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新鞋子穿,她继续穿上那双被嫌弃的沾满泥土的鞋子,走出屏风。
视线内,嬷嬷仰头躺在衣柜旁,后脑勺似乎磕到了什么尖锐的物体,血缓慢地从斑白的头发里向外蔓延。
柜门打开了一半,露出层层叠叠的衣裙。
底层摆放着不同材质的鞋,干净整洁,每一只鞋头都像被精心打磨过,点缀着不同的宝石和玛瑙,彰显着主人尊贵的身份。
如此对比,她脚上曾在泥地里跋涉打滚过的鞋子,简直入不了台面。
第106章
她目光转向案上的香炉, 白雾从镂空的花纹里袅袅升起,到一定高度后飘散在空中,无形中充斥占据着内室的每一寸空气。
寂静的空气里还有一道微弱的呼吸。
她抬脚走到软榻边, 俯视着陷入昏迷的皇后,矮桌上的茶壶被打翻, 茶水渗入薄毯洇出一大片水渍。
孟怀瑜将宽大的大袖撩到手肘处,小臂上赫然是红绳绑着的匕首, 金属紧贴着肌肤, 将本该冰凉的匕首焐的温热。
她解开红绳,任由它滑落到地,继而是鞘砸在地板的沉闷声响。
这把从祁乾身上得来的匕首,小巧又精致,漂亮得像一件供人观赏的工艺品, 刀刃却锋利的仿佛能斩世间一切。
孟怀瑜指尖轻触了下刀尖, 一颗饱满的血珠从指腹钻出来,摇摇欲坠。
疼痛来得很慢, 她把手指放进嘴里,舔掉血珠, 那股皮肤被破开的痛意才姗姗来迟。
孟怀瑜眼睫半垂, 空洞洞的眸子望着皇后很久,然后缓慢地弯腰, 将她凌乱的遮盖面容的发丝撩开。
皇后同母亲的年纪相差无几,近四十岁的女人,眼角已生出了不少纹路,纵然保养得再好也能看出属于这个年纪疲态, 更何况,她小产过三次, 身体的损伤,是多少昂贵的药材也补不回来的。
她指尖顺着脸颊滑向领口,停留在纤细的脖子里打转。
“真好看啊,怪不得他们都喜欢掐我的脖子。”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安静。
皇后呼吸绵长,睡得深沉,即使孟怀瑜真的用了几分力气,她也没醒来。
孟怀瑜偏了偏头,看着那张令人厌恶的脸,觉得恶心又无趣。
若是小姑娘在就好了。
热闹温暖。
如同悬挂在天上的太阳。
她把刀架在皇后纤细的脖子里,没有丝毫犹豫,死死地往下压,猩红的血争先恐后地从裂缝里涌出,喷了她一脸,炽热又黏稠。
巨大的疼痛终于把皇后惊醒,她猛地瞪大眼睛,放大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张血红且惊悚的脸。
“呵,咔……”
她想说话,但喉咙已然被割断大半,呼哧呼哧的只有源源不断的血从嘴巴里涌出来,用尽力气抬起手好不容易抓住了少女的手腕,却因为失力而毫无作用。
孟怀瑜瞧见她醒了,忽然欣喜地笑了起来。
她弯起眼尾,月牙般的眼眸里满是对此的热忱:“你醒了,我很高兴。”
皇后眼睛瞪得极大,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张着嘴表情狰狞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绝望地看着笑容灿烂的少女穿着她的衣裙似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口。
孟怀瑜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想说什么?”她停顿了下,嘴角的笑意越发大,“哦,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杀你吧,其实很简单呀。”
她笑眼弯弯的俯身,嘴巴贴着她的耳朵,吐气如兰:“因为你太不听话了。”
这是方才皇后光明正大地对着孟怀瑜说的冷嘲热讽,现在她一模一样的还给她。
喉咙里涌出的血实在太多了,皇后急促地呼吸着,抓着孟怀瑜的手微微带着些力气,她想说话,求生的意志让她急切地想说话。
孟怀瑜冷漠地看着她为了求生而展现出的卑微,狼狈,低贱……
“午夜梦回的时候,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将来会有这一天?”她神色渐渐冷下来,那抹忽然升起的喜悦像是湖面的明月,短暂的停留了片刻,便化为了烟消云散。
皇后的瞳孔不断扩大散开,她在那漆黑又巨大的瞳孔里看见了悬梁自尽的孟母,一条白绫,粗长的横梁,随风而动的母亲。
烛火摇晃间,又变成了千疮百孔的孟父,满是破洞的草席,钻来游去的蛆虫,腐烂的只剩半个身子的父亲。
孟怀瑜扯起唇,一字一句道:“下辈子记得要斩草除根。”
她握着匕首的手用力往下压,刀刃似乎碰到了骨头,她便又换了方式,像是切割物体般,将骨头硬生生地磨断,直到后颈的最后一层皮肤也彻底断开。
一颗与身体分离的脑袋在她的手中诞生。
她抓住脑袋上的头发,把这颗脑袋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皇后死前的痛苦和惊恐被完美地停留。
孟怀瑜觉得这是世间最好看,最美丽的艺术品。
是要被放在皇位上展览的。
她要把这颗脑袋带到爹娘的坟前,让他们也瞧瞧。
想至此,她拿起薄毯将脑袋草草地裹起来,随后又去衣柜里找了件宽大的斗篷,临走前才想起来还要处理自己身上的血迹。
皇后还未就寝,定然也未洗漱,内室没有可以供她清洗的水。
她目光转了一圈看向了桌上的茶壶,一壶水加上无数的衣料堪堪把脸上的血洗干净。
然而这时,她困倦地打起了哈欠。
——
“要是怀瑜这个时候在杀皇后,报仇雪恨,我现在过去岂不是坏事。”孟萝时抱着沙发上的靠枕,头摇得似拨浪鼓,“不行不行,我不去。”
谢期坐在单人沙发里,
垂眸望着手机屏幕,聊天软件的提醒声一声接着一声响起。
他沉默了一会儿,眼不见为净的暗灭屏幕,抬头看向全身都在抗拒的孟萝时:“你告诉孟怀瑜具体的出逃计划了吗?”
孟萝时诚实地摇了摇头。
“按最开始定好的计划,你找到皇后并离开古代世界,留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的时间,让孟怀瑜亲手斩杀皇后报仇,然后你再进入古代世界占据她的身体出逃。”
谢期缓慢地转着手机,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如此一来,京州局势将泾渭分明,宗辉皇帝病重,皇后死亡,祁乾继承大统是板上钉钉的事。”
“你猜既不知道出逃路线也不知道接应点的孟怀瑜,是趁热打铁继续杀人彻底毁了皇室,还是偃旗息鼓出逃?”
孟萝时屈起膝盖,下巴靠着抱枕,按他的思路想了片刻,坦诚道:“趁热打铁。”
怀瑜的救生欲靠着充斥在心底日日夜夜的仇恨支撑,杀了帝后毁了皇室,搅的京州宛若地狱,是她这么多年来的妄想。
现在妄想要成真了,没有人会中途放弃。
“如果真的能……”她轻轻地开口。
“太天真了。”话语遽然被打断,谢期从沙发里坐直,神情严肃了几分:“若真说的那般容易,你们的预知梦里孟怀瑜为何会被砍掉脑袋。”
“你别忘了,那是皇城,拥有无数死士和禁卫军的皇城。”
孟萝时半张着的嘴缓缓合上,她抿着唇,整张脸都埋进了抱枕里,嗓音闷得厉害,问谢期道:“你知道怀瑜为什么一定要报仇吗?”
谢期看着受到打击后萎靡不振的脑袋,轻叹了口气:“一星半点。”
他对孟怀瑜的了解大多数都来自谢承安留下的信件,因而十分片面。
少女在圆形的舞台上翩翩起舞的身姿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
不得不说,孟怀瑜在舞蹈上非常有天分,她若生在这个时代,定能成为举世闻名的舞蹈家。
偏偏是对女子最为拘囿的时代,又偏偏让他们瞧见。
孟萝时等了片刻,没等到那句一星半点后的话,疑惑地抬起脑袋看他,却见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眉心是深深的沟壑。
“你在想什么?”
谢期一怔,偏头回视,眼眸直直地对上孟萝时那双深褐色的眼睛。
“没什么。”他垂下眼睫,遮住了升起的晦暗情绪。
孟萝时望着他散落在眼皮上的碎发,抿了抿唇,将脑袋又放回了枕头:“其实孟家落魄早有征兆,从祁乾拒绝与怀瑜相见起,孟家就已经上了皇后的死亡名单。”
“孟将军手握重兵,镇守边疆半生,手底下的兵比起虎符更认面孔。”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些疲惫,语气放慢,“可皇帝最怕的便是过于安稳的边疆。”
“他宁愿边疆动荡,宁愿每年割地退让,也好过安稳到闲出屁来的大军造反,兴许一开始是不怕的,但他的身边有同为武将之女的皇后,以及不甘心永远被孟家压一头的母族,尘封的历史在他的耳边反反复复提起,再无畏的人,都会生出愁虑之心。”
“何况那时孟怀瑕小小年纪就已进出军营,取得不小功绩。”
她看向谢期:“若是怀瑜乖乖喝药,变成和祁乾一样能够被操控的娃娃,或许孟将军不会死于淮水之东,孟家不会落魄,一切会朝着反方向走。”
谢期望着她眼里对另一个答案的期待,但另一个答案的结局也许和今天相差无几。
他沉默了半晌,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握住紧紧相交在一起的手,然后一点点掰开。
“我早前说过,宗辉皇帝的疑心病很重,达到了病理性的程度。”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都不用风吹,顷刻间就能长成参天大树,更别说他身边有一个日日夜夜吹枕边风的皇后。”
他看着视线内被掐出来的红色月牙,放轻嗓音道:“你想救孟怀瑜,就不能任由她恣意妄为。”
孟萝时下巴抵着枕头久久不曾言语,她不知道怎么做才算正确,才是怀瑜所不抗拒的路。
若是她不愿意前往冀州呢?
若是她甘愿同归于尽,甘愿死在皇宫里呢?
她再次把脸埋进枕头:“可是我现在睡不着。”
谢期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虎口上的月牙,温和道:“有安眠药,很快就会睡着。”
“如果你害怕,我会守着时间,确保你找到接应人再叫醒你。”
孟萝时把脸埋得更深,犹豫了许久才闷闷地“嗯”了声。
被谢期握住的手小心翼翼地勾了勾,她抬起头,泛着微红的眼睛看向他。
“谢承安不会欺负怀瑜吧。”
谢期微愣,继而哑然失笑:“你为什么觉得谢承安会欺负她?”
“感觉。”
“不会,你放心。”
“哦。”
孟萝时就着奶茶吃了药,躺回了谢期的床上,她有些认床,所以带了家里的玩偶试图用一些熟悉的物件抵消陌生的感触。
谢期拉上窗帘,转身见她仍睁着眼睛乌溜溜的转,无奈道:“不困?”
“一点点。”她说完后,立马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早上一碰床就睡着了,这次好像还要酝酿一会儿才有困意。”
谢期坐到床边,帮她将被子捻好:“你一整晚没睡,早上肯定困。”
“这样啊。”她拖着调子,应了声,又好奇道,“你说我要是过去皇后还没死,怎么办。”
谢期动作微顿,然后把毛绒玩偶放到她脑袋边上,贴着她的侧脸,开玩笑道:“把她熬死。”
孟萝时想象了下画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绷的情绪渐渐放缓,药物带来的困意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她连着打了好几次哈欠,瞳内覆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才不甘不愿地闭上眼:“我睡啦,午安。”
谢期:“午安。”
意识重新凝聚后,孟萝时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味,继而是冰凉的寒风扑打在脸上的刺痛,她睁开眼,茫然地望着在风中摇摇晃晃的六角宫灯。
漆黑的夜色在橘红的烛火里,宛如一张沾满浓墨的庞大画卷,看不见光也望不到边。
她扶着侧边的柱子缓慢地站起来,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景色,空旷的别院亮着几盏庭灯,萧瑟的树木,以及还未清扫干净的落雪。
不是中宫也不是东宫,更不是之前她离开前停留过的地方。
绕在鼻尖的血味经久不散。
她皱着鼻子寻着味道上上下下地闻了好一会儿,最后确定血味来源是自己。
第107章
披在外层的正红色厚重斗篷显然不是离开东宫时穿的那件, 整个皇宫拥有这种艳红衣物的大抵只有皇后一人。
孟萝时不解地扯开斗篷,瞳孔骤然收缩,她不敢置信地将斗篷重新覆盖回去。
三秒后, 再次掀开。
大片大片的血色像梅花张牙舞爪的溅在嫩黄的衣裙上。
浓烈到刺鼻的腥臭伴着风源源不断地冲刷着她的脸。
“怀瑜……”她结结巴巴地问,“你把皇后砍成两半还是分尸了?”
这个出血量可不是来一刀能达到的, 更像是把人分尸时,血液不受控地从身体里飙出来, 不可避免的溅射。
谢期说皇宫守卫森严, 到处遍布死士和禁卫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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