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阳光穿透薄雾,如同细丝般轻轻坠落在无垠的草原上,给这片广袤的土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幔。
雨后,草尖上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新与泥土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祝兰坐在马车里,经过数日的颠簸,他们终于抵达了玄烨驻跸的行宫。这一路上马车摇晃得她几乎要吐,此时此刻终于能够安稳下来,好让她不用吐在车上。
采芙细心地替祝兰净了面,用温水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随后将绑了好几日的头发松散开,用篦子缓缓疏通。她的手法算得上熟练,用篦子不断按摩着祝兰的头皮,舒缓着她的疲惫。
祝兰半靠在帐篷内的软榻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与舒适,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半梦半醒之间,仿佛能听到帐篷外偶尔传来的人声。
“娘娘!”
采薇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她快步从帐外进来,神色焦急,未等祝兰反应,便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十八阿哥不好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将祝兰从半梦半醒中惊醒。
清史上有记载,康熙皇帝一废太子正是在某次巡行塞外的时候,当时康熙皇帝的幼子十八阿哥突发疾病乃至病重,康熙身为慈父满心焦急之时却见太子面容冷漠,仿佛病的要死的孩子不是他的兄弟一般。
太子不仅没有关心弟弟的病情,甚至在热河狩猎期间仍饮酒作乐,这进一步激怒了康熙。这种种行为导致康熙想起了自己早年间亲征生病,皇太子不见忧容的场景。
可以说,十八的这场病就是玄烨一废太子的诱因。
“随行的太医呢?”祝兰手忙脚乱地穿戴衣衫,发髻微乱,簪子斜插在发间,一边快步走出房门,一边焦询问紧随其后的采薇“太子他们在哪?”
“太子今日一到行宫就约了几位蒙古王爷和台吉去饮酒狩猎,至今还没有回来。”
采薇紧跟其后,神色紧张地回答道:“至于剩下几位阿哥如今都在万岁爷的帐子里了。”
祝兰闻言,脚下的步伐更快了几分。
玄烨的御帐中烛火摇曳,映照出一片紧张而凝重的氛围。
里面乌泱泱地站着一群人,除却几位皇子阿哥外都是太医,只不过此刻他们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五六个人围站在一旁,争论用药的声音却是寥寥无几,仿佛每个人都深知这病情的棘手与严峻。
床榻上,十八阿哥胤祄面容潮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喘息都似乎在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他紧闭着双眼,嘴角微微下撇,透露出无尽的痛苦与无助。床边,几位宫人小心翼翼地用湿布为他擦拭着额头和脸颊,试图缓解他的不适。
御帐内的气氛愈发压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十八阿哥身上。
“太子呢?”玄烨接过宫人手中的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胤祄因高烧而潮红的脸颊。
胤祄的幼嫩嗓音不停地呼唤着“汗阿玛,我疼……”,他呢喃出声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般击打着玄烨的心口。
“奴才派人去寻了,应当很快就到了。”
魏珠躬着身子,整个御帐中,除了胤祄微弱的呻吟声外,再无其他人敢出声,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祝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她行过礼后便走到床榻边,她试图回想自己曾经见过的病例,希望能够找到与胤祄症状相符的疾病,从而为救治胤祄提供一些线索。
“万岁爷,太子来了。”
掀帐而入的太子脚步略显踉跄,身上还带着一股未散的酒气,显然刚刚宴饮未散:“好生生的十八弟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了?”
“舟车劳顿,加之十八年幼体弱,前几日他便已有些不适,只是未曾言明。”
玄烨的神
色莫测,目光深邃地望向太子:“你作为兄长,平日里对他疏于关心也就罢了,如今他病重至此,你竟还对此一概不知。”
“儿子今日一直在招待蒙古王公,实在分身乏术......”胤礽辩解道。
谁知玄烨听闻太子的辩解后,反而勃然大怒,脸色铁青:“你弟弟病重到如此地步,生死未卜,你却还有心情宴饮作乐,置亲情于不顾,当真是不仁不悌,枉为储君!”
整座御帐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只听得到玄烨粗重的喘气声和胤祄那逐渐微弱,直至完全消失的呼吸声。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每个人的心都被沉重与恐惧所笼罩。
太子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他完了。
第111章 蜜茶
草尖在风中颤抖, 几株孤零零的胡杨树浮在远处,枝叶在风中狂舞,发出“哗哗”的声响。
祝兰安静地站在玄烨的御帐中。
太子被身边的小太监几乎是半架半扶地拖出御帐, 他的脚步踉跄, 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虚无之上,全身的力量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那曾经高高在上的储君之姿, 如今却显得如此狼狈不堪。
一国储君,当着兄弟们的面被斥责“不仁不悌, 枉为储君!”,可想而知会给本来就因为母家获罪而惶恐不安的太子带来什么影响。
更何况在场的还有向来和他不对付的大阿哥, 眼见玄烨如此斥责,他直接在一旁煽风点火, 重新将太子这几年来暴虐的行为拎出来讲一讲。
只可惜胤禔这一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虽说玄烨看在他刚刚丧妻的份上, 只是让他先回帐篷里好好反省, 但是心里怎么看待这个落井下石的儿子就不得而知了。
等御帐中其余人都离开后, 祝兰轻手轻脚地坐到玄烨身边, 她的动作温柔而细腻, 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位疲惫至极的君主。
随后,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玄烨紧绷的发辫,将双手覆盖在他的头皮上,指尖轻轻按压,她的每一次按压都恰到好处地缓解了玄烨紧绷的神经。
紧接着,祝兰的指尖又轻轻滑向玄烨的太阳穴, 那里因长时间的忧虑与劳累而显得有些肿胀。她以一种几乎不易察觉的轻柔力度, 在太阳穴的周围缓缓揉捏。
在这份抚慰下,玄烨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 脸上的疲惫之色也缓和了许多。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犯头疼的毛病。”玄烨神情缓和了不少,“平常倒还好,就是偶尔批折子的时候,那头疼实在是叫人犯难。国家大事又不能撇在一旁。”
祝兰目光微凝,她轻轻抚摸着玄烨的发丝,不知不觉间,那些曾经乌黑发亮的发丝中,已经开始夹杂了大量的白发。
“好了,按这么久也该休息了。”玄烨握住她的手,“小心手疼。”
祝兰哑然失笑:“哪里有这么娇气。”
玄烨的神色间已经有了几分疲倦,他松懈下来的时候,那份威严似乎也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
他自然而然地揽过祝兰,将脑袋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变得轻微而均匀,仿佛在这一刻,他只是一个需要安慰与依靠的普通人。
“太子骄横、老大鲁莽。”玄烨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他对儿子的失望与担忧,“这些朕都知道,只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枉顾手足之情。十八病重,太子不管不顾也就罢了,竟然还大肆宴饮,实在是让朕失望。”
“此番回宫,幼宜恐怕要伤心了。”祝兰叹了口气,“出行前十八还活蹦乱跳的,说要给他额娘带只灰兔子回去。”
玄烨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静静地倚靠在祝兰的肩头,仿佛已经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祝兰轻轻挪动脖子,却发现玄烨已经恍若睡着了一般,呼吸平稳而均匀,只是那紧锁的眉头,却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安与忧虑。
他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泪。
这几滴泪,是为年少夭折的十八流的,还是为不仁不悌的太子流的,祝兰就不知道了。
......
玄烨这一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半夜了。
这一年以来因为朝堂党争的事情,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熟过。
而今夜,或许是昨日的事情闹得他身心俱疲至极,竟难得地睡得如此深沉,仿佛将所有的烦恼都暂时抛诸脑后。
只是可能因为年纪大了,他睡觉也越来越浅,帐篷外呼啸的风声还是如利刃般穿透了夜的寂静,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风声似乎在诉说着不安。
想到这里玄烨翻了个身,他的身畔是熟睡的祝兰,她的呼吸均匀而平静。
昨日那么大的事情竟也没把这妮子吓到,难为她还能睡得这么没心没肺。
他安静地看着祝兰,胤禛都有好几个孩子了,他的额娘却还像十几二十的少女一般无忧无虑。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优待,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相比之下,与她年纪相仿的宜妃年少时也是格外艳丽的美人,如今面容上却已难掩沧桑。
玄烨轻抚上祝兰的脸庞,指尖感受着她温热的肌肤,心中涌动着别样的情感。
后宫女子的所求,大多离不开母族的荣耀与儿女的前程,她们在宫墙内步步为营,皆为家族与子女谋求一席之地。然而,唯有德妃与众不同,她的心中似乎装着更为纯粹的东西。
乌雅家至今也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官员屹立于朝堂之上,尽管祝兰为玄烨生育了三个阿哥,但他们却未曾深陷那浑浊的党派之争。
胤禛作为长子,早年间因为他的私心与太子有过些许交集,但那也只是短暂而微妙的亲近,中间又出了胤祚的事情,二者如今的关系可以用“君子之交淡如水”来形容。
老六则是个彻底的孤家寡人,他性格淡泊,对权势并无太多渴望,到如今一门心思扎在火器营里不肯出来,更别提他如今膝下只有福晋生的一个女儿。
至于十四还是一团孩子气,十四五岁的少年,满脑子都是对大将军的憧憬,整天喊着要驰骋沙场,建功立业,要做大清第一巴图鲁。
“万岁爷怎么醒了......”
祝兰迷迷糊糊间突然察觉到身边有异动,当她半睁半闭的双眼捕捉到玄烨那双深邃而清醒的眼睛时,心头猛地一颤。
玄烨披上斗篷轻声哄道:“你再睡会,如今离天亮还早着呢。”
祝兰困得要死,听他这么说真就继续闭上了眼睛,不管不顾继续睡觉了。
玄烨端坐在床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
因为十八阿哥夭折的沉痛打击,玄烨此次巡行塞外的心情一直郁郁寡欢。原计划他们应当是要在这辽阔的草原上多停留些时日,拉拢拉拢蒙古王公为日后攻打准噶尔做准备。
然而,随着天气逐渐转热,草原上的风也似乎带着一丝焦躁,玄烨的心情越来越差不说,头痛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严重得时候双眼甚至看不清东西。
于是,他决定不再拖延,带着祝兰以及一众随行人员,提前结束了这次塞外之行,准备启程回京。
本以为回京途中总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的祝兰,却在某一个寂静的夜晚,被外面侍卫突然纷乱的声音吵醒。
她心中一惊,连忙披衣起身询问身旁的采薇:“外面出什么事了?”
“奴婢也不清楚,听说是万岁爷那边的侍卫突然提高了警戒,刚刚魏公公特地来嘱咐了一声,让娘娘无事便不要出帐子了。”采薇也是一脸茫然,眉头紧锁
。
采芙细心地泡了一壶蜜茶,小心翼翼地举着茶壶倒进茶杯中,双手捧着茶杯递给祝兰:“娘娘先定定神。”
“额娘!”
少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与不安,她猛地掀开帐帘,灵巧地钻了进来,仿佛一阵急促的风。
“雅利奇?”祝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晃,目光随即落在了少女的身上,“你怎么过来了?”
“禁卫军都在外面,我怕等下汗阿玛就命人封锁各个帐篷,便央了魏公公说我做了噩梦,让我来同您一道睡。”雅利奇坐到祝兰身旁,她的脸色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得有些微微发白。
她压低嗓音凑到祝兰耳边,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在祝兰耳边炸开。
“汗阿玛要废太子!”
“你在哪听到的消息!”祝兰定了定神,语气有些严肃,“这话可不能乱说。”
雅利奇撇撇嘴,从采芙手中接过蜜茶喝了一口:“十四说的,他刚刚神色匆匆往汗阿玛的御帐那边去,说太子半夜窥伺帝踪,一直在汗阿玛的御帐门口徘徊,鬼鬼祟祟的,汗阿玛觉得太子疑有意图谋刺,逼宫造反之意,这才叫了他们兄弟几个过去,说是要废太子。”
帐篷外的禁卫军脚步匆匆,神色严峻,几乎无一例外地朝着同一个方向疾行。
采薇见状忍不住轻声呢喃道:“那不是太子的......”
祝兰微微侧头,目光穿过帐篷的缝隙,望向那些禁卫军远去的背影。
那个方位,正是太子的居所。
......
玄烨的御帐内乌泱泱地跪了一大片人,为首的正是太子胤礽。
他向来高昂的头此刻低垂,双膝已经跪到麻木得毫无知觉。
“从前你犯下的种种错事,朕都以为是索额图在背后教唆,为了让你改邪归正不惜下令处死索额图,如今你夜窥御帐,又命手下人集结兵马,是想要为你那好叔公报仇,逼宫谋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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