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冉缓慢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之中,是许砚之逆着光站在她面前。
大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的校裤。
芙城一中的校裤主调是灰色,两侧边是白条,至于他为什么突然说裤子脏了……
舒冉大脑猛地跳转,刚才被男生嘲讽的画面耻辱地回荡在脑海里。
眼前的校服外套变得炙热起来,属于少女的懵懂羞耻心瞬间将她从头到尾地淹没。
所以刚刚她就是这么狼狈、这么不堪地站在他面前和他说话的吗?!
她下意识地快速挥手拒绝,连带着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有校服外套可以围。”
许砚之似乎没有舒冉那么大的反应,而是礼貌陈述:“特殊期间最好不要着凉。”
舒冉还是有些抗拒,快速地用余光瞥了眼许砚之的神情。
少年神色平静,依旧朝她伸手递着校服。
没有一丁点有关于青春羞耻心的神态,干净到好似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其实舒冉曾在中学时见过有男生嘲讽女生来生理期,也曾见过女生羞耻痛苦的模样。
所以她刚刚只不过被嘲讽不过是有些麻木罢了。
可他没有,他还借了自己校服,让自己不要着凉。
顷刻间,他手里的校服好似变得沉重却又轻飘。
鬼使神差地,舒冉只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响起,轻如薄衣。
“……那你?”
“暂时不用。”
她接过了外套,细声说:“谢——”
话还未从口中说完,她整个人又摇晃起来。
接着,校服从手中滑落,眼前光线模糊,再也看不清许砚之的脸庞。
这回,她彻底阖上了眼。
第7章
“校医,冉冉真的没事吧,她怎么还没醒来?”
“小同学,我说了她没事,就是有些贫血,气血不足和宫寒凑在一起就晕了。”
“那怎么办!要怎么调理?吃什么药吗?”
“小同学你声音小点,一会把她吵醒了。平时多注意保暖,有事没事多吃点红枣。”
声音逐渐变小后,舒冉缓缓睁开双眼,先看到的是一片白净的天花板。
眼前陌生的环境叫她一时之间分不清这是哪儿,直到低头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
手背上还打着针,床侧挂着一瓶吊水。
这才发现,自己在校医室。
而后——
注意到舒冉醒来的周敏烟就立马凑上来了。
“冉冉!你终于醒来了!”周敏烟又担忧又仔细地瞧着她,“校医通知我的时候,我都吓死了,你怎么会晕倒呢?”
校医捧着血压计过来,“小同学,你朋友醒了就没事了,快去给她倒杯水,记得要温热的,太烫的这会没法喝下去。”
周敏烟点头:“哦哦,我立马去。”
她立马跑到旁边去倒水。
校医贴心地拉上帘子,一边给她测血压一边说:“同学,刚刚是个男同学送你过来的,他和我请求不要声张,避免一些对你产生不利的流言,恰好送你来时路上也没什么人看见,所以一会儿就和那位小同学说是你自个过来的就好。”
校医量完血压,查看了眼血压计上的数字后放下心来,又说:“对了,你身上那件校服脏了,那位同学带走了。”
“血压正常了,休息会就可以走了。平时多吃点补气血的食物,经期要避免着凉。”
一番话下来,听得舒冉愣愣的。
她的大脑还暂时无法理解这些话,只能一字一句地在心里重复。
舒冉记得她最后看到的人是许砚之……
他还为自己开口反驳那群无理且嘲讽她的男生,语气是那样的冷。
所以,是许砚之送她来校医室的……
至于校服——
舒冉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校服。
是她自己的,那脏了的就是许砚之的校服。
为什么会脏,那一定是——
这个认知让舒冉的大脑轰然崩塌。
还未来得及消化的甜蜜立马被少女的羞愧与不安浑然裹挟,最终化为一摊腐泥几乎要把她吞噬。
她的脸颊立马浮上一层灼热红晕。
舒冉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无意识地搅动床单,小心翼翼地问:“那……那个男生现在走了吗?”
说完还怕校医误会,连忙补充:“我和他只是普通同学,他碰到我晕倒……”
校医是个贴心的大姐姐,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实话实说:“他送完你发现没事后让我通知你的朋友就走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哦对了,他已经把钱付了。”
还来不及回复校医的话,那边的周敏烟用热水和冰水混成温水后急匆匆地过来。
“冉冉,你快多喝水,早知道我就不离开你了,你来姨妈了居然还痛晕了,都怪我,一会我放学陪你回去。”周敏烟着急疯了,“诶,冉冉你脸怎么那么红——校医你看看她。”
校医:“她没事。”
周敏烟松了口气,问:“冉冉,是谁送你来校医室的呀?”
舒冉看了眼校医,有些抵触对周敏烟说谎,但依旧无奈撇开视线,愧疚说:“我自己一个人来的,但是坚持不住就晕倒了……”
校医拿起血压计,起身离开:“你们说说话打发时间,有事喊我。”
周敏烟坐在床侧,叮嘱着:“冉冉我刚听校医说了,我家里有红枣,以后我每天带学校来给你吃。”
舒冉将杯子里的水喝下大半:“不用啦,太麻烦了……”
“不麻烦,要不是我没叫你帮我送卷子,你就不会这样了。”周敏烟自责得很。
说完又去给舒冉倒了杯水。
舒冉不自觉地咬了下唇,荡漾出五味杂陈的情绪。
而在这种情绪之下,还藏着隐隐的喜悦。
舒冉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甚至庆幸她去送卷子,她不禁想起天台上少年递给她校服时的模样,他给予她足够的尊重,没有任何轻视自己的意思。
这样好的少年,足够她记好久好久。
这是数不清的甜蜜。
是欠了他人情。
是有当面和他说一声谢谢的机会。
.
第二天下午,周敏烟不仅从家里带了布洛芬,又从水房装了热水袋给她。
周敏烟递给舒冉一版布洛芬:“冉冉你把这个吃了就不痛了,校医给开的,很管用的,我吃了好几次了都。”
她抿抿唇,接过了周敏烟手里的布洛芬一口闷下。
热水袋捂在肚子上,温度透过校服直传肚子上,那些不适也渐渐隐去一些。
昨天周敏烟说,舒冉突然失踪她找了好久,后来才知道在校医那儿,替她请了假。
请了假舒冉也落下一些作业没做。
舒冉一个人坐在位子上休息,顺便写几道题目,恰巧林嘉曜走了过来。
林嘉曜笑着过来,从抽屉里拿了瓶水,仿若随口问:“你昨天怎么不在啊?我还想问你历史题目呢。”
“诶,桌上怎么还放着布洛芬,你生病了吗?”
舒冉从题目里抬起头说:“不好意思啊,因为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昨天和班主任请了假回去休息了,你现在还记得题目吗?我帮你看看?”
林嘉曜关心道:“哪里不舒服?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
舒冉摇摇头,不想麻烦别人:“不用啦,我吃过药了,题目呢?”
林嘉曜点点头,“你身体不舒服就下次再说题目吧。”
他朝办公室走过去,又突然折返:“我现在要去办公室问老师题目,你要不要一起?今天下午物理老师没课在办公室,很多人去问题目。”
“有谁呢?”
林嘉曜笑道:“有陈远啊,张扬风他们几个。”
“算了算了,你不太舒服的话就在这儿休息吧,一会问完了我把一些难题笔记借给你怎么样?”
“好啊,那你问完后告诉我。”
其实这些人,舒冉都不太熟悉,但是她不好意思浇了林嘉曜的兴致。
有人催着林嘉曜一起去问题目,他离开后舒冉继续在位置上写题目。
写着写着舒冉不由得把视线往广播室的那栋楼上看。
他昨天说他请假了,要去透气,是什么原因让他请假了呢?
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班上,也不知道怎么和他当面说一声谢谢。
一直到放学结束,舒冉故意路过九班几次都没能看到他。
倒是和周敏烟聊天说起九班时,无意得知许砚之这几天会有竞赛。
于是假借着要刷题的缘故,舒冉在放学结束时留在了教室里。
舒冉从书包拿出题目来刷,
为了一场不经意的偶遇,明知道概率小到没有,舒冉强压下心中快要澎湃的浪潮,努力去做前面在大本营做的一道数学题。
舒冉最近做了很多理科的模拟卷,她发现数学在考试过程中是需要计算好时间,包括化学和物理也是,只不过没有数学那么高的要求。
如果能计算好时间的话,那她就可以把握好做题的效率了。
估摸着时间,舒冉坐在教室里侧头看向走廊外的天空。
在看到大片的火烧云漫遍西边的天际,如云海里的锦缎时,收拾好练习塞进书包,最后走出教室站在走廊。
不多时,她便看到九班里走出位少年。
兴许是放学许久的缘故,少年走出教室的瞬间,耳朵上依旧戴着那副白色的耳机,影子被夕阳余晖拉得颀长。
即使是一个影子,她也羡慕不已。
至少,影子可以陪着他。
晚霞披在少年身上,他的神色比平日里还要漠然。
他在夕阳下。
她在夕阳外。
舒冉就这么遥遥地站在六班门口望着他,不舍得打扰这幅如电影里才出现的美好画面。
少年没有回头,也没有发现舒冉。
金色的余晖透过云层折射出耀眼的光彩洒下,晚风缓缓,天台落叶舞起。
舒冉站了很久,久到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可以呼吸。
连额角的头发被风吹起也没了感知。
世界在这一刻停止运转。
直到许砚之背影从楼梯拐角处消失,影子被拉长又变短。
舒冉顷刻回神,立马从靠近六班的楼梯下去,两步并作一步到了一楼再穿过长廊抵达九班楼梯出口。
站在九班楼梯口的那瞬间,许砚之刚好走至楼梯间。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舒冉装作轻松:“好巧。”
其实不巧,是我等到你了。
“好巧。”许砚之摘下耳机,看她的眼神分外平静。
这种氛围很微妙。
大约是心虚的缘故,舒冉连忙说:“谢谢你昨天送我到校医室。”
“你的校服……还可以洗干净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
越说越羞愧,没有想到在他面前……
舒冉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背脊上窜出一股热流,直冲大脑。
少年往下踏楼梯,她静止不动。
清冽气息随之弥漫。
隔着校服舒冉也能听到自己胸口的心跳声,莫名有些慌张。
许砚之淡淡回应:“不用了,已经洗干净了。”
“谢……谢谢,真是麻烦了!”舒冉偏头不敢看他。
为了缓解气氛,后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下意识地出口,撇开任何会被发现心脏跳动的机会。
今晚的晚霞瑰丽无比,他的瞳仁里盛满七彩模样。
“……”许砚之沉默一会,“习惯了。”
一句习惯了,让舒冉发现了新大陆。
两人并肩走出校园,舒冉用余光看他,“这么晚了,校园很安静,通常很晚回去的同学都是刷题刷到很难的题目才会待得久,你应该不会很久吧?”
“不一定,有很多很难的我也完成不了。”
舒冉露出微笑,声音纤细柔和:“至少,在我眼里你很厉害了。”
说完又怕暴露出自己的心思,连忙补充:“毕竟....半期考你是段一……”
“是吗?谢谢。”许砚之抬眼,很快地瞧她一眼,“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成为段一。”
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心里铺开,舒冉顿了一下,深刻地看了眼许砚之的侧脸。
她,也可以吗?
晚霞渐渐淡去,夜色即将降临,天空变成蓝黑色。
许砚之手里握着一部mp4,款式有些旧,上面的漆脱落许多,灰色的边角露出一抹墨黑,老旧到舒冉都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
屏幕明明暗暗,甚至还有些闪光。
许砚之低头把mp4强制关机,翻盖拆下电池。
“咔——”一声,mp4侧边被拆开,手法娴熟。
瘦削修长的指节灵活操控着mp4,衬得mp4也不再那么老旧。
许砚之边走,目光边聚集在mp4上,闪灭的蓝屏在昏暗的操场上映照出他淡然不失少年感的眉眼。
只不过一番操作下,最后mp4屏幕依旧不变。
舒冉看着清冷少年墨黑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小片阴影。
忽然不知怎么的,心中灯火燃烧璀璨,如同万山之中的一叶孤舟找寻到了方向。
咽下喉间水,她说:“要不让我试试吧。”
声音纤细如同夏夜里的蝴蝶展翅,轻到她快要听不见。
她的杂牌机有时坏得厉害,去修手机的店去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后来修手机的价抬得厉害,她常常自己琢磨修。
许砚之抬眼诧异地看她,顿了半秒后把手里的mp4递给她:“试试。”
他没有问舒冉为什么会修,仿佛只是在说一个特别小的事情,小到连说“试试”时语气都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平静。
mp4落在她手里时还带着许砚之手中温热的体温,像是从容器里刚捞出的铁烙,烫得她一颤。
这才缓慢感知,这mp4竟有沉甸甸的质感,且是前两年最流行最昂贵的款式,换到如今在市面上的二手价也是不菲的价格,是周敏烟最想要的物件之一。
舒冉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对待起它。
学着许砚之刚刚的手法拆开mp4打开电板,舒冉发现是某个线脱落加上屏幕歪曲了而已。
将线归位和调整了屏幕后,舒冉试图开机,开机正常,没有什么纰漏,却在见到壁纸的一霎呼吸顿了半秒。
湛蓝无际的天空,飞机是唯一的痕迹。
很漂亮,很简约的壁纸。
6/71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