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携手,走到圆桌边坐下,陆云起左手执箸,自如夹菜用饭,洛芙看得愣住。
陆云起顿住,转眸看过来,问:“怎么了?不是说饿了?”
洛芙道:“才知道你左手也这般灵活。”
陆云起挑眉,自负道:“这算什么,我左手也能写字,字迹跟右手写的大相径庭,朝廷公文用右手写,给探子发指令用左手。”
洛芙放下手中玉箸,坐着对他拱手施礼,诚挚道:“妾身拜服。”
引得陆云起一阵得意的笑。
东宫里,太子收到禀报,拊掌大笑,其声猖狂,“好好好,他陆云起也有今天。”
起身激动地在寝殿里来回踱步,忽而又疑心,顿足道:“你确定他伤重不治?不会是装的吧。”
禄安忙去拖住太子手臂,引他到软榻上坐下,倒一盏茶送到太子手中,道:“殿下放心,奴婢盯着的,陆家一去太医院请太医,奴便吩咐让郑太医去,他是咱们的人,回来后,亲口说陆家那贼子伤重昏迷,气息奄奄,没有几日好活了。”
太子将茶饮尽,一时心头大慰,阴毒道:“寻个时机,将那美人弄进宫来,孤要一点一点慢慢玩死她,以消我锥心之恨。”
听竹院里,两人用过晚膳,晴天又端进来一大碗煎得浓浓的姜茶,道:“小姐,您和公子喝点姜茶去去寒,我怕她们看出端倪,故而没有分装成两碗。”
洛芙颔首,将姜茶端到陆云起坐着的软炕方桌上,道:“快趁热喝了,淋了那样大的雨,染了风寒怎么办。”
才回府那时候,陆云起虽然闭着眼,但也能感觉到她浑身湿漉漉的,便道:“你先喝,喝不下的我再喝。”
洛芙也不与他争辩,自己执起小瓷勺喝了一口,直呼:“好辣。”
这时,外头淮序来报,隔着窗道:“少夫人,围杀公子的黑衣人交代了,是瑞王。”
洛芙在屋内听着,目光望向陆云起,见他朝自己挑眉示意,便答道:“知道了,老爷和夫人那边可知晓?”
淮序道:“是老爷亲自去刑部盯着审理的。”
洛芙再道:“行,你去吧。”
待人走后,洛芙坐到陆云起身侧,低声问:“那黑衣人故意嫁祸给瑞王?”
陆云起端过姜茶饮了一口,道:“我夫人就是聪明。”
说着,又执勺喂洛芙喝姜茶,“让他们狗咬狗,咱们出去另寻他法。”
“去哪儿?”洛芙追问。
陆云起用完好的左手抚上洛芙花朵般娇嫩的雪靥,道:“去蜀地。”
“为何?”
陆云起将宫闱秘辛道来,“皇后的嫡子在七岁时身死,自那之后,皇后自封在坤宁宫,不问后宫之事,这才让万贵妃坐大。”
“现在太子目盲,即将事发,瑞王和晋王也不是好东西。”
洛芙道:“所以你才装成重伤难愈,是想去蜀地寻蜀王?”
陆云起颔首,“蜀王出身卑微,是陛下偶然宠幸过的一位宫女所生,不过他生性胆小怕事,我去了蜀地,他见不见我另当别论。其二便是,蜀王无权无势,唯一的法子便是请动皇后娘娘将其记为嫡子,这也不是易事。”
洛芙沉思,疑惑道:“你说蜀王生性胆小,那又为何选中他?”
“传闻他爱极了儿时伺候他的一名宫女。”陆云起道。
洛芙豁然开朗,因为蜀王心有所爱,未来当了帝王,便不会觊觎她。
可扶持蜀王上位这条路分明难走,他却为了她,偏偏要走那条最难走的路。
心腔内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烈撞击着,激荡起层层澎湃的涟漪。洛芙眼眶泛起红潮,温热的液体在眸中汇聚,忍不住倾身环抱住他,将脑袋埋进他胸膛里,哽咽唤道:“夫君……”
陆云起抬手拥住她,叹道:“此去路遥,时间又紧迫,本不想带你去的,但又不放心将你独自留在京城。”
洛芙听闻,急急抬首望向他,“别将我丢下。”
陆云起垂首吻她眉心,“放心,带你去的。”
第69章 做戏
翌日早晨, 陆云起先醒了,坐起身撩开床幔看了眼窗外亮色,估摸着到了辰牌时分, 忙回身摇晃睡在一旁的洛芙,“芙儿,快醒醒……”
昨夜闹到子时才歇下,此刻洛芙正睡得黑甜, 忽然被人打扰,她长睫轻颤, 努力睁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道:“夫君,怎么了?”
陆云起俯身浅吻她额头,柔声道:“快起来准备准备,一会儿该有人来了。”
洛芙刚睡醒,脑子里还发蒙,喃喃道:“谁来?”
“瑞王。”陆云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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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 陆政老泪纵横,伏跪于金殿之上, 高呼:“微臣叩请陛下为犬子伸张正义, 主持公道。”
其声哀恸,仿若杜鹃啼血, 于大殿的梁柱间萦绕回荡,令闻者无不动容。
从乾清宫到太和殿的一路上, 元封帝已经听见内侍禀报过昨夜之事, 陆家那位探花郎他也时常见的, 面容俊逸,才学渊博, 朝堂策对亦是不卑不亢,言之有物。往昔他还暗自喟叹,此子若为皇子,大魏江山有靠也。
不料却遭此大劫,此刻元封帝高坐玉阶之上,想到京中治安确实混乱,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该罚,便道:“陆卿,你且起来,朕定会命人追查凶手。”
陆政抹着脸叩谢了,颤巍巍爬起来。
刑部尚书出列,行礼道:“皇上,昨夜围杀陆御使的黑衣人有几个被抓回刑部大牢,经审讯,已尽数交代了。”
元封帝挑眉,没料到事情进展如此迅速,饶有兴味问:“是谁?”
刑部尚书再一拱手,道:“黑衣人说是瑞王殿下。”
一时间,满殿哗然,瑞王原本看热闹不嫌事大,此刻听闻,面色剧变,忙出列道:“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和陆御使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如何做下这等事来,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他说着,一双眼往晋王身上睃去。
晋王瞧他这样,立时瞪眼,“皇兄,你看我做什么?”而后,也出列道:“父皇,此事与儿臣无关。”
元封帝嘴里顿时像吃了苍蝇一般,才说要追查真凶,这会子刑部查出人来了,他却无法作出惩罚。
更甚者,先是太子遇袭,而今又是陆家后生遭遇围杀,京中变得不太平起来,他也开始担忧自身安危。
皇子们大了,身下这个位置,开始被惦记了。
此时,那位一心力促两王就藩的左都御史,赶忙为陆云起鸣不平:“陆御史于都察院供职期间,对上恭敬有加,对同僚谦和友善,其所呈奏疏皆切中时弊、鞭辟入里,实乃可堪造就之材,假以时日,必成朝廷股肱重臣。然如今竟在天子脚下惨遭围杀,此等恶行,令京中百姓惶恐不安。陛下圣明,还望尽早定夺两王就藩之事,以安社稷,以抚民心……”
在左都御史的带领下,大臣们纷纷进言,皆劝诫元封帝令两王就藩。瑞王和晋王的势力大肆宣扬太子目盲,一时间朝堂之上众口陈词,宛若闹市长街。
这边听竹院里,陆云起换上一袭居家长衫,走到洛芙身边,道“芙儿,快将你的珍珠粉拿来给我涂涂,薛先生那药吃了伤身,你来给我将面上描画得惨白一些。”
洛芙立时想到昨夜薛先生才把了脉,便让他服药,原来那药是让他脉象变得虚弱的。
遂起身,调了个惨白带黄气的粉膏来,给陆云起涂抹上,还细致的将脖颈及手指也涂抹了,就连他红润的薄唇,也抹得惨白焦干。
而后拿来西洋镜相照,陆云起看了,自己先吓了一跳,若不是他那双眼睛神采奕奕的,看面色还真是久病不愈,大限将至的人。
“夫人好手段。”陆云起赞道,自己拿过镜子,左右照了照,极其满意,将洛芙揽过来,欢喜地亲了亲,附到她耳边说:“一会儿我装作才醒来,你这样……我那样……别怕,拿些便宜茶盏来放到床边。”
辰中时分,瑞王到了陆家,还没走进听竹院,就听见里头摔盏砸壶,惊哭惨叫。
一派混乱中,夹杂着女声的悲哭:“夫君,你的腿一定能治好的……”和男人中气不足的怒吼:“滚,都给我滚……”
瑞王回眸,诧异向缀在身后的陆政看去,疑惑道:“陆大人,这是作甚?”
陆政也一头雾水,正好杏子惊慌失措地从院内奔出,陆政喊住她,问:“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杏子看到陆政,犹如找到主心骨,扑通跪下来,道:“老爷,公子醒了,可他的腿却没有知觉,无法下地行走。”
陆政听闻,身子踉跄了下,瑞王面色一沉,这情形,对他很不利啊。
这事,究竟是太子还是晋王做的?害他背锅,堂堂皇子要到臣子家里来小心赔罪。
内室里,洛芙从敞开的窗边看到有人来了,又将一盏茶碗摔到地上,口中直呼:“夫君,你别生气……”
陆云起躺在床上,看洛芙一惊一乍的表演,笑得直捶床。
洛芙瞪眼,他还好意思笑!
就听外头丫鬟禀报:“公子,瑞王殿下来看你了。”
陆云起赶紧躺好,朝门外怒喝:“他来做什么,还嫌没将我杀了是不是。”
瑞王在门外黑着一张脸,陆政用官袍袖子猛擦额上的汗,上前一步,骂道:“孽子!休得胡言!”说完,又转身向瑞王道歉:“殿下,犬子受了刺激,还请您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有人递来梯子,瑞王借坡下驴,道:“无妨,我想进去看看陆兄。”
陆政略一顿,而后亲自撩开帘子,让瑞王进去。
进屋后,但见床榻前满地碎瓷,一美妇俯身按住床上挣扎着要起来的男子,悲哭道:“夫君,会好的,你的腿能治好的。”
瑞王见此,上前绕过瓷片,道:“陆兄,昨夜之事,实乃有人陷害于我……”忽地瞧见他金纸一般的面容,想说的话,哽在喉间。
陆云起转眸,恨恨盯着瑞王,双手在床上寻摸可以丢砸的东西,最终将脑后的玉枕抽出,奋力朝瑞王掷去,阴恻恻道:“你来看我死了没有是不是,我告诉你,刘聿晖,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瑞王瞳孔微缩,他是不是疯了,竟敢直呼他的名讳,看来真的双腿已废对他打击甚重。
一旁的陆政吓得心口直颤,几步上前,高举巴掌,骂道:“孽子,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眼看巴掌就要落到陆云起脸上,洛芙扑过去挡住,回首对陆政道:“老爷,夫君受了刺激,一下子接受不了也是常理,您别打他。”
瑞王这才看清洛芙的脸,心中暗赞,好一张花容月貌,可惜了,要守寡了。
这时陆云起扯开洛芙,吼道:“滚,都给我滚出去。”
陆政只好回身对瑞王请罪,瑞王道:“陆兄,一会儿我命太医来看你,你别急,太医医术高明,你的腿一定能治好的。”
说完,又听到陆云起一个滚字,瑞王悻悻转身出去了。
洛芙瞅见人出了院子,将门窗一关,坐到陆云起身边,扯过方帕擦拭眼睑下的泪水,嗔道:“你这什么烂法子,让我用辣椒粉熏眼睛,这会子我眼睛还疼呢。”
陆云起忙坐起身,凑到洛芙面前,急切道:“让我瞧瞧。”见她眼睛红红肿肿的,一时心疼不已,忙启唇给她吹眼睛,又唤晴天打水来。
洛芙望着满地狼藉,叹道:“一会子瑞王请的太医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陆云起道:“再像方才那样,不让他看就是。”
正说着,李氏来了,方才听丫鬟说得惟妙惟肖,以为确有其事,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进了内室,见陆云起好生生站在地上,后怕得直喘气,“你行行好,别三天两头吓我成不成。”
陆政送了瑞王出门,又折了回来,面上也带着恼意,道:“孽子,你到底在作甚!”
陆云起遂将计划和盘托出,其实,他并不想让自己的父亲知晓,但他还需父亲在朝中周旋。
“蜀王?你怎么选中他。”陆政皱眉道。
陆云起道:“蜀王势孤,若咱们扶持他上位,往后便只能依靠陆家。”
陆政胡子一翘,没好气道:“你也知他势孤,如何能从瑞王和晋王手上厮杀出来?”
陆云起接过洛芙递来的茶碗,喝了两口,道:“我准备说动皇后娘娘,让她将蜀王记为嫡子。”
陆政听闻,直摇头,“娘娘多年不问事,哪里肯出山。”
“那便让长公主去说,她当年对皇后娘娘有过一段恩情。”陆云起淡然道。
陆政皱眉,抬首望见他那张蜡黄的脸,就觉晦气,不耐烦道:“我不管你这些七七八八的,你就说,要我做什么。”
陆云起终于等到父亲这句话,遂道:“我离京的这些日子,您联手太子党,将瑞王和晋王赶出京去。”
“那太子那边呢?”陆政已从陆延口中的知道围杀是太子做的,早朝上那一番作戏,完全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哭一哭,博同情。
陆云起在内室踱了几步,道:“太子那边先不管,让太子党将两王得罪个彻底,未来太子双目失明之事暴露了,太子旧党也不可能投向瑞王和晋王,介时,便可为蜀王所用。”
陆政不得不佩服,这招釜底抽薪为己所用,真是妙极。
不多时,陆云起双腿受伤无法站立一事,在陆家传了个遍,家里的主子们,全都涌到听竹院来探病,被陆云起躺在床上骂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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