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掐了一把她的脸,似乎心情不错:“好,那殿下今日好好歇歇,我今晚再来。”
说罢,他起身披上衣服,吩咐外面的人照顾好朝珠公主,大步迈出了寝殿。
确定他离开后,周漪月方捂着胸膛,平缓心中惊悸。
宫女们端了些食物进来,周漪月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箸,带着侍女往太医院方向去。
雪青还是跟从前一样,百般的不情愿,周漪月也任由她给自己脸色,并未发作。
刚一走出宫门,便见两行晋国士兵雕塑般站立,身着铁甲,手持长矛,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令人望之生畏。
见她出来,五六个士兵便自觉跟了上来。
这几日每日便是如此,不管她去哪都有好几个士兵跟着,若是出宫,跟的人便会更多。
宫道上迎面吹来的风让周漪月从方才的惊悸中冷静下来,她盘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
梁宫内皆是晋国士兵,就算自己找机会杀了那个人,她也逃不出去。
等将来晋国臣子们来接管皇宫,也未必就会对她这个敌国公主以礼相待。
她只能想别的办法。
周漪月轻提裙摆,步履款款走进太医院的门,雪兰和雪青便静候在门外。
一整个上午,太医院内静悄悄的,阳光透过斑驳树影,柔柔洒在青石板上。
屋内光线柔和,药香浓郁,周漪月翻看那些医书,时不时拿笔话标注几道批注,连水也未喝上几口。
雪兰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细汗,抬头看向屋内静坐的女子,发簪轻挽,脸上头上没有过多的装饰,专注翻阅手中书籍,宛如从画中走出的美人。
太医院内还留着几个伺候的小太监,不时手里端着精致的茶壶,为她的杯添上新茶。
有一人倒茶的时候,将一张字条夹在了书页中,周漪月装作若无其事,待他走后,将那本书拿来端看。
回宫后她将揣了一整日的纸条展开开,仔细看了许久,放在火烛上将其点燃。
跳跃的火光映入她眼瞳,灰烬中隐隐约约透着几个字。
“三日之后”。
第29章 配合
一连三日, 梁宫内安静异常。
金碧辉煌的宫殿静静坐立在那里,仿佛从未经历过战火的洗礼。远处城楼上,玄色晋军旗帜在阳光下随风飘扬, 仿佛在迎接新的统治者的到来。
周漪月看着那猎猎作响的军旗,突然觉得江山易主,不过弹指间。
宫道上的宫人们忙着清扫,动作熟练而有条不紊,眼神中有一丝忧虑和惶恐,但更多的是对新秩序的顺从。
晋军铁骑踏足这里的痕迹, 不到半月, 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拢了拢外衣,往太医院方向走去。
朝珠宫内的日子如水流过, 周漪月上午坐在太医院翻看医书鼓捣, 晚上便是应付那个如狼似虎的男人,第二日浑身酸痛地睁开眼。
好在,她从这几次和魏溱的接触里摸索出一些规律, 只要她提及两人先前的事叙旧, 或是自己主动,他便会下手轻一些,至少不会让自己身体那么受罪。
他的情绪点很奇怪, 一旦自己表现出失控的样子,他也随之攀上高峰。
发现这一点后, 她便尽可能调动自己的情绪配合他, 不断欺骗自己, 在清醒中疯狂。
并在第二日清早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在医书和药房中寻找一丝宁静。
否则,早晚被那个人给逼疯。
除此之外, 她又出宫了两三次,每次出去身边都是跟着十几个晋国士兵,一步不离地跟着她。
经过那些耸人听闻的事,现在走在街上,总会听见关于她的传闻,说她投降了敌军,出卖自己国家的文臣武将。
“那位朝珠公主竟然投了敌,丢进我们梁人的脸面!”
“国难当头,她不思报国,反而向敌国将领摇尾乞怜,无耻至极,无耻至极!”
还有人抱着孩子哭骂不已:“老天若有眼,一定要让她得到报应!她一定会得到报应的!”
幂离遮住了周漪月的脸,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眸在细纱下若隐若现。
四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她驻足听着那些哭声,辱骂声和诅咒声,几息之后,转身离去。
雪兰看着面前那个纤瘦的身影,想起她先前在定远侯府的一番慷慨之言,觉得心里有些凉。
又觉得,她坚强的不像一个女子。即便那步履匆匆的身形,多少看着有些踉跄。
周漪月出宫,主要为了劝说那些立场尚未明确的王公贵族归顺大晋。
这任务不难,那些人目睹了那么多惨状,早就存了归顺之心,她的到来不过是给他们台阶下罢了。
他们一面讨好地说着归顺的话,一面用异样的眼光看向她。
偶尔有一两个骨头硬的人,听了她的话登时气到浑身颤抖,哆嗦着手将一杯茶水泼到她身上。
滚烫的茶水顺着周漪月的衣衫流下,打湿她的裙摆。
那人满脸悲愤指向她,声音颤抖:“你这亡国奴,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还恬不知耻地替敌军说和!梁国有今天,都是你们这些皇室人造成的,还想让我们和你一样归顺,痴心妄想!”
“程大人为了梁国的尊严撞柱而死,文臣们为了城中百姓不惜跪敌军军旗,朝中武将全部惨死,你却在这里苟延残喘,何其无耻!”
“我梁夏国尊严全无,全都是你这个公主的错,你若不敢反抗,为何不去死!为何不自尽好全我大梁国的清白!”
怒骂声如潮水袭来,周漪月看着面前这个不改气节的郡王爷,不欲多说什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还未走出郡王府,迎面撞见两行身披黑甲的晋军冲进府门,步伐齐整,震得地砖轻微响动。
他们直直冲进,不过多久,屋内传来刀锋割开皮肉的声音,以及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
雪兰惊恐不已,颤声道:“殿下,他们来得也太快了些,郡王他就这么……”
周漪月没说话,这时,一个士兵匆匆走出追上她,满身学血腥气,笑得不怀好意。
“公主殿下,将军专门命属下对您交代,若是劝说不成,对方便是这样的下场,请殿下好自为之。”
扔下这句话他便走了,雪兰气得几乎把牙咬碎:“他们这算什么,是想说这些人被杀都是公主的错吗?简直岂有此理!”
周漪月拿帕子擦了擦脖子上的茶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们是生是死,不过是各自取舍,我自身性命难保,不可能兼顾所有人。
“想要全部怪罪到我头上,倒是可笑。”
雪兰愤愤不平:“真搞不懂他们,若是想解决掉所有的梁国官员和王公贵族,只管派士兵上门抓人就是,何必要公主来多跑这一趟费这些功夫?”
周漪月冷笑:“魏溱就是这样的人,明明一刀就能解决的事,非要留着慢慢折磨,既能折磨我,还能折磨梁人。”
“不光肉/体上的折磨,还有精神上,他想尽办法让我们恐惧,惶惶不可终日,最终被其逼疯,不攻而破,他便能从中获得莫大的愉悦。”
周漪月闭了闭眼。
魏溱说的对,她从前就是这般对待那些猎奴,他学得很透彻,还将自己的方法发扬光大,反加诸到自己身上。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人的手段?
他就是想告诉她,她现在所有遭遇都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周漪月在心里冷嗤一声。
雪兰声音弱弱:“可是那些归顺的人,晋军并没有下死手,是不是能说明,他们还是有一些良知的……”
周漪月转头,像是自言自语:“我倒是在想,那些投降的人……他真的会放过他们吗?”
她说这话时,一双凤目古井无波,出神望着远处梁宫方向。
随口说的无心之言,雪兰听着却不寒而栗,头皮一瞬发麻。
“公主,若是他不肯放过我们……那岂不是,也不会放过您!”
周漪月顿住脚步,脸色一点点变白。
刺眼的暖阳下,她身上从头到脚冒出寒意。
凌云处理完郡王府的事,从府门内走出,朝周漪月行了一礼:“殿下,天色已晚,您该回去了。”
周漪月还怔在原地,深呼一口气,缓缓对他道:“凌云将军,我想在宫外四处走走,可能行个方便?”
凌云面色冷峻,语气不带丝毫温度:“公主殿下若想散心,御花园即可。”
周漪月心里生出一股火,嘴上好声好气道:“不让我四处走动,去城楼上看看总行吧,就在前面,只是上去看看。”
凌云没说话,周漪月见他没反对,自顾往城楼方向去了。
阳光还有些刺眼,周漪月抬手遮了遮眼,将墉都城的景象收入眼帘。
登高望远,无论看了多少次,心里都觉物是人非。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死寂,街上只有成群结队的晋国士兵,黑色的几条线,像是大地上的伤痕。
宫墙内外皆有巡逻,将整座梁宫合围,没有一丝空隙。
皇宫四周是高大的城墙,城墙上布满箭楼和烽火台。正门前方有一条宽阔的御道,两侧古木参天,直通城楼和皇宫第一道宫门。
她所在的城楼就坐落于御道尽头,每日朝会之时便响起钟声。只不过,经过文臣跪护国柱一事,登闻钟再也没有被敲响过。
皇宫后方乃是祭台,祭台旁矗立着一座古朴宏伟的庙宇,供奉梁国祖先和神灵,只有在重要的祭祀日子才会由皇室成员亲自开启。
东边,王公贵族的府邸比邻而居,每一座都庄严肃穆,彰显主人的尊贵与权势,周漪月方才就是从东边而来,庄严的府邸,如今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西边曾是繁华的市集,从前一到掌灯时分便人声鼎沸,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从金银珠宝到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去年,一把火烧毁了最繁华的那条街,西城还未回复元气,又遭遇战火,已无生机。
皇宫东处有一片园林,与御花园相连,远远可望见亭台一角。
园林靠近护城河,位于高城之下,河面宽阔,两岸栽满垂柳。
碎金般的阳光下,明明是如诗如画的风景,却在满城凋敝的景象中显得面目可憎。
耳边疾风拂过,身后的钟发出几不可闻的低吟,周漪月在风中站立许久,似乎要将每一处都牢牢刻入眼底。
凌云道:“殿下,该回去了。”
语气已经是不容拒绝,周漪月收拢目光,转身下了城楼。
一连数次她都是这般,在回宫前登上城楼吹风,之后一路沉默着回去。
次数多了,凌云和其他几个士兵管的也松了些,不会再催促她。
这日,周漪月刚回殿内,便见雪青从外面回来,脸上笑吟吟的,却在见到周漪月时猛地收回笑意。
嘴上不冷不淡朝她道了句:“殿下,您回来了。”
她看了看宫门方向,问她:“雪青,你方才在和那些晋国士兵聊什么,你何时和晋军这般熟络了?”
雪青怔了怔,脸色变得很难看:“殿下这么说,定是雪兰那妮子告我的状。您可千万不要听信小人之言,奴婢只是想着替殿下做些事,打探打探魏将军的喜好,这样殿下也能过得舒服些。”
周漪月对着妆镜将头上发饰摘下,拿篦子梳了梳自己的头发,未置可否。
垂下眼帘道:“罢了,伺候我沐浴吧,今晚魏将军来的时候,记得把如意银粉盒里的香粉点上。”
听她说要拿香粉讨好魏将军,雪青心里霎时翻了个白眼。
先前雪兰还经常为朝珠公主鸣不平,时不时以泪洗面的,说她委身敌军,受尽了委屈云云。
她当时便嘲讽她当丫鬟的命却瞎操主子的心,多少有些显得下贱。
如今看来她骂是对的,公主殿下表面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其实还不是和自己一样,对晋军百般讨好。
她这么想着,心里更不屑了,连应诺一声都忘了,转头将那一盒香粉收好。
当夜,魏溱踏入朝珠宫的时候,周漪月罕见的没有在殿内,而是坐在庭院中的秋千架上。
银辉铺就一地清冷,她脉脉坐在那里,一袭水红色绣衫罗裙,裙摆随风拂动,手里握着一枝淡白色的夜来香。
抬头望着月亮,不知在思索什么。
佳人入目,魏溱只觉得周围夜色一瞬淡去,世间只剩下面前一幕美好。
他迫不及待走上前,将人一把抄起腿弯从秋千上抱起,大步迈进了寝殿。
周漪月顺势抱住他的脖子,埋进他颈窝。
女子乖顺的模样让魏溱心生荡漾,含笑说道:“这几日公主殿下甚是乖巧,待会定要好好奖励。”
周漪月又羞又怒,剜了他一眼,惹得男人朗声大笑。
谁知,他长腿刚迈入殿,一股异香扑面而来。
他顿在了门口,周漪月见他面色一瞬冷硬,问他:“怎么了?”
魏溱没说话,眉头紧锁,将怀中女子放下,循着香味缓步走向楠木桌,一眼瞧见桌上那个那个错金银博山炉。
他陡然失控,一掌将香炉打翻在地,香粉洒满玉石地板。
周漪月赶忙走上前,满面惊疑道:“怎么可能,明明我已经把所有的香料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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