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妮与安柏瓦起哄,要她在外面请他们吃晚餐。
…
与此同时,伦敦城内,午后稀薄的阳光穿透玻璃,照进位于三十三街一扇不起眼的窗户内。
这间屋子十分狭窄,里头的家具早在去年就搬空了,如今正重新装修到一半,装修工人们却收到了房东叫停的指示。
温斯顿・默肯与他的私家侦探出现在了这间拥挤的房屋内。
“您为什么要叫我搜这么一个普通人的踪迹呢?这实在是没什么难度。”
侦探罗伯特捋了捋他卷翘的胡子,相比起研究一个普通纽约女孩,他更愿意跟踪狡诈,狡兔三窟的小白脸。
温斯顿站在屋里,他四处瞧了瞧,其实内心里有点后悔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行为,对侦探的疑惑,他用沉默来答复。
每当他控制着对某事的好奇,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叫他做出这种古怪行为,特别是前些日乔约翰的那一番话,听的人浑身不适。
再加上最近的这段时间里,那位他刚才从侦探口中得知名字的女裁缝,已经很久没有叫他偶遇上了。
温斯顿有种奇怪的预感,他总觉得如果不这么做,就会很后悔。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就像乌鸦飞进了面包房一样突兀醒目。
罗伯特将他手抄下来的东西交给雇主,那是侦探乔装后费尽心思寻人打探出来的。
“喏,埃洛伊斯的父母是爱尔兰人,多年前去世了,死于自然意外而不是谋杀,额……她进入裁缝店之前的最后一份工作,是在利兹酒店兼职铲炉灰,一周的兼职能赚三美元,那应该是去年十一月。”
“她现在有四个亲人,分别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她现在已经成为了那裁缝店的助手……就在昨天,她在百老汇附近与一个房东见了面,似乎有租赁店铺的意向,恐怕要辞职单干。”
温斯顿听了两分钟,就了解了她这人平平无奇的生活内容,巨细无遗。
就连她某年某月在某个店铺消费了一块面包的收据,侦探都抄了来。
侦探罗伯特双手叉腰,又疑惑起来:“我很好奇,她到底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毕竟明面上看,她没有任何值得调查的价值。”
罗伯特不免怀疑,会不会又是一出有钱人追求漂亮姑娘的俗套故事,但他不敢这么说。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又对雇主说道:
“对了,为了对得起您出的报酬,我顺手调查了她目前遇到的那个房东,这个人恐怕有些小坏,可能会给她带来点小挑战。”
“您可以选择落井下石或暗中帮助,鄙人罗伯特竭诚为您服务。”
“什么都别干。”温斯顿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又道:“别打扰她的生活。”
他很快就收拾好自己复杂的心情,将准备好的丰厚封口费交给侦探,并逐字说道:
“就当我从来没让你查过这个人,明白吗?”
他说罢,再次用目光测量了这间房屋,就离开这里,踏上路边的马车。
只留下对人性若有所思的侦探在原地,与房主处理后面的事情。
如果没猜错的话,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利兹酒店里,他叫埃洛伊斯扔掉了一件衬衣。
其实那衬衣是他自己弄坏的,后来却被缝补过出现在的衣柜里,他当时有些洁癖犯了,现在看来,那衬衫大概率是几经辗转落进了她的手中,被她给补好了。
然而,他却……
温斯顿坐在车里低头抬手挡住了脸。
待马车夫拉开隔帘,询问他下一个目的地时,温斯顿又是一副正襟危坐,无事发生的寻常姿态。
“我要回家。”他答。
马车夫挠头:“您指的是哪?”
……
第75章
巴顿手里拿着一块抹布, 他挽起袖子正在擦拭二手家具店运送来的柜台,与此同时,托马斯订好的两台缝纫机也正被送到, 劳工正将那两口木箱往楼上的工作间抬。
“慢点慢点, 这个搬上楼,放进左手边第一间。”
一些从附近巷子里雇佣来的大婶在清理地板以及货柜上的灰尘, 埃洛伊斯则站在一旁, 与家具店的人结账。
原本昨夜的聚餐时,范妮蠢蠢欲动的想辞职来帮助她,但埃洛伊斯将自己的计划讲述出来后, 叫范妮与安柏瓦稍安勿躁,他们得留上两周再辞职。
埃洛伊斯想让那房东主动违约放弃那一成股份的分红改成全租金, 想让他不得不同意降租续约。
首先, 该如何让他主动违约呢?那当然是制造一点小小的意外。
埃洛伊斯先按耐住心情,她送走了家具店的人,又出门去, 先是抬头瞧了瞧纽约的朝阳,蓝天白云,又是一个好日子。
“小孩!你过来, 我要买份报纸。”她垂首朝街角的报童招手, 拿几个美分换了一份报纸,又在屋檐下将报纸打开。
上面某个角落里的板块, 已经赫然登上了她的开业广告。
过了一会儿,邮局的人又来安装信箱,并给埃洛伊斯开了一个需要支付的单据, 她与人询问各种寄信和单据的规则,交际片刻, 这才回到店里。
这店铺原本的装饰她不打算动,只是弄来了一些不算旧,漆面光滑的柜子摆了,再用一些乳白色帘子盖窗户,铺几块昂贵点的地毯,墙上有痕迹的地方,也用画给盖上。
至于工作间,那就不需要任何装饰了,只要工具齐全就好。
等到下午,靠墙两边摆放的柜台就安置完毕了,她将陈列设计成工字型,中间留出一大块空地,显得整个空间都更宽敞明亮。
待店铺里临时雇佣来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托马斯才带着一块他从铜匠那里定制的一块刻了字的招牌从马车上下来。
以及,埃洛伊斯叫他从二手市场搜罗来的两副陈旧的水晶、玻璃挂灯。
埃洛伊斯正核算过今日请临时工花了多少钱,站在柜台里写字。
她见托马斯来了,就叫上二楼正在装缝纫机的巴顿下来,三人一起将招牌挂上大门侧的墙壁,又回到屋里拆开那包挂灯。
“喏,这是你叫我买的两副,一副骨架是新的,但玻璃残缺了许多,一副水晶没有残缺什么,但骨架是破的。”
托马斯知道,像这样的店铺少不了要这些上台面的装饰,但埃洛伊斯不打算用全新的,那太贵了。
毕竟她做了老板,得负责压缩成本。
选完款式后,从布料商订购的货,还得明天一早才能送来,在那上头,她一分钱也不敢省,花了积蓄的大头,所以,别处就得简陋点了。
蹲在柜台边拼凑吊灯的三人忙碌清洗了半晌,将那些蒙着灰尘的玻璃链子,水晶挂坠都洗干净了,才又凑出来一整套,挂上天花板。
有了这个,只需要在吊灯架上插几支蜡烛,再靠墙留几盏煤气灯,整个屋子里都会被折射出温馨的光芒。
不过,相应的花销也不小。
收拾完毕,已经到了夜里,埃洛伊斯关好大门,与托马斯一道回家。
…
黎明时分利兹酒店外,侦探罗伯特匆忙地从马车上下来,他警惕地压低帽檐,往晨光微弱的街道四处张望,这才朝利兹酒店的后门走去。
就在昨夜,罗伯特继续调查杜德他在纽约的一切行踪,虽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但他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在纽约的地下黑市,一枚戒托上刻有默肯姓氏的昂贵珠宝流了进来,罗伯特的线人第一时间便把这个消息告知了他,惹得罗伯特不敢耽搁,漏夜跨越半个城区去拿到了实物。
书信往来太慢,此事恐怕会说不明白,他打算直接当面汇报。
作为侦探,罗伯特习惯性隐藏自己的踪迹,他从来不走寻常路,而是顺着酒店后门附近的墙壁,三两下爬上窗台翻进了二楼的一处通风窗。
自打本杰明夫人来过之后,酒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很多地方都人迹罕至,许多的员工偷懒,便整日待在负一层混时间,更别说提早来报道。
此时此刻,即使大摇大摆的走在员工梯里,一个人影子也不见到。
罗伯特正打算就这酒店的安全性向雇主进言,他四处观察了一番,正打算继续往上走,却忽然听见道脚步声。
慌乱之下,罗伯特钻进了四楼的一处黢黑小房间里,他选择将自己关进一道小衣橱里避免惊吓到人,但那脚步声依旧越来越近。
露易丝提着灯,推开经理上个周刚奖励给她的小宿舍的门。
她将灯盏放在桌上,光线照亮了这间屋子,她又拉开帘子,将怀里的季度采购表放在一旁,又起身,打算去衣橱里取出工作服来换上。
由于今早就是交工作报告的时间,露易丝天不亮就起床,坐车抵达酒店,带着她卡着点完成的工作,来到房间里打算提前复核一遍。
一个年轻的姑娘,想在这么大的酒店里站稳脚跟,让那些傲慢的男同事敬服,就必须得在关键问题上不出丝毫错误,才能让他们闭上嘴,看着她步步高升。
故而,总得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和牺牲,好在受家庭氛围影响,她的观念里已经习惯了身体运行出这样的行为。
“啪嗒……”
柜门打开,露易丝打了个哈欠抬眼,忽然惊在原地。
她尖叫了一声。
穿着格纹套装,头戴六角帽的侦探姿态狼狈地从衣橱里滚了出来。
惊叫过后的露易丝顺手抓起了柜子上的裁纸刀,已经朝他挥来,罗伯特轻松地躲闪过了:
“……你先别叫,把刀放下,我不是小偷,也不是强盗……”他又往窗边退了两步。
闻言,露易丝依旧十分防备的举着裁纸刀,抵住那侦探的下巴,一路将侦探迫至墙边的角落里。
“不是小偷?”露易丝打量着这诡谲的男人,她虽然害怕的有些手抖,可却不敢退缩一点儿。
窗外的晨光渐渐明亮,露易丝仰头,借这光线依稀可以看清对方的模样,他有一双蓝眼睛,金色头发被滑稽的八角帽遮盖,两颊上满是厚厚胡须,几乎遮盖了所有的容貌特征。
露易丝深吸一口气,她一手持刀,一手抬起来,爬上他的脸颊,瞬间扯下了这男人粘在脸上的所有假胡子。
罗伯特吃痛地“嘶”了一声。
“不是小偷你为什么要乔装?偷了什么,快点交代,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露易丝手里的刃在侦探脸上戳出一道血痕。
失去了假胡子的罗伯特・隆斯有一瞬娇羞地侧过脸,仿佛被摘下了红盖头的新娘子一样无措。
他露出一张年轻又精致的面容,这与他往常伪装出来的邋遢模样截然相反。
乔装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专业,毕竟没人会请一个看起来像演员的人探案,罗伯特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向眼前这过分彪悍的姑娘解释他是干什么的。
听完他口述的身份后,露易丝举着裁纸刀后退,将那束手就擒的人锁在屋子里,她去了一趟七楼求证,得到里头客户的肯定答复之后,这才去将那侦探放了出来。
“侦探,你下回能不能走大门?答应我,改掉爬窗子的坏习惯,好吗?”
露易丝将泡在酒精里的棉花球抓出来,挤一挤多余水份,递给了正在重新用鱼胶粘胡须的侦探。
他干笑两声,拿着棉球清理了裁纸刀在脸上留下的创口,并期期艾艾地朝露易丝看去。
“那我下回来,能直接找你吗?毕竟默肯先生见侦探的事儿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同是为有钱人效力,你懂得。”
露易丝轻轻蹙眉,她见这侦探一脸殷勤抛媚眼的模样,不由有些局促。
“那行吧。”她思索道。
…
蛋白石套房,温斯顿・默肯手中捏着一枚戒指,这东西应该是他母亲的,虽然那老人家的珠宝首饰多的数都数不清,但看款式和刻字,姓默肯的除了她没人会有。
如果猜测的没有错,这东西应该是他母亲送给杜德的,但现在又被杜德给卖了换钱,可他现在根本不愁钱花。
罗伯特在一旁补充道:“可我查出来,交易这戒指的,是个年轻女人,口音不像本地人。”
温斯顿听了,只叫他继续去查查看。
罗伯特应下,临走时,他还不忘记顺走了走廊花瓶里的一朵花,打算放在那个被他吓到的女管事房门口。
而露易丝顺利给上司汇报完工作,还没来得及上楼,就又听同事说蛋白石套房的仆人在收拾东西,说是默肯打算回长岛住段日子。
…
在夜晚降临之前,温斯顿回到了那个他许多年没有踏足过的地方。
大约十几年前,他那时才七八岁左右,那时他妹妹希珀还在,他的父母相敬如宾,那时一家四口人住在这庄园里,日子过得平淡,就与住在长岛里的其他名流没什么两样。
同样是春季里的某一天,他与他的父亲乘车去郊外参与打猎的聚会,在希柏调皮的恳求下,父子俩将她带上了。
但车行到半路,却出现了事故。
小小年纪的希柏意外去世,而他却安然无恙。
自那之后,父母便彻底撕破了脸,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看似相敬如宾,似水般平静的生活中,潜藏着那么多的瑕疵。
他的父亲老默肯,是一滴眼泪也没为死去的女儿掉过,他十分不能理解自己出身贵族的妻子。
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并非继承人的孩子死去了就非要哭闹,甚至提出分居,他们未来还能有很多孩子啊。
而他的母亲,在说出还不如死的是儿子这话之后,便带着家仆和行李坐船回到了英格兰的娘家。
从那之后,温斯顿便被送去各地上学,即使是成年后,也几乎没回来过,最近的一次,还是去年秋天老默肯重病卧床,需要他接手家业,回来取过文书。
“到地方了,先生。”马车夫敲了敲车壁,朝漆黑的车轿内恭敬地说道。
在如水般弥漫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他沉默地从车内走下来,从正门进入了眼前这幢宅子。
他回来的突然,仆人们正忙碌地整理物品与房间,而他穿越长廊,来到了曾经属于他父亲,现在属于他的藏书室。
书房象征着权利更迭,他也从依靠父母意志生长的时期,辗转迎来由自己来为他们的生活负责的时候了。
如果杜德真是个有大问题的人,那么他该如何让他那老母亲接受这个事实呢?
他思索着,擦亮火柴,点燃柜子上的蜡烛,在幽幽灯烛的照映下,他看见了自己年少时的照片。
以及,旁边那亮晃晃折射着反光的圆形银质怀表。
温斯顿对这东西有点眼熟,可他实在是有太多这种东西了,思索了半晌,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
倏忽间,他在忽明忽灭的烛火中反应了过来什么,遂后叫来一位仆人,开口问道:
“前些天是不是有裁缝来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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