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上,一尊琉璃神像赫然矗立,威严又不失慈悲,静静俯瞰着这片土地。
众人围绕神像,闭目合十,忽听“咔嚓”一声巨响。
神像缓缓裂开, 碎片四散, 掉出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
霎时,惊呼声、恐惧声四起, 人群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远处高楼上, 侍卫们匆匆归来,袖口被暗红的血液浸染,手中刀刃因力战而卷了边。
他们步入内室, 沉声禀报:“陛下, 人已除去。”
魏溱微微颔首,把玩着手中弯刀。
接着,将刀刃对准自己的手腕, 没有丝毫犹豫地划下。
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滴落,缓缓渗进玛瑙石的纹理之中。
黯淡的宝石像是吸饱了阳气的干尸, 晕染开妖异的殷红, 刺入男子缱绻深情的眼眸。
他不喜欢她手上那条手链, 像一条锁链束缚着他们, 让他感到不安、难以释怀。
没有什么能阻挡他。
他一定,能给她幸福的将来。
……
周漪月睁开眼, 已是三日之后。
面前是熟悉的床帷,绣着繁丽的西戎花纹,她捂着头缓了许久,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梦里的画面还在脑海上演,一个满是鲜血的怪物静静站在自己床头,看着她困兽般挣扎,然后慢条斯理走上前,撕开她的衣服,咬住她皓颈。
启唇,冷笑着对她说:“你以为藏在这里,就躲得了我?”
又是这样的噩梦。
她已经不知自己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梦了,他拼命想看清那人的脸,可每一次都是徒劳。
到底是谁,为什么让她这么害怕?
周漪月艰难挪动身子,刚一起床,侍女便听到了动静,匆匆步入里间。
“姑娘终于醒了……哎?姑娘怎么、怎么这么多冷汗?”
她们忙端了铜盆,毛巾过来,绞干水给她擦拭,又倒了盏茶给她服下,另外几人则跑去禀报了郡主。
呼延古丽是午后过来的,拉着她的手,好生安慰了她一番。
她说,周漪月是失忆症引起的晕厥,这几日就安心静养,什么也不用想。
“朗弟和子慕先生皆有要事处理,不得不匆匆离去。临行前,他们二人一再拜托我照顾好你。这段时间你尽量不要出门,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周漪月看出她眉宇间的忧虑,问她:“怎会如此突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郡主轻叹一声:“前几日本是琉璃盛节日,骨都侯爷竟在神像内遭遇不测,被残忍杀害。此事一出,城内人心惶惶,街市上几乎空无一人,百姓们都选择闭门不出。”
“子慕先生被骨都侯府请去协助调查此事,而朗弟身为皇室血脉,肩负着都城治安的重任,被陛下急召入宫,商议如何平息此事。”
周漪月心下突然一紧。
琉璃节,怎会如此巧合?
心中疑虑一闪而过,她很快便收敛心神,握住呼延古丽的手:“郡主莫要忧虑,小王爷身为皇室中人,有他的责任与使命,郡主是他唯一的至亲,还需保重身体。”
呼延古丽眼眶有些酸:“加依娜,你自己都病成这样了,却还在这里安慰我。你真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子,难怪弟弟他喜欢你。”
周漪月轻轻垂下眼帘,没说话。
呼延古丽见她沉默,小心翼翼问她:“加依娜,我弟弟他……对你情深意重,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珍视一个人。对于他,你真的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嫁与他的念头吗?”
周漪月坚定看着她:“郡主,我对小王爷,确无男女之情。感情之事,勉强不得,何苦让彼此都陷入痛苦之中,耽误了他的大好前程呢?”
“而且,我如今失忆,身世成谜,怎敢奢望给他人安稳和幸福?我不愿成为别人的负担,更不愿拖累任何人。”
琉璃节上遇到的那个人,还有梦中时常出现的身影,都让她心生不安。
在一切未明之前,她不会轻易交出自己。
呼延古丽脸上满是可惜,只能作了罢:“好罢,你的感受我能理解,希望你早日找回失去的记忆。”
“多谢郡主。”
呼延古丽敛衣起身,说府上还有事要处理,跟侍女交代了一番,便离开了。
待人走后,周漪月玉手轻撑着头颅,指尖轻轻揉按太阳穴。
“只是说了这么一会话,怎地头疼得如此厉害?”她喃喃自语道。
这次的病情,似乎比想象的更严重。
养病这几日,王府内安静异常,只有下人们偶尔的低语声。
侍女们说,城中不时便有人骤然离世,其死状之惨烈,令人闻之色变。
更令人心悸的是,死的多是王宫中的重臣,一时间,王宫内外可谓是谣言四起。
有人说是神明降罪,有人说是宫廷内斗,更有甚者,猜测是外敌潜入,意图动摇国之根本。
更为诡异的是,那些人被残忍杀死后,尸体被丢弃在王城各处。
周漪月托侍女找来了一张详尽的舆图,铺展在案几之上,审视着每一个细节。
她拿起笔,将那些抛尸点相连时,一个惊人的发现让她心中一震——
这些点,竟然不约而同地围绕着谷蠡王府,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谁这么敌视谷蠡王?”
周漪月手执一柄精致的牛角梳,梳理乌黑亮丽的长发,喃喃自语。
镜中映出她略带忧愁的面容,她想着想着,渐渐出神。
呼延氏作为王室中人,威望卓著,如今却成为了某种阴谋的靶心,其处境之危,可想而知。
“小王爷不知该怎么遭罪了……”她轻声道了句。
“是在想我吗?”
周漪月一转头,呼延朗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手里抱着那只洁白如雪的猫。
月光洒在他俊朗的脸上,少年眉眼含笑:“姐姐怎么这么看着我,我在跟猫说话呢。”
他将怀中猫举高,扬起一抹笑:“小雪绒,有没有想我?我不在家,你加依娜姐姐有没有饿着你?”
雪绒发出几声细腻的喵喵声,似是在回应。
周漪月瞟了他一眼:“郡主担心你担心了好久,茶饭不思,你怎么跟没事人似的?”
呼延朗道:“我一回来就去见古丽姐姐了,姐姐她很好,是我心中还心系一人,所以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他轻轻放下猫,目光缱绻望向她:“姐姐你身子可好些了,有担心我么?”
周漪月怔了瞬,反问他:“我担心你做什么?”
“哦?本王怎么听到,方才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喊得甚是温柔。”
他朝女子走近几步,腰上银饰叮咛作响。
周漪月看着那越走越近的人,手不由自主攥了下衣袖。
少年在她面前停下,温柔蹲下身来,清澈如水的眼眸望了她好一会。
“姐姐,其实……那个白脸书生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一番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什么话?”
“他说,若我真心倾慕于你,应该尊重你的每一个选择,护你周全,而非仅凭一腔热血,强求所愿。”
周漪月心中不由一松:“他说的有理,你……你能这么想就好。”
正当她准备说些宽慰他的话时,面前少年突然话锋一转,眼中光芒更甚。
“姐姐,那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周漪月怔住,脸上有惊讶有困惑。
不是说……决定对她放手了吗?
“不说话就是默认,那我可要亲你了。”
周漪月被突然凑近的脸弄得大脑空白,待反应过来,炙热的唇已然覆了上来。
独属于少年郎君的清冽的呼吸顷刻间交缠住她的,他的吻技毫无章法,不算熟练撬开她的齿关,在她的口内横冲直撞。
“唔……”
唇舌相碰,激起一阵酥麻触感,周漪月睁大了眼睛,挣扎着想把那温热从口中推开。
呼延朗感觉到她的抗拒,放开了她,笑得狡黠。
他将额上繁琐的银饰摘下,扔到了桌上。
“等一下,我不……”
“不等。”
声音刚起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少年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到桌上,手环护着她的脊背,宽阔的胸膛再一次压下。
脑中一阵晕眩,未完之言化作轻声呜咽,转瞬淹没在两人交缠的气息中。
这一次,他吻得温柔又虔诚,像对待一件珍视的宝物。
周漪月已经被吻得意乱情迷,本就没好全的身体变得软绵绵的,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
呼延朗斜了眸,往窗外瞥了一眼。
目光挑衅,像睥睨一只躲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缠绵良久,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在升高,生怕自己失控,恋恋不舍放开了她。
“你心里不是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对不对?”
少年轻喘着气,眼角红红的,漂亮的一双眼像浸在春水里,欲求欲予。
“我知道姐姐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但我不甘心,我就是想试一试,现在好了,结果如我所愿。”
他不知靥足似的还要吻过来,周漪月已然带了恼意,推搡他的肩。
“你胡说什么,放开我,你——你简直无耻!”
呼延朗一把按住她纤细的手,缓缓引导至自己的胸膛之上,低声对她说了几个字。
是西戎语。
少年道:“这是我们西戎的誓言,意思是,‘我的心,此生只为你跳动’。”
每一个字从他口中说出,都像是被夜风精心雕琢,飘飘然落在女子心湖。
“你相信我,我能保护好你,而且,我会尊重你的意愿。我会等着,等着将来有一天,你心甘情愿接受我。”
他深深望着她,眼眸闪烁着雨后初霁般的光,摄人心魄一般。
周漪月垂下眼帘,细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不敢再与他对视,生怕自己会在这份温柔中沉沦。
“你起来,压得我很痛……”
她终于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面前人将她拉起,无赖说道:“不管,亲都亲了,我现在连人带心全都属于你了,你要对我负责。”
说罢,他在她手上落下一吻,抬头看她:“姐姐怎么哪里都是甜的?”
“你——”
周漪月脸上一烫,恼羞成怒,拿起桌上的东西要砸过去。
少年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身形一闪,笑着向门外跑去。
走至廊道,他轻抬眼眸,往远处几棵树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不远处的侍卫们看着那西戎王爷终于从里面走出,心里一块重石堪堪落地。
方才,他们透过半开的窗户,隐约看到了里面交叠的身影,脸上的表情简直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凌云沉默许久,对他们道:“今日之事,你们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能告诉陛下。否则,一剑砍死都是轻的。”
“是,属下遵命。”
此时,扎伊格府邸内,他看着面前气定神闲,气场强势的男人,浑身紧绷。
“晋国陛下。”扎伊格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惶恐,“外臣斗胆相问,陛下为何会突然驾临我叶特斯城?陛下不是应该,先去面见我王?”
魏溱轻轻一笑,抚弄手中金杯:“扎伊格大人,朕此来,自然是有要事要与大人商议——大人可知,近段时间以来,叶特斯城中接连发生的几起,大臣遇害之事?”
扎伊格脸色微变,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强作镇定问道:“外臣自然知晓此事,正欲着手调查,还城中一片安宁。莫非,这些案件与陛下有所关联?”
魏溱不置可否:“大人一向主张西戎与晋国联合,共同抵御外敌,这份远见卓识,朕甚是欣赏。而那些主张抗晋的臣子,他们的存在,只会阻碍两国之间的和平与繁荣。”
扎伊格心中顿生惊涛骇浪。
“朕帮大人除去了这么多政敌,大人可否帮朕一个忙?”
除去政敌?扎伊格心中泛起一阵寒意,他没想到,此人如此狡诈。
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咬牙承认,他与晋国之间,无形中结成了某种微妙的利益关系。
“不知陛下所求何事,但凡外臣力所能及,定当竭尽全力。”
魏溱道:“朕的皇后,不幸流落贵国,朕要带她回去,希望大人能助朕一臂之力。”
扎伊格猛地想起之前那封晋国密函,惊讶不已:“原来,陛下信函中提及的那位女子,竟是晋国皇后!”
“正是。”
他将手中玉杯轻轻搁下。
几日后,周漪月收到了一封意外的请柬。
“扎伊格大人?”周漪月看着那落款,满是不解。
“我与这位大人素未谋面,为何忽然说要见我?”
呼延朗同他解释:“姐姐不必多虑,扎伊格大人乃是王上最为倚重的心腹大臣,他行事向来稳妥。这次邀请姐姐,或许与梁夏典籍一事有关,亦或是对姐姐有所赏识。”
他嘴上这么说着,其实,他心里还有另一个猜测。
他此前在网上面前多次提及加依娜,而扎伊格官居天策上相,是王上最重要的心腹大臣,他邀请加依娜,给了他一个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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