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啊,”白邈抓住她的手揉搓着,帮她暖暖,“都是我太没用了,不然你哪里舍得丢下我。”
崔韵时没有听进去他说的半句字,她只是自顾自道:“我这样的人会过得很好,会比大多数人都好。”
白邈点头,仿佛与有荣焉似的:“那是自然,将来你一定会飞黄腾达,抓住所有机会往上爬,爬得高高的,让所有人都只能仰望你。”
崔韵时听完,捧着自己的脸,接着傻笑。
谢流忱呆呆地看着他们俩。
他是说谎的个中好手,所以他能分辨明白,白邈说的全是真心话,句句不做假。
白邈接纳崔韵时的一切,他几乎将自己当作崔韵时的一部分,所以才会为她能过得好而开心。
当她为了自己的目的舍弃他,在他眼里,她也不过是在断臂求生,他只会为她的艰难处境难过,理解她的不易,赞成她的所有决定,从未生出半点怨恨。
白邈已经做得那么好,他极力想要越过白邈,却无法想像自己要如何才能突破。
难道他只能以杀了白邈的方式来消除这个高高束起,挡在他面前的丰碑吗?
不,不能杀了他,死人只会在她心里永远美好下去。
他反而必须让白邈活着,活着的人才能在她心里面目全非。
他只能想方设法让他们之间生出误会,可他们已然互为半身,还能有什么误会能分开他们?
无论怎么想,他都没有可趁之机。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六年前一样,使他们被迫分离,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心中惦记着对方。
一个不曾怨怼,一个满怀歉疚。
谢流忱不免感到一阵窒息。
他可以抛弃自己原本的身份,放弃“谢流忱”这个存在,他都已经成为“成归云”了。。
他想成为她最爱的人,想要被她拥抱注视,为了这个心愿,他什么都可以做。
可是现在他才发现,他怎么都战胜不了白邈。
难道他一生都无法得到她的喜爱吗?
他的心绝望地哀鸣起来。
那怎么可以。
第62章
夜静得可怕, 谢流忱醒来时,天仍旧黑着。
他探手在崔韵时额上摸了摸,确认她并没有发烧, 这才收回手, 坐在她身旁,准备重新入睡。
一滴水却落在他发顶, 他下意识仰头, 又是一滴水坠在他眉心。
大抵是洞顶上落下来的, 他没有在意, 略往外坐了坐, 抬手想将眉间的水珠擦去。
手指一抹,他忽觉不对,眉骨似乎变高了。
柴火仍烧着, 虽然火光比入睡前弱了不少,可还是能看见洞中同伴的面容。
谢流忱马上捂住脸,抽出一根木枝点着火,向那条溪流快步行去。
借着火光, 他瞧见湖中倒映出的面容已不再是成归云那张无辜又纯澈的脸, 而是他自己原本的面容。
他的脸变回去了。
谢流忱心里一紧。
改换面容的蛊是有时限的,他头一回炮制,并未仔细做过试验, 并不知晓它具体能维持多久。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自从开始冒充成归云,他就将带在身上的半成品继续制作下去。
可如今它们还未完全制成,仍被他封在瓮中, 由裴若望看顾着。
他必须要赶紧离开,让“成归云”暂时从她身边消失几日, 绝不能让她发现,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假扮成归云。
谢流忱掀起兜帽,让自己的脸笼罩在大片阴影下后,才回到洞中,准备给崔韵时的脚踝换一次药再离开。
手指卷起她的裙摆,刚掀开裹住红肿处的草药,崔韵时就醒了。
她眯着眼,显然睡意浓重,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没说完眼睛又闭上了。
他没听清,从兜帽下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一眼,就见她头一歪,眼看就要撞到洞壁上。
谢流忱赶紧用手垫了一下,她的脑袋才没撞上去。
他的手掌住她的后脑勺,扶着她的头慢慢靠回原位。
收回手时,她的发丝从他手心与指缝间拂过。
他心里不禁生出点异样的感觉,就像刚被一只毛茸茸的小鸟蹭了又蹭一般,又软又痒。
他低头给她换好药,道:“我回去找人将你们带上去,这里不能久待,至少得有吃有喝,再有张床,你才好养腿。”
崔韵时困得睁不开眼,乱七八糟地说道:“那你记得早点回来,天黑了。”
谢流忱想笑,她的酒意估计还没消退,所以才这样胡言乱语,好像完全没听懂他说的话一样。
虽然她自己都不知晓她在说什么,但他心中仍是慢慢柔软起来。
她在叫他早些回来,好像他们是一家人,而她很关心他。
谢流忱看了看她的睡颜,将兜帽拉得更深,低头离开。
——
谢流忱四处寻找上去的路。
天渐渐亮了,他从天际一抹微光走到半亮,终于爬回了上边。
折腾了
这么久,又只小睡了几个时辰,他也累了。
他回头望了望远处那座点着灯烛的小院,干脆走向那里。
院门大开,在这样的时候,可真是不可思议。
越是如此,证明他要找的人越有可能就在里面。
屋中有一人正在喝茶提神。
作为一支亲卫小队的头领,魏祈必须坐镇指挥。
将其余十一人都散出去寻找郡主要解决的目标后,他也一夜未睡,坐在这里等消息,也等着或许会自投罗网的二小姐。
没想到他还真等来了个人。
魏祈抬头,就见一男子跨过门槛,如同回到自己家一般从容坦然,坐在了主位之上。
魏祈提刀,刚要招呼这个不速之客,可走近一些,他看清了兜帽之下的面容。
魏祈立刻把刀往后一收,腰都弯低三分:“大公子怎的也在此处?”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恭敬,心中却已盘算好,等会一掌就打晕谢流忱。
就因为谢流忱离府前与郡主大闹的那一场,郡主当时发动了所有亲卫,要在府中把大公子抓住。
即便如此,公子还是成功跑了,而且公子培植的护卫没少阻拦,完全不听郡主指挥,事后还不肯受郡主责罚,他们声称只听命于公子,不受郡主的管束。
这把郡主气得发疯。
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谢家上上下下都必须听她的。
谢家如果只能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她,轮不到谢流忱在她手心里兴风作浪。
郡主当场放话,谁若见到谢流忱,别管他在做什么,直接捆起来,带回谢家受家法。
魏祈是郡主的人,自然要遵从主令。
他问完这句话,一掌抬起,势若闪电般就往谢流忱颈后劈。
然后这一掌终究还是没能落下,因为一根长针抵在了他的掌间。
两者间只差微毫之距。
他方才若是没收住手,这根针就要穿透他的手掌了。
魏祈默默收回手:“公子见谅,这都是郡主的命令。既然公子不愿回,那我便当今夜没有见过公子。”
谢流忱也蜷起手指,魏祈看得清楚,那根长针也随着他这一个动作不见了踪影,不知被他收回哪里去了。
“二小姐找着了吗?”
“尚未。”
“母亲要你们抓回二妹妹,杀了白邈,这两件事你们办成了哪一件?”
“两件都还未,呃……公子怎么知道这事的?”魏祈有点茫然。
谢流忱斜他一眼,虽一个字都没说,可魏祈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无奈,和分量更多的对蠢人的宽容。
“自然是从母亲那里知道的。”
“公子的意思是?”魏祈还是没明白。
“母子没有隔夜仇,我回去后认了个错,此事便过去了。母亲如今已将二妹妹的事交给我,你得暂时听命于我,现在明白了吗?”
魏祈连连点头,这便好了,他也不需为难。
两个主子打架,下面的人多难做啊。
他将现下的状况对他一一说明,请示道:“公子,那我们如今该怎么做?”
做属下的,不一定要事事办成,但一定要事事问过主子的意思。
这样出错的时候,可以尽可能减少担负的罪责。
“把你这一队的人全都叫回来,重新布置。”
魏祈应是,出门发了枚信号烟花,将人全部召了回来。
等人到齐之后,谢流忱拿出一条手帕。
他道:“这是我在来时的路上捡到的帕子,一瞧这织样就是二妹妹的,这手帕上有种奇异的花香,她在那里想必待了许久,白邈如今体虚无力,他们应当走不远,多半现在还在那里。”
他接着道:“只是这手帕太轻,一阵风便能将它漫山遍野地吹,也不知到底是从何处吹来的。”
“你们都过来闻闻,记住这个味道,若是寻找二妹妹的时候,闻到这种花香,便立即在附近搜寻,极有可能找到他们。”
十二人闻言,立刻凑过来,每个人都深深嗅了一遍手帕上的香味。
众人深思,想要将这个味道记住,而后纷纷准备出发。
可是一抬腿,手脚都无力软绵了起来,一个个全都摔在地上,很快便人事不省,全都昏了过去。
唯有魏祈因为不喜欢花香,闻得少一些,晕得比别人晚,他艰难道:“公子,你……”
谢流忱瞥他一眼,目光仍是那么无奈。
他的眼神有多和善,他把手帕往魏祈脸上捂的力道就有多大。
很快,魏祈的头就歪到一边,久久再无动作。
谢流忱却笑了一声:“魏祈,别装了。”
魏祈仍旧不动,就连呼吸都和其他人一样绵长深沉。
他方才被帕子捂着时拼命屏息,不想吸入那股气味,装作昏倒的样子想蒙混过关。
腰间却传来一阵尖锐刺痛,而后魏祈双眼一翻,这下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谢流忱收起长针,合上门窗,点起迷香,这才离开。
他要做的事还没做完。
这次来的不会只有一支亲卫队,至少有两支,每支队伍都有各自的头领。
所以魏祈只能召回来他的小队成员。
这意味着另一支还在外面行动。
谢流忱望向天际的鱼肚白,心想现在他该换回自己的衣裳,保持他原本的样貌。
这样他若半路遇见那些亲卫,还可以故技重施,用自己的身份命令他们,而后找机会把他们全都收拾了,让他们不能再追杀白邈,进而意外伤到崔韵时。
他忍不住叹口气。
老二间接害崔韵时受伤,老三时不时就要把他拆散崔韵时、白邈二人的事捅给崔韵时。
两个妹妹,真是没有一个省心的。
可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只能一个窟窿一个窟窿地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知道这些事。
——
天已经亮得差不多了,崔韵时还是觉得有些困倦。
白邈却很兴奋,说什么这样一起在野外过夜好有趣。
她打个哈欠,搂着他坏掉的脑袋摸了摸。
有趣什么啊,她还是觉得舒舒服服地躺在高床软枕上比较有趣。
中途白邈听见她肚子咕咕响,又从她怀里爬起来,外出找些食物给她吃。
鱼他是抓不到了,只能往外走走寻找有没有什么能吃还不醉人的野果。
崔韵时便坐在洞穴里等他回来。
等着等着,洞外传来了动静,那是两个人奔跑着的脚步声。
听起来,前边那人马上就要被后边那个追上了。
崔韵时探出头瞧,看是否有人需要她出手相助。
这一看她有些无言。
居然是谢燕拾。
那无事了,她什么都没看见。
谢燕拾本还带着几个自己的护卫一起逃跑,可方才跑散了,她又被母亲的亲卫发现,一路追赶。
她的命都快跑断半条了,那亲卫还是紧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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