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盏的要求多:仅限女性、爱干净、手脚麻利、眼里有活的、有耐心。饮食业活计琐碎,没耐心还真干不下去,大家彼此都痛苦。
她给的俸薪也高,每月能有一两银子。
中人自己都心动:"我都想带我浑家一起来店里帮闲。"
时下帮厨都是学徒性质,非但没有钱拿,还要给师傅掏钱付学费,哪里还能白得钱呢?
何况叶盏如今还是本坊小有名气的厨师,先前能大方分发蛋糕的方子可见是个不会藏着掖着手艺的大方性格,跟着她学习厨艺保管能学到不少技艺。
因此即使要求苛刻还是来了不少人。
叶盏便认真挑选了一番,最后挑中两个帮佣,一个是青年女子,名唤季瑛,说是本来家底殷实,奈何变成了寡妇,家里男人死了要靠她养活一大家子人,这才出来做工,因此卫生习惯不错。
她话不多,听中人说,这女子上一家主家是开蔑铺的,女子在里面帮忙,要不是蔑铺老夫妻老了干不动了肯定要一直雇佣她。蔑铺老两口作为前雇主倾力推荐这女子,还拜托中人帮她找个好去处。
能得前任雇主推荐信,可见这人不错。叶盏点点头,又问她:“你可有什么要求?”
那季瑛抬起头,有点萧瑟,似乎没想到雇主还会反过来询问她的,茫然后立刻飞快摇头:“没有。”
想了想又开口:“就是想问问第一个月的银钱什么时候发放?”
“月初第一天发上月银钱。”
季瑛立刻点头:“好,我愿意。”说罢就要签雇佣文书。
另一个年轻小娘子,比叶盏小一两岁,性子则爽快得多,看着就是做事麻利的人,对答敏捷,叶盏便也应了下来。
只不过问她叫什么,她却说自己叫豆角。
“有姓豆的么?”叶盏纳闷,再说这名字也太过草率了。
不过也没说什么,待到签署文书时见她名字不是豆角,于是意味深长看了豆角一眼。叶盏委托的中人是个稳妥性子,这些身家契约肯定都是从官府过来确保无误的,因此也就说明豆角撒谎了。
可见她江湖经验还是薄弱,不知在这种签署文书的地方用的都是真名,就是要隐瞒也隐瞒不过去。
豆角脸涨得通红,飞快补充:“我可以不要工钱。”不知叶盏会不会不要她,手一个劲揉着衣角,脚也不住在地上晃动。
叶盏见她面露窘迫,便也不再追问,按照她的真名签了文书,当面仍旧唤她豆角。
豆角大大松了口气。
叶盏便分配一下:豆角负责跑堂,季瑛性子沉稳则做些洗菜择菜的活计,当然两人闲暇时候都可以跟着她学习厨艺。
这话一说出口,两人俱是满脸感激,先前虽然也猜到叶盏肯定大方,但没想到她大方到这种地步,连试用期都没过就说出愿意教授厨艺,这要是在旁人店里,怎么也得先给师傅倒两年尿壶才能摸到厨房烧火丫头的边。
有了豆角和季瑛两人,店里一下就松快了许多,叶盏便也能腾出心思研究更多店里的经营之道。
如今店里有了火锅业务的支持,利润水涨船高,相应的店铺也就拥挤了起来:大宋百姓无师自通开发出了呼朋引伴吃火锅的技能,动辄三五好友围坐小火炉前边吃边聊。画面看着虽然很温馨,但大大影响了餐饮人最看重的翻台率。
原本叶盏这家食肆在她的精心策划下翻台率很高,可有了火锅,店里的翻台率就低了。
玉姐儿听到这个分析还纳闷:“这有什么干系?反正火锅的利高啊。”比寻常菜肴都要高,就算客人走得慢些,赚的钱更多啊。
“假设一桌一贯利润。”
叶盏将早就算好账的纸张送到她眼前,“我们店里餐桌数量固定,原本一个时辰四桌,每张餐桌一个白天最多就能翻二十四桌,能有二十四贯利润。”
“可火锅翻桌慢,如今一个白天最多翻四桌,要达到原本的利润,就要求一桌火锅净利润到六贯。”
玉姐儿倒吸一口气:“六贯?”就算火锅的利润再高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所以我们得筹谋再在地租低的地方赁一处商铺,专门经营火锅,既让这种特色保持下来,又不至于太赔本。”叶盏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又要赁铺子么?”玉姐儿倒对刚赁完蛋糕铺没多久又赁新铺子这件事不意外,如今店里生意蒸蒸日上,这也是应该的,只是,“只是,这铺子间距离应当合适吧?要不你两头跑,哪里看得过来?”
姐妹俩正絮絮叨叨说生意经,忽然就见一个媒婆走进门来:“大喜啊!”
第87章
好一个宓凤娘,放下正在刷洗的瓷碗,湿漉漉的手还来不及擦,先将两个女儿护在身后:“什么大喜?”
媒婆打眼一瞧,倒觉宓凤娘有些眼熟,来不及多想,先满脸堆笑:“大喜啊,保康门桥的田家央了我来与叶家娘子做媒。”
“田家?我怎么不记得认识什么田家的人?”宓凤娘伸手不好打笑脸人。
她在前头思索,大堂里坐着的闵穆都快要急死了。
叶家适龄的儿女就那么几个,说是给娘子做媒,那排行最长的最有可能,大凡天下人家嫁娶都是长幼有序。
排行最长的,不就是玉姐儿吗?
一旦想到这个可能他顿时坐立难安,既恨不得立刻飞出店门去找爹娘来提亲,又不像错过这媒人提亲时叶家的对答。一时走也不是,坐也为难,场面一时极其紧张。
他纠结的当口,媒人笑吟吟道:“田家是我们保康门桥那一片有名的殷实人家,他家祖上都在汴京几代,先前大梁朝时就是搬进了城里,如今他爹开着金银行,家里还在青鱼市开着两家杀鱼铺子,那是出了名的殷实,这难道不是一门好亲事?”
宓凤娘原本气势汹汹,听了这些话又觉这人家倒不错,面皮软下来:“我是她们娘亲,你有话跟我细说便是。”
媒婆一听这是找到正主了,笑得口不见牙,将宓凤娘胳膊一搀:“啊呀,看着这么水灵,我还以为是她们姐姐,却原来是做娘的,这可是要做亲家太太的,怪道养出来女儿有殷实人家求,原来当娘的就是个大美人……”
说着将宓凤娘扶到近处一张空着的餐桌,就要跟她细谈。
闵穆这些彻底急了。
祖辈都在汴京,说明家里亲戚多根系稳固,对小百姓来说结门亲那是多许多了助力。特别是叶家这样单薄的人家。
金银行就更不用说了,有些好的金银行老板比小官员赚得还多呢。
青鱼行虽然听着腌臜,但其实供应全汴京的青鱼,赚钱着呢。
上回听叶家父母的意思,叶家不看重家境是否贵胄,反而更希望看重孩子不受委屈好好生活,这么看来这户人家光靠这些不失为良配。
“这么好的人家,莫不是孩子是个傻子么?”宓凤娘也是个做媒婆的,对同行的话只听一半。
“哪里敢糊弄您?他家二儿子体貌周正,仪表堂堂,说话儒雅,如今年龄二十,还未婚配过,自家还是个自立自强的性子,不打算靠祖业,自己开着补齿铺。”媒婆继续称赞。
闵穆斟茶的手都有点抖了。他这回真是恨死自己了,为什么没有早点来提亲?
原本看玉姐儿懵懂,看她不懂这些情爱之事,闵穆担心自己先下手为强定下两人婚事,等到玉姐儿到了心动的年纪发现对他无感,生生做一对怨偶反而不美,所以他才选择了在旁边慢慢等。
可如今一看,这怎么能慢?
“也是。”优柔寡断,只有败北。闵穆叹口气,面如死灰,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叶家不愿意。
可是万一,叶家愿意了呢?
叶家父母看着就极其宠爱女儿,肯定要过问女儿心意,万一玉姐儿点头了呢?
他胡思乱想,手中的茶倒满了茶杯,直接从杯中溢出,流了一桌面都没有察觉。
直到有人扶住他的手才猛地一激灵。
闵穆抬起头,看见一个人正扶住他的肩膀提醒他:“兄台,你的茶倒在桌上了。”
闵穆这才回过神来,看见茶水“滴答滴答”往桌面下流,落在地上有声。褐色的茶水散发着淡淡的苦味。
他心中苦涩,赶紧放下茶杯:“多谢提醒。”
这客人他也认识,是开封府的裴昭大人,算是店里的食客,裴大人的爷爷与他的爹算是同个师门的师兄弟,因此两人说来说去也不算陌生。
裴昭唤来店小二来擦桌子,又别有意味跟他说了一句:“南山月是天上月,天下人自然可倾慕之。”
闵穆沉重点点头,可不是?他以为那轮月映照在自家楼台,就误以为她独属自己,却没想到玉姐儿本就是璀璨的人,月华能映照进他眼里,自然也能落到旁人眼里。
宓凤娘听着听着回过神来:“你说的可是田寿?”这不就是那位给叶大富优惠补牙的食客吗?
“正是正是。这位公子常来您店里吃饭,央求了爹娘来提亲。”媒婆笑着解释。当然为了保留体面,她就把来店里吃饭瞧中了您家女儿的话隐瞒了去。
“原来是他啊。”宓凤娘一拍手,可算明白了,怪不得补牙优惠呢,又觉得那田寿看着倒很周正,个头也高,走路不瘸不拐,没什么外表上的瑕疵。
得,这还是认识的人,闵穆赶紧心脏一阵阵抽痛,原本还想冲出去找爹娘来提亲,这下试着挪了挪步,腿上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道他看中我家大姐儿什么?”宓凤娘面上严肃,心头却是一喜。
终于有人来提亲了!
终于!
玉姐儿脾气火爆,跟块爆炭一样动辄就要叉腰骂人,故而生了那么好相貌却一直没人敢上门提亲,没想到今日居然也等到了缘分。
“夫人,您这是弄错了!”媒人果然嘴甜,一口一个夫人,"田家不是来给你家大姐提亲的,是给你家二姐提亲的!"
闵穆猛地转过头来,一脸不敢置信。他死死盯着媒人的嘴巴,就生怕是自己一时精神恍惚听错了。
宓凤娘也愣了一愣:“二姐儿?”
后厨里几个小娘子原本宾住呼吸都在听热闹,原本还在偷偷冲玉姐儿刮脸蛋羞她,此时也都愣了。
“是啊,是您家里二姐。”媒人很是卖力,一看就没少拿田家大红包,“觉得她性格温婉,做事却爽利。堪为良配。”
闵穆狠狠松了口气。
宓凤娘倒反应快:“我家女儿都不愁嫁人,求的人多了,我倒糊涂了。”
又跟媒人打听田家的家底:“我家你也看见了,家底殷实,我家二姐又有那等本事,我自己也是中等媒婆,你可莫拿行话欺我。”
几句话就叫那媒婆坐直了身子,收起了谄媚笑容,认认真真给宓凤娘讲起了田家的事。
闵穆这下彻底卸下了心头大石,颇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过他听到“滴答”声。
再一看是隔壁桌的茶水撒了,原来是裴昭。
闵穆想起刚才他的帮助,赶紧好心也提醒他一句:“裴大人,您的汤?”
裴昭置若罔闻,闵穆又说了一遍,裴昭才反应过来,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因为太过紧张,茶杯直接放到了碗里。
?看着哪里不对啊?
闵穆忽然福至心灵,仔细打量了下小裴大人。
果然见裴昭神色凝重,侧耳正在倾听媒婆之语,一对原本英气的眉毛此时沉沉,似乎有万千心事。
啊。
闵穆忽然全明白了。
原来这回轮到他看热闹了。
他轻咳一声,拍了拍小裴大人的肩膀,将刚才他的赠言原样奉还:“南山月是天上月,天下人自然可倾慕之。”
闵穆生龙活虎,像从鬼门关上刚坐了一回,随后扬声要了一盘花生米:“店家,要一盘广寒糕,对了,再来一盘花生米。”
月亮自然要配广寒,才能有高处不胜寒的体会啊。
叶盏在厨下做广寒糕,桂花汁加了糯米粉压制进木头雕刻的模具里,再上锅蒸熟。
端上桌前还倒了一勺金黄色的桂花蜜在上面。
宝蓝色的瓷碟里放着两枚月亮形状的广寒糕,一者为上弦月,一者为满月。
雪白的糕体看着纯洁无瑕,上面撒着一层金黄的桂花蜜,蜜里头像稀碎金子一般流淌的是干桂花,随着浓厚的蜂蜜缓缓流动,一片流光幻彩。
闻上去一派桂花香气,让人想起月下丹桂飘香,云彩下对月赏花的情形。
玉姐儿一边在旁边看糕点的做法,一边小声问叶盏:“那位田……”
叶盏摇摇头,她倒是认识这位食客,却从未想过两人会有婚嫁之事。
宓凤娘到底是高明,套完了媒婆的话,既没有应承下,又没有拒绝,态度很好,微微笑着很是热情,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很理智:“横竖孩子还小,我和他爹商议下。”
80/151 首页 上一页 78 79 80 81 82 8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