽敞轩亮的大厅,四处通风,无论从各个角度,都能瞧清楚里头的情形。丫鬟侍奉在侧,侍卫持刀站岗,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回荡着先生铿锵有力的授课声,间或夹杂着她提问回答的声音。
她又想起往日,在琅岳书院求学的日子,忽然叹息那个时候,自己总是偷懒耍滑,一点不懂珍惜。想想在书院时,那才热闹啊,虽然日子清苦,可每日可以和“佟暄”列席而坐,哪怕上课睡得口角流涎水,他也只是笑笑,或者捏捏她的脸蛋,或者亲亲她的嘴角,总之就是用各种办法把她吓醒。
每日,还能和他一起上学、放学,她缠着他,非要手牵手,就这么在街上招摇过市。哪怕“佟暄”兜里只剩两颗铜板了,他也会掏干净,给她买任何她看上的小玩意儿。
一包关东糖、一柄小铜镜……都是些没用的小东小西,她看上了就喜欢买,新鲜劲儿过了后就堆在家里忘了过问。陈玉珠为此没少背地里叨叨,“佟暄”也依旧是笑笑,“她喜欢,就随她去好了,又不值什么钱。”买她个高兴,他乐意。
是啊,那些不值什么钱的东西,却能叫“佟暄”把她哄她那样开心。而如今,这天底下什么好物他都能够捧来她面前,只是她总是愁云轻笼,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她想回家,想要回到佟家大院,想要回到爹爹身边,想要把心心抱在怀里,用脸去蹭她细嫩的小脸蛋,听她奶声奶气地叫声“娘”……
雨,接连下了一个下午。今日授课结束,吕博士起身道别,又撑起油纸伞,没入了雨幕中。
持续到夜里,雨水还在滴滴答答掉落,她抬头,望着檐上坠落的雨珠,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枯坐在了花厅里,直看到又一道熟悉的身影,修长、清冷,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仆人,替他撑一把紫竹油纸伞。袖袍轻扬,越过蔼蔼烛光、霖霖细雨,走入了花厅里。
袍角有一些浸湿的地方,云菱过来就要着他去殿中更衣,他挥挥手,将她屏退,从胸口掏出一封信件,完好无损,干燥如初,熨帖在他胸口久了,封页上竟还带着热气。
“家里来信了。”
他知道,范灵乐与家中通信的地址仍然是“缘来客栈”,他特意命人在“缘来客栈”候着,一有家书,就即刻送来。
她怔愣了会儿,接过他手中的信封,迫不及待拆开。
借着幽冥的夕阳残光,她将家书细细观览,看过一遍,笑了,又似还不够,再去看第二遍,看完后,竟是忍不住,泪光闪烁。
李煊就立在一旁,看着她又哭又笑的,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信上说什么了?”他终于忍不住问。
范灵乐将信递给他,眼中还噙着泪,嘴角的笑却是没来得及收回,“家里一切都好,心心牙也已经长齐了,现在是个小馋猫了,见到什么都喜欢往嘴里送。”一说起女儿,她脸上总是笼着层柔光,每当这个时候,所有的任性和骄纵都在她身上无影无踪了。
李煊看她这样,也是笑,手忍不住抚上她的脸,拇指轻轻擦过,“那就好。”
一下迎来他的触碰,她立时又冷了脸,偏过头,将脸从他手中躲过。
李煊讪讪地收回手,在她身旁落座,小心翼翼道:“等局势再稳定点,我差人把岳父和心心接过来。”
见她沉默,不由试探着伸出手,握住她绵软的小手,没有迎来意料之中的抗拒,他不禁又握紧了点,“我听风荷说,你一直想要去大相国寺的夜市瞧瞧,等过几日开市,我陪你一块儿去。”
她没答是或不是,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吃饭吧。”
李煊终于笑开了,明白她这是默许了。“好,吃饭。”
李煊答应了,要在开市那一日陪她同去,范灵乐面上并不情愿,可到底也没有拒绝。她想清楚了,他始终还是他,只是因为变了层身份,叫她一时难以接受。她并不想否认的一点是,她渴望着他的触碰,甚至连心灵也是震颤中,依然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
她不想欺骗自己,她的心除了爱他,做不出任何别的选择。
但他从穷书生一下子直上青云端,这尊贵身份的加持,让她常常陷入忧愁之中。天平的一端已经在慢慢地倾斜,有什么东西正以不控制的姿态往下滑落。
月,在树梢上缓慢爬升,她候在殿中多时,也没有传晚膳,只为着他那一句“等我回来”的承诺。
“吱”,门推开了,她抬头望去,连自己都不曾察觉,那眼神中隐隐流动的期待。
来人是风荷,她立时敛了神色,稳住语气道:“殿下回来了吗?”
风荷踱步上前,面露难色地支吾道:“殿下方才差人传话来,说宫里来了信儿,皇后娘娘今儿身子忽感不适,殿下即刻进宫了,让夫人您今晚自己先用餐,他……改日再陪您去大相国寺。”
她呆住了,眼底的颜色缓缓黯淡了下去。
星夜,坤宁宫。
李煊步履匆匆,在坤宁宫人一路的跪地请安中,目不斜视地跨过殿门。
有丫鬟见太子来访,立刻将人引到内室,他旋过屏风,焦急道:“母后……”
目光却在触到倚在扶华皇后身边、替她俯身捶腿的姑娘时,愣住了。
崔知月缓缓起身,粉脸低垂,头上的步摇只摆动出最轻微的弧度,屈膝向他行个万福,“见过太子殿下。”
第75章 飞鸟越笼
李煊愣住了,只刹那,恍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但也不能戳破,只好向姑娘回个礼。
“有劳崔姑娘了。”
“煊儿,过来坐。”皇后见这一对壁人立在殿中,只觉怎么瞧怎么登对,泛疼的头都舒缓了不少。
李煊忙过去,丝桐搬了个绣凳放在皇后脚边,他坐上去,极其自然地牵住皇后的手,“母后现在感觉如何?好点了吗?”
她含笑拍拍他的手背,“好多了,就是这几日看天气舒爽,连夜下雨,一时没注意,染了点风寒。”
“我啊,这是老毛病了,一受寒就会脑仁儿疼,调理调理就好。倒是他们,大惊小怪的。你啊,最近政务也重,不必特地跑一趟,没耽误事儿吧?”
皇后身体不舒服是事实,但借题发挥也是事实。平常有个什么小病小灾的,她一贯是不愿叫儿子知晓,自己默默挨过去就是。可偏生这次兴师动众。
李煊再一看侍奉在旁的崔知月,自然是知道母亲心思。
李煊进了这趟宫,免不了要陪皇后用一顿晚膳再走,崔知月称说要出宫回府,却被皇后尽心挽留。
饭桌上,她很是知心,主动替皇后和太子布菜。
“你吃,不用管我们。”皇后很是和善道。崔知月遂放下银箸,端起了自己的碗。
崔知月涵养极高,食不言,也不会把筷子伸去边缘的碗碟里,只专注于自己面前的菜。只是偶尔忍不住,会偷偷抬头,瞄一眼对面的太子,很快地又收回目光,自若地往嘴里送着饭。
这一些自然是逃不过皇后的法眼,连眼角的细纹都漾着笑意。
一顿饭,李煊吃得是食不知味,他听皇后在耳边和崔知月聊家常,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在心中默默打算着,这个崔知月,以后可要怎么安置?
皇后是万分热心做这个媒人,崔知月自己也是半推半就。她对自己有意思,李煊察觉得出来。一切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只是乐乐……
“煊儿啊,我听说,朝臣们最近正为你父皇重修陵寝的事争论不休,这事儿,你怎么看的?”皇后忽然话锋一转,引了他身上。
一说起这个,李煊就叹气。
也不知是不是人越老越糊涂,历来苍暮之年的帝王,似乎就没有几个不好大喜功的。皇帝最近又听信了什么狗屁倒灶的神仙道士的话,非让把已经快要完工的帝王陵寝丢去不要,重新分金定穴,遴选新址,决意再次大兴土木,修建王陵。
可这一来,折腾的自然是民生百姓。
李煊刚接管户部,把历年的帐从新核算过一遍,这才发现,上一任真是给他留了个好摊子。或者说,这早就是从历任户部长官手中一脉承袭下来的“传家宝”。如今国库的情况,不说是千疮百孔,但的确左支右绌、四处漏风。
皇帝想要重修陵寝,户部就得批银子。李煊恨不能大手一挥,直接给他来一句“没钱”!在他看来,人死后万事皆空,埋哪儿不是埋?非要劳民伤财、兴师动众,放着已经快建好的陵寝不要,竟还要再挖新陵,他属实不能苟同。
脑海中浮现的,竟是那些赤裸着上身、出卖劳力的工人们,是了,他们有一双双有力的腿脚与胳膊,每日挥洒着汗水,争一份微薄的家用。他们是好多人,是儿子、是父亲、是丈夫,她们还是女儿、是母亲、是妻子……
而最终,脑海中无数张模糊的脸,只在眼前凝结成了两张、无比清晰、深深镌刻着的脸庞:陈玉珠和佟立冬。
他首先想到的,不是龙椅上的那位“父亲”,而是用一双双粗糙的手掌养育他长大的父母亲。
他们,是大雍朝万千子民最不起眼的一员,可因为他深爱着他们,所以也共情着那些为生活不易的百姓。
钱不是凭空来的,羊毛出在羊身上,想要重修陵寝,就得刮百姓的血肉。
“煊儿?”
见她怔愣,皇后不由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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