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路夏依旧觉得那是她人生中最尴尬的场面,出来后被她爸训的时候还被温怡看到,堪称人生黑历史。而她最耿耿于怀的就是:
“她其实甚至都算不上喜欢江越这个人,就是纯粹喜欢任何成绩好长得好能让她出风头的人。你看她一进高中不又换目标了吗,对池砚多殷勤,那次在食堂明明撞的是你,结果反倒去关心池砚有没有事,笑死人了,幸好池砚不吃绿茶这套。”
“关键她如果肯大大方方承认我还高看她一眼,偏又老喜欢披着三好学生正义使者的皮,实际自己心里那点心思谁知道呢。”
“总之,惦记我东西的人,就算没得逞,我也讨厌。”
一大段话里程麦迅速抓到了重点:“啧啧啧,你的东西~~~这下不嘴硬和人谈恋爱是为了搞黄你爸和江越他妈的中年父母爱情啦?”
“程麦!你真的好烦!”路夏虽然语气凶巴巴的,可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明显害羞的成分更重,不等她回应立马转移话题:“行了,都到音乐室了,时间这么紧,还是先想想节目要上什么吧。”
听到这话,程麦叹了口气,瞬间从八卦的轻松里一秒回到现实。
时间是挺紧的,但急得不是节目,是刚刚结束还没出成绩的月考。
考完以后这次月考就被她埋了一半,如果可以,她是真的有种冲进办公室,把所有答题卡一把火烧了的冲动,恨不得永远不要面对这次的考试结果。
但附中老师又一次让她见识到了南礼堪比中国基建的阅卷速度。
即便是和同城另一个学校联考,周三下午结束的考试,周四午休结束,她去办公室帮Miss高拿东西时,就已经有不少闻风而来的学生扎堆在老师桌前,看单科成绩的,找老师分析试卷的。
不大的办公室围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欸,来得正好,新鲜出炉的成绩单,”Miss高笑着递过去,“恭喜,143,又是单科王。”
听到这话,程麦提起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因为她的“不过……”又高高悬起。
“这次2班的陈芸比你分数就低两分,优势变小了啊。”
Miss高抽出她的答题卡,指给她看。
“改错有个基础搭配错误没发现,阅读C篇里也有个细节题,是涂错答题卡了吗?按你的水平,不应该丢分啊。”
虽然老师语气轻松,甚至还在开玩笑,但她的心却在不可抑制地沉下去。
如果拿手的英语状态不好都能出现这样的低级失误,那其他那些本来就基础不牢、没老本吃的科目,她不敢想。
程麦最后离开时整个人都心不在焉。
下午第一节 语文课过后,完整大榜立马被贴上了后门布告栏。
后门口难得热闹,一群人围着,几家欢喜几家愁。
题目难度一上去,区分度立马变大。喜得自然是真学霸,愁的则是投机分子和努力派。
“年级前十我们班这次才仨,老刘又要脑溢血了。”
“没关系,年级第一还是砚哥死死把守着,守住了1班的底裤。”
“我靠,我这次居然还进步了,本来考完觉得都要被我爸妈竹笋炒肉伺候了。”
“就知道你丫在装,成绩出来笑都藏不住了吧。”
“但我确实没说错,物理的确考砸了好吧。”
周围热闹的感叹声无孔不入钻入她耳朵,但程麦清楚,不论是欣喜还是抱怨,都至少已经达到他们的最低预期了。
无非是,这次考得凑合,和这次考得很好的区别罢了。
只有胜利者才会有闲心在这时候发表高见。哪怕从他们嘴里说出的是对自己的不满,也不过是想等别人反驳和夸奖罢了。
像她这样从各方面来说都考失败了的人,看到成绩的那一刻,立刻就被拉入另一个寂静无声世界里,周围纷纷扰扰,她却哑口无言。
只有不敢置信。
怎么会呢……
怎么会退步这么多。
虽然这段时间她学习的确不够踏实,也做好了肯定不如段考的准备,但在看到班级排名46、年级排名127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跌进了冰窖。
这比第一次月考都差。
如果说普通学校是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那在附中这样的省级牛校,竞争显然更加凶残。
别说不努力,就算努力的人都又可能会被刷下去,位置随时会被后面虎视眈眈的人取代。
任何投机取巧和侥幸在附中试卷上的每一道题里都无所遁形。
接下里那半天,她已经完全被挫败和焦虑的情绪溺毙,每节课讲评试卷就像是一次鞭尸,让她直面自己惨淡的败绩,无比煎熬、漫长。
偏偏她还很好面子,一整天脊背始终挺得笔直,无论和谁说话她面色一如往常,嘻嘻哈哈,还能跟着调侃两句自己的成绩,任谁也没发现异常。
只是这一切伪装,在回家后看到来自程建斌的信息时,全盘崩溃。
【小麦,爸爸最近项目老加班没接到你电话,能打回去的时候怕耽误你休息,就没打。你最近什么都还好吧?零花钱收好,平时想吃什么就买,不要亏待自己。学习要紧,但身体更重要。要开开心心的。】
紧跟着的,是一笔5000的转账。
自从程建斌去了非洲以后,除了拜托林桐定期给她生活费,隔三差五的,就会给她转上一笔对于普通高中生来说堪称奢侈的零花钱。
他从来不过问她钱花哪去了,一个衣服穿几年、最大的开销可能是抽包中华的男人,只怕她一个没什么开销的高中生钱不够花,一次几千几千的给,但说辞反反覆覆永远只是让她去买点好吃的,似乎当她还是个要买零食的小孩子。
看着屏幕上的那几行字,她心底的酸涩和负罪感不断翻涌,在她眼睛里留下湿湿潮潮的痕迹。
这个点他或许还顶着高温在工地上检查,也有可能坐在办公室里加班。
可她,生活优渥的情况下,却连作为学生最基本的任务都做不好,还要让他担心。
程麦躺在床上,眨了眨眼,眼里弥漫的水汽顿时凝结成泪滴,顺着眼角滚落进了枕头里。她僵在原地,任由眼泪越流越快,嘴却死死咬着,不发出一点声音,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
晚上十点,世界已经安静下来,除了窗外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轰鸣声以外,安安静静。
因此,房门被人砰砰俩下敲响时,动静也格外大。
他干净利落的声音随之响起。
“程麦,我妈炖了银耳莲子汤,来喝。”
“……”
“你澡都没洗,别装睡,过来接一下,烫死了。”
“……”
“再不说话我自己开门了啊。”
“……”
始终没得到回复,几秒后池砚失去耐性,直接推门而入,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床头盈盈亮着一盏灯,床上的女生翻了个身,依旧没说话。
他三两步走到书桌前把碗放下,笑骂了句:“靠,这碗真的很烫啊,没睡还不下床,大小姐就这几步路懒死你——”
话音未落,转身那一瞬对上那双红得和两颗石榴一样的眼眸时,他剩下的话顿时全吞进了喉咙里。
从小程麦就是哭也要哭得最大声让所有人都知道的孩子,认识她这么多年,他真的很少见她这样委屈巴巴躲起来哭的可怜样。
在他印象里,只有程建斌去非洲,她刚搬过来的那几天里,才撞见过她偷偷哭。
一时间,许多关于程建斌的乱七八糟的念头从他脑子里闪过,可在下一秒看见几滴眼泪从她大大的眼眶滑落时,池砚脑子里那根弦瞬间崩掉,方寸大乱。
他蹲在她床边,因为找不到纸只能拿拇指在她右半边脸上胡乱揩了两下,语气急急地问她:
“麦麦,怎么了?”
“……”
她的眼泪越落越快,陷入情绪的海洋里后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池砚问了好几句都没得到任何有用信息,知道她这会儿估计是没法沟通了,直接放弃交流,一边手肘搭在她肩膀上,不时帮她撩一下因为泪水在脸上黏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一手搁在她身侧,就这样静静地等着。
直到抽搭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终于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看着她:“好烂,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在哭什么?”
程麦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但依旧没吱声。
因为她突然才发现——
俩人这个姿势,太近了,近到有点过分的亲密。
看起来就像是,她被他半圈在了怀里一般。
第35章
哭得太久, 她开口的时候第一下声音都是哑的,“池砚,我考得, 好差啊。”
似乎后知后觉丢人,她不肯再看他, 微微偏过脸往枕头里埋去。
因为刚才帮她擦泪还没撤走,池砚的手就这样横亘在了枕头和她脸颊的中间。
程麦眨了眨眼,感觉到底下少年带着薄茧的食指屈起,在她的眼尾处摩挲了两下。
以为他要抽手, 她突然不想离开这股热源, 埋得更深, 不让他撤走。
卧室里除了两人互相交织的呼吸声以外,静谧无声。
她好奇, 又偷偷睁开一只眼, 往床边瞄,就见池砚正好气又好笑地睨着她。
“我当是什么, 伤心成这样,”他想刚才被她眼泪吓得,一面无语自己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一面好笑地敲了下始作俑者的额头, “你入学考和第一次月考跟这也没差啊,没发现你突然这么有上进心了啊。”
“池砚!我都这么难过了,你还要讽刺我。”
那双眼睛又红又大, 里面像被雨浸过,晶莹剔透, 即便此刻在瞪人,也不过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杀伤力为零。
池砚顿了下,解释:“真没嘲讽你,就纯好奇。”
接收到她那哀哀的一眼,其他辩护的话也吞了下去,他鬼使神差地举了白旗,拖腔带调地认错:“行行行,错了。不该嘲讽你。”
“哼。”
“别哼哼了,去洗把脸,等下我过来给你讲题,”他碰了下她乱成小狮子一样的马尾,这回是真在笑:“不就没考好吗?多大点事,都学会不就行了。偷偷躲起来哭,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你。”
程麦也不想告诉他自己这样和她爸爸有关,很奇怪,没准要被嘲笑得更狠,于是她顺着抱怨了句:“说的容易。反正啊,你们学神不会理解我们凡人的痛苦。”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池砚无语地弹了下她的额头:“大家都一样是普通人,新知识都要学了才会,也都会出错。”
*
虽然说“大家都一样”,但一旦开始真刀实枪做题,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比人和猪都大。
池砚随手翻了下她老大难的物理试卷,困惑得很。
“这几个,不纯粹计算量的问题吗?考场上你慌成什么样了才能算错。”
“27题的受力分析,啧,老王讲过八百遍的摩擦力摩擦力,这都能忘,你7秒钟的记忆还是上课纯当看电影去了?”
看她备受打击的脸,池砚无语的念叨停了一秒,叹了口气,把那几题圈出来给她:“先自己试着静下心重算一遍。”
尽是些低级错误,一说又要掉眼泪,真·打不得骂不得。
他摇摇头,在人算题的时候,他也没闲着,顺手抽出自己的小题狂练,因为高一前的暑假他提前学过,学校发的这本还是全新的。
目光在密密麻麻的桌面上逡巡片刻后,他在一个角落里锁定了自己的目标,探过身,长臂从她肩膀后面越过,要去拿桌那头的剪刀。
冬天男生的体温高得像个会自燃的小火炉。
当熟悉又清新的气息从背后毫无预兆地将她环绕住时,程麦本来已经被冷空气冻到锈住的脑子这下是彻底短路了,就像人遇到危险身体会产生防御反应一样,她突然紧绷,猛地扭头,却正好和此时凑近的男生撞上鼻子。
那一刻的距离近到,她可以清晰地借着窗外月光数清楚他的睫毛。
一根,两根……
她从没发现,原来男生的睫毛也可以这么浓密,但却不像她的卷翘,就那样直直地盖在那双黑亮的眼睛上方,所以每次他垂眸看人的时候,总有种冷漠的睥睨感。
突然间,她的眼睛被他呼出的灼热气息弄得有些痒,想去揉,却突然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插不进她的手。
这氛围,太奇怪了。
不行,说点什么,程麦。
快说点什么,打破这种气氛。
“咳咳,”她急急忙忙出声:“你是不是很热?要开窗吗?”
“?”
池砚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现在室内不到十度。”
言下之意,你是不是有什么病?
好,果然这样要笑不笑嘲讽人才是熟悉的、令人想揍的池砚。
什么暧昧温情,统统消失。
警报解除后,程麦松了口气,同时为了自证有病的不是她,她往后瞄了眼。
池砚的胳膊还维持着拿东西的那个姿势没抽走,挨在她背后,她干脆整个人往后仰倒,后颈贴上少年温热有力的小臂,用实际行动让他感受到俩人的体温差距,以及在不到十度的室温里,他究竟有多!么!热!
这个动作猝不及防,池砚也没预判到她会来这么一下,沉默在原地。
咚、咚、咚。
肌肤相贴,她毫不费力就能听到他有力的脉搏跳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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