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魏溱提剑缓步而来,在定远侯跟前站定,抬目,枭视众人。
“侯爷这里好生热闹。”
他看向周漪月,此刻她倒坐在地,满脸血污,面若寒冰。
凌乱发丝撩拨着沾血的白颈,眸中不见一丝神采。
他了然笑道:“侯爷,本将在归降书上已经写明,晋军接管梁夏皇城,非为私利,乃是为了天下大义。我军既然是为了维持京城治安,便有义务保护皇室中人安全。”
“这些都是白纸黑字在归降书上写明的,侯爷又亲手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怎么转头就忘的一干二净?”
尾音扬起,令人听得心生惊骇。
周漪月在一旁听得心里发笑,甚至有些倒胃口。
接管皇城,天下大义,如此厚颜无耻的话也只有他才能说出。
定远侯脸色灰白,他看了看周漪月,似乎明白了什么,怒视于魏溱。
“这便是魏将军的计谋吗?你早就想对本侯动手,故意将朝珠公主送到我府上,又带这么多人来捉拿,好将我当场拿下!”
“将军之心,未免太昭然若揭了吧!”
魏溱哂笑:“侯爷说的本将听不懂,不过侯爷挟持皇室公主一事,倒是被人证物证俱全。”
他转眸,踱步向另一边走去。长袍掠风,扫过石板矮草,沙沙一阵响。
周漪月抬头,看着他俯视于自己,投下戏谑又带着森寒的目光。
“我不了解你们梁夏的律法,却听朝珠公主提过,挟持皇室公主者,当诛九族。”
“公主,你说如何?”
周漪月闭了闭眼,没有回答。她知道,就算自己不同意,也毫无区别。
更何况,她没有理由放过他们。
方才嚣张的林氏一瞬间痛哭流涕,几乎要晕死过去。
这是她第二次被周漪月扔进牢狱,可这次,她不会有机会再逃出来了。
黑甲军正要将在场人押下去时,堪堪被人叫住。
“魏将军。”
周漪月径直站起来,看着魏溱道:“这个女人,让我来执刑。”
她指向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紫衣女子。
魏溱挑了挑眉,没有反对。
周漪月走到一个士兵跟前,拿走他手里的铁鞭,朝林氏缓步走去。
林氏瞳孔散开,像是见到了鬼。
周漪月盯着她,勾起的唇角散发着逼人的寒意:“如今,真是什么狗东西都能踩到我头上了。”
她挥鞭而下,“啪啪”的一阵脆响,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
“殿下,殿下……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啊——!!”
周漪月连抽了数十下还不肯罢休,双目因恨意而泛红,像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又像是要把这几日所有的屈辱都发泄出来。
魏溱饶有兴致看着她,不发一言。
嘶嚎声渐渐小了下去,周漪月持鞭而立,胸膛上下起伏,脸上泼溅的全是女人的血,将红唇衬得越发艳丽。
漆黑如墨的眸子深不见底,蕴着毁天灭地的气息。
魏溱目光中带了一丝兴奋。
这样的女人,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征服她,占有她。
周漪月将被染红的鞭子扔在了一边,鞭落,她身体也像是被一瞬抽走了魂,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堪堪被人一把接入怀中。
她看着那胳膊上的银护甲,头一偏,索性闭上了眼。
魏溱将人横抱起,大步往外走去,吩咐手下士兵:“将定远侯上下查封,一干人等全部押入大牢!”
周漪月睡了几乎一整日,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
一睁眼,便见雪兰焦急不已守在床边,见她醒来,忙给她递了杯水。
“殿下您终于醒了,您不知道,您睡的这会,外面简直翻天了!”
“怎么了?”
雪兰慌慌张张道:“魏将军将定远侯抓下狱后,一日之内将梁国所有武将都抓了起来,说是同党,一并论罪。现在墉都城内到处都是黑甲军,在各处府邸四处抓人。”
周漪月蹙着眉:“怎会都抓了起来,罪名是什么?”
雪兰声音弱了下去:“是……和定远侯一样的罪名,伤害皇室中人。晋军拿着那份归降书,将所有签过名字的将领都抓了起来。”
周漪月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魏溱这是在利用自己,借机铲除所有的梁夏武将。
还顺便将她的名声败到谷底。
她闭上了眼,咬着牙,心中恨意更盛。
魏溱因为梁国武将之事,直到亥时才踏入朝珠宫。
宫人们都躬身退了下去,他直直向周漪月大步走来,脚步比往日更显急促。
周漪月此时正借着灯烛在看药方,刚一抬头,就被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阿月,等我很久了么?”
突如其然来了这么一句,他紧紧搂住她的腰,抱起她往床榻上走去。
紧贴的胸膛让周漪月一颤,想起他利用她这件事,她心里腾地生出一股火,直接讥讽出声:“将军这是怎么了,像是打了胜仗衣锦还乡似的。”
他没有动怒,反而笑道:“战胜归来,自然要先回家见夫人。”
夫人?
这个诡异的称呼让周漪月险些笑出声。
他们的关系,说是妓子与嫖客都不为过。
魏溱根本不在意她眼中的冷意,解开战袍和腰上革带。
动作甚至带了些急不可耐。
侵略气息朝周漪月扑面压来,让她心头陡跳了下。
今夜的魏溱格外兴奋。
拥着她时,周漪月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沾染的血腥气。
加上周漪月白日里的狠劲还未完全消去,两人似乎真的像是久别重逢的男女,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对方身上。
晃动间,魏溱哑声道:“阿月,我想听你说,我们是一样人。”
周漪月发出一声“嗯”的细吟,略带嘲讽的说:“对,魏将军,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经过这么多次她已经明白了,和他做这些无意义的较劲只会让自己多受罪,不如顺从他的意。
轻声细吟仿佛羽毛拂过男人心上,他笑了声,托着她的腰直起身,将她抱到自己身上。
然后,往后仰躺下。
两人位置一下倒转,周漪月伏趴在他胸膛上,腰上被他的手紧紧箍着,一寸也脱身不得。
魏溱眉眼缱绻,长指抚过他布满水色的唇。
“其实,我杀定远侯,是因为他有句话惹怒了我。”
“他说,要拔了你的舌头。”
周漪月静静盯着他看,脸上无悲无喜,一双丽目勾魂摄魄。
第26章 妒火
女子发丝散下, 松松垂挽在耳侧,慵懒中带着妩媚。
居高临下看着他:“我来?”
魏溱颔首,轻轻握了一把她的盈盈细腰, 无声示意她。
没有任何相隔之物,能非常明显感觉到他手上的厚茧,炙热粗粝的触感,让她皮肤上激起一层薄栗。
周漪月垂目看去,男人乌浓的眼仿佛浸染在幽潭中,深不见底, 散发着浓烈的危险气息。
宽阔紧实的胸膛两倍于自己的身躯, 已经染了一层薄薄的绯色,一路延伸至脖子、耳根、眼尾。
仿佛璞玉上洇开一点赤色的墨。
周漪月毫无欣赏之意, 匀了匀紊乱的气息。
那一瞬间, 周漪月的五脏像是骤然被人攥住。
她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绷直,情不自禁往后仰去, 下意识想往后躲。
手腕却被人啪一下捉住, 魏溱拽着她胳膊,霸道强势的姿态,不容她逃离一步。
双手有如铁钳, 女子丝毫挣脱不得,身体再一次出现抗拒。
魏溱紧抿了唇, 手臂有青筋隐现。
周漪月紧紧闭上了眼, 努力不去看他那张脸, 回想自己曾经体会过的那些美好。
她拼命告诉自己, 自己不是在被伤害,而是两相情愿, 她和面前这个男人夫妻多年,恩爱无比,情投意合。
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下巴却被人一把扳了过去,强硬地将她脑海里的画面驱散。
“看着我。”
周漪月登时被激怒,甩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你真是我见过最难伺候的!”
此话一出,忽见男人骤然脸色一沉,脸上春色烟消云散。
“最难伺候?怎么,殿下想起谁了?”
周漪月脸色霎地一白。
此时屋外,雪兰雪青蹲守在门口,坐等右等,迟迟不听里面吩咐抬水的动静。
雪兰眼下一片乌青,心里直犯嘀咕,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今日怎么这么长时间,往日里这会子就该喊人了……”
雪青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别操那心了,公主殿下就算再国色天香,看久了也会看腻的,总不能在里面待一辈子罢?”
她冷嘲热讽抱怨了一通,雪青已经对她这副德行见怪不怪了,干脆不理会她,兀自抬头看星星。
雪青像是没眼色似的,一个劲儿的说着:“雪兰姐姐,那个晋国将军如此残忍,我都怕殿下哪天被他在床上活活折磨死。”
“你不知道,我看史书上说,历朝历代亡国公主都没有好下场的,那折磨人的手段,比酷刑还可怕!”
“若是公主殿下真的没撑下来,我们可怎么办呐?”
想起晋军那些惨绝人寰的手段,她心里直发怵,她可不想被扔到牢狱。
雪兰罕见地没有呛她,默不作声,雪青捣了捣她的胳膊:“我同你说话呢。”
雪兰不胜其烦开口:“我有什么可说的,自家主子被人折辱,你满心满眼都在想着怎么利用殿下保住自己的命。”
“我可好心奉劝你一句,公主殿下可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她发起狠来的样子你幸亏没见,否则以你的胆子,早就被吓死了!”
“我劝你好自为之吧,你看你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对公主殿下可有半分敬意?可还记得自己个的身份,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你以为殿下纵容你是因为仁慈?我告诉你,殿下只是不愿意跟你计较,哪天你真惹怒了殿下,你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的,自求多福罢!”
雪青登时气得脸色青紫,当场跟她吵了起来:“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不过是仗着自己能得公主殿下的欢心,拿着鸡毛当令箭!”
“公主殿下说的好听了叫她一声公主,说的不好听就是他晋国将军的禁奴!”
两人气得脸面涨红,正争吵时,忽听屋内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女子的怒骂和碗盏碎裂声,夹杂着男人的暴怒,两人像在剧烈争执什么。
没过一会,传来女子的哭叫声,比他们方才争吵的动静还要大。
两人齐齐滞在了原地,微张着嘴,心下俱是惊疑不定。
过了不知多久,厚重的宫门被人一脚踹开。
咚的一声巨响后,高大的男人阔步走出,脸上没有往日的神清气爽,阴沉得骇人。
他一言不发,拢好外衣便离开了朝珠宫,没有吩咐他们抬水进去,也没有说照顾好朝珠公主。
凌云早已等在朝珠宫门口,见魏溱大步走出,忙不迭跟了上去。
两个侍女被扑面袭来的肃杀气滞住了呼吸,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糟了,公主殿下,快去看看!”
她们入屋的时候,面前一幕让她们满脸愕然,半截木头般怔在了原地。
屋内一片狼藉,桌椅都倒在了地上,床纱被单被撕扯的不成样,地上到处是碎成碎片的茶具和花瓶,花瓣与泥土洒了一地。
周漪月倒在冰凉的地板上,痛苦蜷缩着身体,褥单从床上滑落,半遮半掩盖住了她,看着好不可怜。
露出的胳膊上,腿上,锁骨上,到处是旖旎的痕迹,红一片青一片,比往日更加触目惊心。
两人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把人扶起。
“殿下,你还好吗……”
周漪月身体颤抖不止,嘴唇被咬出了血,肿得不像话。
她喃喃着,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混蛋,混蛋……”
雪兰和雪青一句话也不敢说,赶忙吩咐人抬水进来。
浴桶里,周漪月苍白的脸堪堪恢复了一些血色,雪兰拿绢帕小心擦拭她身上的伤,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磨出的伤,还有身上的掐痕,可是人做出的事?
“殿下,他、他怎能如此对您……”
雪青亦是小心翼翼出声:“是啊,殿下何苦与那人争执,得罪晋军我们不会有好下场的,更何况魏将军生性残忍,殿下何必自找苦吃……”
周漪月闭了闭眼,掩去眸中恨意,胳膊虚弱无力搭在木桶边缘。
意识昏昏沉沉。
魏溱一连两日没有踏进朝珠宫。
太和殿内,凌云看向主座上的男子,将名单递给他。
“将军,梁夏国的武将已全部逮捕下狱,您准备如何处置这些人?”
魏溱略略看了那名单,随口问道:“听说他们反抗得厉害,在狱中整日辱骂本将?”
凌云将头深深低下:“是。”
身前的人似乎轻笑了声。
“不必管他们,且在牢狱里好好冷静冷静。别给弄死了,我留他们的狗命还有用,其他的,随你们发挥罢。”
魏溱看了看手背上的抓伤和咬印,神情不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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