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又一下,她觉得脖子下挨着的血管血液流动速度在加快。
救命,奇怪的沉默又来了。
这次不用等她说什么,池砚像是也无法忍受,探起身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拿过桌边的剪刀,随后不等她反应直接把另一只胳膊抽了出来,但宽大的手掌还知道在椅背上护一下,免得她的后脑勺直接磕到椅背上。
没再看她,他眼神落回到试卷上,屈起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快点把错题做了。”
俨然恢复了小池老师铁面无私、说一不二的状态。
“……做就做,催什么。”
她顶他一句,但还是花了一分钟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分数惨淡、漏洞遍地开花的试卷上。
不是她磨蹭,主要是题目太难。
错题就是做不出来才会错,池砚非坚持要她在没有时间压力的情况下重做,可他根本不懂,像她这种理科困难户,一道题在考试的时候没写出来,再见时心里已经有了一层难题滤镜,再做出来的几率真的微乎其微,几乎就是重复着写下考试时已经写出来的步骤。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在27题的题干上溜达了好几眼,刚象征性的画了下受力分析,就被耳边哗啦哗啦的声音吸引。
偏头一看,一本崭新的小题狂练此时已经千疮百孔,甚至有几页因为被剪掉的地方太多都快掉下来了,与之相反,桌子上则摊了不少一小块一小块的纸张。
她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走,问他:“你在干嘛?”
“做错题集。”
“可是这本你都没写过?”
再天才,也得先做了才知道错不错吧。
“……”
池砚本来懒得搭理她的蠢问题,但看她一副你不说我就要看热闹到天荒地老的表情,不情不愿吐出几个字:“所以是给你弄的。现在,闭嘴,写你的题。”
但程麦要听话就不是程麦了。
她两根手指捻起桌子上一张被剪的歪七扭八的纸片,拿起来认真看了下:“给我做的?这什么?同类型的题型归纳?那你剪好看点呗,这边边太歪了,贴本子上丑死了。”
怕剪齐对他有难度,她诚心给了个建议:“其实我更喜欢把题目抄上去,这样书和卷子也不用被破坏,错题本看起来也更好看。如果是归类的小标题,你可以用我那只墨蓝色的水笔,外面用黄色高亮荧光笔画个框框,这样——”
看到他停下手上的事,眼神越来越深,脸上的笑越来越浮于表面,程麦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声音也弱了下但还是坚持着说完:“重点更突出。”
“不过!”她话锋一转,冲拿着剪刀冷眼觑她的男生讨好地笑了笑:“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自由发挥!”
听到她这番识相的滑跪,池砚脸色这才稍微融化一点,下巴冲她那花里胡哨的错题本点了下,一脸没眼看的表情:“你那错题本还是小学生歌词本呢?是不是还得用五颜六色的荧光笔整理重点啊。”
“你怎么知道的?”程麦捂住嘴,眼神惊恐又震怒:“不是吧池砚,你翻我本子!”
“……谁翻了。”池砚嘴角撇了下:“猜的。”
看她嘴巴依旧张成个大大的o型,像被偷窥狂侵犯一样,池砚闭了闭眼,不住默念对她宽容点,不要凶,不要嘲讽,不能再把人惹哭。
默念了好几遍,但一睁眼——
不行,这样子太蠢了。
啧,让人心烦。
他直接伸手过去,一把掐住她的脸颊,直到把她的嘴挤到闭上。
她的脸很窄很小,但有限的空间里依旧充满了胶原蛋白,软得要命。
被他捏着,女孩红润的嘴唇嘟起,但看表情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有那双大眼睛,懵懵地,眨得飞快。
行。
这样子,看起来好歹比刚才那副惊恐的笨蛋样顺眼。
不过,这家伙,是吃棉花糖长大的吗?都是人脸,怎么她的这么软这么弹,看着也不胖啊??
像是发现了新奇的玩具,他又捏了几下,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要爽翻了。
也是这时,程麦才终于从状况外回过神来,口齿不清地反抗:
“唔……池砚,你松开。”
“快点。”
“我疼。”
程麦前面说的话他还无动于衷,没想到最后撒娇喊疼居然立马见效,那只手秒撤。
她用力揉了揉脸颊,又活动了下脸部肌肉,控诉他:“你干嘛那么用力,弄得我好痛啊你知不知道!”
“……”
这丫头,能不能,注意点,措辞。
池砚无力地靠回到椅子上,耳朵好像都被她的虎狼之词烫到,狼狈地移开眼。
自己心里有鬼,连辩解的话都失去了底气,他干巴巴地说了句“少碰瓷,我根本没用力”后,立马转移话题,催她:“别废话了,赶紧做题。”
“你少动手动脚我早开始做了。”
她不情不愿地拿起笔,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故意埋汰他:“我发现池砚你现在真就跟老刘附身了一样,只知道催我学习,学习。”
本来也没指望得到回应,可没想到沉默一瞬后,身边突然传来一句低低的“因为很重要啊”。
“?”
更像了,附身什么的。
她诡异地抬头看过去,立马和他状似无意投过来的眼神对视上。
“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吧,”池砚顿了下,终于说出了心里酝酿已久的话:“平时少跟路夏鬼混。”
“比如?”
终于等到她说这句话,池砚一本正经地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地样子:“元旦过后马上要期末了,期末完要过年了。”
“所以?”
“所以,别全部心思都放到那什么晚会上了。等会期末考不好又要喜提偷偷躲起来哭的体验了。”
“池砚!你别乌鸦嘴咒我,会灵验的,”她最信这个,马上急了,“快点在地上踩几脚!跟菩萨说你刚才是开玩笑。”
“踩什么?傻不傻。”
池砚向来对她的迷信嗤之以鼻,肯好好配合她就怪了,敛眉阖眼,边给她整错题,边用最淡定的语气说出最嚣张的话:
“你信这个?不如来信我。”
“毕竟期末考试菩萨带飞不了你,哥哥能。”
“……”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程麦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考试确实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但只要池砚出手帮她,天时地利都不再重要。
他可以打败其他一切因素。
*
第二天是最受1班同学欢迎的双数周周五,不仅即将迎来周末,而且上午还有两周一次的阅读课,自由选择书籍报纸,算是繁重课业中难得可以放松的“闲课”。
但问题就是,有的人放松过了头。
预备铃响后,程麦翻开《平凡的世界》,正要接着读,肩膀就被人怼了下。
她回头,见池砚打了个哈欠,睡意迷蒙的样子,一边递给她那个本子,下巴冲她抬了下,“给。”
她接过一看,昨天还崭新的一个本子,此时却鼓鼓胀胀,已经有2/3的纸被贴上形状各异的题目,做的人还很贴心地预留出来写题空间,题目五花八门,有从小题狂练上剪下来的,有从绿皮试卷上撕的,还有些不知道打哪儿搞来的题,基本覆盖了她月考物理丢分的所有盲点板块,除了最经典的例题以外,还附带了两三道变式让她举一反三。
纸张颜色不统一,纸质不统一,到后面不知道是不是贴的不耐烦了,有些题目都没贴平整,固体胶溢出留下了一些难看的胶痕,甚至到后面部分公式变式和推理的字迹也越来越潦草。
但即便再不耐烦,所有的知识点、题型归纳也真乖乖按她昨天说的“墨蓝色水笔和荧光笔框框”弄上了。
程麦看了眼明显缺觉的男生,心情有点复杂:“做这个,花了多少时间啊?”
“没多久,你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他的回答避重就轻,只强调:“这阵子作业写完了就练下这里的题,比你盲目去买新的教辅然后永远只做前几页有用。等会阅读课我睡下,你帮我盯着点,要是范老师来了提前叫我一下。”
按范美人的习惯,阅读课她都是露个脸就去办公室呆着了,同学有问题就去办公室找,美其名曰不在教室打扰大家。
他支着下巴眼饧骨软,虽然没说,但程麦都能想象到要熬到多晚。
光是从各种资料里找相同类型的题目就足够耗时了。
越是在这样竞争激烈人人自顾不暇的环境里呆久了,她越明白,池砚这些嘴里轻描淡写的付出究竟有多珍贵。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但心里感情越是激烈,她反倒越是不知道说什么。她沉默着点点头,反身回座位,正要把本子收起来,却被一旁的路夏眼疾手快抢走,迅速过了一遍。
“来来来,让我看看,来自学神的宠爱,”她回头看了眼已经把脸埋进两臂、只有一个黑乎乎的头顶对着她们的男生,小声感叹了句:“好家伙,这哪是错题集,这分明是物理版的情书集吧。”
说完,还挤眉弄眼冲她唱了句“only for youuuu~~”
什么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程麦一把抢过,但心里那汪本就不平静的湖水此时更是因为“情书”、“宠爱”之类的字眼而心境缭乱。
“什么啊,你别乱说。”
路夏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翻开一页,指着一行字问她:“你看,这是什么?”
程麦看了眼,“嗯?打点计时器求加速度实验的原理公式?这你也有点太看不起我了吧??”
沉默片刻后,路夏在心里为后头那位默哀了3分钟。
喜欢一个不开窍且给你发了友谊卡的榆木疙瘩,注定情路坎坷咯。
什么物理公式,反正她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陌生的物理符号和拆开不陌生但连在一起就成了火星文的物理题殊途同归,背后都藏着同一句话——
“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得要死。”
第36章
程麦还要追问, 可当语文课代表指责的目光落到她们俩位噪音制造者身上时,她瞬间噤声,眼观鼻鼻观心低下头翻书。
平时最爱看的“孙少平挖煤日常”此时半点吸引力都没了, 一个个小字像浮在纸上,她根本读不进去。
好几分钟她才猛地回神, 匆匆翻动了一页。
也是这时,她才留意到余光里一件黑色大衣正在加速向后门靠近。
糟了,是范珍。
她怎么突然来教室了???
想起被自己抛到九霄云外的使命,程麦心里一惊, 但发现得太晚, 她还没来得及提醒, 范珍就已经走到了某位睡得正香的同学身前。
……
完蛋。
又要被池砚训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范珍“咚咚”两下, 不仅敲在池砚桌上, 也敲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嗯?”
被人中途吵醒,男生迷迷糊糊地搓了下眼, 没完全清醒。
“嗯什么嗯?池砚,阅读课变午休了?我怎么没接到教务处通知啊?”范珍上一秒还微笑着,下一秒立刻板起张脸:
“到我办公室来。”
到这时,他才彻底开机。
弄清楚发生什么以后, 池砚慢吞吞站起身,倒没什么多余的辩白,乖乖地跟着范珍往前走, 只是在经过前桌时毫无预兆地掐了下某位失职渎职同学的后脖颈。
跟捏小猫似的,不重, 但惩戒意味极强。
几分钟后,他拎着几张试卷回了教室, 一等他坐下程麦立马撕了张纸条往后扔。
【没事吧?范美女怎么说。】
马上,那张皱皱巴巴的小纸团就被人精准扔到她桌子中心。
【说语文很重要,让我对阅读心怀敬畏,顺便扔给我几张优秀作文集锦,每天去找她背一篇,作为蔑视阅读课的惩罚。】
过了两秒,又飞来一张纸条。
【商量个事,咱准头不行就别学人盲投好吗。刚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中途拦截了,这会儿估计还要在簸箕里翻你的东西。】
得。
还有心情写这么一长串来讽刺她,真是白担心白愧疚了。
不过,看他这语气,是不准备找她算账了?
本来她还想着,池砚犯困睡觉是因为熬夜准备错题本,被老师抓是因为她“看管不力”,可以说直接原因根本原因都和她脱不了关系。按这人睚眦必报的习惯,她都做好被剥削的准备了,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轻轻揭过这一页。
哦,除了扔过来一本学法大视野,让她承包了那周的语文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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