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来,他们说的是实话。
许砚之确实,无论在哪儿,从未叫过她一声“舒医生”。
次次都叫“舒冉”。
晚上,舒冉恰好乘坐许砚之的车回去。
车载音乐是距离最近周杰伦近几年新发的专辑。
《周杰伦的床边故事》。
十首歌。
“假装我们还在一块
我真的演不出来
还是不习惯你不在
这身份转变太快
……”
“你不是不喜欢周杰伦的歌吗?”一直未开口的舒冉终于在张惠妹的声音还未响起时出声。
单手在方向盘上打了个转的许砚之抽空瞥了眼舒冉,十分自然地应她。
“你不是喜欢吗?”
舒冉愣了一下。
没想到当年在天台上的谎话他还记得。
不过如今听的习惯也变得真喜欢。
“但是你不喜——”
话还未说完,许砚之恰好出声,掩盖了她后半句话。
“上次的话我没说完。”
“当初随手点的收藏歌手,后来也喜欢上了。”许砚之淡淡说着。
舒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倏然紧握。
她总有错觉,觉得许砚之和他的距离忽然变近了。
还有些隐隐的不对。
一闪而过的念头,她抓不住。
车厢里的冷白灯光,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打下一道阴影。
车停在红绿灯路口,许砚之认真地视线投射过来时,舒冉不敢看他。
男人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他的嗓音沉沉:“听会最近的新专辑罢了。”
“毕竟很久没发新歌了。”
车载音乐被男人瘦削长指按了下一首。
切到其他歌手的单曲。
舒冉松了口气。
“公司里的谣言,你有听过吗?”
“嗯?”
男人声线清磁,犹如耳边冷泉坠至山涧溪水,撩人心弦。
舒冉睫毛轻颤,“就是关于我们的。”
“听过。”许砚之言简意赅。
“要不要说清楚?”舒冉没有着急说些什么,而是认真问她。
高中时也经历一些舆论,所以如今面对这些她倒是保持着无谓的状态。
但如果许砚之……
“说清楚什么?他们说的不是实话?”男人不紧不慢地说。
舒冉心脏骤然紧缩。
这么听来,许砚之毫不在意这些流言。
却又实在是没有想到许砚之会这么说。
但他们说的又的确是事实,没什么好说清楚的。
车停在小区楼下。
许砚之在地库停了车,从车的那头绕到副驾驶给舒冉开车门。
“舒冉。”许砚之站在她面前。
“怎么了?”舒冉坐在副驾驶上,侧头抬眸看他。
许砚之站在车前,地库冷白光线洒下,如夏夜弯月缱绻。
舒冉忽然想起,他一直都被上帝偏爱,无论是清辉、还是灯光。
许砚之极淡地笑了下,俊雅面容毫不遮掩地放柔看她,喉结稍稍滚动,原本将要说出口的话忽然打了个转:“一起吃个饭?”
“可以啊,去我那吧。”
许砚之将车门拉开些,舒冉以为他要让开给自己出去,连忙从车里出去。
然而,许砚之动作未比舒冉快。
她就这么直直地起身撞在他的身上。
鼻尖充斥着男人独有的清冽气息。
寂静的地库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砰砰砰。
心跳声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加快。
处在车厢与车门之间的空地逼仄不已,许砚之提前把手放在了车顶处,防止舒冉的头磕到。
这样狭隘的空间,叫舒冉浑身都燥热起来。
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舒冉连忙伸手往许砚之的腰身后推开车门,手肘轻推许砚之绕开他。
方才的清冽味从鼻尖褪去。
此刻才发觉地库的气息是多么微凉,让她整个人都静了下来。
好似从夏季走到冬季。
强压下内心躁动,舒冉装作若无其事说:“我先上楼。”
步履匆匆,只留给许砚之一道婀娜背影。
许砚之看着舒冉离去,残留在空气中的栀子花香渐渐消失。
方才,除了舒冉的心跳乱奏之外。
还有他的。
.
和许砚之吃完饭分开后。
浴室的灯熄灭,舒冉从里头走出,换了拖鞋准备去卧室换睡衣。
砰。
忽然传来一声响。
视野陡然变黑。
外头轰鸣声骤响。
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雨点拍打窗声。
停电了。
舒冉将手机手电筒打开,从卧室里换了睡衣去楼道查看电闸。
以为楼道里没有什么人,没想到许砚之在那儿。
从手电筒朦胧的光看去,他穿着普通的黑色家居服,高挑身形被宽松款式衬得有了几分烟火气息,浑身的疏冷散去不少。
电闸是合上的,一旁的电箱却被打开。
他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着工具在修。
“你那儿也停电了吗?”舒冉走近他问。
许砚之目光在她米白色的睡衣上掠过。
十分简约,没什么图案,只是右侧胸口上的小口袋处绣了朵向日葵。
湿漉的长发被随意扎成丸子头,鬓角碎发末梢有水滴滑落,又被白皙指尖带走。
他点头:“应当是下雨跳闸,电箱烧了,修修就行,你先回去等来电了吹干头发。”
舒冉摇头:“没事,我在这儿正好给你打光。”
话音落地,她依稀听见一道很轻的笑声。
许砚之说好,顺手把他的手机递给舒冉。
两部手机打灯,电箱里可见度明显清晰许多。
“你往这儿照,我换个电丝。”
许砚之的个子高,舒冉只达他的胸膛处。
他说的地方舒冉需要踮脚才勉强照到。
抬眼努力去看见许砚之说的地方,不过还是看不太清。
舒冉尽最大力度垫脚,伸直手臂。
许砚之偏头。
借着灯光,他这才发觉。
女人的睡衣宽松,明晰优美的锁骨暴露在视野里,刚沐浴过的冷白皮肤微微泛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忽然,发梢有水滴落从锁骨蔓延滑落至下。
许砚之在那瞬间移开了目光。
接过舒冉手中的手电筒。
“马上就好。”
下一刻。
舒冉门缝处传来光亮。
“有电了。”她莞尔一笑。
许砚之点头:“嗯。”
来电的轻松与惬意感叫舒冉舒适不少。
其实搬到这儿来,这并不是舒冉第一次经历停电。
大约经历了二、三次。
她说:“这几次停电加上次的水管,要是再来两次,估计我又得搬家了。”
许砚之一顿。
第40章
来电之后不到半个小时舒冉的门铃被按响。
透过猫眼可以看到是位中年妇女。
舒冉给何年月开了门。
何年月热情问她:“小舒,在这里住得还算舒服吗?有没有哪里缺的?”
“这两天隔壁抽了风老去整那个电箱导致停电,我和他们说过了,下次不会了,还有那个水管啊,我一会让工人来给你彻底检查一下。”
为了不麻烦何年月,水龙头和停电事件舒冉都没和何年月说。
一来是因为不想麻烦他人,二来是因为舒冉是真的喜欢这间房子。
还有那么一个原因。
许砚之住在楼上。
但为什么何年月会知道这件事?
还是在刚刚她说要搬家的前提下?
这不禁让舒冉有种错觉,是许砚之告诉她的。
舒冉招呼何年月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注视着她,直截了当地问:“何阿姨,水龙头和停电的事我都没告诉您,请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倘若不是许砚之告诉她,恐怕舒冉真要以为何年月在房子里装了针孔摄像头了。
毛骨悚然。
何年月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额……这个……这个……”
舒冉顺手倒了杯水给何年月,“阿姨您有话直说。”
何年月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位漂亮知性的女人。
想到许砚之对舒冉的特殊照顾。
她应当有知情权。
何年月捧着水,润了喉,把实话告诉她。
“你住的房子,是许先生的。”
“在得知你要找房子时,他连夜把房子里的设备都换了全新的。”
……
“对,许先生的全名叫许砚之。”
.
顶楼偌大的落地窗倒映着城市灯火阑珊,万家灯火。
落地窗前的沙发上,银薄的手机放在一旁,开着听筒传出老人昂扬的嗓音。
最近许游状态不错。
“所以她知道了是你的房子,要搬出去了?”
许砚之回想起何年月和他说的话。
“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说很感谢你,回头会来给你道谢,没说要搬走。”
许砚之近来的情绪波动并不是很大。
唯一的一次,还是在上次看到高中课本里的那封纸飞机。
她暗恋他。
带给他的震撼太多。
许砚之未曾信过命,也不信命。
更不相信什么宿命因果轮回。
坚信唯物主义的他却在某天鬼使神差地打开微博,主页面给他推送了一条微博。
id名字为:2012.2.29
十六条帖子越看越熟悉。
在看到课本里的纸飞机时一切都对上了。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他这才恍然,上帝在某天让你偏要做某件事时。
那一定是宿命。
他鬼使神差地再看到舒冉如此宝贝她的纸盒。
他也打开了他的纸盒,看到了那架纸飞机。
他鬼使神差地在某天打开微博。
他看到了那十六条帖子。
看到纸飞机的那个夜晚,许砚之回想了很多在芙城一中的事。
他一直记得2013年即将进入夏季的天台夜晚。
少女青涩稚嫩的脸庞在月下缓缓落下泪,朦胧月光中她的眼眸清澈坚韧。
她说:“我也相信你。”
“相信你能完成自己所想,成为自由、不被束缚且自在翱翔的人。”
排练室涂口红红了脸的少女。
校庆时坚定独自画花的少女。
天台上说喜欢周杰伦的少女。
星月下说相信他未来的少女。
原来,他记得很清楚。
原来,他早就看过她好多眼。
原来,重逢的第一眼,她就唤醒他从未有过的情感。
太多太多。
许砚之沉默良久,伸手抚了抚额,对着电话那头说:“她没说要搬走。”
许游点了点头:“没搬走是好事,下次有空带她来见见我。”
“你也该有个对象了。”
“唉。”许游叹了口气,“真是道阻且长。”
说的话简直就是翻版文孟达。
其实在舒冉说要搬走的那瞬间,许砚之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客套的疏离。
许砚之的视线落在落地窗倒映出的城市灯火上,想到在地库时舒冉绯红的耳畔,忽而回应了许游的话:“也许行则将至吧。”
他没那么自信,觉得舒冉现在还喜欢他。
毕竟那么多年了。
.
和许游挂断电话没多久,许砚之的门铃忽而响起。
打开门时,舒冉端着一盘水果出现在他眼前。
“何阿姨都告诉我了。”她莞尔一笑,“正巧我洗了点水果,你要吃吗?”
上次得知许砚之住在楼上时,出于礼貌性问候,问了句他住在哪一间房,没曾想到今天还真的敲了他的门。
许砚之低眸看了眼舒冉手中端着的果盘。
是色泽鲜美,用心摆盘过的各类水果,果肉上的水珠滑落。
原本还在喉间的那句“夜晚不吃甜食”,硬生生变成了“可以”。
许砚之侧身让舒冉进来。
舒冉犹豫再三,还是踏进了室内。
充满简约冰冷的房子叫舒冉不禁打了个颤。
客厅摆放的东西不多,绿植、吧台和咖啡机。
不过其中有一样东西让舒冉惊讶。
“你的音响牌子倒是和我的一样。”她坐在沙发上把果盘放在茶几上,笑着指了指放在吧台旁的音响,“我还记得买Bose这个牌子的音响,花了我半个月的工资,那时候我还在医院里规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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