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雨心里害怕,忍不住开口打破这种森然死寂:“师兄,这三炷香都往一个方向飘,难道王家阿翁阿婆也是被李阿婆掳走的吗?”
解千言没搭理他,专心寻着路,走在最后面的程泽接上了茬:“不是说秋姑只喜欢吃小孩吗?为什么还要掳走王家阿翁阿婆呀?”
“可能看他们眼熟,顺手就捞走了?”
“啊——”
程泽忽然一声尖叫,吓得舟雨跟解千言赶紧回头,身后哪儿还有程泽的影子。
“程泽,程泽!你怎么啦?你也被鬼抓了吗?”舟雨往解千言身后一躲,又急又怕地喊起来。
解千言拖着舟雨往回走,仔细搜寻起沿路的痕迹,可程泽就像是瞬息之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上铺着厚厚一层落叶,人走过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而四周的树木还是如一开始那样,静静立在原地,无声嘲笑着这些猎物。
“程泽!你说话啊!呜呜呜,师兄,程泽是不是死了啊?”
没死也会被你咒死了吧?解千言无语,懒得搭理她,而舟雨就像个挂件一般挂在他胳膊上,一边哭一边帮着观察四周。
狐狸的视力很不错,在夜里也能将周遭事物看得一清二楚,很快她就扯着解千言嚷道:“师兄快看,那边树上有只老鼠!”
树林里有老鼠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怪就怪在这老鼠是他们两次进山唯一遇见的活物,不算那个被舟雨称为“鬼”的,疑似李阿婆的怪物的话。
那老鼠也是黑漆漆一团,悄无声息蹲在树梢上,好像一直在暗中窥视他们,被舟雨发现了就立刻开溜。
不过嘛,舟雨是只狐狸,天生克老鼠,她立刻化为原形,嗖地一声跳上了老鼠藏身的树梢,几个纵跃就将它按在爪下,这才发现原来这小东西不是老鼠,而是只极罕见的紫貂。
抓住紫貂的舟雨得意极了,回头献宝似的招呼解千言:“师兄快来!”
解千言竟然莫名有点欣慰,养了小半年的师妹会捕猎送他了啊!啊呸,谁要她送老鼠了!
嫌弃地踱过去瞟了两眼舟雨爪下的紫貂,解千言道:“给我干什么,我又不会跟它聊天,你问问它见过程泽没有。”
作为一只上古大妖九尾狐,舟雨再没用,这点天生的小技能还是会的,她先用爪子将可怜的小紫貂刨得原地滚了两圈,这才叽里咕噜开始问话。
可惜小紫貂都没来得及吱一声,就化作一团黑烟消散了。
“是驭鬼术。”
解千言看着消散的黑烟,表情非常凝重。
“驭、驭鬼??”舟雨震惊了,居然有人敢玩鬼的!
“哼,鬼哪有人可怕,变成鬼了不还是被人玩弄于鼓掌吗。”
大概弄明白了背后是什么人在搞鬼,解千言也不再留手,将手中的线香递给舟雨,一抬手就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剑。
看着汩汩冒出的鲜血,舟雨深深地感动了,师兄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用她的血时竟然只划了个小口子,师兄真好啊!
这回他没有再用朱砂和桃木根雕成的符笔,对付使驭鬼术这种阴邪之法的家伙,用纯阳之血当然更有效。
解千言直接以指沾血,凌空画符,几乎是眨眼睛,四道龙飞凤舞的血符就绘成了,他一掌击出,血符散开,遁入东南西北四方土地下。
舟雨只觉得整座山都晃动了一下,她不敢打扰解千言,只好找了棵还算粗壮的树抱紧了。
解千言在打出血符后,脸色明显苍白了许多,额上也隐隐渗出了汗,但他没有停歇,又以快到肉眼看不清的速度结下一连串繁复的手印,最后轻喝一声“破”,刹那间,这方天地像猛地磕在石头上的鸡蛋,整个炸裂开来,枯叶乱飞,巨树倾倒,原本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小虫子的窸窣声,鸟雀被惊起的鸣叫声,溪流瀑布的奔腾声,全都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而藏在背后装神弄鬼的家伙,也在这场惊天动地的突变中显露了身形。
披着黑斗篷的人原本躲在一块巨大的山石背后,山石炸开后,他下意识伸手遮挡自己的脸,看上去不愿意跟解千言硬碰硬,只飞起一脚踢在躺地上不知死活的人身上,将他踢向解千言所在的方向,自己则抓住这空档如鬼魅般远遁了。
解千言使出引灵符这种以修士精血为媒介、调动四方天地之力的招数后,实在消耗过大,一时脱力了,眼看着一具人形武器朝自己飞来,不得不喊了一声“舟雨”。
舟雨总算还是有点良心,身形立刻膨胀了数十倍,化作一只如小山般巨大的狐狸,三两步奔上前去,一个漂亮的翻身,接住了人形武器——刚刚失踪了的程泽。
将程泽放下,她变回人形,先探了探他的鼻息,幸好人还活着,又去扶半跪在地上的解千言,担心道:“师兄你怎么样了?”
“没事,就是有些脱力,歇会儿就好。”
解千言脸色很差,但他坚称自己没事,舟雨也就信了。
“那你看看程泽,他这是怎么了,不会死吧。”
舟雨说着就有些难过了,虽然认识程泽才一天,但这是除了师兄外,她唯一的人类朋友了。
解千言抓起程泽的手腕,先探了探脉搏,又用手指抵上他的太阳穴,检查完后语气有些凝重地对舟雨道:“他丢了一魂一魄。”
“丢了一魂一魄会怎样?会死吗?”舟雨不太懂这些。
“暂时死不了,就是会变傻 。”解千言忍不住长叹一声。
“那完了,他本来就傻。”舟雨简直痛心疾首。
解千言无语地白了舟雨一眼,二傻子别说大傻子。
“先把他送回村里,这里太危险了。”
带一个傻子冒险就够心累了,再多一个解千言真的遭不住。
他盘膝而坐,调息了片刻,将体内鼓荡不休的魔气压制下去后,脸色好了许多,这才起身,扶起程泽就准备下山。
舟雨虽然平时总跟这便宜师兄作对,但关键时刻心里还是向着他的,见他脸色仍旧有些苍白,赶紧变成一只身形巨大的九尾狐,殷勤地招呼解千言:“师兄,你们骑我吧,我跑得可稳了,很好骑的!”
解千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斥道:“舟雨!我说了多少遍了,你是个姑娘家,怎么能动不动让男人,呃,骑,平时说话注意着些,别什么词都往外蹦!我跟程泽又不是腿断了,自己能走!”
舟雨被他吼得委屈极了,立刻不甘示弱地回呛:“我本来就是师父的坐骑啊!让你骑是担心你,你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吼我!”
解千言头疼,深呼吸几次后,勉强换了个温和点的语气:“那不过是师父哄你玩的,他什么时候真的让你当坐骑了?你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口没遮拦,万一哪天碰到个不怀好意的怎么办?”
“不是有你在吗?师父飞升前让你照顾我,你敢不管我?哼!好心当成驴肝肺!唉,怜我痴心错付,举臀待檀郎~”
解千言被她张口就来的歪诗刺激得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狐狸屁股撞了一个趔趄。
舟雨撞完人还余怒未消,看也不看这驴里驴气的“檀郎”,张嘴叼起程泽的衣领,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山林间,温柔的林风送来她含糊不轻的抱怨:“不七就不七,刀着总行吧。”
解千言无奈地抚了抚额,也御剑跟了上去。
第7章 、去吧师父!
回到村里时已是深夜,师兄妹二人没去打扰早已入睡的村民,将程泽带到先前他们暂时休息的空屋子里,安顿好后,又布了个防护的阵法,这才离开。
今晚月色甚好,照在山村小路上,每块石头每根小草都清晰可见,那蹦蹦跳跳的九尾狐和步伐沉稳的挺拔男子的身影也映照在地上,虫鸣鸟语伴着师兄妹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一直往黑黢黢的东山而去。
“师兄,你真没事吗?”
“唔,尚可。”
“尚可是什么意思?打得过那玩鬼的家伙吗?”
“嗯,能行。”
“你可别逞强啊,我不敢打鬼的。”
“嗯,放心。”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说话啊?”
“对。”
“哼!”
舟雨气呼呼地闭上了嘴,趁着解千言不注意,蹦到他肩上一伸嘴叼走了他手里用来指路的线香,嗖地跳入了前方草丛中。
解千言还是不搭理她,自己凭着感觉往前走,直到他连续两次拐错了弯,朝着远离东山的方向去了,舟雨才幸灾乐祸地蹦出来嘲笑他:“哎哟,师兄是个路痴,该往这边!”
解千言已经习惯了自家笨蛋师妹不分时间场合的犯傻行径,改了方向继续走,话都懒得跟她多说一句。
舟雨没了乐趣,总算能老老实实走路了,而刚一踏进东山,鬼气森森的氛围就立刻让她哑了火,缩成了巴掌大小一团,趴到解千言肩膀上,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警惕地四下张望。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几乎在他们进山的同时,一群乌鸦悄无声息地从东山飞了出来,飞向山下那座已经沉入梦乡的小村子。
*
跟着线香的指引,这一路都挺顺利,师兄妹二人又来到了那个埋葬了无数村中老人的水潭。
白日里绿得发亮的潭水,在月光下却是黑漆漆的一片,原本应该映照出天上明月的水面上什么也没有,仿佛连月光也被吸进了那片沉郁的墨黑中,而解千言手中指引失踪三人魂魄所在的线香,此时正直直往水底飘去。
“怎么办啊,我们要下水吗?”舟雨小心翼翼地问道。
解千言略想了想才道:“你能跟鱼聊聊吗?”
舟雨诚恳地摇头:“不能,我是陆地上的妖,不懂水族的语言,聊不了。”
师兄妹二人杵在水潭边犯起了难,水下的情况他们半点不知,贸然下去实在危险。
“师兄!我有个办法!”
舟雨忽然兴奋地扯了扯解千言的胳膊,一脸没憋什么好屁的灿烂笑容,看得解千言直皱眉:“什么办法?”
“咱们把师父丢进水里,让他去看看下面是什么情况吧!”舟雨得意洋洋地说出了她的缺德好办法。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只要老秃驴不气得降雷劈死他们的话。
“嗯,倒是可行。那我将师父唤出来,你动作快点,趁他不备,将他丢水里去。”解千言显然也不是什么有道德的人,转瞬间就制定好了坑师父的行动计划。
“呃,还是你扔吧,我一害怕就会手抖,扔歪了就不好了。”舟雨的聪明才智大概都用在跟解千言的斗智斗勇上了,立马察觉了他这个计划的险恶之处。
“啧,师父最不会防备你了,你动手才能出其不意,一招致胜。”解千言试图继续忽悠傻师妹。
舟雨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坚决不干这种危险的事,两人僵持不下。
“那这样吧,公平起见,我们抓阄决定谁来动手。”解千言提出了最终解决办法。
“那好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舟雨也只能选择同意。
解千言掏出两张符纸,也懒得用笔墨,就在水潭旁的大青石上蹭了一下,其中一张符纸沾上了些污迹,他递给舟雨看了一眼便将符纸折好,边折边说:“谁抓到这张带污迹的符纸,谁就将师父丢水里,行吧?”
舟雨点头应了,眼也不眨地盯着他将符纸团成一模一样的两个小纸团,捏在手中背到身后混淆了一下位置后,伸出手来十分大方地递到她面前:“公平起见,我折的纸,就让你先挑。”
舟雨半信半疑地看看他的表情,作势要拿其中一团,解千言挑了挑眉,她又换另一张,解千言还是挑了挑眉,完全看不出什么来,没办法,她只好随便挑了一张。
“确定选这张了?”解千言好脾气地问,似乎还想给她个机会再选一次。
“不,我要你手上那张!”作为一只狐狸精,狡猾善变是基本素养,她立刻就改了主意,要换一张纸。
解千言大方得简直不像她师兄了,爽快地将手中的符纸跟她交换,并再次确定她就是要这张了,才老神在在地道:“确定了的话就拆开看看吧。”
急性子的舟雨立刻将符纸拆开,紧接着就是一声哀嚎:“为什么啊!师兄你是不是耍赖!”
“这么丁点大的事,我还用得着耍赖?”解千言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白眼。
“不行,把你手上那张符纸给我看看!”舟雨准备垂死挣扎一下。
结果他毫不犹豫就将还没拆开的符纸递给了她,任由她拆了,再次哀嚎一声。
“现在没话说了吧?”他笑得像朵招人嫌的喇叭花,气得舟雨差点打人,但愿赌服输的精神她还是有的,只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见她应下了,解千言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悄悄捻动,将藏在手心的另一张带污迹的符纸捻成了尘灰,散在空气中,再也寻不到半点痕迹。
未免夜长梦多,解千言也不耽搁,给舟雨使了个眼色,就开始念咒呼唤师父。
舟雨本来还想垂死挣扎一下,耍个赖什么的,但还没拿定主意,眼前就已经有莹莹的金光闪动了。
三足金鼎浮现,鼎上金龙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半眯着眼。
“师父......”
解千言话音未落,就听扑通一声,三足金鼎被薅进了水潭里。
他瞠目结舌,心道我的好师妹,倒也不用下手这么快啊!最终他嘴巴张了又合上,只一脸叹服地啪啪给舟雨鼓了鼓掌。
干得漂亮啊师妹!
舟雨难得有些赧然地摸了摸鼻子,她这不是怕师父回过神来就不敢下手了嘛,趁他不注意丢下去,事后想办法栽赃给师兄,绝妙!
各怀鬼胎的师兄妹二人凑到一起,都伸长了脖子望着水面。奇怪的是,三足金鼎掉进去之后,就像是泥牛入海,半点动静也没有。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夜里寒凉,又是在这个鬼气森森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水潭边,舟雨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忧心忡忡的问:“师父不会是淹死了吧?”
解千言想说,若是这样就淹死了,那不是皆大欢喜了嘛!
“咳咳,不至于,这金鼎只是师父用来暂时容纳神魂降世的法器而已,就算弄坏了,他也不会死的。”
“哦,这样啊。”
“怎么,你很失望啊?”
“呸,我才没有呢!师父英明神武修为盖世,怎么可能有事!”
拍马屁的高级境界就是不要当着人的面拍,这样显得更真诚,果不其然,舟雨真诚的马屁感动了上天,一道他们熟悉无比的稚嫩童声响起:“我英明神武修为盖世,所以你这兔崽子就狗胆包天将我往冥河水里扔吗?”
第8章 .冥河水
舟雨尴尬地笑笑,解千言立马化身充满求知欲的乖乖好徒弟,替她解了个围:“师父,冥河水是什么?这水潭下面有什么古怪吗?”
金龙飞到半空,像只落水狗似的狠狠抖了几下,这才开口:“冥河也叫忘川,是通往地府的河流,人死后都要渡过冥河,洗去魂魄生前的情感记忆,才能再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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