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她们都长这么大了。”
“朕还记得当时第一次带着你来济南的时候,就在那个地方。”玄烨站起身,祝兰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层层叠叠的枫叶林叫她不知道玄烨具体指的是哪一块地方。
玄烨点了点她的额头:“还记得珍珠泉么?朕说要带你去看海棠的。”
祝兰模模糊糊地好像有了点印象:“依稀记得是在园子里面。”
“他家的海棠品种众多,但那一株秋海棠朕却觉得是开得最好看的。”玄烨此刻难得的露出了一股孩子气,“这个时节想必秋海棠已经开了,朕带你去看看。”
说罢他就牵着祝兰的手往山下走,两人的手掌相握的时间可能有点久了,祝兰能够感受到中间微微出了点汗。她觉得有些粘腻,刚想撒开玄烨的手擦一擦,转头却又被他死死地握住了。
祝兰:......多大了还玩霸道总裁那一套啊。
但是她又不能直接把手甩开,只好心里腹诽玄烨几句。
真不知道玄烨受了什么刺激,给她直接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
离离秋草缀红芳,春睡初醒又晚妆。
秋海棠亭亭玉立地站在她们面前随着微风摇曳,她本应该是娇小柔美的,红艳艳的点缀在碧色的花叶间。
但是她们眼前这棵秋海棠却格外的与众不同,她开得艳丽不说,花瓣都要比别的大上两圈,此刻看起来花叶倒成了她的陪衬,那耀眼夺目的红似乎能把人的眼睛灼伤。
“这海棠的色泽倒是与玛禄你今日穿得衣裳很是相配。”玄烨感叹道。
缘分,妙不可言。
祝兰今日穿得正是前几日吉娜选的红纳纱百蝶金双喜单氅衣,她甚少穿这样艳丽的颜色。
实际上,乌雅玛禄本身的面容属于淡颜清丽那一挂的,她更适合穿碧色的、浅蓝色的衣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她鬼使神差地穿了这一件看起来并不适合她的氅衣。
“淡妆浓抹总相宜。”玄烨抚上她的鬓边笑道,“古人诚不欺我。”
其实祝兰在现代的时候还是很喜欢穿亮色的衣服的,她本身的长相其实并不是柔弱那一挂的,而是纯正的娃娃脸。她基本上穿的都是些鹅黄、粉红之类的衣服,没想到穿越之后那样的衣服她就穿不起来了。
想到这里她缓缓摸上自己的脸,乌雅玛禄长得确实比她从前好看很多。
可是,她快想不起来自己本身长什么样子了。
“额娘......”
雅利奇本来是不想打扰这难得的宁静时光的,只可惜架不住她的肚子已经发出了抗议的“咕咕”声,她只好期期艾艾地小步挪到祝兰和玄烨身后:“什么时候用膳啊?”
原本祝兰有些伤感的情绪在此刻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一把抱过雅利奇,搓了搓她温热的小脸:“这不得问你汗阿玛?”
雅利奇又转头用那双圆溜溜的猫眼望向玄烨,玄烨实在没忍住:“咱们落脚用膳的地方离这可远着呢,雅利奇等下说不定要饿坏了。”
“啊!”雅利奇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得过分,就连后面望着他们的额尔赫和张廷玉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玄烨这么说自然是逗她玩的,他们落脚的人家离这里也就半个时辰都不到的距离,马车摇摇晃晃得很快就到了。
祝兰本就不是一个很爱守规矩的人,因此雅利奇被她带的也没什么规矩可言。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这一套在她们身上显然是行不通的,因此她们用起膳来都是慢悠悠的,没吃两口都能聊上几句。
“这肉好香。”雅利奇拣了一筷子肥瘦相间的肉片赞叹道。
白瓷碗中平铺着软糯肥腻的肉片,肥肉的部分看起来晶莹剔透,若是盯着的时间久了恍惚间会觉得上面的肉油都快滴下来了。
额尔赫小声笑笑:“六妹喜欢就都吃一点。”
等用完膳天就黑了,窗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青灰的屋檐下挂着水珠,好似珠玉滚落穿成一条一条的珠帘。
祝兰穿着寝衣倚靠在床边,安静地听着雨声。
“玛禄。”
抽离的思绪被拉回,她转头望向玄烨,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下依稀能够看见玄烨鬓发间的灰白。
“漠西前线递了折子回来,胤祯这小子在折子上面哭天抢地的,说要朕再给他拨几万火器过去。”玄烨说着说着哼笑了一声,“他还求朕不要告诉你。”
“不要告诉我什么?”祝兰蹙起眉,“他闯祸了?”
“算是吧。”玄烨凑到她耳边,“他的手上被打了个洞。”
光是这么直白的听祝兰都忍不住心吊了起来,她急忙拉住玄烨:“随行的太医呢?可有曾看过?”
“放心好了。”玄烨拍了拍她安慰道,“他就是怕你担心,经过处理之后现在估计也好得差不多了。”
“我是他额娘,我自然会担心。”祝兰忍不住埋怨道,“十几岁的孩子就上前线,哪个当额娘的能放心。他还不想让给我知道,恐怕是笃定了我知道之后会说他。”
玄烨倒是觉得没什么:“好男儿流点血也算说得过去,到时候等他回来,朕琢磨着给他们哥几个的爵位再往上升一升。”
祝兰一
怔。
“朕这几个儿子,各有各的脾气。”玄烨说着说着,语气渐渐沉了下来,“不过这其中最像朕的,还是胤禛。”
这话一出,祝兰的脑子里顿时乱作一团,仿佛搅和成一团的麻线,让她张开了嘴又闭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玄烨看出了她的紧张,垂眸将她搂进怀中:“别怕。”
“朕只是想同你说说心里话。”他安抚地顺着祝兰的脊背,“等明日出了这个门,咱们将今晚日说的都忘掉。”
祝兰觉得自己口干得要命。
“万岁爷......想说什么?”
她的声音哑得厉害。
“想到什么说什么。”玄烨替她倒了一杯水,忍不住打趣,“你这样子活像朕要吃了你一样。”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祝兰的脸,那张从前鲜活的面容,如今仿佛也渐渐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壳,她安静地垂坐在那里,烛光落在她的脸上仿佛一尊玉观音。
“朕......我这个阿玛当得是不是很失败。”
他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顺着丝丝微风吹进祝兰的耳中。
她安静地低着头,不知道过了多久,缓缓对上玄烨紧张的双眸:“是。”
“非常失败。”
干脆利落的话语反倒让玄烨笑了出来,他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落下。
祝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感觉自己在摇摇晃晃的钢丝上跳舞,但是这舞她还不得不跳下去。
“我幼年的时候总是见不到汗阿玛,但是他的眼里只有董鄂妃所生的阿哥,对我、福全还有常宁几个都是淡淡的。”玄烨将脑袋埋进祝兰的脖颈,温热的呼吸让她有些痒痒的。
玄烨道:“那个时候我就在想,等到哪一天我当上了阿玛,我一定要做一个好阿玛。我会亲自教我的孩儿念书骑射,就像平常人家的父子一样。”
祝兰忍不住反驳道:“您做到了,只不过这些普通人家的父子之情,您全数都只给了太子一个人。”
“我与乌林珠是年少夫妻,当时鳌拜当政,那段最艰难的岁月就是她陪着朕走过来的。”玄烨的声音缓缓变低,“她生下保成之后撒手人寰,临终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能够善待保成。”
“我做到了。”他看向祝兰,“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时刻谨记着在乌林珠榻前允诺她的话。我们的孩子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祝兰冷笑一声,她直直望向玄烨的双眼:“那若是我死了呢?万岁爷可会像对待太子一样对待我的孩子?”
“地龙翻身过后,朕就派钦天监算过你的命格。”玄烨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好声好气道,“玛禄一生福泽深厚,活得一定比朕还久。”
“活着,只会看到自己的孩子受人欺负,自己还无能为力。这么看来还是福薄一点为好,两眼一闭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祝兰不知为何突然悲从心来,她的脑海中闪现过良妃那一日同她说过的话语:“你有二十多个儿子,我呢?辛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生死未卜,还要守着所谓的君臣有别不能怨,不能气......”
她又想到了当初畅春园里的那一幕。
玄烨顺着她的背轻轻拍动:“当日谋害胤祚的那些小人,如今都死干净了,日子是久了一点,但最终朕还是替你出气了。”
“不是这样的!”祝兰的心情猛然变得激动起来,她扯住玄烨的袖子恨恨道,“你若是个合格的阿玛,在那一日就应该把那些人抓起来全部处死,好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天子一怒,伏尸万里’才对!”
玄烨的目光中流露出悲伤:“玛禄,朕除了是阿玛之外,还是皇帝。”
况且,这件事情牵扯的还是他的两个儿子。
“是臣妾失态了。”
祝兰原本上头的火气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桶水浇了个透心凉,她沉默地钻回被窝,不想再听眼前玄烨的解释,翻了个身将被子蒙到耳朵。
屋内烛影摇曳,月亮缓缓爬上树梢,银色如流水泻下,照在昏暗的庭院内。
玄烨却睡不着。
祝兰迷迷糊糊地感受到身畔之人从床上坐起,伏在案边看了几封信随后写了些什么。
她太困了,也懒得去想发生了什么。
直到身边的被子被再次掀起,冰凉的身躯贴上她,玄烨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让她从睡梦中猛地惊醒。
“玛禄,你想做皇后么?”
第121章 赤豆糊圆子
清辉透过缝隙洒在床边, 祝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唯恐被玄烨发现她醒了。
想不想做皇后?
若是在刚穿越那会肯定是想的,当时的玄烨年少俊朗, 和她又生育了几个孩子, 浓情蜜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身为一个现代人来说,如果能光明正大的做“妻子”, 谁又会愿意当一个“妾室”呢?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孩子渐渐长大了, 后宫的一举一动也能够影响到朝堂。
此时此刻太子刚刚复立,皇上在这种时候却说想要重新立一位皇后出来, 若说没有别的心思,就算她祝兰相信, 旁人也不会相信。
就说后宫中的女人,恐怕那位爱子心切的惠妃娘娘肯定会先想办法给她脱一层皮。他们母子二人汲汲营营几十年, 到头来都给他人做嫁衣, 换在谁身上估计最后都落不得好。
祝兰生平最讨厌的事情就是麻烦, 若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皇后之名让她放弃眼下这样惬意的生活, 重新卷回宫廷倾轧之中, 对她来说那可真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不说话, 只装作熟睡的模样。好在她装睡的本事一流,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声,玄烨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轻轻钻进被窝搂着她。
一夜好梦。
晨光熹微,太阳渐渐从看不见的东边缓缓升起,等到日头高照的时候, 玄烨也就带着她们继续南巡, 没有再待在济南的意思了。
“额娘,这路我记得, 是小时候去苏州的路!”
雅利奇兴奋地朝窗外晃了晃手,仿佛她不是一个年近二十的女子,而是七八岁的女童一般。
“我还记得这条路上有迎春花,当时策棱还给我编了花环!”
祝兰捏了一把女儿的脸,年纪渐长后,雅利奇脸上的软肉几乎已经消失殆尽了。
她的轮廓是同祝兰一样的柔和,只不过这样一张柔美的面容上生着同她阿玛相似的剑眉凤眼,虽然女孩子家家修了修眉毛,但依稀还能看出飞扬的影子。
“十五弟他们还常常念叨着想回王娘娘的母家看看,如今却是我们先回来了。”
车轮缓缓停住,再次进入王府的感觉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王幼宜的亲生母亲早已故去,如今出来接待她们的家眷是王氏的嫂嫂。
她的身后跟着一名娇怯怯的少女,穿着月白色的汉式裙装,眉眼间与王幼宜很是相似,怪不得人常说侄女肖姑,祝兰算是长见识了。
“给德妃娘娘请安。”王夫人扯了扯身边的少女,“这是小女云意,一个月前定了亲。因着她自幼养在深闺,到底有些小家子气,臣妇便想让她在娘娘身边待两日,看看能不能长长见识,好叫日后嫁了人不被夫婿家看轻。”
这话一出,原本面色不太好看的雅利奇和额尔赫都放松了下来,祝兰莞尔一笑:“许的是哪一家的公子?”
“是江南织造曹家的二公子。”王夫人笑开了,“说来也是巧,两家人之间颇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小儿女偶然之间见了一面,那小公子便嚷嚷着要定亲。”
“如此倒也是佳偶天成了。”祝兰饶有兴致地看向那姑娘,她的脸上红得能滴血,死死地攥着母亲的衣角。
王夫人笑道:“可不是吗!”
“这次出来倒是没带什么好东西。”祝兰思忖了一下,从自己的腕子上褪下一只雕象牙贴金四季花卉镯,“这是万岁爷从前赏我的,如今给姑娘压箱底想来也不算辱没圣恩。”
王夫人喜极了,拉着王云意就要给祝兰磕头,皇家的东西都是内造的,到时候她女儿嫁去夫家,凭着这一串镯子都
能让人高看一眼。
*
“四哥,咱们给汗阿玛快马加鞭送去的密信有回来的消息了吗?”
胤祚吸了一大口面,转头看向悠哉嚼着甜圆子的胤禛,一旁的弘晖本来乖乖地做着今日夫子布置的功课,闻言也偷偷觑了一眼自家阿玛。
“这赤豆糊圆子倒是不错,甜却不腻。”胤禛夹了一筷子到胤祚面前的空碗里,“你尝尝。”
“四哥!”
胤禛咳嗽了两声转向一旁偷看的弘晖:“听你额娘说这两日你背书背得极晚,今日便放你一天假,回屋休息去吧。”
弘晖心知是阿玛不愿让自己听到这些,因此不情不愿地抱着书本一步一步挪出了屋子,临走之前望向胤祚的眼神还有些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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