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们会念的书,会射的箭,会写的政论经要,她也会,而且在某些东西上她能做的比他们更好。
为什么她会比男子受到更多的规矩束缚?
祝兰将她的脑袋掰了回去,一下一下疏通着她乌黑浓密的长发:“但这是愚者所见。”
“总有些人觉得女子就应该如何如何,但是你仔细想想,你汗阿玛可曾拘束过你?你四哥六哥可曾对你做过什么要求?”
祝兰:“就如噶尔臧之流,布尔和本就是金枝玉叶,她针织女红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况且又生的清秀好看,与那人品极差只会吃喝玩乐的噶尔臧比起来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自然知道布尔和的好,但正是因为他知道布尔和有多好,他自己有多差,他才要持续不断地打压布尔和让她不得反抗。他要从这种打压和布尔和不断地退缩中来获得成就感,来证明自己并不差。”
雅利奇插嘴道:“说白了就是自己没本事还要怪别人太有本事!”
祝兰忍俊不禁:“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再比如你惩罚的那两个小太监。”祝兰循循诱导道,“他们自身已经算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男人了,便要要求世界上的女子都做出一副贞静柔顺的模样来讨好他们,这样才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还算个男人。”
“这更不算男人了!”雅利奇气鼓鼓道。
祝兰在她新编好的辫子上簪了一朵漂亮的绒花:“真正有本事的人并不会以要求女子来达到自身的满足欲,他们反而会更加欣赏那些有本事的,能够独立有自己想法的女子。”
“你汗阿玛就极其敬佩太皇太后昔年辅佐世祖皇帝数年,能够临危不乱掌控朝政。”
祝兰举例道,“就连如今你汗阿玛要亲征的对象噶尔丹,他所爱重的那位可敦也是个能骑马上战场的刚强女子。”
“所以若是以后有男子打压你,说你种种不好,一力要求你处处顺从他,只与你谈论情爱,对家事国事一律不谈……”
“他便没有把你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
不说在古代,就算在祝兰原先生活
的那个时代,人人口中都喊着“男女平等”的旗号,但真正做到男女平等的人又有多少呢?
几百年后如此,几百年前更不会好到哪里去。
雅利奇恹恹地趴在祝兰怀里:“我不会喜欢这样的男子的。”
她日后要嫁的人,一定得自身出众,并且支持她、鼓励她……
*
康熙三十三年春,太子守京师,玄烨率领京师八旗兵及火器营兵为中路,出独石口(今河北赤城北、长城隘口)北上。
东路西路则按照原计划由黑龙江将军萨布素与抚远大将军费扬古、振武将军孙思克率领,自二月十八开始启程。
“战场上刀枪无眼,就连国舅爷都逃不过一死,你们两个年纪轻就安生与你们汗阿玛一同待在后方,不要到处乱跑……”
祝兰叹了一口其,看着眼前面容严肃郑重的大儿子和嬉皮笑脸的二儿子,简直想把胤祚拎起来揍一顿。
真是打儿子要趁早!
胤祯正在和胤祥玩九连环,突然感觉脊背一凉,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额娘放心,汗阿玛早先和咱们兄弟几个都说过了。”
胤祚咳了两声终于端正了态度,“我们跟着过去也不上前线,儿子估计呢也就是在后面大营里头陪他老人家搂草打兔子……”
说着说着又说歪了,祝兰简直哭笑不得连忙摆手:“行了快走吧,到时候若是有机会寄信,你们多寄几份回来报平安就是了。”
胤祚这才笑着打了个千拉着胤禛的手出了永和宫的门。
康熙三十三年二月三十日,玄烨正式启程。
第075章 烤兔子
天似穹庐, 笼盖四野。
春日明媚的天空如同一汪碧蓝的水,旷阔无垠的草原上掠过许多高飞的鹰,远处的蒙古包变成了一个个模糊不清的灰影。
“咻——”的一声, 箭与血肉发出了巨大的碰撞, 一只肥美圆滚的灰兔抽搐了两下,随后便躺在地上静止不动了。
“你这箭术确实要比你四哥好上不少。”玄烨抚掌大笑, 揶揄地看了眼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四儿子。
胤祚大步走向那只倒霉的兔子,一把拎起它的耳朵:“额娘常说人各有所长, 若是论起写策论儿子拍马也比不上四哥啊!”
“那倒也是。”玄烨先是一愣,随后细细咀嚼“人各有所长”这个五个字, 觉得德妃有时教育孩子的一些话确实让他振聋发聩,“你额娘向来都是有道理的。”
“这鄂伦多斯的兔子看着恐怕得有四五斤重吧!”胤祉惊叹道, “京中恐怕都没有这么重的兔子。”
梁九功领着手下的两个小太监在地上架起火堆,从胤祚手里结果那只肥嘟嘟的灰兔, 将其剥皮清洗, 用刀切成一块一块随后串起来, 重新交到了这几位主子手中。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这个道理放到兔子身上自然也是一样的。”
玄烨将串好的兔子肉放到了飘摇的火焰上, 缓慢地转动起手中的签子, 阿哥们也是有样学样。
签子上的兔肉在不断地转动下逐渐被烤至金黄,酥脆的外壳上裹上了一层薄薄的油脂,用刀尖在表皮上浅浅划开,肥美鲜嫩的兔肉就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额娘,我就说汗阿玛把我们带出来最多只会让我们陪他一起搂草打兔子吧!
胤祚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嘴里软嫩喷香的兔肉, 感受着味蕾的跳动。
“汗阿玛, 我们要在鄂伦多斯待到什么时候才继续向前行进啊?”胤祚鼓着腮帮子嘟囔。
玄烨沉吟道:“再待几天就走了,只不过咱们路上还得继续慢下脚程, 等西路军差不多追上才能加快速度。”
费扬古与孙思克二人率领的西路军原定于四月初九日会师于翁金,但由于孙思克带领的部下穿越大漠时风雨交加一连下了好几天,导致马畜踣毙、水草益乏,手底下的部队兵气大跌、又冷又饿,以至于到了十一日才追上了费扬古的大部队。
玄烨因为担忧中路行军太快过于突出从而招致敌袭,所以前几日刚下令让军队缓步前行。
“迟延五六日若是那噶尔丹跑了怎么办?”胤祉迟疑地看了玄烨一眼。
玄烨面色不变抬眸道:“你说说你的看法。”
“以中路大兵剿灭贼寇,未为不足。既然已经快要抵达克鲁伦河,儿子认为咱们倒不如一面移文,催西路之兵;一面使贼不及为备,前往击之。”
胤祉一紧张,小时候口吃的毛病就开始犯了。但是他这么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堆,众人也都耐心地听着,并没有人出言打断他。
“老四怎么看?”玄烨听完转头看向一路上都很沉默的胤禛。
胤禛:“兵贵神速,儿子觉得三哥言之有理。”
“老五老六呢?”
胤祺显然没想到这种问题还能落到自己头上,一口兔肉嚼在嘴里刚准备咽下去,这下直接呛得他脸红脖子粗的,直到胤祚给他递了好几杯水才缓过来。
“儿子觉得三哥四哥说的对。”胤祺老实道。
胤祚:“噶尔丹此人狡诈,费扬古大人十一日才从翁金口东出,若是被他跑了下次再想诱他至此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玄烨向梁九功招手让他将(领侍卫内大臣公)福善等人带到御帐内商议胤祉提出的建议,之后便让几个阿哥也随他一道进了营帐里面。
*
行军途中书信往来便有了诸多不易,因此直到玄烨等人出征近一个多月,祝兰那里才收到他和儿子们的来信。
永和宫拿到贴着皇封的檀盒足足有五个,除却玄烨写给四妃一人一封的信外,胤禛、胤祚也各给祝兰写了一封,胤祥的那封是给章佳氏的,而剩下的那封……
是策棱写给雅利奇的。
面对额娘有些好奇揶揄的笑容,雅利奇就显得落落大方多了。
她从祝兰手中接过贴着自己名字的檀盒,在胤祯胤祥好奇的目光中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了自己的小屋子。
祝兰:女儿也长大了啊。
放在现代雅利奇如今的年纪应该算是“早恋”,但是祝兰却从来没有干涉过她与策棱的往来。
这是她给予自己女儿的尊重。
况且比起一个常常干预控制孩子的母亲,祝兰更想和自己的孩子成为“朋友”,能够让他们毫无芥蒂地与自己谈论他们的苦恼、高兴、伤心……
“娘娘,这些是万岁爷从北面快马加鞭送来的。”
魏珠躬身让身后的小太监们抬上来许多箩筐,里面装着活蹦乱跳的石花鱼、肉质鲜美的狍子、喇嘛香、花马池盐……甚至还有一只硕大的灰兔子,它的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腹部滚滚,似乎是一只怀孕的母兔。
胤祯向来胆子大,他一下子扔下手里的笔从炕上跳下,几步就走到了灰兔面前,一把将它捞了起来。
那母兔性情温顺,窝在胤祯怀里乖乖不动,任凭胤祯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它的毛。
祝兰将玄烨的信件放到了一边,先拿起了胤禛的信。
“儿子此行随汗阿玛历经陕西、银川多地,沿途皆为戈壁,四周稻田皆引黄河水灌溉,并无闲地。此地水土不好,不宜人居。常有孩童食不果腹,衣衫褴褛,儿子时时心中沉重,念及京中种种,深觉人力渺小,力所不能及处繁多……”
胤禛自六岁去上书房念书开始便一直受到张英和顾八代等人观念的影响,忧国忧民的同时还很容易钻牛角尖——将百姓过得不好的原因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祝兰捧着檀盒坐到了桌案边,拿起笔将雪白的宣纸铺开,准备给胤禛回信。
“天下之大,力不能及之处众多,吾儿何必烦恼?”
祝兰提笔想了半天也没能将心中的白话文转成文言文,最后还是直接写了大白话。
“百姓辛苦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事情,而身为高位者能够看到底下人的不幸便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了,不用因为自己无法马上改变现状就持续不断地自我
否定。”
“就像你先前派人在西苑试验你的“耐寒稻”一样,如今似乎已经有所成果了。等到它被大肆推行,那么千千万万北方的百姓便能在寒冷的冬日也不用担心没有粮食吃了!”
“只要你能将为百姓谋福祉的想法一直记在心里面,然后不断地为此付出努力,那么额娘相信迟早有一天我们大清的百姓人人都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祝兰将给胤禛的回信装回檀盒,随后打开了胤祚信,看了两眼她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如今乖乖趴在胤祥怀里的灰兔原来是胤祚捉到的。
他和胤祺两个人动手做了一个非常简陋的捕猎陷阱放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愚蠢的猎物钻进去的。
但是俗话说得好,兔子这种生物连树都能撞上去,现在多了一只明知前面是陷阱还往里面钻的灰兔似乎也就不奇怪了。
“我本来是想把这兔子烤了吃的,只是五哥一直拦着我不让吃,他好像是觉得怀孕的母兔有灵,便让我饶它一命。我想了想,正好胤祯之前一直说想要养什么动物,就拜托梁公公把这兔子一起送回来了,也不知道胤祯喜不喜欢。”
“另外额娘,我们这段日子一直在陪汗阿玛捉鱼搂草打兔子,您之前担心的那些事情连影子都没见着,所以您就放心吧!”
祝兰那颗一直高高悬起的心这才缓缓落了地。
她细细看完后提笔回道:“胤祯和胤祥都很喜欢你送来的兔子,只不过兔子繁育能力较高,恐怕等你回来的时候永和宫里全是兔子了。”
想到这里祝兰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脑补出了永和宫里一宫都是兔子的画面,那可真是太美了!
临到最后,她终于打开了玄烨的信,轻扫了几眼后便提笔用与胤祚交流时差不多的语气回了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将京中诸事都用极其诙谐的语气叙述出来,随后便与雅利奇的回信一同交由魏珠带回。
毓庆宫中可就没有那么轻松的氛围了,太子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监国,这几日忙得团团转,是切切实实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天不亮太子就在毓庆宫召见群臣商议前线的补给,导致面对玄烨送来的一沓一沓的信件他只能挑拣几封紧要的回了,剩下的便都搁置在了一边。
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只有长篇大论的公事和套话,饶是玄烨早有准备也被一头冷水将满腔热情泼了个干净。
他静静地坐在御帐中,手里捏着这份折子,盯着远处嬉笑玩闹的胤祚和胤祺,看了很久很久。
……
噶尔丹本来是不信大清的皇帝是会亲自来到克鲁伦河的,但是当他登山远眺看见山脚下旌旗林立、营垒遍野之后便神色突变跳脚大骂:“他不在京城待着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还有沙律!这其中果然有诈!”想到这里噶尔丹迅速镇静下来,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士兵冷声道,“快去给阿努传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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