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呐,加依娜姑娘这身世是找不着了。”
他甚至怀疑,加依娜姑娘是故意拿此难题消遣他家小王爷。
呼延朗思忖了片刻,道:“我既已承诺,便不会食言。”
“去,搜罗城内所有类似的红玛瑙饰品,不论是手链、项链还是其他,只要是红玛瑙所制,统统都找来,让她慢慢挑,慢慢回忆。”
管家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王爷,如此大张旗鼓,恐怕会引起城中议论纷纷,对您的名声……”
“本王行事什么时候在意过他人的眼光?你照办就是。”
管家无奈,只好领命而去。
呼延朗握着那条温润的红玛瑙手链,指尖传来微微凉意,却平息不了他内心的躁动。
他抬腿离开,不自觉往西厢房走去。
屋内传来一阵谈话声。
“加依娜,你可知道梁夏国的变故?”
呼延古丽的声音带着些忧虑:“晋国皇帝昨日给我西戎发来文书,说梁夏国国土尽归晋国所有。若你跟我们一样出身贵族之家,即便回去也是命运多舛,难以自保。”
“郡主所言我明白,但对我来说,我在乎的,是那份属于我自己的记忆。”
女子似是叹了一息。
“如今,我不知来时路,也不知该去向何方,这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才让我无比煎熬。”
“所以,我还是会回去,回梁夏国找自己的身世。”
廊下桃花半开,花影映上雕花窗棂,少年斜倚在门外,静静听着她们的话。
女子最后一句话飘然落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沉默。
这日,呼延古丽正在屋内摆弄鲜花,忽听得外面传来吓人们的嘈杂声。
她往外叫了声:“朗弟。”
少年朝她走来,呼延古丽看了看那些忙碌的下人,每个手里都拿着锦盒,问他:“又是送去西厢房的?”
“姐姐,你怎么知道……”
呼延古丽调笑道:“还用说吗,现在你有什么好东西不都巴巴送到加依娜那边去,有什么好事不想着她?”
“我可算是看透了,我家朗弟的魂啊早就被勾走了,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心里哪还有我这个亲姐姐呀?”
呼延朗乖巧扶她坐下:“姐姐说什么呢,我是为了帮加依娜姑娘找身世。”
呼延古丽拍了拍他的手背:“好了,这话也就骗骗傻子罢了,这府中上下,还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你的心思?”
“不过弟弟,我可好心提醒你,加依娜姑娘性情独立,很有自己的想法,怕是不会轻易被你打动。你若是真心倾慕于她,怕是要多费些心思。”
“姐姐知你重情重义,却也怕你错付了真心。”
呼延朗自信一笑:“姐姐放心,加依娜姑娘的确与众不同,这也正是我所欣赏之处。”
“我自有我的方式,姐姐你就等着喝喜酒吧。”
说罢,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急不可耐似的。
郡主笑着摇了摇头。
少年踏入西厢房的院子,已至三月,院内桃花正盛。
此时周漪月刚从外面回来,缓步踏入院中。
她满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攒起,一袭浅兰色衣裙,腰挂绯红珠链,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卷。
女子目光落在书页上,秀眉轻轻蹙起。
呼延朗静静站在那里等她,生怕惊扰这份美好似的。
终于,周漪月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轻轻抬头,目光与他不期而遇。
少年眼波潋滟,眼角眉梢天然一段风流,笑道:“姐姐在看什么呢?”
周漪月合上书:“是梁夏国的史书,我在找有关皇室中人的东西。小王爷找我可有什么事?”
他指了指后面:“喏,跟那条手链相似的首饰,又给你找来一些。”
周漪月看着堆得满满当当的屋子,心里甚是无奈。
她原本只是希望呼延朗能帮忙探寻手链的来历,未曾想他如此大费周章。
“多谢小王爷,只是,既然找了这么久都没有进展,我想着,还是决定换个思路。”
“这些东西还请王爷将它们带回吧,免得它们在我这里蒙尘。”
呼延朗道:“既然都已经买来了,何不留下它们?”
“不是我的东西,岂敢无功受禄,小王爷还是把我那条手链还我吧。”
呼延朗轻抿唇,盯着她看了一会,从怀中拿出那条手链。
周漪月刚伸出手要拿,谁知,面前男子将手收回,轻巧避开,让她抓了个空。
她不解抬头,少年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加依娜,人的过去真的这么重要吗?”
“什么?”
他把玩着手里的手链:“我们西戎有句古话,‘往昔非所重,重在当下’,姐姐既然忘了过去,何不重新开始?”
周漪月无奈一笑:“小王爷,你才多大,你懂什么,把手链还我。”
“什么多大,说不定你比我还小呢。”
他将手臂轻轻上扬,周漪月一个踉跄,几乎整个身子都向前倾去。
少年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周漪月怔了瞬,接着,眯了眯眼,照着他的膝盖踹了一脚。
少年吃痛一声,她顺势夺过手链,扬起眉,笑得格外开心。
呼延朗揉了揉被踹的膝盖,故作不满抗议道:“我费尽心思帮你找了这么久,不辞辛劳,你就是这般谢我的?”
周漪月眨了眨眼:“那你想要我怎么答谢?金银财宝我没有,以身相许,你恐怕还得排排队。”
入西戎国之后,她很少开玩笑,这是头一次。
谁知,呼延朗竟认真思考了一番,忽而嘴角上扬,朝她走近。
抬手,拈起她发间一朵落花,粲然笑道:“这个,当做谢礼。”
周漪月看着他,愣了下。
桃花香扑鼻,少年郎君的眼眸灿若琉璃,映着满院艳色。
竟让人有一瞬的眩目。
呼延朗又加了句:“那些首饰你若不要,随你怎么处置吧,扔了也无所谓。”
他对那些昂贵之物毫不在意,将那朵梅花拈在手里转了转,像是得了什么世间至宝,笑着跑开,发辫随风扬落。
周漪月忍俊不禁。
若换做一般少女,只怕已是心中怦然。
只是……
她看着手上那条珠链,敛去眼底眸光。
捻指到了三月,叶特斯城内一家茶楼内,一白衣男子缓缓步入,面容俊逸。
这段时间,他询问过无数旅人商贩,终于从几位西戎商人口中得到了一丝线索——
数月之前,的确有一位失忆的女子,随着他们的商队进入叶特斯城。
正当他沉思如何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公主时,一阵清脆的茶客交谈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们知道吗,听说谷蠡王要娶王妃了。”
“哦?快说说,是哪位名门闺秀?”
“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听说是位精通两国文字、却不幸失忆的异国女子……真不知是如何的国色天香,把那小王爷给迷得晕头转向的。”
白衣男子闻言,手中茶盏轻颤,“啪”的一声落在桌面上。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晋国,天牢内,一暗卫缓步朝牢房深处走去
“主子,找到朝珠公主的踪迹了。”
“在哪?”
“西戎国都,叶特斯城。”
手下对他道:“据探子来报说,公主殿下失去了记忆,被西戎王爷看上,欲娶为王妃……”
男子听后,沉默良久,低笑了声。
第53章 心意
天牢四壁皆由巨石制成, 透不进一丝光亮。
六道朱雀门,十二把玄铁锁,此处号称京城看守最森严之地, 是世人口中的人间炼狱。
牢房深处,烛火摇曳,暗影遮挡了男子的神色,他双手负于身后,身边围着的皆是他的心腹将领。
这些人踏入这里,如入无人之地。
魏溱问他们:“朝堂上近来如何?”
“将军回京后, 群臣上书, 奏折几乎把陛下的桌案堆满,恳求陛下严惩将军, 以五马分尸之刑平息众怒。”
“那, 御座上那人是何反应?”
“态度不明,尚未决断。”副将回道。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为何态度犹豫。
邓州军, 这支曾经由魏溱亲手训练出的精锐之师, 如今就在京城外蠢蠢欲动。
加之太子与淮南王各自为营,朝堂内外暗流涌动,使得局势更加复杂难测, 稍有不慎便是天崩地裂。
一位将领压低声音:“淮南王那边我们已暗中联络妥当,他承诺只要逼宫成功, 许将军公侯之位, 封赏万千。”
公侯之位, 封赏万千……
魏溱默念这几个字, 忽地嗤笑一声,有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疯狂和优雅。
“给邓州的常将军送去信笺, 只需两字即可。”
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勤王。
众人领命而去,待他们离开后,魏溱叫住了凌云。
“她在那边,还好吗?”
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身下扯下的一块肉,沾着血。
“将军……”
凌云欲言又止,他深知自己的答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刺激。
面前男人死死盯着他,漆黑的眼眸映着烛光,如两点鬼火。
凌云喉咙咽了下,终是缓缓开口:“回将军,公主在那边,确实……很快乐。她每日与西戎小王爷相伴,在城中四处游玩,无拘无束,甚至有时……会独处一室。”
“够了!”
凌云半跪在地,声音带着不忍:“将军息怒,公主殿下是失去了记忆才会如此。”
上方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凌云抬头看了一眼,幽幽烛火中,方才还镇定着安排一切的男人,此刻宛如修罗恶煞。
魏溱捂着胸口,紧紧阖上双眼。
“无妨,无妨……”他安慰自己道。
他已灭了梁夏,不介意再扫除所有障碍,布置好一切把她夺回来。
那些挡他路的人,还有妄图染指阿月的宵小之辈,合该全死,一个不留。
对,把他们全部杀死就好。
不,不止要杀了他们……还要剥了他们的皮,碾碎他们的骨头,让他们知道跟自己抢人的下场。
他此生都不想再体会那种,心口被生生剜下一块肉的感觉了。
……
晋国朝堂波诡云谲,一场血腥的清洗悄然布下。
然而,在中原腹地的纷争之外,西戎国的叶特斯城正沐浴在另一番景象之中。
王府内春光明媚,呼延古丽把呼延朗叫了过来,面容严肃。
“朗弟,现在京城里都在传你要娶王妃一事,此事非同小可,关乎你和加依娜的声誉,你告诉姐姐,你是真心实意想要娶她吗?”
“姐姐,我……”
呼延朗低下头,俊美的脸庞染上红晕。
原本他是想着给加依娜找首饰,后来不知怎么传出来,说他要娶加依娜为王妃。
他本就是有此意,只是未曾说出口,如今这传言……倒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莫非,这就是天意?
想到这,俊朗少年坚定点了点头:“是的姐姐,我从未见过如此让我心动的女子,我已决定娶她。”
“我不仅要告诉王上,还要告诉全天下,让整个叶特斯城都祝福我们,让他们知道,本王娶的,是一位值得我倾尽所有的女子。”
他眼眸闪着光亮,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
呼延古丽看着他,心里生出些忧虑。
“朗弟,婚姻大事,需得两情相悦,你可曾认真问过加依娜姑娘的意见?”
“还有,加依娜姑娘身份不明,你若想给她名分,得过王上那一关。”
少年点头:“姐姐说得是,我既决定要娶,定会亲自向加依娜姑娘表明心迹,至于她的身世……我会尽我最大所能,给她一个妥善的身份,说服王上。”
呼延古丽脸上多了几分欣慰:“好,这些年王上十分看重你,你不仅要说服王上,更要保护好加依娜姑娘,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姐姐放心。”
少年一转头就要去找人,谁知脚被绊了下,险些跌倒。
呼延古丽笑得直不起腰。
待人离开后,不多一会,一侍从进屋内禀报:“郡主,府外有客来访,说是骨都侯府的人,特来求见郡主。”
“骨都侯?来的是哪位,所为何事?”
“回郡主,来人并未直言姓名,只说他家侯爷听闻郡主正致力于整理梁夏国书籍,心生敬意,又恰知一位精通梁夏文化的文人,特引荐给郡主,望能助郡主一臂之力。”
呼延古丽连忙抬手示意侍从:“如此甚好,快请客人至偏厅稍候,我稍后便到。”
西厢房内,周漪月正埋头于案前,手握竹笔,将梁夏国的古籍一字一句转为西戎国的文字。
一只纯白的波斯猫慵懒趴在桌上,是呼延朗送给她的,那次他抱过来的时候还笑说:“我看这猫儿像你,就带回来了。”
从此,雪绒便成了她案头的常客。
周漪月搁下笔,算了算日子,来西戎已经快四个月了。
西戎人热情好客,古丽郡主对梁夏国的文化非常痴迷,总是拉着她品茗论道,两人相聊甚欢。她知道自己对西戎食物吃不习惯,还特地请来一位梁夏国的厨子。
至于她那弟弟,近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总要拉着她出去,有时是知道哪家酒楼菜肴好,有时是带她去狩猎,还时不时还往她那里塞首饰、绸缎、吃食,说是闲逛时随手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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