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看着呢,你爹都说了,你是最好看的孩子。我告诉你,当初我和盈章还没好上的时候,我还提防过你,生怕她被你的脸勾了去。”
“所以你说你好不好看,你要是个丑八怪,我提前两年就跟你称兄道弟了,丑八怪和陆盈章结为好友,我才能放心。”
谢流忱渐渐安静下来,他忽然道:“白邈来了,她去见他,她亲他。”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裴若望却听懂了。
他有一瞬间的震惊,终于明白谢流忱今晚为什么有些神智错乱。
他顿时与他同病相怜了起来。
他道:“只是亲一下嘴而已,你该大度一些。盈章都和别人生孩子了,我还不是想得开,你妻子现在又没跟别人生孩子,你比我好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知足吧。”
谢流忱听完,丝毫没有被他安慰到,他抬袖挡住自己的脸,裴若望却还是听见他沉重痛苦的呼吸。
裴若望看他这般想不开,思忖片刻。
不痛不痒的好听话谁都会说,可裴若望觉得谢流忱此时需要的是一剂猛药,以毒攻毒,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他道:“好了好了,你现在难过什么呢。你当年没认识崔韵时的时候,他们可是一对爱侣,少年人年轻气盛的,那肯定没少亲,闭着眼都能找到对方的嘴亲上去,嘴唇都亲出火花了,干柴烈火……”
“你住口!住口!住口!”
裴若望被他连发十针逼得从窗户跳了出去,差点掉进屋后的泥坑里。
他心中暗骂,谢流忱这个缺德玩意,真是不识好人心。
崔韵时跟老情人亲个嘴,谢流忱就疯成这样。
他迟早要把自己气出个好歹。
——
隔日,黄昏时分。
崔韵时仍是在老地方和成归云见面。
成归云也和上次一样,比她更早地到了约定的地点。
谢流忱看着她向自己走来,却觉得她怎么走,他们都走不到一块去。
他对她露出成归云的笑容,就算昨夜被那一幕伤得七零八落,今日在她面前,他也要好好扮演她心中的成归云。
这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停驻在她身边的机会。
他本要直接往小院而去,崔韵时叫住他,递给他一个包裹。
谢流忱不明所以,接过来后打开看了看,发现是满满一包裹的花果干。
崔韵时解释说,白邈从前就很喜欢喝花果干泡制的茶,不过他近来生了病,里面有一些应当是他不能喝的。
今日给白邈诊过脉后,还要劳烦成大夫挑出他不能饮用的种类。
听着她对白邈的细致关切,谢流忱闭了闭眼,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可笑的雕塑。
她每说一句,他脸上的面具就皲裂破碎一点,直到掉成不堪入目的一张丑陋脸孔。
崔韵时给他送上一根玉簪,笑着道:“往后或许还有要劳烦成大夫的地方,便以此作为酬劳。”
谢流忱看着那根玉簪,心想她对谁都是这么用心,对谢澄言好,对谢五娘也好,对白邈更不必说。
他背在身后的左手不可遏制地握起拳头,又缓缓松开。
他还能怎么办呢,就算是听到让他心碎的话,他也只能把自己塞进成归云的壳子里,模仿他的一言一行,为她排忧解难,成为她不可或缺的工具,以期能在她身边留得更久一些。
他魂魄出窍般地与她一来一回达成了交易,又听她道:“其实我还想买些他会喜欢的东西带去给他,这件事本该我自己做决定就好,不过这么多年没见了,他的爱好应当变了。”
“男子会喜欢什么,我也不大知晓,成大夫可以帮我挑选一些你喜欢的东西吗,你们年纪相仿,我想你中意的,他也会喜欢。”
谢流忱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字:“
好。”
他终于明白造孽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他现在这个下场,就是他自己造孽造出来的。
他已不知多少次后悔,当初自己与崔韵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是她唯一的丈夫。
他若是想要亲近她,有一万个理由可以和她呆在一处。
那时她会关心他的衣食住行,会对他说些甜言蜜语,哪怕那些全是虚假的。
一片大好局面,硬是被他自己作到这个地步。
他为何不能像薛放鹤一样,早早明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薛放鹤十三岁就知道思慕她,他却要到被她抛弃之时,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谢流忱满心苦涩,跟在她身后,强装十分用心地挑选了几样东西。
它们会从她的手里,转到白邈手上。
白邈吃着用着这些东西时,一定都会想到她吧。
被自己喜欢的人回以同样的情意,他还有什么遗憾。
白邈就算要死了,都死得这么幸福。
他垂下头,不敢再看她脸上的微笑,那是在为自己的心上人准备礼物时,期盼他会喜欢的笑容。
他站在原地,她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成大夫,这个给你。”
谢流忱抬头,恍惚了一下。
她笑得真好看,好看得像一抹夏虫永远无法企及的春光。
而后他的目光才落在她手里的那个包裹上。
崔韵时:“我把你挑选的东西又买了一份一模一样的,虽然你是帮我的忙,可你选的都是你喜欢的,所以你也收下这个吧。”
谢流忱愣愣地接过包裹。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崔韵时真心送出的礼物,却是因为他冒用成归云身份,又沾了白邈的光。
这一切都和他本人无关。
而崔韵时还在对他笑。
她说:“走吧,我们去见白邈。”
第59章
两人照旧翻墙入了院内。
一进屋中, 谢流忱就察觉到不对劲。
一道人影在屏风后若隐若现。
那人端坐桌前,姿态无比做作,就像等着人来观赏他的绝世风姿一般。
谢流忱绕过屏风, 白邈回过头, 目光直接从他身上略过,落在他后面的崔韵时身上。
谢流忱却死死盯住他。
今日白邈一改上回散发乱服的模样, 肤质细腻, 看不见一丝瑕疵。
眉毛还用青黛细细地扫过一遍, 更显眉眼俊秀。
最让谢流忱不能容忍的是, 白邈被乌肉粉反噬, 本该面容憔悴,上回见到他也确实如此。
可这回他不知擦抹了什么,硬生生给双颊添上青春少年般的红润气色。
此刻就算是个瞎子站在这里, 也能察觉出白邈意图勾引她的味道。
白邈站起身。
谢流忱清楚地看见他脸上泛起真正的红晕,显然是精心打扮等候一日,终于等来了崔韵时,内心激动导致的。
眼看白邈踏出一步就要往崔韵时面前蹿, 谢流忱迎上去, 状似无意抓住了白邈手腕。
“白公子今日身子可还好?崔姑娘很担心你,让我来给你诊脉。”
他没忘记自己还在扮演成归云,可他方才挡在两人中间的动作其实有些生硬与突兀。
为了不让崔韵时觉得他居心不良, 他可以适当地在口头上将崔、白二人推作一对,暂时撇清关系,显示自己是无心的。
这样一来,即便他将来暗暗勾引崔韵时, 她也会因为他一直以来划清界限,撮合她与白邈的行为而认定他并不是在勾引她。
那他便可以继续留在她身边, 伺机引诱。
成归云这无辜的脸与不大通人情世故的个性可真是太好了。
他藏在这副皮囊下,可以尽可能地消减她的警惕心,慢慢接近她,成为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崔韵时也道:“是啊,小白,你快坐下,让成大夫瞧一瞧你的状况。”
白邈眨了眨眼,第一次将眼神放到成归云身上。
只一眼,他就极其不喜这个成大夫。
他对情敌有天然的直觉,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据和推论过程,马上就断定:此人一定是个狐狸精。
他就算活不长了,也不能让这种狐狸精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你……”
白邈的话还没说话,就被谢流忱打断。
他和善道:“望闻问切,首要便是观察面色,白公子脸上的脂粉打得太厚,我会误诊。”
谢流忱拿起巾帕拧干就往白邈脸上盖,像一个不大懂人情世故,但十分关心病患身体的好大夫一般亲自给白邈擦起了脸。
帮情敌卸妆也是有讲究的,精髓就是擦一半留一半,擦得越花越好。
总之千万不能擦干净,一定要让妆容晕开,达到让人无法直视的地步。
白邈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少时便钻研过崔韵时的喜好,知道她喜欢脸蛋姣好,身体强壮,但个性又要有柔弱的一面,好让她生出保护欲的男子。
若是能时不时撒个无伤大雅的娇,就更是让她爱不释手。
所以即便被迫和谢燕拾捆在一处,白邈也一直保持着强身健体的习惯,便是因为不想有朝一日与她再相见,变成她心中被岁月无情蹉跎的少年郎。
他一身的力气,怎会输给一个大夫。
白邈抬手就要将他远远推开,谢流忱没有和他推搡的兴致,在他面上猛擦两把之后,就任由他甩开湿帕。
他顺势撞到崔韵时面前,装作站立不稳的模样,如愿被她搀扶住。
谢流忱先看了看地上被甩得远远的巾帕,再满怀歉疚道:“或许是我的手法不如丫鬟们轻柔,白公子不习惯吧,你不要心急,我再尝试一下。”
谢流忱心中暗喜,真是个好机会,暗示一下崔韵时,白邈肯定是日常被女子近身服侍,才会这般抗拒他这个男子帮着擦拭。
崔韵时也颇为尴尬,对成归云连连道歉,请他不要和白邈计较,白邈病糊涂了,不然一定会感谢成归云的一片好意。
一旁的白邈委屈极了,她怎么看不出来啊,这个成大夫明显是故意为之,非要抹花他的脸,心眼太坏了。
他眼看成归云犹豫又小心地在他旁边坐下,似乎是担心被他像甩那块湿帕一样推出去,气得牙根痒痒。
谢流忱看了白邈被他擦得乱七八糟的脸,满意道:“擦掉脂粉便好了,如此一来,我看得清楚,才能更好地诊断白公子的病情。”
“呀,白公子,你的真实面色这样暗沉憔悴,病得真是不轻呢。”
白邈差点被他气得冒出泪花,他看向崔韵时,用眼神控诉:你看他!
崔韵时也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他抹的粉确实太厚了,当真看不出真实面色。
谢流忱装模作样地开始给白邈把脉,心中却颇不以为意。
不用把脉他也知道白邈得了何种病,自然是二妹妹给白邈喂的乌肉粉,以乌肉蛊研磨而成,一直服用便会体虚力弱,卧床不起,但不致死,也不会损害身体根基半分。
一旦停用才是真的麻烦了。
白邈如今就是被乌肉粉反噬,要不了多久,就会魂归西天,命丧黄泉,彻底与崔韵时天人永隔。
眼下能救白邈的只有他。
可让他救治白邈,还真是……太勉强自己了。
白邈若死,他不大笑三声就已算是克制。
可他先前还在崔韵时面前保证,说一定会治好她的朋友,叫她不必忧心。
话既出口,他又怎能给她留下个不济事的印象。
他沉思片刻,走到一旁,示意崔韵时过来些,与她单独谈话。
白邈睁大眼看着这个成归云的一举一动,见
他倒是规矩得很,只和她谈他的病情,其他更进一步的举动一概没有。
这只狐狸精道行真是不低,一派纯良模样,哪个女子见了不被蒙骗。
这不能怪崔韵时,她招人喜欢也不是她的错。
白邈暗自咬牙。
狐狸精以为他就是吃素的吗?等着瞧吧,他斗过多少男子才能留在崔韵时身边这么多年,成归云这样的货色也不是没有过。
他去将脸洗净后,轻咳一声,换了个虚弱的表情,对成归云恳切道:“方才是我一时情急冲撞了成大夫,可否过来些,我想向你好好赔个罪。”
谢流忱走了过去,他丝毫不惧白邈那些小花招。
如今,他要让白邈活着他就活着,他要让他死,他便死定了。
对着一个性命被他捏在手里的人,他有什么可忌惮的。
二妹妹也算做了件好事,好好地折磨了一番白邈,真是解气。
崔韵时也要过来听他们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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