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们倒是都瞧中,这几个女儿家,看着相貌清秀,举止有礼,眼神清澈,看着像是有礼貌的,听说都在叶家食肆做事,听着也都是有正经营生的。
至于都是寡妇嘛,这倒无妨。连太后都嫁过人,这算什么?
再说了是寡妇只能说明天生富贵命,前面那个亡夫没福气压不住那泼天福气命薄才把自己作死了。说不定再嫁的男人能压住这泼天富贵呢。
因此又凑上来相看那几人。
闹了一回还是叶盏宣布:“洗儿会开始了。”才作罢。
原本洗儿会有两种,一种是孩子出生三日后举办,一种是满月办。叶盏想到古代的医疗水平建议了赵夫人等孩子过了满月抗病毒能力强些再办,免得被往来宾客带上什么传染病。
即便如此,叶盏还是命人在院门口和卧房门口都铺了蒲草垫,方便消毒,避免来探望的宾客们将脏东西带进去,在门口放了烧开的凉开水以供宾客洗手。
原本还担心宾客们不配合,倒是叶盏聪明,立刻开口将这洗手说是里头是艾草水,洗了驱邪,立刻让宾客们纷纷听从都开始洗手。
叶璃: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一般三日的洗手礼还要当场给颖儿落脐、灸囟,以示孩子长成,如今赵家夫人的女儿已经满月,自然就没了这道流程,只有围盆环节。
正堂中摆着一个大银盆,宾客们围着这个盆,下入果子、彩钱、葱、蒜,这些东西,再在上面用彩布彩线围绕。
赵夫人堂奶奶摘下钗子搅水,这便是“搅盆”。
其余宾客则撒钱进了水中添盆。
搅动中里头的水果浮浮沉沉,有几枚红枣直立起来,妇人们竞相争夺,据说这枣子吃了有助于生儿。
宓凤娘在旁边看着,不屑撇撇嘴:“我瞧女儿才好。”她家三个女儿各个都如珠如宝,比旁人家的儿子争气多了。
随后便是宓凤娘将孩子抱进银盆,象征性洗洗,剃了胎发,遍谢坐客,被称作移窠。如此这般这趟洗儿礼才算完事。
客人们便开始坐席,叶盏挥挥手,命令厨房将菜肴送上来。
玉姐儿在旁边得意报菜名:“素菜有白油烩豌豆、虾子竹笋、油焖茭白、虾油熬白菜、腰丁烩腐皮。”
“荤菜有木樨肉、元盅走油肉、荷叶粉蒸肉、清炖狮子头、怪味鸡、焦炒鱼条、芝麻夹沙肉。”
“主食和汤有鸳鸯锅贴、玻璃肚头汤。”
听着就馋啊。赵家殷实,待客人们也真心诚意,荤菜比素菜数量差不离。
虾子竹笋是将夏笋切成拨片后焯水,确保怯除了笋子的涩味后再加入虾子同炒。这虾子的鲜味和夏笋的鲜美一起混合,吃起来既清雅又滋味隽永,很是好吃。
清炖狮子头在清澈的汤里浮沉,小小一个,圆乎乎,胖头胖脑可爱,叶璃还想着给江家小少爷带一个:“到时候就说是小狮子的头,哄他玩玩。”说不定江小孩又要瞪眼,更加崇拜自己。
吃进嘴里绵软的肉立刻碎开,原来全部是猪肉馅,咸香适中的滋味和棉滑的口感交织,让这道菜获得了不管老人还是小孩的交口称赞。
芝麻夹沙肉是玉姐儿的最爱,五花肉切成厚片,中间来一刀做成肉夹,夹上黑芝麻馅儿,在红糖浓浆里滚一圈,一起上锅蒸熟。
经过蒸煮后五花扣肉变得软糯,里头的黑芝麻馅儿又甜又软,咬一口就流沙一样从肉饼里流进嘴里。
这道菜虽然又甜又咸,但一点都不违和,反而让两种滋味碰撞,更提升食客的幸福感。
玉姐儿吃一口芝麻夹沙肉,喝一口玻璃肚头汤,美得不亦乐乎:虽然做工很好,但偶然不工作放假好惬意啊!放假又加上搂席吃美食那就更惬意了。
她眯着眼,惬意享受着满桌美食。
吃了一会还嫌不满足,还夹了叶盏的那份芝麻夹沙肉吃。软糯的肥肉混合上甜甜的黑芝麻馅,简直欲罢不能。
叶盏是绝对不碰这道菜的,她作为一个合格的现代人,光是看这道菜一眼,就感觉自己的体重在涨。
玉姐儿吃完后,又溜去后厨再寻一份。她记得没错,后厨担心不够,可是做了许多备菜。
满满盛了一碗,出了后厨往外走,不想遇到一个熟人:“赵小七?”
赵小七点点头,微微颔首。
他去书院读书,抽了条,个子一下窜得高,再加上一下不似往常那般瘦弱,身高体阔,倒一下有几分成年男子的模样。
玉姐儿这才依稀想起,其实赵小七也就比自己小两岁。
他就站在那里,看自己,眼神很专注,一动不动捕捉着她的动作,原本没笑,但只是看几下就自己也忍不住冲她笑一下。
他的眼睛太专注了,坦然而镇定,像是个成年人,笑意却如孩童般纯粹,似乎将整个灵魂都坦坦荡荡透露于人。
赵小七这是长高了啊……想起从前两位哥哥也是一夜之间就从小孩长成了大人,倒也不稀奇,玉姐儿回想一下,没话找话:“看来书院吃得不错?”
赵小七:……
他伸手:“我来帮你拿。”说着还没等玉姐儿同意,就接过她手里的大海碗。
碗倒不重,不过玉姐儿担心被人看见自己加餐有点有失体面,便任由赵小七拿着了,这样别人最多当赵小七偷吃。
她一边盘算着在心里默默对赵小七说了声抱歉。
“有人给二姐提亲了?”就在她想东想西的时候,不提防赵小七开口。
“嗯?是啊。”玉姐儿大咧咧开口,“你也听说了?一户是补齿铺的少东家,一户是开封府的官爷,盏姐儿一个都没同意,否则你以后补牙还能跟着我家去呢,定能少好几成钱。”
现在不敢去补齿铺,万一少东家因爱生恨,不好好给她补牙怎么办?
“她为何没同意?”赵小七语气平静,似乎就是在寻常闲聊。
“自然是盏姐儿要一心开食肆,一颗心铺在食肆上哪里再有旁的心思?侍奉公婆不如挥舞锅铲、伺候丈夫不如伺候灶神奶奶。”玉姐儿满不在乎。
“你也这么想么?”赵小七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顺便还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扶了玉姐儿一把,“小心脚下台阶。”
“哦。”玉姐儿这才发现刚才走到回廊前,要不是赵小七帮忙她差点摔了一跤。不过想想还是芝麻夹沙肉更重要:“你可别分神,这一海碗肉摔了,我还要捡走洗干净再吃的。”
“芝麻泥会被水冲走……”
玉姐儿还在胡思乱想,就听赵小七重复了一句:“你呢?你也这么想么?”
“啊?我啊?”玉姐儿都忘了刚才在说什么了。
“你也像二姐一般一心铺在食肆上么?”赵小七提醒她,声音已经过了变声期,变得暗沉,乍一听已经像是个大人了。
玉姐儿虽然很纳闷他今天怎么这么多话,不过猜测孩子应该是在书院里苦读憋得狠了,好容易放风就拼命聊东家长西家短,因此也配合他瞎聊:“我……我没有盏姐儿那么坚定,我定是能嫁人的。”
“最好嫁一个家底殷实夫婿大方的,能让我吃山珍海味又吃不垮的人家。”玉姐儿的要求没变过,如今又加了一条,“对了,还要许我给两位姐妹养老。”
赵小七听得认真,但没说话。
玉姐儿说完后吐吐舌头,她自然也知道能满足这要求的人家就算在两百万人口的汴京城里只怕也寻不出那么一两人来。
因此很快就自嘲一笑:“也罢,嫁不出去也罢。”却丝毫没留意到赵小七在专注看着她。
两人又聊了几句,玉姐儿问赵小七书院琐事,赵小七问了玉姐儿平日里的吃穿琐事。
眼看前面就是举办宴席的正厅,玉姐儿便止步要接过大海碗:“就到这里罢。”
“好。”赵小七说好,却不急着把海碗还回去,“我们书院有个同窗家产得好虾干和鱿鱼干,我叫下面人给你家装好了,你走的时候记得问下你哥哥。”
“嗯。”虾干和鱿鱼干,听着都是海货呢,莫非这同窗是青州或江淮人士?
“我们书院膳房自家晒的柿饼也小有名气,我也带了一份,你记得带回去后避光存放,遇上晴天就拿出来晾晾,免得放久了发霉。”赵小七脚步挪都不挪半点。
玉姐儿连连点头,心里却想,估计放不到发霉。宓凤娘常骂她“叫花子放不住隔夜食”,小小柿饼她扶着木橱门就能两口吃完。
“若是放霉了也没什么,不要舍不得丢,我再给你买新的。”赵小七又吩咐了一句。
“知道了。”玉姐儿还惦记着海碗里的芝麻夹沙肉呢,这菜凉了上面的猪油会凝固成白色固体,芝麻馅也会变凉变硬,那就不好吃了!
“就到这里吧,多谢你。我先过去了。”玉姐儿急忙就要走,主动从赵小七手里夺走海碗。
想想又添上一句,“祝你学业有成,书院里吃食不好吃的话休沐日就来我家食肆,我家卖好多好吃的。”
赵小七“嗯”了一声,住了脚步,目送玉姐儿离开。
“玉姐儿。”
玉姐儿才走了两步,就听后面赵小七唤她。
“还有什么事吗?”玉姐儿回头。见赵小七站在院里树下笑着看她。头顶是柿子树和石榴树,如今初秋都是挂果的日子,金黄交织着粉白,看着煞是可爱。
“没什么事。”赵小七冲她摆摆手,又看了她一眼,“快回去罢,小心菜凉了。”
“嗯。”玉姐儿点点头,冲他挥挥手,"回见。"
她还惦记着回宴席上大快朵颐呢,好在赵家往来的人家品行都不错,等玉姐儿回去席面的菜式还没怎么动呢。
玉姐儿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安心踏实坐下大嚼一顿。
赵家的小女儿还没名字呢,赵夫人请了叶家姐妹几个孩子起名:“我瞧着你家几个姐妹都是机敏能干的,想着孩子若能得你们一份心灵手巧就好了。”
叶盏看看玉姐儿,玉姐儿看看叶璃,这可是取名字啊,伴随一个人的一生,若是取不好那就麻烦了。
最后还是叶盏想了个名字:“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不若就叫翙翙?”比起端淑贤惠、兰荷菊桂,不如给她一个能高飞的名字。
“这名字好。”赵夫人想了想倒笑,“说也巧,我表字里带个桐,还真是栽得梧桐树,招的凤凰来了。”
办完洗儿礼,叶大富和金哥儿就从乡下回来了。
听说叶盏的冒险经历后立刻齐齐训了叶盏一回。叶大富少有的板着脸教训女儿:“下回不能这么冒险了。”
“亏你还是个读书的,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莫非是白说的?”金哥儿的训话要更加文雅些,不过脸还是一样板着。
“我不是千金之子,是千金之女。”叶盏试图莫混过关,却让金哥儿脸更加黑。
眼看糊弄不过去,叶盏只好乖乖认错:“我不敢了。”
“你有想过不曾,万一那车厢里有歹徒同伙候着你,在路上就捆了你怎么办?万一二弟跟丢了你?就算一路相安无事,谣言给你泼污水怎么办?就算我们知道你是清白的,可你明明也进了那脏污地方,难道还能说清楚?”金哥儿从未这么板着脸训过妹妹,一连串说了一堆。
他说得的确有礼,再加上天然血脉压制,叶盏低头乖乖领训。
“妹妹也是想引蛇出洞将那些人一网打尽。”银哥儿虽然也训叶盏,见叶盏挨训却帮着说了几句话,“再说我就带着兄弟们在后面紧跟着,若是发现不对立刻就能上前帮手。”
“那也不成,歹徒见有人上来,当场拿出匕首要挟盏姐儿怎么办?”金哥儿比他们年长,自然更清楚社会的黑暗。
眼看一个两个都被训得黑头黑脸,玉姐儿赶紧给叶璃使一个眼色。
叶璃接收到位,赶紧出面救场,急着去扒两人行囊:“大哥,我写信要的东西可给我捎了?”
“没有。”金哥儿断然拒绝。
“你这孩子,给你妹妹带点东西算什么?”宓凤娘嗔怪打儿子。
“娘,她要带的那是寻常物件吗?她要猪粪!猪粪!”金哥儿提起这个就委屈,“还要新鲜的!”
天地良心,他去哪里找新鲜猪粪?就算在农村这个要求也很难办到,难道要他守在猪圈一天,见那头猪撅屁股就拿木桶过去接?
“?”原本打算兴师问罪的宓凤娘看向小女儿。
金哥儿这时候才觉委屈稍微消散点,他也难啊!
再说猪很凶狠的,若是在拉屎这种脆弱时刻惊扰了猪的平静,万一被打扰的猪气恼之下追杀他怎么办?
别看猪弱小,猪可是能咬死人的,有的猪还能吃人呢。金哥儿可不想因为乡村传言里“想吃猪屎反而被猪吃了的”傻子。
“那个,那不是……我给人治病要用嘛,涂若以豕矢。这个豕矢,就是猪粪……”叶璃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对,嗫喏着,声音越来越低。
看娘目光转为责怪,她赶紧飞快补充:“娘,这可不是我瞎胡闹,这是写在《五十二病方》里的方子!”
《五十二病方》据说是一本战国时的古书,此时已经失传,只有偶然一两道方子还流传在民间。
叶盏好笑,后来这本奇书在马王堆汉墓出土了,所以也算是某种意义的只要活得够久就会有好事发生。可惜自己没看过,否则还能拿来哄哄叶璃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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