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祁道:“二位老人家,在下再问一句,关于公主殿下的行踪,您二位可有更多的线索?她离去时,可曾留下什么特别之物,或是透露前往何方的意图?”
莫老五沉思半响,似是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公主殿下在我们家中时,佩戴着一条精致的手链,手链上的纹饰很繁复,不像是中原之物。村中有人见多识广,说那可能是西戎国的东西。”
闻祁心中一动,西戎国,或许正是公主此行的目的地。
他继续追问:“那公主殿下离去时,除了那条手链,可还有其他特别的举动或言语,能够帮助我们判断她的去向?”
莫大娘沉思片刻,回道:“老身记得,公主殿下离开时带的银子不多,包裹里只有一些干粮和水囊,若是长途跋涉,那些东西绝对不够。”
闻祁听罢,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向莫老夫妇深深一拜,感激道:“多谢二位,二位的信息对在下来说,至关重要。”
……
二月,春寒料峭,叶特斯城中,胡杨尚未完全褪去冬日的苍劲,枝头已悄然探出几点嫩绿。
周漪月被古丽郡主收留于王府之中,除了陪伴郡主左右,便是忙于整理那些梁国古籍。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心中的迷惘愈发沉重。
她四处打听,询问城中是否有走失之人,尤其是那些与她身形相似,言语中带着梁国口音的旅人。
然而,每一次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丝毫回音。
在整理书籍的过程中,她愈发感到自己对梁国文化有着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她对书中所记载的礼仪、习俗乃至诗词歌赋,都有着莫名的熟悉与喜爱,仿佛这些早已深深刻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而且,她发现自己吃不惯西戎人的毕罗、乳酪或是葡萄酒,口味更偏向汉人。
可她若是汉人,为什么她会精通西戎文字,要知道,即便是在贵族云集的西戎都城,会两国文字的人也并不多见。
古丽郡主见她整日愁眉不展,时不时过来劝慰她:“别着急,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两人正说着体己话,门外传来侍从的轻声细语,下一刻,门被推开,呼延朗大步流星踏入屋内。
周漪月抬头望去,只见来人一身天青色猎装,腰束革带,踩着一双鹿皮靴,额间点缀银饰,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若非性情顽劣,倒无疑是个玉面星眸,英姿飒爽的郎君,教人移不开眼似的。
郡主问他:“这是要去做什么,怎么这副打扮?”
呼延朗一边走一边往手肘上套护臂:“我看今日城外风光正好,想着率队前往,体验一番春日狩猎。”
言毕,他径自走到桌旁拿起一盏茶,一饮而尽,目光落在一旁的周漪月身上。
他眉眼微挑:“加依娜姑娘不是擅长箭术吗,何不跟本王一同前往。”
周漪月对上他脸上的坏笑,这才明白过来,他不是来找郡主,是冲自己来的。
她正要开口推辞,话未出口,只觉手腕一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轻轻拉了起来。
“哎,你——”
呼延朗笑得不怀好意:“若是执意不去,说明你并不擅长箭术,那日英勇救人的壮举乃是另有其人?加依娜姑娘,你可是在诓骗本王不成?”
周漪月心中怒意升腾,冷冷道:“不就是狩猎吗,我去便是。”
到了府门,侍卫们已经在外面恭候,道:“王爷,马已备好。”
周漪月忽觉一阵风从身旁掠过,再抬头时,呼延朗已翻身跃上了一匹神骏的黑马之上。
她四处看了看,视线内,没有第二匹马。
正当她心中疑惑之际,马上少年突然俯身,一双桃花目含笑望着她。
他伸手向她而来,动作迅捷而有力,不待她反应,已将她轻轻一提,稳稳放在了马背之前。
“坐稳了,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跟本王同乘一匹马。”
“呼延朗,你——”
周漪月心生恼火,也顾不得他什么身份,侧身质问他:“你好歹是一国王爷,怎可如此不顾及他人感受?不觉得自己太粗鲁了吗?”
呼延朗道:“我们西戎人不像梁人讲繁文缛节,在我们这里,喜欢便直言,高兴便大笑,不高兴便直言不讳。本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人拦得住我?”
周漪月一时语塞,她望着呼延朗那肆意张扬的笑容,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索性赌气道:“小王爷说的对,西戎人豪爽直率,我自是佩服。既然你执意邀请,那我便应下。”
“不过,我向来喜欢凭自己的本事行事,所以这马,我还是自己骑的好。”
说罢,她从呼延朗手中夺过缰绳,动作敏捷果断。
两人向着郊外的狩猎场疾驰而去,留下一路尘土飞扬。
当日,周漪月几乎是较劲一般,誓要在狩猎中一较高下。
侍从们全程瞠目结舌看着这两个人,心中暗自惊叹。
这两人简直像是杀红了眼一般,尤其是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在猎场上的风姿毫不输男儿。
她身姿矫健,眼神锐利,每一次拉弓射箭皆是精准无误,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片土地。
周漪月很久没有这么冲动过了。
心中仿佛有一股被压抑已久的力量,在这一刻彻底释放,血性与凶狠在血脉中沸腾,让她忘记了身份的束缚,只知勇往直前。
夕阳西下,最后一缕阳光洒向广袤荒漠,两人终于精疲力尽回到王府。
古丽郡主看见两人满身尘土的模样,指责弟弟一人胡闹就罢了,非要拉着别人一起。
周漪月笑道:“郡主勿怪,小王爷只是想与我切磋箭术,所幸收获颇丰,也算不虚此行。”
说罢,抬起头,挑衅看了一眼身旁那人。
呼延朗正要发作,古丽郡主轻叹一声:“罢了,罢了,你们能平安归来便是万幸。朗弟,日后不准再如此鲁莽了!”
说罢,她吩咐侍女为二人准备沐浴更衣,转身去准备晚宴了。
呼延朗回屋时,身旁的侍从紧跟其后,满脸堆笑,不停夸赞他的骑术和马上风姿。
谁知,面前少年扯了下嘴角,并未露出多少得意之色。
原本是想利用狩猎的机会,在众人面前给加依娜一个下马威,岂料那丑女毫无惧色,甚至在某些瞬间,他几乎要被她那股生猛劲儿压过一头。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耻辱。
“好好好,倒真是小瞧她了!”
他满脸愤愤不平:“下次我定要再跟她比试,不仅要赢她,还要把她累趴下,累哭为止!”
侍从们面面相觑,小声道了句:“王爷英明……”
就在这时,一名侍从匆匆走来,手中押着一个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的男子。
呼延朗问他:“怎么回事?”
侍从恭敬禀报道:“王爷,您元宵夜坠梯一事,经过我们多方查探终于水落石出。”
他将手中的男子往前一推:“此人乃是负责王府日常修缮的工匠,他承认元宵夜前夜发现梯子有损坏迹象,但因贪图省事,并未及时更换新梯。”
“事后,他知道自己闯出了祸,在城内躲了好几日,今日才被我们抓到。”
呼延朗看着那个瑟瑟发抖的人,指着他,气得想当场打人。
“将此人拖下去,按律严惩!”
侍从领了命,将人带了下去。
一旁侍从朝呼延朗道:“王爷,您是不是……错怪加依娜姑娘了?元宵节那日之事,的确是加依娜姑娘碰巧救了王爷。”
“是啊,王爷这段时间没少给加依娜姑娘脸色看,换做别的姑娘,早就哭得没气了。”
呼延朗听着他们的话,立在原地,似乎在进行一场思想斗争。
脑海里浮现出加依娜今日的模样,被迫参与了一场不属于她的较量,满身疲惫地回来,连路都走不稳。
这个女人,硬撑个什么劲!
他不自然咳了一声,问他们:“她人现在在哪?”
侍从连忙答道:“回王爷,加依娜姑娘现在应该还在自己的房间休息。”
呼延朗深吸一口气,抬脚离开。
侍从们连忙跟上,然而,呼延朗没走几步,突然停下了脚步。侍从们猝不及防,齐齐顿住,险些撞上前面的身影。
呼延朗转过身,高声道:“本王是怕阿姐她担心,特替阿姐过去看望加依娜姑娘。”
侍从们愣了瞬,齐声道:“是,属下明白!属下们绝无多想!”
屋内,热气氤氲,周漪月斜倚在宽大的浴桶之中,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她的身躯。
她双眼微闭,回忆着今日在猎场上的事。
箭无虚发,骑术精湛……的确如那个恶劣王爷所说,这样的身手,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拥有。
她猜自己的身份定不简单,很可能是皇室一员。
“可为何,我会出现在泸川城?”她喃喃自语,声音与水汽轻轻缠绕,显得异常缥缈。
泸川远离梁夏京城,乃两国边界所在。
莫非,两国之间出了什么大事,才让自己不远千里去往哪个地方?
她叹了一息,心里想着,若是在西戎国没有进展,还是应该回梁夏国找自己的身世。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门扉猛地被推开。
第52章 告白
周漪月警觉往后看去, 屏风后那人身影挺拔,显然不是进来伺候的侍女。
“谁!”
她赶忙拉过一旁的薄纱披在肩上,遮挡住自己裸露的肌肤, 语声温怒:“什么人如此大胆?再不滚出去我喊人了!”
门口的呼延朗整个人凝滞在了那里。
他在府内进出自在惯了,见门没关,就直条条就闯了进来。
屏风后如薄雾笼罩,纱帐低垂,又似有意无意露出一角,仅仅只是一角, 已然让他看了个真切。
一只精致的浴桶静静地摆放着, 女子泡在水中,长发如瀑, 铺散在水面。
她匆忙以衣物裹身, 臂膀却裸露在外,肌肤白皙胜雪,在烛光下更显润泽如玉。
目光所及之处, 皆是他不该看的风景。
此时, 侍女手捧衣物匆匆归来,刚一进门,便见内室中站着自家王爷。
“王爷, 您怎么会在这里?”她左看看右看看,惊讶不已, “姑娘正在沐浴, 请王爷移步外间稍候。”
呼延朗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脸色涨红,步伐略显慌乱地向外间走去。
须臾, 周漪月穿好衣裙,怒气冲冲走出:“小王爷好大的胆子,竟然专门跑来偷窥女子沐浴!简直是厚颜无耻!”
“你敢骂我?本王坦坦荡荡,何时——”
呼延朗刚要还嘴,猛然发现了什么,面露惊疑:“你、你竟是易容?”
面前女子肌肤白皙莹润,被水蒸得微微泛红,一双美目含怒带嗔,活脱脱一个勾魂摄魄的美人。
周漪月冷笑一声:“我的确是易容,不过,即便如此,也掩不住您这不请自来的无礼之举。”
“还请小王爷给个说法,否则,现在就跟我去找郡主评理!”
说罢,她就作势要拉着他走。
呼延朗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自己这个姐姐,连忙好声好气求饶:“别别别,好姐姐,是本王鲁莽冲撞了姐姐,还请高抬贵手。”
他连声求饶,终于,周漪月缓缓开口:“让我饶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她拿起桌上的红玛瑙手链:“这条手链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你若能帮我找到它的来历,此事便一笔勾销。”
呼延朗心里纵有千般不愿,此刻也只能点头应允:“好,都依你。”
正厅内,郡主见加依娜和弟弟两人一同前来,心里划过一丝讶异。
更惊讶的是,面前这位女子,似乎是……
“天呐,加依娜,你的皮肤比天山雪莲还白,你简直比画上的伊兰圣女还好看!”
不止她,周围一众侍女都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巴,目光紧紧盯着这个貌美的女子,眼里满是惊艳。
周漪月微微欠身,轻笑说了声不敢当。
“先前一直以来以假面示人,非是有意隐瞒,实则是情非得已。今日在此,方得机会露出真容,望郡主勿要怪罪。”
呼延古丽哪里会怪罪,拉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喜欢。
两人说笑着,呼延朗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直到想起了什么,对侍从道:“我口味偏淡,梁夏国的菜加依娜姐姐向来喜欢,放到她那里去。”
周漪月挑眉,声音带着几分嗔怒:“小王爷若是不喜欢,吩咐下人撤去便是,为何要给我?”
竟是毫不留情地回绝了。
郡主坐在一旁,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神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
呼延朗还算信守承诺,开始帮周漪月找她的身世。
她身上唯一可寻的线索便是那条不起眼的手链,手链上的玛瑙石虽说色泽剔透,却也不过是寻常之物。
唯独链绳的编法繁复而精妙,似乎不属于当世任何一门技艺。
“王爷,咱们的人确实已经竭尽全力了。”
王府总管向呼延朗汇报,声音带着几分无奈:“这段时间咱们的人遍访京城内外,从古董商到隐士高人,从皇宫里的匠人到民间巧手……到处询问编法的来历与传承,可结果您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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