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没走,也是看留着能赚点钱,又怕找不到下家,所以才一直勉强,以后要是你的店里忙起来,缺个跑腿做杂事的,可以先考虑考虑用我。”
巴顿鼓起勇气为自己争取。
“这些嘛,都好说。”她失笑道,心想那霍德华裁缝店里的篱笆可真是不紧,一顿饭的时间就能忽悠走这么老些人。
被几次三番打断说话的安柏瓦确定他们没话了,这才清清嗓子。
“…这些年,我虽然没攒什么钱,但好歹手里也攒了些相熟客人,你若是能弄来本钱,不如我们合作开店,我来做你的助手。”
这回轮到埃洛伊斯意外了,她想过安柏瓦可能会有意向,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
她朝椅背靠了靠,喝水压惊,疑惑地询问起安柏瓦缘由,并反而告诫起他不要冲动。
“你在那店里已经那么些年头,好不容易算是熬出了资历,现在每个月,情况好,也能挣个二百多美元,这薪水放外面,并不是轻易就能得来的。”
“你能舍得掉吗?毕竟,要是另起炉灶,开头必然是要艰难一阵子的。”
她的这些话,安柏瓦自然也知道,他抿唇,常年毫无波澜的寻常五官上露出些神色起伏。
他解释了半晌,为何要做出这个决定,最后又苦笑出来:
“做人嘛,哪能一辈子都平平无奇的这么过下去,就算是我这样不起眼的人,也是有些理想的,为了理想,哪能不吃点苦。”
埃洛伊斯听完,莫名发现自己未来要开的店铺,似乎已经失去了只做个简单小作坊的机会。
……
第66章
炖牛尾汤的残羹被端走, 面前又换上一盘梭鱼丸,埃洛伊斯换了一副更小点儿的餐具来品尝。
在她被食物夺去注意力时,同桌的另外三人还在就开店这件事, 十分理想主义的你一言我一语合计。
“过两日我要请假回父母家一趟取东西, 那都是我学手艺时一点点攒的工具和样板,兴许能用的上。”
安柏瓦的父母家在纽约州内, 一整天的时间就足够往来, 他摸着下巴,思索着打算把家里藏在地板下的积蓄拿到城里来备用。
“那你送样衣的时间就得推迟,赶不上我们俩的进度了。”范妮沾沾自喜, 又瞬间回过神来,回归现实考量:“不对, 咱们都是要离开那儿的人了, 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她蹙着眉看向埃洛伊斯:“还有,要是几周后就要开店,你打算拿什么给我发工钱?发多少?可不能耽误我置办夏装。”
埃洛伊斯将鲜甜的食物咽下肚, 使餐巾擦了擦嘴,内心感叹,她终于将话题转移到关键上了。
“所以, 你们先别激动, 听我说会儿。”埃洛伊斯顺势将关于客源上可走的路子告知了他们。
“我的手上留了些本钱,度过起步的几周, 没什么大问题。拿薪水的方式,你们可以单一选择,是要稳定的周薪, 还是要分红。”
“现在我还没有同时给薪水和分红的能力。”
听她的话,像是早为此做了准备。
巴顿和安柏瓦都十分明确, 前者做杂活儿,他表示自己肯定是愿意拿周薪的,只要不低于十美元一周他就能干。
而后者直言自己要根据营业额分红,多少都可以。且可以投点钱,但被埃洛伊斯严词拒绝。
“不是我连钱都不想要了,而是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定数,也不知道那些路能不能走得通,万一要是让你亏了本钱,那岂不是大罪过?”
还有一条,她不能被削弱话语权。
安柏瓦本就是想验证自己的手艺,也不强求什么,就答应了。
范妮对这两者有些犹豫,“我还得再想两天,万一能顺利,那选分红好,可万一不顺利呢?”
她在思索,她对埃洛伊斯的信任和那点莫名的友谊能抵得过真金白银的磨炼吗?
“现在还有的是时间考虑,我不着急,你们也不用着急,眼下还有许多的活要干呢,默肯夫人的订单,怎么也得做好了再走,算是对得起人。”
叙话到了末尾,他们盘子里都空了,往窗外一看,才恍惚发觉已经是夜了,付过账单,他们顺路的一道走了,埃洛伊斯独自回家。
房子里,特莉在厨房内收拾,用白布擦盘子上的水痕,放进橱柜,托马斯在外面清理桌子。
她知道,但凡七点过了埃洛伊斯还没回来,那就是在与同事们一起吃晚餐,不用等她。
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露易丝也还没有回家来,准备的四人份炖菜,到最后却只有两人吃,还剩下许多,放在烤箱上热。
最近是酒店的淡季,她应该不忙才对。
隐约听见家门的锁眼发出动静,她斜过身瞟了瞟。
“埃洛伊斯,露易丝有告诉过你,她今天有什么事儿吗?怎么这时候还没回家?”
“啊?不知道呀,她没说过……”埃洛伊斯在门边将鞋底儿擦干净,继续往里走。
今天她回家的时间已经算晚,家里连晚餐都吃过了,露易丝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埃洛伊斯不信任城里的治安,脑子里闪过了许多的危险画面,正打算叫上托马斯一起出去沿着必经之路找她。
还没等她开口,身后的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
露易丝进了屋子,她胳膊腿儿具在,发型有些松了,面带土色,径直往客厅的沙发上瘫倒,长叹一口气。
埃洛伊斯楞了一会儿:“你这是怎么了?遇到劫匪了还是怎么的。”
“没什么,加班而已。”
她的精神有些涣散,起身来,趴在餐桌上狼吞虎咽,吃了一大碗还温热的炖菜,才疲惫地徐徐道来:
“今天本来好好的,那默肯夫人与本杰明夫人在雪榈饭店用餐聚会,本杰明夫人不知道从哪听闻她儿子乔约翰・本杰明最近与一个女演员走的近,便亲自光临了酒店,守着问他的话,并敲打他。”
那位神通广大的贵妇人,与她的州长丈夫并不亲密,二人一个住在州府官邸,一个住在长岛,由于她娘家有比州长更实权的官儿,故而许多人只叫她本杰明夫人,而不是州长夫人。
她的大驾光临,叫整个利兹酒店都陷入了一阵忙乱,对于默肯一家子来说,这酒店只个低调简陋的落脚点,不用来待客,只是睡觉的地方而已,不会过分苛刻谁。
对于酒店来说,也只是有钱又好说话的大客户,仔细伺候就行了。
可本杰明夫人却不是,她老人家出自政坛名门望族,又在如今的纽约上流圈子里话语权相当大,身份地位不一样。
老板和经理亲自来接待她,就像接见女王那样小心翼翼,一点也不敢隐瞒的回答她关于他儿子的动向。
做老板的都要这样卑躬屈膝,更别说露易丝。
她更是提着心在套间外走廊里,整整站立不动呆了两三个小时,随时等着被差遣,还要忍着不在本杰明夫人身边的那些随行人员面前露怯。
后头人走了,露易丝才听经理复述屋内的景况,他说,那位倒霉的纨绔见了他母亲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她老人家半个字也没提起什么女演员,没问他在外面引起那些的传闻。
似乎这些东西还不够格让她挂在嘴上说。
但光是平平淡淡的问他吃的好不好,玩的好不好,那乔约翰便吓得脸上冒了一层汗,还要靠着他的好表哥打圆场,才算是勉强交差。
露易丝用面包蘸着炖菜的汤汁,狠狠往嘴里塞,吃的两腮一鼓一鼓,她愤愤不平道:
“本杰明夫人临走,她身边的那个贴身女仆要求我们酒店,将除了默肯先生一家,以及他们的客人之外的所有客户都清退出去。”
这种没道理的要求,从对方的嘴里说出来就成了道理,酒店的老板与经理也只能照做,还不敢要那贴身女仆拿出来的补偿费,直到后面她们人走了,默肯先生写了汇票,酒店的人才敢拿。
至于清退其他客人的工作,自然就有一部分轮到了露易丝的头上。
她今日一整个下午,都在挨户去敲那些小套间客人的门,向他们解释事情经过,核对应该退给他们的房费,安慰他们受惊吓的神经。
好在没人不从,虽然累了点儿,但花费七八个小时的功夫,也将这令人糟心的工作都给完成了。
吃完几片面包,露易丝还嫌不够,可怜巴巴的道没吃饱,特莉赶紧掀帘子钻回厨房打算再炒点肉酱,烧水煮通心粉。
埃洛伊斯听她抱怨完,十分同情。
她代入了一下自己,顿时紧蹙眉头,感觉浑身不适。
愿上帝保佑,希望自个永远也不用服务这样的客人。
“托马斯,去把浴缸里放上水,要热一点儿的。”说罢,她又跑去房间里的柜子翻出两瓶薰衣草精油,给了露易丝叫她用,“这小玩意儿说是能安神,我用着很舒服。”
露易丝苦闷地收了她的油,又吃完一盘子通心粉,去盥洗室泡了会儿澡,这才换了一身宽松的晨袍,整个人松懈下来,坐在抽水马桶上与埃洛伊聊天,这才不愁眉苦脸了。
换上一缸新的温水,埃洛伊斯半身潜在里头。
“也是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跟我一样想离开店铺单干,这下子算是好了,我若是想偷懒,不努力去挖掘客户找门路,恐怕是不行了。”
她抱怨,露易丝却笑笑:“那不正好,借着压力,做事儿才会有动力嘛,现在呐……我就算是遇见什么,都不会再觉得意外了。”
埃洛伊斯疑惑地反问。
“告诉你吧,最近酒店里还出了一件新鲜事儿,你服务过的那位默肯夫人,她老人家不是与一个年轻画家关系亲密吗?”露易丝放低声音。
埃洛伊斯闻言竖起耳朵,她可还没忘记在工厂区看见的秘密,这事儿一直压在她心里。
“她怎么了?”
“之前默肯先生不是不同意她与这画家来往,你猜发生什么了,就前天,他竟然允许这画家与他同桌吃午餐。”
“看起来,竟然是不打算阻拦她母亲跟这人的来往了,甚至昨日,那画家甚至还留宿了酒店,就住在他母亲的套间里。”
露易丝玩笑道: “你说,该不会这小白脸还真能一直登堂入室下去吧?”
“那我们可得开始培养托马斯往这方面发展了,他那小模样说不定还真能受贵妇人喜欢,这份职业也算是有前景的很呐。”
她又啧啧嘴:“看来这时代确实是开明了不老少,养情人都抬到了面上来。”
“谁说不是呢。”埃洛伊斯答完,有些出神的趴在浴缸边缘。
她下意识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宁愿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也不相信温斯顿・默肯会接纳一个小白脸做小爹。
他那人,算是个行走的老古板,言辞举动都且循规蹈矩不逾越,又怎么会接受这种荒唐事儿?
只能希望这些大人物之间别再闹出些什么事儿,要是也耽误了她的任务,可真够要命的。
…
晨光微熹的纽约,埃洛伊斯与范妮两个带着样衣前往酒店,原本她们与安伯瓦约好的一起去送样衣,可他又临时起意要请假坐火车回家去取东西,于是她们二人就只能单枪匹马的来。
她们两个提前就给默肯夫人的女管事送过信,约定了时间,但埃洛伊斯为了避免出现什么问题,就带着范妮提前一个小时到了地方。
虽然利兹酒店眼下因为上面的指示,关闭了所有的对外业务,但酒店大门外依旧照常站着整齐的侍者,里面的厅堂没有半个人影,外面看起来却与往常区别不大。
她们两个说明了来意,一路畅通的被带上楼,一路上,也真的一个其他客人都没看见,整个酒店仿佛陷入了莫名的寂静中。
自打本杰明夫人来过之后,七楼走廊里四散开当壁画的仆人个个都提着精神,时刻准备盯着乔约翰的动静。
埃洛伊斯与范妮出没,她们知道这是默肯夫人的裁缝,连半个字也没多问。
二人在套房旁边的一间小屋子里见到了女管事,女管事告知她们夫人正在水疗室里面做面部护理,可能还得等上半个小时。
埃洛伊斯本就是提前来的,她早做了准备,打算问女管事借地方,好提前将样衣拿出来再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都是为了夫人服务,女管事没什么意见,只叫她们自便,又继续忙碌去了。
……
第67章
这小房间是专配给女管事达塔妮来差遣事情用的, 抽屉里存放着一些账单条子,木柜里放着各种杂物,中间横着一张很大的长桌, 长桌上还摆着一只磕坏了花纹的银杯。
达塔妮打算叫女仆把这东西交给酒店的人, 让他们送去银匠那里修。
埃洛伊斯与范妮在长桌的另一边将这些样衣打开,她们分工合作, 检查了线头, 有没有污渍和破损。
一旁的达塔妮用小称量过银杯的重量,记载数字,用纸包裹好, 封上蜡,她拿出门, 使唤了一个女仆拿去, 又转身回到屋里。
经过埃洛伊斯她们时,达塔妮靠拢过来:“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说完,她又回到货架边上理东西。
埃洛伊斯手里握着布料, 忽然却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她垂首将鼻子凑近了闻一闻,倏忽间蹙起眉, 低声朝范妮道:
“你闻闻, 前些天城里天天下雨,这些布吸了一股闷味儿。”
范妮抓着衣服低头, 她也闻见一股淡淡的味道,回了个同意的眼神。
犹豫片刻,埃洛伊斯打算诚实的寻求帮助, 她走到那女管事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脸上堆起歉笑:
“女管事,我能不能问您借点香水用用?”
达塔妮回过头,她面露疑惑:“怎么了?”
埃洛伊斯解释了缘由,又一副愁样,说道:“若是别的也就算了,这是要给夫人贴身穿着的东西,不能马虎,不得不来劳烦您。”
埃洛伊斯抿唇看向达塔妮,她知道,这位女管事看着严肃,细节里看得出尽心,只要是为了服务好夫人的事儿,想来她不会拒绝。
女管事“噢”了一声,她一直对眼前这个女裁缝没什么特别印象,只记得她那恭敬老实的模样,这会儿听着说了一通话,思索着答道:
“我这里的香水都有颜色,你不如自己去走廊尽头,楼梯边上那间改成杂物房的小屋里去拿酒店送来熏走廊的香料,烘一烘也就没味儿了。”
“你知道地方吗?不知道,我叫人去拿……”
埃洛伊斯还没能想到会染色这一层上去,她听了,连忙谢她:“怎么好麻烦你们,我自己去拿吧。”
正好她知道地方在哪。
默肯夫人住进来之后,整个七楼都被重新规划过一遍,除了套房,其他不起眼处的储藏室,原本用来存放备用物品的地方改成了仆人房间,布草间也被挪了地方。
女管事口中说的地方,正在员工楼梯旁,埃洛伊斯闭着眼也能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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