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转身向诸人:“今日我来得早,亲眼目睹宓家做好的六层大蛋糕倒塌,原以为宓老板会就此放弃,谁知……唉。”
“当真?”诸人闻言顿时开始议论,“还有这事?”
“宓老板,这跌倒的蛋糕就别让我们吃了吧?”
“你这就不厚道了。”
“等等。”段行老一脸的公平正义,“诸位别说她了,她也是一派好心,或许是想让大家尝尝点心,或许是她家酒楼常这么做习惯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看似替叶盏说话,实际坐稳了叶盏拿损坏的蛋糕给大家吃。
果然在座的掌柜们面露不虞,几位曲院的官员们连连摇头。
玉姐儿也蹙眉,什么叫“这么做习惯了?”,难道宓家酒楼常把损坏的食材给客人吃?这流言传出去宓家就别想开酒楼了。
“谁说我要拿损坏的点心给大家吃?”叶盏在这时开口了,“来,上点心。”
她的徒弟们早就准备好了,将托盘一个个端上来。
诸人都抬起头去看热闹,段行老更是疑窦丛生:莫非是另有法子?
可……
叶盏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再做一种百人的点心?
徒弟们放下手里的托盘——硕大托盘里摆着无数个小酒盏,里头放着蛋糕,上面装饰着各色坚果蜜饯,还有各色花卉,骤然看过去五彩缤纷鲜花缭乱。
“好看!”有位掌柜先点头。
“对了,这不是六层的大蛋糕吧?”
“不是。”叶盏回答,“我事先准备好的大蛋糕的确昨夜不知被何人推到了,开宴前才发现,幸运的是蛋糕倒在了托盘上,揭开外面包着的翻糖皮,蛋糕坯埋在里头并未沾染。这点我向大伙儿保证,就是段行老也可作证,对吧段行老?”
段行老自然只能如实回答:“是。”
其他掌柜也见过宓家酒楼的翻糖蛋糕,都知道翻糖皮就像一件小指头粗的厚毛巾,包起来后根本脏不到里面的蛋糕坯。便知道叶盏没有撒谎。
“因着大伙儿那时已经陆续入席,我来不及做旁的点心,就将里头的点心胚切割做成茶杯蛋糕。”叶盏说出里头的缘故。
“大伙若是不信,可以挖开茶杯蛋糕里头看,丝毫没有半点翻糖皮。”玉姐儿适时补充。
诸人拿小勺挖开,果然见一层水果一层奶油一层海绵糕体,丝毫没有半点翻糖的踪影。
“我是觉得浪费粮食可耻,所以才想出这样下策,不过我可以保证大家吃到的都是干净的。若是谁不愿意,可以不吃。”叶盏开口。
“能吃!”
“吃!”掌柜们开口,"咱们没那么精贵。"听段行老说得还以为叶盏将落在地上的东西拿给他们吃了,这一看又是落在了托盘上,又是包一层糖皮,哪里脏了?
“多谢诸位捧场。我家酒楼和我都绝不会将脏污的食材端给客人吃。这点大家放心。”叶盏环视一圈,最后停在段行老身上:“怪我没说清楚,只不过段行老没耐心看完点心就一口咬定我修复了倒塌的蛋糕给客人吃,不知道的还当您段行老常常将弄脏的食材给客人吃呢?”
一句话就说得段行老额头暗暗发汗。他艰难笑了笑:“哪里的话?我也是一时心切……”
还待要说却被叶盏噎住:“都是误会嘛。我也就是随口说说,段行老不用这么刻意解释。”
说罢还给段行老甩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什么意思?她这么一番操作,倒好像段行老家酒楼真有此事。段行老气得牙根痒痒,若是有个存心报复他的将今日之事讲出去,只怕他家酒楼从此要留一个“给客人吃脏菜”的名声。
他本想给宓家酒楼安这么一个名声,没想到弄巧成拙,被叶盏几句话推到了自己头上。
段行老气得差点吐血。
偏偏身边的人都开始称赞纸杯蛋糕。
“这蛋糕好吃啊!”
“比原先吃的奶油蛋糕又是另外一种风味。”
一勺挖下去能挖到多层,送进嘴里也是一口能尝到多种风味:奶油甜腻、蛋糕蓬松、果粒清新。
寻常的奶油蛋糕要小心不要让里头夹心的果馅掉下去,心里老是绷着一根弦,但这茶杯蛋糕是丝毫不用担心这一点。
在小小茶杯里,想怎么挖就怎么挖,丝毫没有狼狈。
从容品尝,让这纸杯蛋糕更受欢迎:毕竟是在宴席上,不用担心蛋糕屑和奶油撒得到处都是。
眼看着纸杯蛋糕力挽狂澜,玉姐儿高兴不已,她一直担心着呢。
果然妹妹轻轻松松就克服了这个难题,用纸杯蛋糕征服了在座诸人的心思。
正高兴着,就听叶盏跟参会的嘉宾安利:“这蛋糕最适合宴席,不掉渣,下回你们家办宴席可以跟我家定一批。”
真别说,有那么几家很是感兴趣。他们作为酒楼老板,社会阶层本身也算中等门户,平日里有往来酒宴的需求。
酒宴自然可以自家做,可这点心当然可以订宓家的,谁不知道她家的点心铺子满汴京城独一份呢?
一会功夫就接了四五个订单。
推销完纸杯蛋糕还有多层蛋糕:“我本来要做的六层奶油蛋糕能有一人高,很是宏伟,也适合办大宴席,这回虽然被人破坏了,明天我还会再做一个请各位赏脸去我家酒楼尝尝。”
身为厨子大伙儿对新兴菜式都很感兴趣,自然都答应了下来。
还有人问:“若真有宓老板说得那么气势足,我家也要订一个。”
“当然可以。”叶盏笑眯眯拿手比划,“你家酒楼不是叫麒麟楼吗?就给你在蛋糕外面做个金黄大麒麟,六层高放在酒楼门口,正好招揽客人。”
好家伙,这一说,其他人立刻动心:多好的招牌啊!
汴京城里的酒楼们为了吸引食客多有各种招数:比如用竹竿铁丝搭成欢门,上面缠绕彩色丝绸和鲜花,有点像后世的霓虹灯招牌;
比如门口设置红绿两色的拒马杈子,阻拦马冲进店铺,也能吸引人眼球;
比如在门口挂六条棱玻璃烧栀子灯,晶莹剔透的玻璃灯花费不少呢!
这种种花费都是为了引人瞩目,因此当叶盏提出在酒楼门口放一个大蛋糕吸引食客时诸位老板都动心了。
就连一开始帮段行老所驱使替他说话的那个掌柜都忍不住凑过来问:“我家叫醉楼春,蛋糕怎么做?”
“就简单,在翻糖皮上放一个大酒壶,或者好几个酒壶,确保食客在街上看见就能好奇!”这难不住叶盏。
掌柜听得乐呵呵,全然不顾段行老脸色铁青。
曲院的官员笑:“宓老板果然厉害,没想到你连同行的生意都能做。”
“怪不得能受嘉奖,是个心灵手巧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这让段行老心里越发警惕:叶盏本就在官员们那里有个好名声,这回又得了赞赏,岂不是形象更好?
可是谁能想到她能短时间内想出蛋糕的破解之法呢?
思来想去,只能自己心里暗暗憋屈。
第162章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之中,散席回去,玉姐儿绘声绘色描述当时的场景,徒弟们围坐一起,一边听一边吃着师傅们派人从酒楼各处买来的拿手菜——师傅们说为了干净起见不要吃酒席折箩。
然而叶盏并未就此作罢,而是叫来了当晚守夜的徒弟们开始盘问。
徒弟们回忆当时情形:“我的确听到了响动,还当闹耗子呢。”
再去看大厅地上青砖,果然有冰鉴倾倒时的印记——一条长长的印痕。
而且冰鉴的锁上也的确有被撬动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冰鉴当时放在厨房的话倒不会被偷,只是为了便于搬运所以放在了大厅了,方便窃贼下手。
玉姐儿此时对妹妹心服口服:“先前你说厨房要落锁,我还觉得吃饱了撑的,如今看来省了不少事。”
“厨房当然要锁。”宓凤娘在旁边插嘴,“先前我们大杂院里住时不就要锁各家橱柜吗?不然调料铁勺米都能被偷走。”
玉姐儿和叶盏:……
“师傅,以后索性我们在厨房轮流打地铺,这样有人投毒也无法得逞。”蓬蕊提议。
“不用,你们也要好好休息。”叶盏检查了一圈酒楼,“我请人来加固门窗,每晚关门时将酒楼门窗紧闭,确保只有出口能进出,到时候我们轮流值夜就好。”门口那排厢房如今还住着徒弟呢,也能听见动静来帮忙。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干的呢?”瑛娘沉吟,“哪里有千年防贼的?”
叶盏便将今日段行老的行径说出来:“我怀疑是他。”
段行老?
“可他怎么又知道我们拿去宴席上的宝贝在冰鉴里呢?”玉姐儿很是疑惑。
“前期我们并没有瞒着人,当时酒楼来往的客人都看见了你我往冰鉴里搬运蛋糕,也问过了,知道的人实在太多了。”叶盏双手抱臂,思忖。
总之当时没有意识到会有人捣乱,所以也就没有保密意识。
“以后我们多点防人之心便是。”叶盏宽慰小娘子们,“那段行老就算盯着我们也不怕。”
就在这时蓬蕊举起手:“我有话要说。”
叶盏不明所以:“你说。”
大家都看着蓬蕊,蓬蕊却不说是什么事,只盯着豆角:“豆角,你说呢?”
豆角抬起头,大家才留意到她脸颊绯红,眼蓄愁苦,似乎有心事。
“什么事情啊?”宓凤娘有意识护着豆角,“孩子平日里冒失了些,性格却好,干活猛吃饭香,有什么大事说出来我来解决。”
宓凤娘平日负责照料这些小娘子们生活起居,因此将她们当做了自家小孩,护短得很。
“豆角,我前几天发现这事时还当没什么大不了的,今日才知背后有缘故,你不觉得应该给大伙儿一个解释么?”向来温柔的蓬蕊此时却面露寒光,盯着豆角咄咄逼人。
豆角往前走一步,眼中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我其实不叫豆角。改假名是为了学艺。”
“我其实也有父有母,家里也开着酒楼,我自幼就喜欢掌勺,但我爹觉得祖传技艺传男不传女,所以不给我教授厨艺。”
“于是家里给我定亲那日,我从家里跑了。”
“我本想靠自己手艺做小吃售卖,攒钱再去开脚店,等一步步开了酒楼再回我爹娘跟前,让他们大为后悔,心服口服将家中产业交到我手里。”豆角苦笑,“然而失败了。”
若是积攒的钱够开脚店,那全京城的小食摊老板都能开店了——
她做出的吃食不受欢迎,这才意识到在家时人人都称赞只不顾因为她大小姐的身份,并不是因为她的厨艺。
而且在经营小食摊的过程中,她发现开脚店不但要手艺好,还要会经营,这都是她欠缺的。
于是豆角决定去拜师学习厨艺和经营技巧。
“可去哪里呢?技艺高超的厨娘当然有,但大都在贵人的私宅里拿高薪,出入都坐着青盖马车、身边人服侍,我这种市井小民无论如何都无法偶遇。”
叶盏毫不意外,古代学徒制下知识是垄断的。学徒要给师傅养老,连师傅家的夜壶都要倒,女生去拜男师傅就很不合适,所以只能拜厨娘。而高级的厨娘类似高端私人料理主厨,本身收入高,比普通平民要高一个社会阶层,寻常遇不到。
“我走投无路之际虔诚祈祷,希望能路遇一个厨娘。”豆角嘴角阖动,“那天我听说了师傅在招揽徒弟……因为不想被家人捉回去,所以用了假名字。”
对方不让姐姐去,比起赵小七只是给买防晒膏,对比两人,姐姐还是觉得赵小七年级购买酒楼
“这没什么吧?”瑛娘摇摇头,“我们每个人经历都差不离,用假姓名自然也是无可奈何,不算什么大错吧?”
“告诉大家,你的真名叫什么?”蓬蕊冷笑,“那天被我撞见跟你拉扯的男人又叫什么?”
“我真名……叫段娇。”豆角嗫喏了几下,到底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那天,跟我拉扯的是我哥哥,段行老。”
这句话一说,满座皆惊。
宓凤娘原本站在豆角身边护着她,此时也退后了一步,就连几个徒弟都将原本放在豆角跟前的点心碟子拿得远了点。
段行老!给师傅下黑手的段行老!推到蛋糕让她们酒楼出丑的段行老!
而,豆角居然是他的妹妹?
“他虽然是我哥,但我敢对天发誓,我跟他并无瓜葛!”豆角苦涩舔了舔嘴唇,“当时我知道嫂子病逝,所以偷着去送了嫂子一程,谁知被我哥哥跟踪了来,我才不得已跟他争吵了两句。并非为了别的。”
然而大家都不愿意相信:“段行老的妹妹不是卧底?”
“若是你不心虚,为何隐瞒这件事?”
“就是,你与他拉扯的那日段行老还没谋害师傅,大家也都甚为尊敬段行老,你堂堂正正说出来就是。”玉姐儿并不信她的辩解。
“我那天问你那是谁,你告诉我说是你哥,又说不想让旁人知道你家境优渥,免得惹得其他人不快。”蓬蕊冷笑,“所以我才信了你的鬼话替你隐瞒。”
“现在回想,是不是你当时就跟他合谋了?”蓬蕊越像越后悔,早知道她一定跟师傅说明情形,让师傅早点对行老提高警惕,也没有蛋糕杯推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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