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二人之间发生了何事,但白惜时嗓音中浓厚的担忧解衍听得出来。
不过白惜时没有继续往下说,解衍便也没有再问,滕烈应当是处境堪忧。
射完这只烟雾炮,白惜时像是完成一件最紧要的任务,待看见白色的亮光冲破夜空,她才皱眉头抚了一下左腿,在生死时刻对伤痛一无所觉,此刻见到援军,见到解衍,仿佛五感回归,此刻连走路都觉得有些费劲。
男子一见她如此动作,很快发现了白惜时左腿的伤势,触上去,是带着血腥之气的潮湿感,解衍俊眉一拧,很快反身回去拿了一件披风为白惜时罩上,继而在白惜时面前蹲了下来。
“掌印,上来,你的伤需得立刻处置。”
白惜时此刻也的确察觉出疲累,腹中饥饿,头昏脑胀,好像从见到解衍这一刻起,她就开始变得哪哪都不舒服,没有什么比脱险之后见到最信任的人还叫人庆幸的了。
否则即便等到援军,她依旧不能放心的睡过去,也不能放心的告知伤势,仍需时刻为暴露身份而警惕。
第一个遇到的人是解衍,心中分明应当惊喜,应当高兴,但此刻却因被另一件事牵绊,始终无法显露笑颜,那便是滕烈的生死。
还有一个人至今生死不明。
与另外赶过来的援军交待了一通滕烈尚在山林之中,又仔细描述了他应当去往的方向,以及二人关于烟雾炮的约定,直到所有都嘱咐完,白惜时才伏上解衍的脊背,继而登上马车,往山脚下行去。
他们没有赶回辽东大营,而是在山脚下的农户家借住了下来,在解衍关上门要为白惜时单独处理伤口的时候,白惜时突然问了一句,“可否打开窗户?”
解衍:“掌印,夜间凉,你又有伤势在身,如此容易受寒。”
“我没事,打开。”
闻言,解衍走过去,为白惜时支开了一条缝,但似乎与白惜时设想的不符,最后在她的要求下,解衍将那一整扇窗户都推开了。
月色清朗,繁星闪耀,明日应当会是个好天气,但除了这些,如幕般的天空再无其他。
距离她放出烟雾炮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没有回应,滕烈那边没有亮出烟雾炮,也没有告知援军他的方位。
是有事耽搁了?还是……
白惜时不敢往下深想,处理伤口的过程中,白惜时没有喊疼,她一向是个耐力极好之人,但这一次紧蹙的眉头直到解衍替她包扎好都没有消下去。
待收拾好一切,又替白惜时将床铺好,解衍走到窗边跟着看了一眼外头那无边夜色,“掌印是在担心滕烈?”
闻言,白惜时回过头,“他替我引开了追兵,烟雾炮又一直未亮,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还……”
白惜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未尽之意,解衍与她都明白。
男子听完点头,温声劝慰,“指挥使不是那般能被轻易困住之人,掌印不要总往坏处想。”
“睡罢,我替你守着,腿伤需要静养,第一步得先止住血。”
说着男子示意了眼床榻,又同步看向窗外,“有情况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
闻言沉默半晌,白惜时重新望向窗边,在停顿了片刻后,终是收回目光,回了一个“好”字。
滕烈长时间的无回应像一阵阴云笼罩在白惜时的上空,但她同时也明白,此时自己左腿连血都尚未完全止住,加入搜寻是在给自己,也是在给他人添麻烦。
眼下最明智的选择便是养精蓄锐好好睡一觉,待血止住后明日再重回山鹰嘴。
在解衍的搀扶下,白惜时回到床铺闭上了眼,不过不知是伤口疼痛还心中有事,即便疲累至极,她仍旧好长期间都没有睡着。
最后还是解衍给她端来了一碗带有助眠成分的安神汤,白惜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但愿再睁开眼时,已经传来了滕烈平安无恙的消息。
第93章
第二日醒来后,仍然没有得到滕烈的消息,白惜时一颗心越发沉重。
辽东军营的兵士们自他交待过后,便开始对深山进行地毯式搜寻,而那些追兵在得知大批援军已到,一夜之间仿若人间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
消失的可能性经分析有二,一是相较于刺杀滕烈,他们更怕被人识破身份。二来则是刺杀任务已完成,他们自然可以迅速撤离。
所有人都担心第二种情况的发生。
白惜时待左腿的血止住,便重新回到了山鹰嘴,既然说好了山鹰嘴见,不到滕烈出现或是被找到,她不会走。
阴云避日,树木摇晃,这一等便又是一个白日。
仍然没有滕烈的消息。
此时此刻距离白惜时放出烟雾炮已经足足过了十一个时辰,眼看天又要黑了。
可能是天气不佳,心绪也受到影响,白惜时突然生出一股懊悔之意,当初若是没有答应滕烈,二人一起杀出去,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白惜时于马车之中一言不发,车帘卷起,她的目光在通往山鹰嘴的路口逡巡。而她望着车外多久,坐于白惜时对面的解衍,便同样看了她多久。
夜幕降临,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而黑夜也给搜寻增加了难度。一批兵士回营用饭,又换上另一批士兵顶上,察觉到白惜时眉宇间的忧虑越发重,解衍站起身,走下了马车。
“你要去何处?”听见声响回过头,白惜时问男子。
“人手好似不太够,我也一同去看看,或许能帮的上忙。”
说完这句话,解衍温声答了一句,继而掀开车帘,接过兵士手中的灯笼加入了搜寻的队伍。
男子走后,马车内便只余白惜时一人,一时间周遭便显得更加静谧,侧目,望向解衍远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白惜时垂下眼睫,看向对方那一盏喝干的浓茶。
她心中,是有歉意的。
不远千里而来,解衍当是花费了不少功夫,一路风餐露宿达到辽东却又得知自己失踪的消息,待到连续几日的搜寻二人好不容易相见,白惜时却连一个笑容都没有向对方显露。
滕烈是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仆,她笑不出来。
不过这期间解衍什么都没有说,反而在她焦虑的时候温声安抚,他应当也是许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一直靠浓茶提神,此刻又跟着大部队一同去寻找滕烈的下落。
想到这,白惜时闭了闭眼,心中纷繁杂乱,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正当陷入忧虑兼之歉意的双重情绪中,这时候远处似乎传来了一阵骚乱,继而“指挥使”“主将”的呼喊声陆续传来,白惜时骤然睁开眼,朝窗外望去,然而漆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
但人群在欢呼,兵士们也正提着灯笼不断朝一个方向聚拢,待那呼喊声越来越近,“主将”“指挥使”也从越来越的人口中唤出,白惜时坐不住了,扶着车壁,踏下了马车。
在等了片刻之后,便见人群簇拥着一个高大的男子正缓缓向这边移动,那人走起路来比往常慢了许多,更费劲不少,浑身上下看起来也十分狼狈,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印子。
在走过来的路程中,不少人都想要过去搀扶他一把,但都被男子无声拒绝了。
一步一步走到山鹰嘴,停下,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最后,定格在了白惜时的身上。
观察了她片刻,男子也终于像是卸下最后一层顾虑,笑了一下。
“烟雾炮浸水,点不燃。”
“两根皆点不燃。”
看着滕烈就这么站在不远之处,活生生的,还像没事人一般在向她说着烟雾炮不好用,白惜时忍住眼眶发酸的冲动,跟着笑了起来,“那你运气可真是太差了,我的一根就直冲云霄。”
“看见了。”慨然一叹,这一叹是劫后余生,亦是如释重负,滕烈仰头,望向夜空。
没人能懂他看见烟雾炮那一刻的庆幸。
白惜时没有性命之忧,等到了援军。
同样跟着他看了片刻,白惜时重新望向男子,说了这么一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指挥使。”
闻言,滕烈收回视线,缓缓“嗯”了一声。
然而待这句话音一落,没有人想到方才还好端端的男子竟突然于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向后倒去,索性身边都是人,将士们眼疾手快一起接住,并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军医”。
白惜时亦被这一幕惊的走至近前,蹲下身查看滕烈情况,一颗放下去的心又重新悬起。
好在最后经军医诊断,滕烈虽伤口多,却没有什么致命伤,方才那一倒是身体早就到了极限,先前是凭借着一股超人的意志力一步步走回山鹰嘴,继而疲惫力竭,睡了过去。
―
白惜时一行回到了江东大营,滕烈应当是疲累加之失血过多,一路上整个人仍在沉睡,白惜时看着几个亲卫将男子在主帐中安顿好,才转身掀帘,回了自己的营帐。
她的身体素质不错,眼下腿伤虽未完全愈合,但已不妨碍缓慢走上几步。
进去的时候,解衍正在研磨外敷的草药,听见声响,抬头问了白惜时一句,“指挥使已安排妥当?”
“嗯。”
男子闻言,招手,“掌印,过来换药。”
单手提了把椅子坐于床榻边等她,解衍一身鸦青色长袍,银边缂丝革带束于劲瘦的腰间,映衬的整个人比例极佳,男子一边将研磨好的草药至于案几上,一边慢条斯理挽起衣袖,准备干净的纱布。
即便背影,也能叫人预判出是怎样一副俊逸如玉的模样,此刻当是白惜时自到达辽东后最放松的一刻,战事顺利结束,滕烈还活着,而最想要见的人,现下便在眼前。
脱下御寒的外袍,换下长靴,白惜时走到床榻边,面对着解衍坐了下来。
将裤管卷到最高露出受伤的部位,正要像先前几次一样将腿侧过去,但动作到一半,白惜时难得觉出些不好意思。
这孤男寡女的。
察觉对方动作迟疑,解衍当着白惜时的面又拍了下自己的腿面,坦然示意她将左腿搭上来上药。
原来之前几次他都是这样给她上药,先前怎么没发现姿势这般暧昧?
白惜时伤在大腿外侧靠上的位置,因滕烈未寻到前心绪被一层沉重笼罩,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即便注意到了,也不会往那旖旎的的方向去想,纯粹的公事公办,不带任何杂念。
但眼下诸事已定,她就怎么摆弄那条腿都觉得不对劲。
直接搭上去显得轻浮,不如踩上去,这样比较有气势。
如是想便如是做,于是乎白惜时那一条高高卷起裤管的左腿,就这么不轻不重踩在了解衍的腿面上。
……
男子本来沉静平稳,在白惜时如此动作下俊眉一挑,去拿草药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继而顺着那条纤长且白到发光的腿一路向上,对上白惜时的视线。
从男子反馈给她的眼神中,白惜时意识到这个动作可能还不如先前那个,先前那个只是显得亲密,眼下这个挑。逗。
气势虽然是有了,但侧坐于床榻边赤足踩在男子的大腿上,瞧着实在不像什么正经人做出来的动作。
白惜时想要将腿收回去,但解衍察觉到她的意图却率先一步将她的足固定在腿面上,不过很快又皱了下眉,“脚怎么这么凉?”
说着便用掌心欲将她的裸足捂热。
白惜时整个脚心被他握在手中实在痒的厉害,忍不住微微动了一下,催促道:“上药。”
脚凉的缓解之法有很多种,这个着实是最让她难耐的一种。
不过上药的过程同样也没有轻松多少,草药香气的膏体触向腿面,带来一阵微凉,白惜时两条眉毛越拧越紧,最后在看见解衍倾身向前的动作后,出声阻止,“能不能别吹气?”
解衍:“我见掌印蹙眉,可是伤口痛?”
“都快愈合了能有多疼?再说咱家也不怕疼。”
但是她怕痒,真的痒,从解衍给她上药的时候就开始痒,动作越轻柔越痒,比起轻柔她倒恨不得他的动作能重一些,以免她痒的浑身都怪怪的,痒的钻进了心窝里。
从白惜时的表情解衍大约猜出了她心中所想,眼眸跟着泛出些笑意,男子一笑,白惜时就用踩在他身上的赤足轻轻踢了对方一下。
不许笑。
如此,解衍的眉眼反倒弯的更明显了。
谦谦君子,目光温澈,似是盛了一瓢醉人的清酿,白惜时一时竟看得有些失神。
“解衍,对不起。”片刻之后,白惜时突然道了一句。
男子有些错愕,“对不起什么?”
“就是对不起,你听着就行。”
不明白也不要紧,白惜时不想解释,解释反倒觉得矫情刻意,这一声“对不起”是对这些时日亏欠的表达。
长久的四目相对中,解衍似是逐渐明白其中含意,他能够理解滕烈失踪后白惜时的心境,也完全觉得他与白惜时之间永远用不上“对不起”三个字。
但解衍没有直说,片刻之后,反倒问了一句,“掌印道歉可有什么诚意?”
“啊?”
“就这三个字就结束了?”
白惜时试图收回腿,摆出点谈正事的架势,“你想要什么诚意?”
但脚心却仍被男子紧紧握住没有松手,继而,在白惜时惊诧的目光中,解衍托起她的赤足,低头,于脚背上落下一吻。
这一吻,连带着白惜时的心房都跟着狠狠颤动了一下。
“这样就不错。”男子如是说道。
第94章
解衍给白惜时上完药后便离开了,离开前还给她冲了个汤婆子塞进被褥,如此发凉的双脚终于一点一点回暖,在厚厚的棉被之中有了温度。
眼下其实是下午,白惜时本没打算休息,不过现下就这么被人盖上了被子,床榻之上又暖意融融,不知不觉便有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慢慢合上眼。
入睡前下意识动了动脚趾,在脚背上的某一个地方还停留着奇异的触感,湿湿热热,那一块皮肤的温度好像始终高于其他地方,明明暖融融的汤婆子是被她覆于足底。
白惜时好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起先是亡命奔波,继而担忧滕烈安危,还有回程马车的颠簸都让她长时间没有再进入过一场深度睡眠。
今日这一觉就像是要将先前欠缺的都补回来,以至于她直接睡到了第二日天明。
其实傍晚的时候她曾醒过一次,整个人陷入一种睡蒙了的怔忪感,想睁眼又如被鬼压床一般动弹不得,最后终于得以翻了个身,这时候听见床榻的动静,一帘之隔的外间很快绕进来一个人。
看见来人,白惜时望着对方,喃喃问了一句,“是做梦,还是真人?”
那人闻言,俯下身问她,“掌印做过有我的梦?”
白惜时没有回答对方,因为她当时正在思考一个重要问题,那便是如若是梦,她便要大方掀开被角邀请对方进来一起睡,梦里就应当做点梦里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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