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黎魔尊像尊冰雕似的,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对新来的姑娘没兴趣,只扫了一眼解千言怀中酣睡的狐狸,便闭上眼继续打坐了。
奚怀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不想多看什么姑娘,将解千言拉到人群外,颇为担忧地问道:“这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会一个人跑到毒雾沼泽去呢?万一……”
他没说万一什么,但那不安的眼神已经把他的万一说得十分清楚了,解千言笑道:“她修为刚突破人仙境界,又受了伤,我们这里三个金仙境界在,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这片林子实在太大,沼泽也很危险,若能从她这里问出具体方位,就可以直接将黑蛮人传送出去了,也省了很多麻烦。”
奚怀渊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兰娘,遂点点头应下,但一回头就将自己布阵用的东西搬得老远,恨不得离那姑娘十万八千里。
解千言失笑,忍不住暗叹兰娘的威力实在不容小觑。
次日清晨,天刚亮,解千言正打坐入定,忽然听到程泽的吵嚷声传来。
“哼,你明明昨晚就醒了,为何要装睡?说吧,你究竟有何目的,接近我们又是在图谋什么?”
另一道女声怯怯地答道:“我、我一睁眼就看到,看到你拿剑抵在我脖子上,就、就吓晕了啊……我没什么图谋,就是来找、找一只金甲鳄,想偷,呃,要两片鳞甲,入药……”
解千言正要起身,怀中的舟雨也醒了,揉着眼睛爬上解千言肩膀,嘟哝道:“我怎么听到姑娘的声音了,是兰娘吗……”
解千言将她拎下来放在手心,见她还是有点恹恹的,毛也睡得乱七八糟,便伸手替她顺毛,边走边告诉她昨天救回一个姑娘的事。
师兄妹过来时,见程泽正一脸凝重地拿剑架在那姑娘的脖子上,阴恻恻地继续问道:“就你这样的修为也敢去找金甲鳄,你莫不是在找死?若不是找死的话,那定然是图谋不轨,你这身法衣是金阳蚕丝织成的,剑也是仙品法宝,明明出身不凡,竟还只身涉险,你若不是有阴谋,便是脑子有问题——”
“对对对,我脑子有问题,我就是脑子有问题行了吧!呜呜呜你也太欺负人了吧,不就是离家出走又迷了路,我差点死在沼泽里,能图谋你什么呀,图你长得一般修为一般人品也很一般吗!”
姑娘委屈得大哭起来,程泽却依然不为所动,分析道:“休想骗我,你现在是以退为进,想降低我的防心对吧,我可不会上当——”
“你快闭嘴吧!”
解千言看不过去,上前夺了程泽手中的剑,将人扯到一边,头疼地看着哭个不停的姑娘。
舟雨也用眼神将这满脑袋阴谋论的程疑心谴责了一番,跳到姑娘面前,轻声细语跟她说话:“这位姑娘,你别哭啦,程泽他脑子生病了,说话太难听,我替他向你道歉好不好?我听师兄说你受伤了,你还有哪儿不舒服吗?哦对了,我叫舟雨,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姑娘的哭声渐渐止住,有些狼狈地抹了抹脸,这才看向自己面前的小狐狸,见她一身雪白蓬松的绒毛,眼睛又圆又大,实在可爱极了,顿时卸下大半心防,低声道:“我叫南悦星,是映月谷南家人,来栖梦山采药不慎迷路,误入毒雾沼泽,多亏你们救了我,谢谢……”
听到这姑娘自称映月谷南家人,解千言略微松了口气,南家作为修真界最大的医修世家,与奚家齐名,声誉极佳,并且南家人几乎个个痴迷医道,祖上曾有医修为救被魔气入体之人而以身饲魔,最终殉道而亡,南家人能干出孤身犯险、勇偷金甲鳄这种事来,实在算不上多奇怪。
舟雨自然也是知道南家的,对南悦星升起几分好感,又轻声问她:“那南姑娘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们也迷路了。”
南悦星道:“这里应该还是在栖梦山中,我听家中长辈说,栖梦山北麓有沼泽,绵延数百里,毒障丛生,虫蚁难活,我是从栖梦山东边山谷进山的,后来遇见一只惊风鸟,一路追着它不小心跑到北边的沼泽去了……嗯,那个,舟雨姑娘,你们打算去哪儿呢?能不能麻烦带我一起出去……”
南悦星性格本就有些腼腆,身为医修却差点被毒雾毒死也挺丢人,说到最后越来越小声,但还是努力将自己的请求表达清楚了。
这几人实力远强于她,跟着他们至少比自己孤身一人安全,虽然这叫程泽的家伙不像个好人,但说话温柔好听又可爱的狐狸姑娘,就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求助了。
小狐狸果然是靠得住的,闻言伸出爪子摸了摸她的手,笑道:“我们要去浮玉岛,南姑娘跟我们一起吧,浮玉岛的海鲜可好吃了,沙滩上有很多漂亮的贝壳,我们可以一起去捡,还有白斩鸡……”
两位姑娘已经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解千言也听到了想要的信息,便拉着一脸愤愤的程疑心走了。
奚怀渊得知这里是栖梦山,拿出地图确认方位后,发现与浮玉岛几乎隔着一整片妄思海,深感任务艰巨,不得不再次一头扎入布传送阵的事业中。
解千言原本担心奚怀渊重伤未愈,跟他商量先将人传送到最近的大城,然后再坐船回去,但奚怀渊骨子里是个倔强的,在魔界的那次传送失败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这次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失败,定要一次性将人都送到家。
幸亏有先前跨越两界的请仙大阵作为参考,这次的传送任务虽然艰巨,但奚怀渊也不愧是盛名在外的奚家少主,硬是埋头捣鼓了整整一个月,将这座能一次将几百人传送上万里的大型传送阵给捣鼓了出来。
舟雨、解千言、程泽、青蛟大王、南悦星、黑蛮人,甚至玄黎魔尊,见到这传送大阵的时候,无不震惊得几乎失语,个个面露崇敬地看着奚怀渊,嘴里只剩“厉害!厉害!”这种简单直白的词汇了。
奚怀渊一雪前耻,感觉这几个月丢的脸又捡回来了,笑得略微有些不矜持,但回家的喜悦让每个人都不怎么矜持,他也就不太出挑了。
这日天气极好,晴空万里,是个回家的好日子,奚怀渊在阵眼处布下最后一颗灵石,传送阵的光芒大盛,所有人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再次出现时,熟悉的海风已经带着咸腥味扑到众人脸上。
第84章 .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道侣吗?
回到浮玉岛已经半个月了, 不管事的大岛主二岛主仍旧天天招猫逗狗,熊孩子二人组如今还多了一位成员:外表温柔腼腆,心里却住了匹野马的南悦星。
原本解千言是打算将南悦星送回映月谷南家, 毕竟栖梦山离映月谷虽然千里之遥,离浮玉岛却隔了整片妄思海,总不好将人姑娘越救越远了。
但南悦星声称南家是牢笼,她宁愿死在毒雾沼泽也不回去, 再加上舟雨的煽风点火、美食诱惑, 终究是将这姑娘拐回了浮玉岛。
因着刚醒来就跟程泽大吵一架, 南悦星原本是很嫌弃这家伙的, 后来发现这家伙是真有病,医修的瘾头被勾起,天天逮着他研究。
也不知道是程泽的病太过棘手, 还是南姑娘学艺不精, 总之是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但两人关系却变得很不错了,用南悦星的话说,程泽这朋友交得值啊,一个顶很多个,天天都是新鲜热乎的。
于是乎, 回了浮玉岛后,三人每天出去胡吃海喝瞎胡闹, 浮玉岛上的野狗见了他们都要绕道走。
三岛主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将黑蛮人安顿到浮玉岛各处产业下, 安排人帮助他们尽快适应人间的生活, 处理这几个月积压的事务,还要调查商家的和天衍宗的动向。
“……商家家主上个月对外声称闭关参悟秘法, 商夫人也有一个多月没露面,如今商家内外事务暂时交由家主堂弟商明晖做主,天衍宗一切如常。此外,岛主先前吩咐属下调查天香楼老板黄仙仙,这是目前查到的消息,请您过目。”
问事堂主事马长老将一枚轻薄小巧的玉简递给解千言,恭恭敬敬地垂手立在一旁,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这位新任的三岛主精明强干,修为不凡,当初力压商明曜,救下浮玉岛,他内心是非常敬服的,但他在收了商家大笔赔偿后,仍旧让问事堂安排人手紧紧盯着商家,这就让马长老有些不安了,莫非是要给商家使绊子?
如今岛上最赚钱的血玉灵矿生意忽然不做了,青蛟大王和另外两位岛主都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前段时间这几人又一声不吭地失踪了两个月,回来时竟还带着一百来个相貌奇特啥也不会的凡人,岛上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再搞出什么事来,得罪了商家和天衍宗的话,他老马也要跑路了啊!
解千言不知道忠心耿耿的老马已经在盘算着跑路的事了,他接过玉简匆匆扫了一眼,发现内容其实很少,黄仙仙去到松原城之前的信息都是空白,去松原城后,在天香楼后厨从墩子做起,因一手刀工极其出众而被身为大厨兼老板的前任楼主看中,收其为徒,学艺三年后正式开始掌厨,又一年后,前任楼主病故,将天香楼留给唯一的徒弟黄仙仙,籍籍无名的黄鼠狼妖摇身一变,成为长袖善舞的天香楼老板。
至于他何时被真灵寄生,究竟是不是舟雨从前认识的那只黄鼠狼,又是如何得知六界石在舟雨身上,跟那残害村民的炼鬼邪修以及青蛟大王口中的纪尧是何关系,这些都暂时无法得知。
解千言将黄仙仙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漫不经心地用指尖点着桌面,琢磨着选个吉利的日子去将商家一锅端了,再将母亲的遗骨送回外祖身边安葬。
日子还没选好,便有弟子前来通报玄黎魔尊来访。
解千言让马长老先去忙别的,自己起身去会客室见玄黎魔尊。
玄黎魔尊依然是白衣胜雪,面色如霜的造型,见了解千言也只微微点了点头,直截了当说明来意:“本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不便再继续叨扰,特来向解道友辞行。”
解千言倒也不算意外,舟雨始终对他态度平常,解千言也只是冷眼旁观,本以为他早该死心,在毒雾沼泽时就分道扬镳的,没想到竟然默默跟到浮玉岛,待了半个月,这才提出告辞。
“既然如此,在下便也不多挽留,还望玄黎魔尊保重,勿要忘记我们的约定,不可随意伤人,尽量隐藏魔修身份。”
玄黎魔尊冷淡地点点头,顿了顿又道:“本尊今日便走,就不去向舟雨辞行了,请解道友代为转达,他日二位前往太华山时,请告知本尊。”
解千言点头应下,玄黎魔尊不再多话,身影瞬间消散,人已远去。
舟雨晚上回来时,听解千言说起玄黎魔尊离开之事,只略微怔了怔,并未多说什么,也没追问他的去向,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离别。
次日,奚怀渊也来辞行,拜别了解千言和青蛟大王,又寻了三条街,找到看杂耍的三人组,向他们一一告别后,也离开了浮玉岛。
*
这日晚上,舟雨竟难得抛下她的新朋友,来陪日日操劳的师兄。
“师兄你看,这个人偶自己会动,手里放个痒痒挠,就能自动帮你挠痒了,好玩吧?还有这个松子糖,可好吃了,我特地给你留的,你快尝尝!还有还有,这个贝壳会唱小曲儿,你快来听听……”
解千言埋头画符,嘴里时不时嗯一句作为回应,舟雨说得口干舌燥,却只收获了一堆“嗯嗯嗯”,顿时不满了,绕到他身后,趁其不备抽走他手中的符笔,抱怨道:“师兄,你怎么敷衍我呢!”
解千言瞟她一眼,语气淡淡:“哦,你竟然还有个师兄啊。”
舟雨顿时明白自家师兄是打翻醋坛子了,赶紧挽着他的胳膊哄道:“我当然有师兄啦,我师兄文武双全修为高深,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天下第一好师兄!我在外面看到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给师兄带一份,心里可惦记你了呢!师兄这几天是不是累着了,我给你捏肩膀好不好?”
她说动手就动手,将解千言掰正坐好,认认真真给他捏起了肩膀。
捏了不过两三下,解千言就忍不住偷偷勾起了嘴角,心里那点被忽视的怨气散了干净,语气也恢复了惯常的温柔和煦:“好了好了,快去坐好,不是说给我带了松子糖吗?”
舟雨立马挤到解千言的椅子上,献宝似的掏出装糖的荷包,拈了一粒松子糖喂给解千言,自己也一起吃,絮絮叨叨地跟他闲聊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去太华山呢?师父怎么还没醒呀?”
解千言想了想才道:“等处理好商家的事,安葬了母亲,就去太华山。至于师父,总会醒的,别担心。”
舟雨闻言立马精神了,小心翼翼问道:“你要怎么处理商家的事?是那种处理吗?”
她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做了个一刀嘎掉的动作,惹得解千言轻笑一声:“对,就是这么处理,血债血偿,让害死我母亲的人都下去给她道歉。”
舟雨也没心情吃糖了,急吼吼的站起来,嘴里叨叨着:“那我得抓紧修炼,到时候才好带你逃跑!”
解千言扯了扯嘴角:“逃什么逃,他们欠下的债,我替母亲去讨回来,那是天经地义,该逃跑的是他们。”
舟雨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嘴角,轻声道:“师兄,难过的话就别笑了,我觉得有点心疼。”
解千言脸上的笑意淡去,轻轻叹息一声,将满眼心疼的姑娘拥入怀中,靠在她柔软又馨香的颈侧,轻声道:“嗯,我是有点难过,就一点。”
舟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抱紧他,喃喃道:“师兄,你还有我呢,不要难过,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解千言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道:“舟雨,你知道永远陪着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吗?”
舟雨有些懵,下意识答道:“意味着我们不会分开,就像现在这样……”
解千言将人放开,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伸手轻轻抚上她白皙如瓷的侧脸,用循循善诱的语气呢喃道:“现在这样?我们现在是什么样?师兄妹可不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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