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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马车中,白惜时与解衍静坐其中,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白惜时率先开口,看了眼此刻不知在想什么的解衍,“明日我让人给你重新做几身衣衫。”
解衍闻言,漆黑的眸子缓然望了过来,“为何?”
为何!
白惜时只看着他不说话,解衍何其聪明,她不相信男子听不懂她话中的含义,何况,方才那种尴尬的境地,男子也切身实地的经历了一遍。
她一直在让解衍模仿魏廷川,模仿他的装束,模仿他的武功身手,偶尔太过想念时,也会将他当成魏廷川一般欣赏。
如今一切都被被拆穿,她相信,解衍眼下已经全都明白了。
白惜时意识到这样不对,也不能再一直继续下去。
所以,她提出给他换衣服,尊重他的选择。
然而解衍却似乎不以为意,甚至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在与白惜时长久的对视之后,嘴角才噙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厂督选的每一件衣衫,属下都很喜欢。”
说罢男子又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饰,在白惜时看不到的地方,才隐约闪过一瞬近乎阴郁的光,继而抬起头,又是那副朗月清风的模样。
“穿起来,也颇为合适。厂督实在,无需费神更换。”
第31章
自晌午回到东厂之后便开始忙碌,直到深夜,解衍与白惜时才一起回到了府宅之内。
期间,男子言行如常,知他不想提及魏廷川之事,白惜时亦没有强人所难。
月洞门外,目送厂督进了主屋的院子,解衍支走亦步亦趋跟于身后的家厮,继而熄灭手中的灯笼,置身于一片静谧黑暗之中,抬手,挡住了那一轮刚刚从层云中冒头的月光。
长舒一口气,男子闭上眼,近乎享受着这被暗夜包围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然睁开漆黑的眸,当天边的最后一缕清辉再次被乌云遮挡,男子的眼底也越发幽暗起来。
解衍抬步,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迈进房间,走至桌边,他点燃了一支烛台,继而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他前夜尚未完成的那件木雕。
锋利的刻刀一下一下划过木头,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却也能够抚平他今日强行压制下去的起伏。
一件木雕终于完成,解衍吹去浮沫,将它拿在手中对着烛光,欣赏着那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麒麟,半晌之后,扬起了唇角。
拂了拂身上的衣袍,他举着烛台,起身走至铜镜之前,继而将那只小麒麟置于自己的香囊上,遮住了原有的山羊图案,男子望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将那只香囊摆正。
他这人,做事就喜欢做到极致。
读书要读到最用功,练武也要日日磨练,既然是当替身,那便也要像个样子――替代到底。
魏将军不知珍惜厂督心血,那就正好给他机会,尽力而为。
取魏廷川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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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惜时近来尤为忙碌,也刻意想要变得忙碌一些,因为一忙碌,许多不该想的事情便也无暇顾及。因而当听闻冀中匪患猖獗,她立即请缨,向皇帝禀明愿带领东厂前往剿匪。
前往冀中一来一回至少也要大半个月,等再回到京中之时,魏廷川订婚之事应该也筹备的差不多。
诚然,白惜时一再告诫自己要接受释然,替魏廷川高兴,但当有离京的机会出现,她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离开。
她想借此短暂的逃避一段时日,也给自己片刻喘息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这次出任务,皇帝会让锦衣卫与东厂同行。
不知是这群山匪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以对付,还是皇帝存了叫他们互相监督之意,毕竟在外人看来,东厂与锦衣卫,仍旧不合。
出发的当日,一行人分为两批,白惜时、解衍、滕烈等人着便服,先行前往冀中摸清地形,了解形势,元盛、冯有程则稍后,带领大部队等待消息进行包抄和集中剿灭。
出发的时候,千闵煞有介事,在蒋寅耳边提醒了一句,“厂督近来颇为严格,告诉你那帮锦衣卫兄弟们说话行动都注意点。”
蒋寅侧头,“怎么回事?”
千闵,“我也不知,不过厂督不是迁怒之人,反正只要把差事办好,应该就出不了错。”
蒋寅闻言点了点头,步伐一转,回去就将此事告诉了指挥使。
颇为严格?
滕烈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正在同步行进的马车,男子眉心微蹙,指尖在身前的案几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若有所思。
白惜时一路上都在处置公务案册,除了话比平常要少些,于旁人看来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案册总有处理完的时候,路程之中又难免枯燥乏味,因而后半段便有了大把时间供白惜时走神发呆。
一走神,便又会想起一些不该去想之事,白惜时烦闷之余,想要找点事做打发时间。
当天傍晚,在众人用饭的集镇上,白惜时于街角找到了一间小书摊上,并在老板热情的推荐下买了两本闲书,翻开一读倒是有些趣味,至少,能让她不要一直陷于那种莫名失落的情绪之中。
因而白惜时开始看书。
起先厂督看书众人也没有察觉什么异常,直到蒋寅看见那书皮封面明目张胆的两四个大字,瞳孔一震,犹豫再三,还是试探着问道:“厂督,这书买来可是为了咱们到时候乔装改扮,混淆那些山匪视听?”
白惜时闻言,莫名其妙看了蒋寅一眼,“不是。”
“……”
那就是单纯的喜欢看了!
蒋寅的表情瞬间有些崩坏,一时不知如何看待,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只能寻求共鸣转头去瞧指挥使,果然滕烈此刻的脸色也不大好,一双漆眸定格在白惜时手指捏着的书册之上――《我与寡嫂》。
片刻之后男子移开视线,冷冽的神色之中隐含着些复杂,继而侧头闭了闭眼,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这个时候解衍安排妥当当晚的食宿,亦从客栈之内走了出来,发现厂督正于马车旁看书,不欲打扰,于是走至他的身侧,同样望向页面上的文字。
望得久了,白惜时自有察觉,其实滕烈、蒋寅的反应她亦有所感知,只不过我行我素惯了,不予理会。
锦衣卫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她爱看什么样内容的书。
猜测解衍这种正经读惯了四书五经的,亦会对她看这样的杂书颇有微词,因而白惜时转过头去看他之时,语气也算不得好。
“怎么了?”
“没有。”
解衍却一摇头,继而神情专注望着书中的文字,与她一起探讨起其中情节,“属下只是觉得与那位过世的兄长相比,他的嫂子确实与这位书生更为合适。”
“唔~”
解衍的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白惜时思考片刻,认同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书生太过急于求成,忘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解衍闻言笑了起来,“对,欲速则不达。”
……
原本只是厂督一人看书,尚且没有那么引人注意,现下好了,两个姿容出众的男子一起,对着一本《我与寡嫂》认真研读,想要不那么惹人侧目都很困难。
蒋寅活像是见了鬼,瞧见千闵面色如常路过,忍不住叫住他,“你们东厂上位手段如今已经这般刁钻了吗?还要陪厂督一同看这种奇书探讨个中情节?”
千闵,“……也没有这种硬性要求。”
“那探花郎为什么看?”
千闵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厂督干什么他都捧场。”
“那你岂不是要被他比下去了?你别忘了,你才是厂督的心腹。”
“那我能怎么办?这种背德的书我是真看不下去啊!”
千闵家上头有两个兄长,也都娶了亲,这种书叫他,叫他如何入眼?
蒋寅带入自己,慨然一叹:“……也是。”
到了晚间用饭的时间,客栈内人流不少,白惜时起先仍在垂目看书,直到饭菜都上齐,他才将那本《我与寡嫂》合起,随手放在桌面之上。
然而刚端起碗筷吃了两口,却察觉坐在自己左侧之人,不动声色出手,将她那本起初封面朝上的书,翻了个面,继而遮挡住了上头的书名。
滕烈此番动作极其自然,甚至选择在白惜时伸手夹菜的时候进行,显然,并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但白惜时还是注意到了。
她不仅注意到了,还停下动作,看向滕烈。
白惜时本来就觉得不大理解,此间客栈不大,只有四方形的四人桌,本来她、解衍、千闵坐起来宽宽敞敞,滕烈、蒋寅分明可以带着锦衣卫另开一桌。
但这两个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走至桌边,叫小二加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坐下来便也罢了,既然说好了合作,她也不至于赶客。
但干涉她,便不行。
其实滕烈此番动作可大可小,平常白惜时很可能一笑了之,但极不凑巧,正好她近来心绪不佳,颇为喜欢较真。
将筷子扣回碗沿之上,白惜时面露不愉,“指挥使若是觉得看不惯,大可以换一张桌子,不用委屈和咱家坐在一起。”
滕烈继续吃饭,当作没听见白惜时说话。
见男子不理不睬,白惜时更为不悦,加重了语调,“滕烈。”
直至此刻,男子才像是有了反应,抬手将筷子搁于一旁,坐于桌前滞了片刻,正当白惜时以为他要离席而走之时,滕烈目不斜视,伸手又将书本给她翻了过来。
正面朝上。
白惜时:“……”
他什么意思?
白惜时盯着滕烈,觉得这个人实在奇怪的很。
盯得久了,滕烈吃饭的动作也越来越慢,最后终是侧眸,与白惜时对视了一眼,继而喉咙不适般的清了下嗓音,他微抬下巴,示意了眼对方尚未动过两口的饭碗。
“书给你还原过来了,吃饭。”
第32章
一行人在即将达冀中之际,立即开始打听匪患情况。据当地人所说,此批山匪极为蛮横凶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连官府都束手无策。
而他们平时生活在祝济山中,为首的大当家名唤“飞鹰”,听闻曾经还在军中当过差,后来犯了事,才干脆落草为寇。
而这个“飞鹰”有三大爱好,一为酷爱吃猪肉韭菜馅的饺子,二为劫掠途经冀中的富家子弟,以此向其家中勒索巨额钱财,三为取悦讨好他那位去年才强抢进门的压寨夫人。
说到这里,那路人又打量了眼面前几人,直摆手道:“所以几位还是快些离开吧,那飞鹰每隔段时日便会下山来劫掠一番,几位太过扎眼,若是碰到,必定逃不过祸患。”
闻言又仔细询问了一些个中细节,待谢过路人,白惜时凝眉,继而与解衍、滕烈几人对视一眼,富家子弟……
他们几个应当正好合适。
此番铲匪平患,白惜时本就不欲大张旗鼓,如此东厂与锦衣卫也会有所折损,若是可以浑水摸鱼潜入匪寨大营,摸清楚情况,继而擒贼先擒王,亦可避免不少气力和死伤。
几人商议之下做好决断,千闵、蒋寅隐于暗处留守接应后续人马,解衍携令赴冀中府衙,随时做好通知主政官员补给增援的准备。白惜时、滕烈则扮做途经的富家子弟,静待山匪劫掠。
期间解衍坚持与白惜时同行进山,但三人太过惹眼,且白惜时也想将联络府衙的任务交给他。
既然心中已做好决断让解衍重回朝堂,那么现在的每一步,都是助他积累人脉。
冀中山匪能做到这般为祸一方,为首的自然不会是傻子,白惜时亦没有轻敌,她与滕烈皆身手尚佳,且手指上也都练武留下的薄茧,若是装作手无缚鸡之力的富贵子弟很可能被拆穿。
因而当天中午入住冀中客栈的时候,两人手中均握着佩剑,扮做云游历练的武林人士,一副并不惧怕区区山匪的桀骜模样。
但白惜时想过山匪会来,却没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
时至半夜,白惜时正于客栈之中和衣浅眠,这个时候忽然窗棱隐隐晃动,她警觉地睁开眼,没过多久,嚣张的打马驰骋之声呼啸而过,继而底下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很显然,客栈的门被人合力踹开了。
这间冀中最大的一件间客栈,眼下看来,应是有山匪内应潜藏其中,而他们此番,十之八。九正是冲着白惜时一行人而来。
果不其然,大门被撞开之后,“咯吱咯吱”的木梯踩踏声发出刺耳的鸣叫,呼喝直奔二人所在的方向,白惜时此刻掀被起身,握起床边的佩剑,单手一用力,推开了房门。
滕烈亦在差不多的时候踏了出来。
激烈的打斗持续了约大半刻的时间,最后……白惜时、滕烈按照最初的计划相继被夺去武器,钳制住了双臂不得动弹,继而粗暴的被推出了客栈之外。
两盏牛头大的灯笼发出近乎晃眼的光,白惜时在昏暗的地方待久了,一时有些不适应,等她闭了闭再次睁开眼来,只见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之人。
那人五大三粗、趾高气扬,明显对白惜时、滕烈极为看不上眼,“老子当是多大能耐的高手,原来是两个只会胡咧咧的假把式!妈的,最烦看到这种装蛋的小白脸,全都给我捆好了,一起带走!”
话音一落,白惜时、滕烈被人捆绑住先后塞进一辆破旧的牛蓬车,一声粗犷的呼喝声后,轱辘缓缓向前滚动,白惜时与滕烈对视一眼,挪蹭着坐了起来,透过裂了条缝的油布蓬向外望去,应该是朝祝济山的方向行去。
而千闵、蒋寅,此刻应该正悄无声息的跟在队伍之后。
第一步,尚且算是顺利。
缓缓舒了口气,白惜时本想借机再观察沿途地形,但眼下天色太黑,什么也看不真切。
索性什么都做不了,白惜时简单与滕烈交待了句,改为窝到了一块犄角旮旯处闭目养神。
待进了山中还不知会遇到怎样的情况,眼下不如养精蓄锐。
上山之路极不平坦,牛车颠簸摇晃,加之不停有寒风从那裂开的大口子呼呼的往里灌,坐久了,白惜时不由自主蹙起了眉。
有些冷,她后悔没有多穿一点。
但她仍旧没有睁开眼睛,这些都是意料之中,忍忍便也就过去了。
不过片刻之后,白惜时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觉得那风似乎小下来许多,直到身上也渐渐集聚了些暖和之气,她才察觉不对,重新睁眼看向前方。
这一看,倒是怔愣了下。
这时候只见冷肃的男子正闭目锁眉、双臂环胸,斜靠于那有裂缝的篷布旁,将风口七七八八遮挡住了大半。
没想到滕烈竟然也有会体谅人的一面。
知道大半夜吹风的滋味必定不好受,白惜时没有只顾全自己让他人受罪的习惯,因而开口对着男子道:“我没睡着,不会着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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