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彤像是看出来姜醉眠有心事,晚上便又主动来陪她睡。
姜醉眠肚子又大了些,现在睡觉只能侧躺着,并且压一会胳膊就会发麻,她便只能再换个姿势继续睡。
青彤迷迷糊糊醒过来,替她捏了捏手臂,还对着她肚子说话。
“小娃娃老实点,别再折腾你娘亲了,乖乖睡觉好不好?”
姜醉眠笑了笑,转过身子面向她:“彤儿,你醒了。”
“姐姐,你翻了好几个身了,我很难不醒的,”青彤睁开惺忪睡眼,“难不成,你是想娃娃爹爹了?”
姜醉眠双眸睁大了些,连连否认:“没有,不是,怎么会呢。”
青彤揉揉眼睛:“姐姐,你的心事都会写在脸上的,我都看出来了。”
姜醉眠摸了摸自己脸颊:“有,有吗?”
青彤噗嗤一声大笑起来:“当然没有啦,我就是瞎猜的,没想到直接猜中了。”
姜醉眠有些羞恼,在她额前弹了下:“就知道拿姐姐寻开心,下次不让你陪着睡了。”
青彤慢慢悠悠阖上眼睛:“好啊,那你让娃娃爹爹陪你睡吧。”
姜醉眠在她脸颊上轻轻拍了下:“胡说八道什么呢。”
“哎哟。”
青彤委屈的揉着自己脸蛋,她早已经从当初那个干干瘦瘦的小丫头蜕变成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姜醉眠从来不会短着她吃喝,她胃口也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好,脸颊整日里白里透红,活像个有钱人家受宠的小姐。
这会儿她瘪着嘴跟姜醉眠讲道理:“姐姐,我哪里是胡说了,白师父告诉过我了,小娃娃必须要在爹爹娘亲的陪伴下才能安然长大,现在娃娃只有娘亲,我当然希望姐姐的娃娃也有能爹爹宠爱保护了。我从一开始就在帮姐姐的娃娃寻找一个好爹爹,但是找来找去,我现在觉得娃娃的亲爹爹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的,起码有钱,有权,对姐姐也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但是到底要不要让他做娃娃的爹爹,我觉得还是要再看一看的……”
姜醉眠听她在耳边叽里呱啦分析着,睡意倒是慢慢上来了。
青彤还在说着:“……还有以后娃娃如果住在皇宫,那岂不是一出生就能够有很多人伺候,过上世上最好的日子?这样倒是不错,姐姐和娃娃都不能再受苦了,就是要让人好好疼爱才行的,姐姐,那你觉得姓陆的行不行?”
她转头一看,姜醉眠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青彤叹息一声,替她盖好被子。
看来姐姐的终身大事,还是得靠她和白师父联手了。
*
三日后,厉云川果真在都停驿搜到了几封密信,他立即就带着来找了姜醉眠。
“这些信藏得十分隐秘,常如竟然把它们藏在了驿馆正殿后面的匾额内,那块匾额是先帝爷御赐的,寻常人哪里敢动,所以从来也就没人想过要去那背后搜查。”
信一共十封,一一拆开来看。
其中只有五封是常如在写自己和陆昭轶的历次往来,甚至将每次陆昭轶要他做的事情都详细细数了出来,就是为了在信的最后祈求陆昭轶能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尽快给他升官尽职。
而另外的五封,看起来像是常如走投无路时写给陆昭轶进行要挟的筹码,信中写明了他是如何将那些与辽人往来的密信偷偷藏进左□□中的,还提到了这样的手法跟当年陆昭轶利用赵筠扳倒姜廷州是一模一样的。
对于赵筠的描述虽然不多,可光是与诬陷姜国公通辽叛国案有关,就足以罢去他的大将军之职,将他打入死牢凌迟处死。
看完那封密信,姜醉眠深深吸了口气,身子脱力般跌坐在了凳子上。
她泪眼朦胧,指尖紧紧攥着那张快要被揉皱的信纸,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
旁边几人并不知道她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只当她是被陆昭轶等人的罪行万分痛恨。
没人知道,那是因为在她心口挤压了十余年的重担刚刚才松懈了开来。
原来父亲是这样被他们诬陷的,原来姜氏满门是这样被连累成了冤魂的,原来她并不是罪臣之女。
她一定要让陆昭轶和赵筠为此付出代价!
看完密信后,厉云川便将信又全都收了回去,姜醉眠从他手中拿过来,替他整理了一下,又交还给他。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密信?”姜醉眠问道。
“交给都察院,请他们再针对信中所提到的人和事进行密查,定然不能放过这其中的任何一个。”
姜醉眠点头:“好,行事小心。”
厉云川气势汹汹的走了,姜醉眠对于他行事并不担心,他说会交给都察院密查,就一定会做到。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怀中揣着的那一封孤零零的密信,是她方才从那一沓信中悄悄藏起来的,正是有关于赵筠的那一封。
该如何为父亲翻案,她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晚上入睡前,青彤又想来陪姜醉眠睡,可惜被姜醉眠拒绝了。
她拎着那只白花花的侏儒兔,放在了自己床榻里面,还给兔子盖好了被子,而那封密信,被她藏在了枕头下面,要时刻贴身存放她才安心。
只是不知为何,半夜她迷迷糊糊间感觉兔子好像趴在了她身上睡着一般,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在她睁开眼睛的前一瞬,那股压迫感又随之消失了。
她睡眼朦胧,努力掀开眼皮朝着面前望,骤然出现在跟前的一个模糊轮廓把她吓了一大跳,身子也快速朝着背后躲。
随后那道轮廓轻声开了口:“别怕。”
陆昭珩搂住她身子,防止她撞到身后的墙壁上。
“眠眠,是我。”
第71章
对于陆昭珩夜里摸进房间这件事,姜醉眠像是已经极为熟悉,听出他的声音后,她身子立即放松了些许。
但是察觉到贴在自己腰侧的不是毛茸茸的兔子,而是一只正在缓缓传递着热度的有力手臂,她顿时像是被灼烫了般。
陆昭珩先一步看穿她的意图,搂在她腰侧的手收了回来,转为轻轻攥住了她手腕。
随后身子贴近,呼吸相闻。
“我有话说,”陆昭珩道,“说完就走,先别急着躲我,好不好?”
姜醉眠听出他嗓音中的疲惫沙哑,联想到他近日都没有出现,想来定是诸事缠身。
她也只是从厉云川那边听到了最近朝中局势动荡的消息,皇上紧急召赵筠回京,已经过去了数日,延边竟然都没有一点消息传回,赵筠恐有抗旨不尊的嫌疑。
不仅如此,因为军饷贪污一案牵扯到了朝中众多大臣,且多多少少均与将军府有千丝万缕的关联,现在朝中俨然成了三派,一方坚持将军府无辜,一方坚持赵筠有罪,还有一些两方都不参与,坐山观虎斗。
皇上对于此事的处理态度模棱两可,将烫手山芋全权丢给了陆昭珩,下令召赵筠回京的圣旨便是陆昭珩代为拟定,而皇上称病不出,早朝也有数日不上了。
姜醉眠没出声,黑夜中一双清凌的眸子定定望过来,在等陆昭珩准备跟她说什么。
陆昭珩便有些得寸进尺,指尖顺着她的手腕渐渐上移,五指悄悄挤进她指缝间,无声无息与她十指相扣,极为亲密的姿态。
房内一时静默无声,只能听得见睡在床尾的小兔在“呼噜呼噜”。
能这样与她安安静静的躺在一张床榻,像是世上最为朴素寻常的夫妻一般,十指相扣,互相陪伴着入睡,已是陆昭珩不敢奢求的梦。
姜醉眠压着嗓音轻轻打破了沉静:“手疼……”
陆昭珩忙松了些力气,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她的手攥得牢牢的,生怕下一瞬就会消失似的。
他用指腹在她手背处摩挲几下:“近日没来看你,是因为有些事情必须要尽快处理,朝中近来动荡,京中可能不太平,我会让人保护好这座小院,必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姜醉眠追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跟将军府有关?”
听出她语气中的担忧之意,陆昭珩神色便有一瞬间的僵硬,可是怕被她看出来,他又很快面色如常。
每每提到将军府她总是异常紧张,赵棠虽然人不在这里,却还是能让她这般牵肠挂肚。
陆昭珩道:“有关。”
姜醉眠眉心紧紧蹙起来,她手中也用了点力气:“我也有事想跟你说。”
一边说着,姜醉眠另只手准备悄悄摸到枕头底下的那封信,可是在即将触碰到枕头的时候,她又有了片刻退缩。
“陆昭珩,”她道,“你也认识我父亲。”
“嗯,姜国公战功显赫,受万民爱戴。”
“可那都是过去,”姜醉眠眼底有些酸涩,“他私通辽人,背叛了大宴,最后连累了姜氏满门被抄斩。”
陆昭珩伸手轻轻抚上她脸颊,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她父亲的事,虽然她在强装镇定,可他听得出她话语中的悲恸和颤抖。
“等到眼下的动乱平息,我会命人重审当年案件,必不会让一个冤魂漂泊无依。”
他语气郑重,像在陈述,更像在宣誓。
姜醉眠忽然紧紧揪住了他胸口的衣襟,被月光映亮的双眸在急剧颤动:“你也相信我父亲是被冤枉的,对不对?仅凭着几封密信就给父亲定了罪,这难道是符合大宴律法的吗?这其中就没有什么可以操作的余地?那些信的来由真的有被认真核实过吗?如果私通辽人的另有其人怎么办?如果父亲一生清白都被那区区几封信毁掉了怎么办?如果我姜氏满门都是被小人故意构陷,那上百条人命就白白断送了怎么办?”
她越说越激动,激荡的内心难以平复,眼眶一阵阵热意涌上,长睫扑簌簌颤动几下,清泪便争相从眸中掉出来。
看见她神色痛苦近乎宣泄般的在哭,陆昭珩心口像是被把钝刀子在细细密密的磨,磨得他痛如刀绞。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松了她的手,上前将她径直搂进了怀中,一手避开她腹部,轻轻环住她腰间,另一手在她发丝上轻轻柔柔的抚着,带着安慰意味,任凭她将眼泪尽数埋进了自己胸前。
“我从来不相信姜国公是会通辽叛国之人,他清廉正直,一心为国,只是当年案件判得草率,现在回想起来诸多漏洞,还需一一查清。”
他低头,在怀中人的发心上轻轻落下一吻,低声劝哄道:“等到案件查清,一切自会有定夺,不哭了好不好?不然明日眼睛会红肿得像兔子了。”
姜醉眠这几日一直在压抑着内心情绪,旁人不知她为何会如此针对赵筠,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想为父亲翻案而已。
知晓她身份的只有陆昭珩,在他面前她倒是可以不必辛苦伪装。
她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问:“那还要等到何时?何时才是重审案件的最好时机?”
陆昭珩在她后脑勺上揉了揉,定定说道:“快了。”
旁的,他却并没有多说。
那些事情太过危险,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他不愿让她知晓,更不愿让她牵扯其中,所以回京之后便不敢来此看望她。
等到他将一切危险障碍扫除,再让她安安心心成为他的太子妃。
陆昭珩直到天蒙蒙亮起才离开,姜醉眠还在榻上沉沉睡着,脸颊上的泪痕已经被人小心翼翼的擦干,那只小奶兔也被放在了她怀中睡得安稳。
姜醉眠午时才起,两只眼睛确实红通通的,还有些肿,看起来昨夜像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那封信她最终没有给得出去,陆昭珩说还要再等等,可是要等到何时,他却没说。
又过了两日,姜醉眠去了趟太医院,她记得当日进宫面见皇后时听说过,今日是太医院给皇后请平安脉的日子。
皇后身边的掌事太监去太医院请人时,见着了姜醉眠,掌事太监长了个心思,记得皇后娘娘对这位女太医格外欣赏,便请了姜醉眠一同前去。
到了皇后宫中,皇上恰好也在。太医给皇后请完脉后,姜醉眠又给皇后诊了诊脉,并说出了皇后吹过风后便会经常头痛的毛病。
随后她为皇后手臂上施了几针,惹得皇上和皇后对她皆是赞叹连连。
皇上问她要什么赏赐时,姜醉眠却没有言语,反而颇为艰难的跪在了地上,垂着眼眸,模样清冷倔强。
皇上见她一个大肚子妇人如此这般,问道:“你可是有话要跟朕说?”
姜醉眠道:“民女只是有一事不明,想请皇上和皇后娘娘为民女指点一二。”
皇上须发已见白,脾气秉性也比年轻时候要温和许多,且已经生出了退位之心,所以现下最是仁慈爱民之时。
他道:“既然已入太医院,便也是我大宴臣子,有何事但说无妨。”
那封密信就静静躺在姜醉眠袖口中,她攥紧了指尖,犹豫不决。
早已经想过千遍万遍的说辞,到了此刻竟然有些哽在喉间。
皇后娘娘本就对她颇为喜爱,想命人将她搀扶起来:“地上凉,你身怀六甲,还是起来说话吧。”
姜醉眠谢了恩,却仍旧没有起身,她抬起头,黑眸清亮。
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没人知道。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时机,再继续等下去,难道要等到赵筠彻底权倾朝野的那一天吗。
她不能坐以待毙。
“皇上,皇后娘娘,民女想问,如果有一个好官遭人诬陷,还害得全家都被牵连,那么怎样才能让背后的罪魁祸首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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