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雨一边跳着脚躲开地上着火的蛇尸,一边咂嘴感叹:“好香啊,有点鸡肉的味道……”
解千言:“……”
然而下一刻,堆了满地的烤蛇肉化作烟尘,被风一卷就不见了,玄黎的声音不知道从何处传来:“舟雨,你就一点都不顾念我们之间的情谊了吗?我真的不想跟你动手。”
这声音熟悉,舟雨脑子有些混沌,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顿时怒不可遏:“小黑!你这言而无信的家伙,快把灵石还给我!上品灵石一万五千四百三十二,中品灵石四千二,全还给我!下品灵石就当送你了!哼!”
玄黎这次的沉默有点久。
虽然这种时候实在不该笑,但解千言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手感极佳的狐狸耳朵。
玄黎不说话,舟雨就更气了,四处张望却没见到他的身影,她不由得怀疑这家伙是躲到沙子底下去了,于是化愤怒为力量,将狐狸打洞的天赋发挥到极致,开始疯狂刨土。
她一边刨土一边骂骂咧咧:“小黑你要不要脸,当初说好收了灵石就恩怨两消,结果你竟然又拿灵石又害我!言而无信的混蛋,快把灵石还给我!那可是我全部的身家啊!”
解千言劝道:“我们快走吧舟雨,灵石的事以后再找他算账。”
舟雨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劝,一双爪子刨得飞起:“不行!他可以骗我的感情,但不能骗我的灵石!”
解千言:“……”
不过片刻,舟雨刨的坑已经大到能埋了玄黎,他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舟雨,我若真要害你,你早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可你如今不仅好好活着,还修为大涨,这也能算害你吗?”
舟雨气得破口大骂:“背后捅我一刀也不算害的话,那你怎么不出来让我捅几刀!混蛋,你不想还灵石就直说,等我把你揍得半死不活的,亲自从你储物袋里拿就是了!”
“舟雨小心!”
解千言话音刚落,舟雨便察觉到头顶有阴影落下,她抱着脑袋就地一滚,躲开了砸下来的黑蛇尾巴。
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情绪太亢奋,就像人喝到微醺时话总是特别多,舟雨这会儿也有无穷无尽的表达欲,她大声嚷嚷:“你肯定不是我认识的小黑!嘴里说着不会伤害我,尾巴砸得可带劲了,我的朋友小黑可不是这种伪君子,混蛋,你是不是把他也害死了?”
玄黎:“既然你还当小黑是朋友,何不留下陪他呢?”
舟雨怪叫一声,跳回自己刨出的坑边,将头上的解千言拿下来,两只前爪捧着,打算给她师兄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好,自己才能放心出去大杀四方,解千言平时就是这么干的。
解千言见她不愿意走,头痛得很,偏偏这家伙修为暴涨,他重伤在身不一定制得住,正绞尽脑汁想编个什么说辞将人骗走,结果词还没编好,眼前忽然一黑,他被塞进了刚挖出来的狐狸洞里。
解千言:“……”
舟雨拍拍解千言的头,大言不惭道:“师兄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今天定要将那臭蛇揍到他娘都不认识!”
她说完就跑了,留下解千言无奈扶额,看着自家狐狸那威风豪迈的背影,他长长叹了口气:他家熊孩子舟雨修为高了,由怂转莽了,恐怕也比从前更费师兄了……
解千言再是无奈,也不能真的放她独自去干架,正要强撑着跳出狐狸洞,阿鼎的声音忽然响起。
“千言,让舟雨将那只肥遗先拖一会儿,你去解决那只活傀,别让他们打扰我封堵空间裂隙,结界打开后我会叫你们。”
这声音听起来太正常了,让解千言很是松了口气,看来阿鼎口中的“一线生机”并不是纯粹安慰他的话,至少折腾这半天下来他还有余力的模样,镇压个妖冢应当不至于让这两位大佬灰飞烟灭吧?
解千言心里想着阿鼎,嘴上却说舟雨:“舟雨一个人怎么行——”
阿鼎可烦死这些恋爱脑女儿奴们了,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啧,她修为比你高,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赶紧干活去!”
解千言只好顺着阿鼎的指引去截杀冥霄。
*
舟雨可不知道她师兄的无奈和无语,此时的她满腔怒火,心脏被贯穿的冰冷痛感,同时失去灵石和友情的愤怒,让她恨不得将那蛇洒上盐和香料当场烤了。
玄黎却只是安静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狐狸,冰冷的竖瞳中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再开口时,语气和缓了许多,好像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矛盾龃龉一般:“舟雨,无论你信不信,小黑曾经真的很喜欢你,我也不是真的要伤害你,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了替我的亲人,替千千万万被献祭给妖冢的妖族们求一个解脱。”
舟雨怒道:“少跟我扯这些歪理,你就直说,小黑是不是被你害死了?”
黑蛇叹息一声,忽然变回人形,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当初舟雨送给小黑的那只毛狐狸,他一惯冷漠的脸上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将毛狐狸递到舟雨面前,低声道:“如果你认为的小黑,只是当初太华山那条没用的黑蛇的话,那他确实已经死了,被你们狐族长老剥了皮,扔下后山悬崖时,他就已经死了。肥遗一族生来便是一体双魂,当初我双魂分离才得以假死逃出妖冢,我通过空间裂隙去了魔界,小黑则去了太华山,他沉睡多年后醒来,记忆全失,与你相处时的确一片真心,可惜……”
舟雨大致明白了小黑与玄黎之间的关系,兜兜转转,失而复得,得又复失,原来那条小黑蛇竟然早就死了。
她紧紧抿着唇,沉默片刻后,忽然挥爪打落那只毛狐狸,两脚将它踩进沙里,恨恨道:“既然小黑已经死了,那你也不准拿着他的东西。”
越想越气,这家伙不仅冒充小黑骗她感情,还骗她的灵石!
舟雨怒吼一声朝玄黎扑过去,打算狠狠咬这家伙一口,但在离他的脖子不过几寸时,却忽然撞上一道冰凉透骨的屏障。
舟雨及时后撤落回原地,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玄黎继续道:“舟雨,就算你不愿意承认,但小黑就是我,我就是小黑,这些话句句属实,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其实不愿意跟你动手的,至于我跟晏曦,跟这片妖冢之间的仇怨,我也希望你不要插手。“
舟雨:“坏蛋死前都要先说一堆歪理废话,你也非得演这一出是吧?”
玄黎听到这话,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舟雨,见她一脸正义凛然,又忽然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笑得舟雨心里莫名发毛。
等他终于笑够了,这才满是嘲弄地低语:“是啊,我是话本子里的反派、坏蛋,注定要用自己的命给你们这些正道主角当垫脚石,五千年前是你父亲的垫脚石,五千年后又成了你的垫脚石,真是恶心啊,你们这些自以为是主角的家伙……”
这情绪转变得又快又陡,简直让舟雨接不住戏,而玄黎一直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这会儿忽然气质突变,让舟雨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下一刻,她几乎本能地一跃而起。
就在她跳起的瞬间,比王宫大殿中的柱子还粗的尖锐冰凌刺破沙地,从她原本所站的地方拔地而起,差点就将她捅了个对穿。
舟雨此时也终于明白,不管这家伙嘴里说什么不想伤害她,他做出来的事却桩桩件件都是想要她的命。
小黑是不是真的死了,自己那从未谋面的父亲跟他有何恩怨,或是他有什么心酸过往,这些舟雨都不知道,她自认为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小黑或是玄黎的事,此时生死相搏,她自然也没有任何心软留手的理由。
想通了这些,舟雨也不废话了,磅礴的妖力荡开,白狐瞬间化为无数虚影,绕着玄黎转圈,试图先将他眼睛晃花。
狐妖一族本就擅长幻术,九尾狐更是个中高手,舟雨再是不学无术,这种烙印在血脉中的天赋还是极厉害的,转圈圈的招数虽然不怎么高明,但玄黎的确无法分辨出她的本体在何处。
对付这种花里胡哨的招数,最有用的办法自然是静观其变,玄黎站在原地没动,而舟雨也一副永远都不会转晕的模样,两人陷入僵持。
忽然,沙丘中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头顶也有破空声响起,玄黎嘴角微抽,立时倒飞出去。
他原本站的地方,一团雪白的身影从沙里跳起,几张雷符同时炸响。
声东击西,上下夹击,这还是跟玄黎现学现卖的招数。
玄黎一直退到狐影圈圈的外围,重新变回巨蛇,慢悠悠地游走在沙丘上,蛇尾快速震动,沙沙沙的响声混在风中毫不起眼,将消息传到了藏着远处沙粒下的活傀冥霄耳中。
如烟似雾的红影悄无声息地靠近,舟雨也似乎终于转累了,白狐身影再次显现出来。
红影伺机而动,刚要钻出沙海,忽然一阵清光亮起,烈火灼烧般的痛苦骤然降临,冥霄发出一声惨叫,想要钻入沙中逃走,却又撞进了一抹金光中。
惨叫声戛然而止,原本姿态悠然的玄黎瞬间紧绷,冥霄没了。
他猩红的蛇眼盯着那圈熠熠清光,冷然道:“倒是将你师兄的本事学了几分。”
舟雨夸张地“哈”了一声:“怎么,羡慕我有用不完的符箓吗?”
其实她真的只是绕着玄黎狂转了几圈而已,那一圈驱邪除秽的符箓都是自己藏在沙海中游过来的,而最后将冥霄彻底超度的那抹金光看着虽然眼熟,但还真不是她干的。
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吹牛。
玄黎看了眼不知何时绕到自己身后的解千言,叹了口气:“你们走吧,我此番前来妖冢不是为了跟你们拼个你死我活。”
舟雨被他气笑了:“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呢?觉得自己打得过就下死手,发现自己落了下风就装好人放过我们?你放过我,我可不会放过你!”
她放完狠话便朝玄黎扑去,这次一点花招没有,纯粹就是拿爪子挠,用牙咬,甩起尾巴抽。
一狐一蛇、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混做一团,如普通野兽般奋力撕咬起来。
舟雨无论言语还是行动都毫不留情,玄黎则是说一套做一套,场面很快就失控,妖血混着沙土,将白狐狸糊成了花狐狸,黑蛇染成了菜花蛇。
解千言方才被阿鼎叫走,但实在不放心舟雨独自去对付玄黎,刚好察觉玄黎在召唤冥霄,便将计就计,将符箓藏进了舟雨的圈圈里。
解决掉冥霄,解千言松了口气,本以为这两妖打架还是会跟先前一般用用脑子,他也好伺机帮忙,结果一眨眼他们就咬成一团,完全不给他插手的空间。
“舟雨,快走,结界已经打开了,只能维持半个时辰。”
阿鼎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已经打红眼了的狐狸显然是没听进去。
安静了许久的沙海忽然动了起来,不同于先前失控般的风急浪高,沙粒只是如泉水涌动般朝打成一团的两妖流去,攀上黑蛇的身躯,钻进他的鳞片,一点点覆盖过去,就像是套上了件沙做的贴身衣物。
这奇怪的现象终于引起舟雨的注意,她愣愣看着沙粒越来越多,越来越厚,而玄黎拼命运转体内魔气试图将沙子甩落,又挣扎着想要变回原形,最终却是徒劳。
而这些沙仿佛有智慧一般,一点也没往舟雨身上沾。
“舟雨,快走了!”
正看得起劲时,舟雨的腿被人扯了扯,她低头,对上了解千言满是担忧心疼的眼睛。
舟雨起身抖了抖毛,浑不在意道:“师兄你别担心,这都是他的血,我可厉害着呢!往哪儿走?我带你吧师兄。”
解千言摇头,抛出佩剑,拉过舟雨,叹息道:“变小点,我带你,别耽搁时间了。”
舟雨哦了一声,也不跟他争,立马变做猫一般大小,动作熟练地往解千言肩上跳去。
然而这一跳却没跳上去,尾巴被人扯住了。
“舟雨,你就,你就这么走了?”
玄黎整个成了条沙蛇,却仍旧挣扎着用尾巴尖拖住舟雨。
舟雨简直要被这个神经病气死了,让走的是他,不让走的也是他,说不想伤害的是他,下死手的也是他,这人肯定是脑子有问题!
“混蛋,你给我放开!”
恰在此时,沙海像是终于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猛然间暴动起来,在玄黎身下搅动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拉着这条黑蛇决绝地沉入地下。
玄黎死死盯着舟雨,眼中有不甘,有憎恨,有羡慕,也有难以察觉的一丝不舍。
解千言带着舟雨御剑朝东侧殿莲池飞去,而舟雨蹲在他肩头,呆呆看着玄黎被暴怒的沙海彻底吞没,喃喃道:“这沙子,莫非竟是我们这边的?”
解千言默了默,忽然道:“舟雨,跟你父亲道声别吧,他就在那片沙海中。”
舟雨转头,掰过解千言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似有些不敢置信地跟他确认道:“父亲?我的父亲?我爹?”
解千言点头:“对,你爹,他叫晏曦,是曾经的妖王,刚才沙海忽然暴动,拖着玄黎沉了下去,应该就是他做的,他在保护你。”
舟雨的眼睛瞬间红了,却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两人快要飞过宫墙,那片沙海也即将消失在视线内,解千言停在半空,拍拍肩上的狐狸,再次劝道:“舟雨,跟他道声别吧,他一定很想听你叫他一声爹,别让他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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