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给她吓得还不够,这次我倒要看看,她的心志有多强。”
凌云颔首,未言。
“将军,还有一事,您让我们监视的那位闻驸马,这几日有了动静。”
提起此人,魏溱眸光一寒,面上霎时浮现阴戾,示意他继续说。
凌云道:“原先我们以为他是想借机出城召集兵马,可如今武将们都已被将军铲除,他手中没有任何可以翻身的资本,根本无力与将军对抗。”
“况且根据属下观察,此人对晋人几乎是极尽讨好,一副小人嘴脸,四处找出城令,只说自己想告老还乡。”
“这几日,梁国臣子几乎对他唾骂不已,梁人更是当街戳他的脊梁骨,让他连着好几日不敢出门,跟过街老没有什么区别。”
魏溱听着听着,忽而玩味一笑:“莫非是我想错了,此人当真是见利忘义,抛妻弃子之人?”
凌云不答。
如若不是,那此人的心智非常人所能及。
恰在这时,有一士兵来报:“将军,宫外有一个姑娘自称锦绣,说要见您。”
凌云蓦地怔了一下,时隔一年,他没料到还能听到这个名字。
主座上的男人道了句:“让她进来。”
锦绣步履匆匆入了殿,一年多未见,凌云竟有些认不出此人来。
她未施粉黛,少了从前那股讨好男人的媚劲,一身青衣素簪,活脱脱一个清理脱俗的温婉美人。
朝主座上的人福了福身:“见过将军,妾身锦绣,不知将军可还认得妾身。”
魏溱上下扫了她一眼,道了句:“锦绣姑娘,所来何事?”
“原来将军还认得妾身。”锦绣笑意盈盈道,“妾身斗胆,此番入宫是想寻一人,因此特来恳求将军。”
“何人?”
“是妾身的义兄,和妾身一样,原是国公府的人,名叫解扬。”
“妾身找义兄找了一年,怎么找都找不到,辗转打听,才得知义兄当年被朝珠公主留在了御马苑。”
“将军攻下京城后,朝珠公主被将军所俘,按理说义兄也便恢复了自由身,可不知为何,他竟然又回了梁宫……”
她缓缓下跪:“妾身心下不安,一时没了主意,只好来恳求将军,能否将妾身的义兄释放出宫,我们也好兄妹团聚。”
凌云疑惑不解:“现在的皇宫可是进来容易出去难,此人既是恢复了自由身,为何要回宫里?”
锦绣摇头:“妾身也不明白,想着义兄此举定是有非来不可的理由。”
魏溱不发一言,乌沉的眸底划过几分思量。
皇家猎场。
脑海里蓦地闪过一幕画面。
织金般的眼光下,身着红色猎衣的女子端坐在马背上,身前男子面容俊朗,手牵缰绳,牵着她走在猎场上。
他的余光偷偷瞥向身后人,直直撞上女子的笑容,慌乱垂下头,不敢看她。
魏溱双拳攥紧,腾一下从主座上站起——
“她现在在哪!”
太医院内,周漪月立在药柜前,仔细翻看那些药方。
这几日魏溱不再去朝珠宫,她乐得清静,心里巴不得他不来,她也好在宫中自由行动。
一想起那个混蛋她就恨不得吃他的肉,她现在身上全是他留下的伤,走起路来撕心裂肺的疼。
可恨,可恨!
周漪月翻箱倒柜找了半响,几乎要把太医院掀过来,却始终没找到想要的。
想来也是,皇宫中的女人哪个会用避子汤,她们只会跟太医要能生子的秘方。
心里顿时有些泄气,她去年刚生下晏儿,元气大伤,身子还没好全,又被一个畜生这般整夜整夜的折腾,万一怀上了,身子指定吃不消。
一旁的雪兰看着她忙前忙后,不解问道:“殿下可是身体不适,不妨从宫外请个大夫来相看?”
周漪月头未抬,将那些药方整理好:“宫里全是晋军,我如何出宫?”
“殿下上次出宫不是……”
雪兰止住话头,伸手往自己嘴上狠狠拍了下,恼自己多嘴。
上次出宫,殿下拿的是那个魏将军的令牌,为着这事,殿下受了好一通折磨,她好死不死的提这件事作甚。
更何况,两人现在正在冷战,公主殿下怎会去找那个人?
周漪月脸色平静,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走出太医院时,正在廊下小憩的雪青见他们出来,一骨碌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周漪月未理会她,往朝珠宫方向走。
拐过一处宫道时,一个身穿太监服的人从她们面前一晃而过。
周漪月直直定在那里,眸中闪过一瞬惊诧。
“你们在这里等我!”
周漪月提裙朝那个人影跑去,留下雪兰和雪青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雪青紧紧盯着周漪月离去的身影,看着她不顾身上的疼痛朝那人匆忙追去,脸上闪过一丝狐疑。
周漪月见那人进了一处废弃的房间,也跟着走了进去。
刚一入门,就被人拉着胳膊拽到了一边。
门啪一声关上,那人脱下冠帽,道了句:“殿下。”
周漪月惊声:“真的是你!”
第27章 共浴
解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往外面看了看。
确定四周无人后,他将门上了闩,窗户紧紧关好。
周漪月看他一番忙碌, 着急出声:“解公子不是在御马苑,怎会出现在皇宫?你怎么进来的?”
解扬压低声音:“殿下,在下此行入宫,是专程来救你出去。”
“救我出去?”
周漪月疑惑打量于他:“晋军的手段你可知道,若被他们发现,绝不止丢了性命这般简单。我和你相识时间并不长, 如何值得你这般相救?”
防人之心不可无, 周漪月对于此人的突然出现,下意识地保持了警惕。
解扬怔了一瞬, 嘴角扯出一笑:“殿下不信我。”
“不是我不信你, 而是——”
恰此时,窗外闪过几道人影,几个晋国士兵走过, 解扬连忙拉着周漪月蹲下。
影子透过窗纸投在两人面前, 两人躲在窗台下,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们几个还敢偷懒, 小心被凌云将军逮到罚你们军棍!”
“这几日宫里不少人私自出逃,上次那个藏进恭桶逃出宫的小太监, 被抓住后直接扔进了大牢, 活生生把皮给剥下来了。连着那个还有那个守门士兵一并受了罚, 打了足足五十军棍。”
“晋国的大人们马上就要入宫了, 你们都给我仔细着了,但凡发现私逃出宫的, 企图反抗作乱的,一律扔进牢狱!”
“是!”
待那些士兵走后,窗下的两人脸色俱是泛白。
周漪月抿了抿唇:“纵然你冒死前来救我,可皇宫各个宫门都有晋军士兵把守,我们如何逃出去?”
“藏书阁。”
解扬解释道:“藏书阁有一条密道,直通宫外,几乎无人知晓,只要等到他们晋军换防守卫松懈之时,我们便可从那条密道逃出。”
周漪月还在犹豫,解扬急声道:“殿下,那个魏溱嗜杀成性,你待在他身边定是受尽折磨,到了现在,你难道还指望这个狗贼能放过你吗?”
他一语中的,周漪月双目微微睁大。
她心里不是没有这样的疑虑,魏溱此前是与她承诺,只要晋军出城就放她离开。
可他在床上的架势,实在不像会轻易放过她的样子,无休止的索取和施暴,简直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拆解下来吞入腹中。
说不定等晋军出城,他也这般发泄完了兽/欲,便将自己一剑砍死了事。
身体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周漪月不自觉抱了抱手臂。
垂下眼睫道:“解公子,我不过是一个被废弃的公主,你为何要帮我?我与你之间的交情,并没有到以命相救的地步。”
女子冷漠疏离的态度并没有让解扬心灰意冷,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殿下若是知我,便不会问这样的话。”
坚定的目光定定落在周漪月身上。
“殿下,我解扬一介书生,二十余年空有才子的名声,实则郁郁不得志,先前蒙国公府收留才得以苟延残喘,说是门客,不过一走狗而已……”
“那日幸得殿下垂怜,收留于侧,解某自此之后心有所属,志有所向。只要一息尚存,便奉殿下为主。”
他朝周漪月深深低下了头:“请殿下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害你之意。”
周漪月沉默半响,觉得胸口发闷,不知是不是方才在药房的缘故,喉咙里尽是涩意,有些难以呼吸。
她先前对此人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只是闲来无事拿来消遣,打发时间罢了。
可现在她意识到,自己不怀好意的施舍,竟让这样一个人生出了这样的忠心。
心里忽然涌上一丝困惑,像是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她在试图掌握自己不可控的东西,试图玩弄人心,到头来,反将自己吞噬。
她是不是……错了?
怔忡间,解扬唤了她一声:“殿下?”
周漪月恍然回神,看着他道:“你准备怎么做?”
“殿下若是信我,便在宫中等候在下的消息,若是能寻找合适的机会,我一定带殿下离开这里。”
“这几日,殿下就当从未见过在下,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要惹人怀疑……”
解扬沉思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
“对了,还有,殿下性子刚烈,这些日子定是有无限的委屈,请殿下尽量与那人周旋,不要惹怒于他,保重自己的身体。”
交代完这些,他又从袖兜里掏出几个药瓶:“这些都是殿下能用的上的药,对身体无害的,放心服用就是。”
周漪月看着那药瓶,瓷瓶透出的寒意在掌心蔓延开。
外面似乎又走来几个晋国士兵,解扬见交代完了,对周漪月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殿下赶紧回宫罢。”
他将一转身正欲离开,脖子上传来一丝异样。
低头看去,一支金簪对准了他的喉咙。
他缓缓转身:“殿下?”
周漪月手持金簪,漠然看着他:“说,是谁命你来的?”
“殿下这是何意?”
“不肯说是吧,好,那解公子能否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入宫的?”
周漪月冷冷看着他道:“你只是回答了我如何逃出去,却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只进过皇宫一次,哪里来的宦官服,谁帮你入宫,你身后之人是谁?这些话谁教的你?”
“还有,你又是怎么知道藏书阁那里有一条密道的,公子可不要告诉我,你是自己猜的。”
一连串的问题将解扬打得措手不及,足足在原地怔了半响。
周漪月继续逼问:“解公子,你也许对我是有一些主仆情谊在,可若无人帮你,你不可能如此顺利入宫,你不要把我当成傻子。”
“还不肯说实话吗?”
金簪继续没入皮肤,渗出细密的血珠。
解扬生态收攥住簪身,沉吟了半响,终是叹了口气。
“殿下,并非我故意隐瞒,而是对方交代过,千万不要在殿下面前提到他……因为,您若是知道对方是谁,便不会听我的话了。”
周漪月呼吸急促起来,解扬知道,他已经猜到是谁了。
他记得,闻祁当日找上他的时候,整个人憔悴的像一根枯木,鬓角多了很多显眼的银丝。
听他说罢自己的恳求,解扬当场出声指责:“大人并非不忠不义之人,为何能忍下如此奇耻大辱,为何不提剑闯入宫将公主殿下救出!”
“如此畏畏缩缩,可还是男子汉所为!”
闻祁并未反驳,敛眸叹息:“乱世有乱世之道,我说过,我活下去,才有救出她的可能。”
“只有活下来,我们才能等到我们的将来。”
不论是和离,还是抛弃,忍辱也好,世人误解也好,他们都是想活下去而已。
解扬咬牙质问:“大人难道就不怕……公主撑不下来吗?”
“我说过,我会一直等着她,等她处理罢自己的事,结束所有的恩怨,回来找我们。”
“若是不能,那我便也随之去了吧。”
他这么说着,语气轻飘飘得像一支羽毛。
周漪月听着他的话,姣好的面容隐没在阴影里,手几乎要将那药瓶捏碎。
她先是浑身战栗,又“噗嗤”一声笑开,既而狂笑不已。
笑声恣睢狂放,女子的双目染上一层潋滟的红色。
“他以为……他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心里感激他吗?”
“他凭什么觉得,我会按照他给我安排好的逃出去?他觉得我们现在还能面对彼此吗,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谈笑风生吗!”
“你去告诉他,他做梦!”
解扬赶忙出声:“殿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闻大人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那个男人连手无寸铁的百姓都下得了手,根本就是个没人性的畜生,怎么可能会放过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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