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芙哭笑不得,无语道:“这下真是将所有人都得罪了。”
陆云起却无所谓,“平日里也不想看到他们,往后见着我绕道走更好。”
仅仅一个上午,京城人尽皆知陆家那位惊才绝艳的探花郎双腿已废,从云端跌至尘埃。
傅临洲是哭着走进陆家的,当他看到陆云起好好的在内室里行动自如时,那眼中的泪水收也不是,落也不是,一时悬停在眸子里,显得有些尴尬。
还好他见机快,转了一副喜悦的面孔,上前一把抱住陆云起,笑道:“太好了,我就知道外头的传言当不得真。”
洛芙坐在圈椅上,掩唇直笑。
陆云起将傅临洲一把推开,嫌弃道:“去去去,两个大男人抱什么抱。”
傅临洲被他嫌弃惯了,不恼反笑,又看到陆云起手上包裹着的纱布,面色骤然一变,道:“所以,昨晚上的围杀是真的?”
陆云起挑眉,撩起衣袂,给他看自己臂上的伤,“那还有假。”
傅临洲眉头紧皱,陆家在京城里,除开皇族,便是头一份豪门,谁敢如此围杀他。
陆云起见他沉思不语,抬手拍拍傅临洲的肩,正色道:“临洲,起风了,你也该干些正事了。”
傅临洲其实不是那等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只是他每每发奋些,公主娘就担心他被皇帝惦记上,索性顺着天生的懒劲儿,一天天这么瞎混着。
此刻听见陆云起叫他干正事,简直两眼放光,恨不得屁股上有根尾巴摇一摇,向陆云起表忠诚,“表哥,你说,叫我做什么,我一定为你办到。”
陆云起却瞥他一眼,淡淡道:“等我消息。”
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急的傅临洲抓耳挠腮,一个劲求陆云起给他派点儿活干。
陆云起无语了,便道:“将瑞王和晋王送藩,盯着太子动向。”
傅临洲见他真给自己派活干了,欢喜得什么似的,学着陆延那样,躬身行礼,严正道:“是,公子!”
这做派,逗得洛芙“扑哧”笑出声来。
“还有,别将我的伤势说出去,就按照外头传扬的那样。”陆云起又道。
傅临洲嘿嘿一笑,“知道,知道,你以为我就那样蠢么。”
如此闹了三日,洛芙在华阳居当着仆妇下人的面哭道:“母亲,夫君突逢大难,心气难平,且府中人多嘴杂,外头他那些同僚好友,又不时递帖子来探望,如此怎能安心养伤?媳妇想着,不若让夫君去山上温泉庄子静养,将薛先生也带去,每日里针灸治腿,再加上泉水疗养,想必会好起来的。”
李氏也掩着帕子,哭声悲痛,“如此,那你便好好照料他,我苦命的儿啊……”
翌日早晨,陆云起坐着轮椅出来,大热的天儿,身上竟然盖着厚厚的毛毯,面色灰白,精神萎靡,陆家上下人等瞧这般模样,想到公子昔日风采,不禁红了眼。
待好不容易进了马车车厢,陆云起忙将毛毯一掀,将怀中用油布包着一大块冰放到地上,口中直喘气,道:“差点没热死我。”
第70章 船上
两人在庄子上盘桓一日, 交代晴天等人遮掩行踪,只带了小雨随行服侍,于繁星漫天的深夜, 乘车往通州码头驶去。
车厢里,陆云起拥着洛芙,垂首看她,柔声问:“怕不怕?”
洛芙摇头。
此际淡暑新秋, 微凉的夜风将车帘轻轻吹荡,洛芙望见外头一片墨色浓稠, 如渊似海般漆黑一团,若是从前,面对此等场景,她必定心中惶恐。
如今,有他相伴,纵是前路幽森仿若鬼域,她亦无所畏惧。
“要走多久才到码头?”洛芙坐直身子, 怕压到他身上的伤口。
陆云起牵过她嫩白柔荑放在掌中揉捏,“要一个多时辰才到, 你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说着, 又要来拥她。
洛芙推开他的手,道:“我不困, 白日里补了觉的。”
又问:“我们在是不是通州登船,沿运河南下, 在扬州转长江水域, 往川渝逆流而上?”
陆云起颔首, 叹道:“可惜时日紧,无法带你在苏杭玩一玩。”
本来若只他一人出行, 为了赶时间,肯定是全程快马走陆路的,可有她在,哪肯让她整日在马背上风吹日晒,少不得只能走水路,耽搁许多时日。
通州码头上,一艘出海的宝船停轮等候数日,这晚终于扬帆启航。
本以为此次出行,为掩人耳目,人员减省,却不想到了船上,平安和苏子、丁香等人俱在,还有十来名镖局里的练家子随行护送。
进了船室,洛芙一眼望去,见内室甚为轩敞,家具物什的陈列摆设,与家中类似,便知这是他提早安排的,遂问:“这是什么船?你安排这么多人随行,不怕有心人看出端倪?”
陆云起在马车里坐得久了,浑身僵硬,此刻耸肩摇头,拉伸筋络,一面道:“这是临洲出海的商船,除了我们,下面货舱里就是船长水手等人。”
洛芙担心他用力过度,扯到伤口,忙过来牵他坐到靠窗的软塌上,“哪里不舒服?我给你按按。”
说着,温软的玉手为他捏颈捶腿,陆云起享受了会儿,不忍她操劳,捉住她的手,道:“晕不晕船?我找薛先生要了许多晕船药,你若有不适,便告诉我。”
宝船巨大,此刻又无风浪,洛芙立在船板上,静静感受了会儿,只有轻微摇晃,便道:“这会子不晕,要不我先吃一颗预防着?”
陆云起颔首,起身到对面靠舱壁的桌案边,将晕船药从药箱里寻出来,倒出一粒,又斟了温水,过来喂洛芙吃下。
“都到寅时了,累不累?”陆云起垂首,留心观察洛芙面色,见她一如往常般面若桃花,心中微松,抬手将她未喝完的水一饮而尽。
许是初次出远门太兴奋了,洛芙竟然不困,但考虑到他或许想睡了,便点头道:“累了。”
两人歇下,洛芙被他拥在怀中,耳畔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呼吸间是他身上清淡的竹香,抬首亲亲他线条利落的下颌,极为安心地闭上了眼。
翌日日上三竿了,两人还没起,小雨守在门外听候,望着外头碧蓝水面,感慨若是晴天在就好了,她也有个说话的人。
这时陆延走来,问:“公子还没起么?”
小雨摇头,鼻间一痒,打了个喷嚏,昨夜她和陆延坐在前头赶车,想来是吹了夜风,受了寒。
陆延眸光微凛,回房拿来一个小药瓶递给过来,“这是伤寒丸,你赶紧服两粒。”
小雨望着他手中瓷瓶,顿了片刻,终究伸手接了,福身道谢。
陆延看她接了自己的东西,唇角才微微勾起,却听她道:“这瓶药丸多少银子?一会儿我拿给你。”
陆延呼吸一沉,转身便走。
小雨望着他的背影,一时莫名,蹙眉想,他怎么了?怕我给不起钱么?
她可存了好些银子的,除开每月的月例银子,四时节日,小姐还另有赏赐,就连她和晴天两人的生辰,小姐也记着,每年都给她们大大的封红。
洛芙醒来时,陆云起还睡着,她轻手轻脚爬起来,推开船窗往外一瞧,但见江天湛蓝,水面波光粼粼,闪烁跳跃的金光中,南飞的白色鸥鸟嘎嘎鸣叫,时而盘旋,时而俯冲入水。两岸青山露出黛色轮廓,在行船下,一路往后退去。
这番美景,天地阔大,是洛芙在四方天地里,从未见过的景象,一时不由看呆了去。
陆云起醒来,习惯性的闭着眼去摸索身侧的人,不料却摸了个空,他一惊,睁开眼猛地坐起,就望见她坐在窗边软榻上。
陆云起胸膛起伏,不由舒了一口气,缓了缓剧烈的心跳,这才有心思去看她。
但见她睫羽纤长,鼻梁挺秀,樱唇润泽,柔软香甜,是他最喜欢的。她端坐于晨光中,周身被淡淡的金芒笼罩,宛若画中仙子,美得如梦似幻。
起身,悄悄走到她身后,俯身拥住她,哑声:“醒了也不唤我。”
洛芙侧首,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又回头去看江面,感叹道:“你看,多美啊。”
陆云起抬头瞧了一眼窗外江面,又垂首看怀中玉人,附在她耳边低语:“没有你美。”
洛芙被他随时随地的甜言蜜语弄得粉面羞红,抬手推他,娇声:“快洗漱用早膳,一会儿我还要练马步和飞镖。”
陆云起任命般垂下脑袋,心中懊悔不迭,自己当初怎那般糊涂,竟想出这么个习武练暗器的法子,现在她每日有事可做,都不来黏他了。
用过早膳,陆云起陪着洛芙在船上逛了逛,昨夜天黑,洛芙又是乘马车直接上船的,此时亲自在其中走过,才发现这船着实堪称巨大。便感叹道:“傅世子这船出海一个来回,能赚多少银子?”
今年这船已经出过一次海,一个来回,赚了三四十万两雪花银,可谓暴利。
他当然不告诉洛芙自己也参与其中,只含糊道:“约有几十万吧,我也不甚清楚。”
逛完上层甲板,洛芙回到自己住的船舱,这边船舱后也有个单独的小甲板,洛芙便在这处,让苏子和丁香教自己习武。
蹲了两刻钟马步,洛芙开始练习掷飞镖,平安在旁示范指点,陆云起手痒,捡了枚飞镖,随手往画在船板上的靶心甩去。
洛芙停手看去,但见他随意甩出的飞镖正中靶心,再看自己的那枚处于圆圈最外层,瞬间抑郁了。
陆云起瞧她垂头丧气的模样,憋着笑,默默走开了。
夜里,陆云起因受伤清心寡欲了好几天,而今安安稳稳到了船上,终于忍不住抱住洛芙一通乱吻。
捆着纱布的手去扯她衣带,被洛芙一把按住,“不行,你的伤还没好。”
陆云起拥着她,直道:“好了好了,要不你揭开看看。”
洛芙被他细密密亲着,晕晕乎乎依了他。
纤柔的腰身被他大掌揽住,紧贴着,洛芙难耐仰头,娇声唤他:“夫君,好……好了没……”
陆云起额上青筋隐现,热汗滴在雪峰上,洛芙被烫得身子颤缩,引得他深嘶一声,握住她细腰的手,愈发攥紧。
洛芙红唇翕张,细指攀着他肌肉紧实的手臂,已是不堪支撑。
陆云起忍不住低头含住她的唇瓣,动情地唤她:“芙儿,你舒不舒服,嗯……”
洛芙鹿眸迷离,手上胡乱推他,无论与他多少次,每次都令她天上地下,宛若死了一遭。
手上不知推在他哪里,感觉手心微潮,洛芙挺声,迷朦看去,就见他腰间受伤的位置,纱布上现出血色,顿时吓得她身子一机灵。
“快起来,你腰间流血了。”洛芙慌里慌张道。
陆云起喘息沉重,反扣住她的手,劲腰继续摆动。
惹得洛芙一阵惊呼,“陆云起,快停下,你伤口流血了。”
陆云起撞得愈发用力,毫不在意道:“让它流,此刻,我只要你。”
洛芙纤腰被迫弯折,喘息道:“你个疯子……”
船行十来日,转眼就到中秋佳节,洛芙命人将软塌矮桌移到小甲板上,美酒佳肴齐备,两人遥望天上明月,举杯对饮。
洛芙躺在矮榻上,将脑袋置在他腿上,抬手,拇指和食指在眼前比了个方形,喃喃道:“去岁今日,我在闺房绣嫁衣,从四方天地里看到的月亮,没有今夜的明亮,也没有今夜的自由。”
陆云起知她因为那道箴言,几乎没有踏出过深宅内院,此刻听着她的话,心里泛起揪心的酸疼,俯身吻在她额间,软声道:“去岁中秋,我望着明月遥遥思念你,想你是否也与我一样抬首仰望。”
“芙儿,往后,你都像而今一样,自由且明亮。”
洛芙心潮起伏,眼眶发热,撑着身子坐起,“夫君,我给你跳支舞吧。”
陆云起眸光一亮,想到她翩若惊鸿的舞姿,起身道:“我去拿箫来为你配音。”说着,就回了船舱。
洛芙不知他还带了箫来,往常只知他弹琴,不知他还会吹箫。
陆云起很快折回来,手中拿着一管长箫,在栏杆边站定,微微昂首,长指摁动箫洞,霎那间,悠扬的箫声如潺潺流水般自管中倾泻而出。
洛芙聆听片刻,足尖轻点,仿若蜻蜓点水,浮光锦的裙裾旋出一朵芙蓉花,她身姿婀娜,随箫声起舞,广袖轻拂,飘然旋转,若回风之雪。
在他目光望来时,她亦向他看去,目蕴秋水,嫣然而笑,陆云起心间一动,指间便错了音,洛芙听出,笑容愈发璨璨。
月华如练,千江渔火,陆云起卓然而立,衣袂随风拂动,他眉目含笑,箫声划破寂静夜空,空灵悠扬。
洛芙身姿轻盈,舞步翩跹,两人配合完美,于夜下银河,忘却俗世烦忧。
第71章 不见
船行月余, 宝船驶入扬州东关码头,洛芙和陆云起在此地换船,沿长江水域逆流而上。
陆云起负手立于高船上, 俯瞰熙来攘往的码头。洛芙站在他身侧,眼望前方绵延的屋落,喃喃道:“这就是扬州……”
两人同时想到前一段定亲的事,陆云起眼睫低垂, 自语道:“这就是扬州。”
是他梦里,她嫁来的扬州, 她在游船上,他在桥上,只一眼,便是错过。
洛芙察觉他情绪低落,伸过手来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行之,嫁给你, 我很欢喜。”
陆云起听闻,唇角略弯, 眸中阴霾消散, 手心翻转,两人相握的手, 转为十指紧扣。
逆流而上,不若顺风南下那般行船快速, 这艘船也没有出海的宝船大。陆云起将最上层客舱整层包下, 也算清净。
洛芙每日里照旧习武, 扎马步是基本功,现在又与苏子和丁香对练防卫手段, 一身劲装,将玲珑曲线尽数勾勒。
她本就有舞蹈功底,身骨柔软,对练制敌防身,竟学得甚快,就是力量不足,每回对打下来,香汗淋漓,娇喘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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