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凝重,甚至可称之为沉痛,感觉下一秒就要去参加别人的追悼会了。
阮念连忙解释,“他没摔下来,车摔下来了。幸好旁边有一个护拦,他撞到了护栏上受了些外伤,不太严重。”
她把那天夜里好一套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才从护士口里套出来的信息,原原本本转述了出来。
男校医又点了点头,“命真大!”他边说,边走进了自己的诊室。
阮念愣在当地。
她在说什么?
祁成怎么样了,跟她有什么关系?!校医为什么问她?!她为什么知道?!她是他的谁啊?!
深夜,在医院门口站了半个小时犹豫不决、又在医院大堂里吹了两个小时的风,这次感冒来势汹汹。当天晚上阮念就觉得身上发冷,晕乎乎的,一量体温,果真发烧了。
阮念请了三天假在家。眼下已经不上新课了,全面进入复习阶段,在家她也是一样学。可如果再不去学校,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了。
周一,阮念拿了一大包300抽的纸巾,又外加几个塑料袋去了学校。课间,她去扔塑料袋和里面的垃圾,考虑到这些分泌物有传染性,也不好直接扔在教室的垃圾桶里,所以她特意丢去楼层拐角的公用垃圾桶。
回来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一个人。是个男生。个子还挺高,坐着,到她胸前。他带些慵懒地靠着椅背,一只手插在他自己的校裤口袋里,伸着两条大长腿,另一只手放在桌面上,居然还在转她的笔!
阮念正被鼻塞和鼻涕折磨得脑门子懵懵的,哪里能容忍别人这样鸠占鹊巢,没好气地拍了那人结实的肩膀一下。
“立刻起开我的座位,否则我让你分分钟品尝到人生的苦涩!”
那男生侧抬了脸,俊朗眉眼精锐而坚定,清冷地说了一句,“来啊,等着呢。”
阮念的感冒一下子醒了。
第43章
眼前渐渐呈现出一张清晰的脸部轮廓,唯一一个她能看清的人,他原就深邃冷酷的眉眼,透露着锋利如刀的刻薄。
“大学霸,想白玩我么?”他说。
祁成的肤色属于稍浅的小麦色,原本是很阳光硬朗的颜色,不知是前些天失血过多,还是这几天闷在病房里没出门,眼下倒有些许苍白,再加上原本就凌厉立体的轮廓和深邃冷峻的眉眼,更显这人寡情薄义、难以讨好。
阮念原想问候一句‘你还好吧’就这样噎住了。
她想到那个晚上纠缠在他病房楼下的三个女朋友。
她抿了抿嘴,移开了视线。
祁成眼中寒意愈加凛冽,就连中餐时间偶尔在食堂旁边出现的流浪猫都知道他这么久没上学,朝着他喵喵叫唤两声以示问询。
“真想白玩?”
又清晰、又响亮,周遭同学都看过来。
斜后方的张洋正在喝水,一口喷到了他前桌徐致远的后脑勺上。
我们假设,有一个公务员,在单位也是道貌岸然的人,没准还是个小领导。好死不死的,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非要出去搞小三。玩完了,想甩,没成想那小三泼辣得厉害。直接杀到单位来。
这种感觉,阮念体会到了。
就是后悔。
真的很想把他嘴堵上,毒哑也行。
她涨红着脸、低声哀求他,“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好嘛?”
“现在,马上。”他稳如泰山,端坐在她位子上,动都不动一下的恶霸模样。
晋博宇还坐在一旁。
这个人的姿势很古怪,眼下他跟祁成是同桌,原本桌子就不大,在这两个185的高个子占据下,空间更显局促。两个人挨得很近。
晋博宇一只胳膊肘支在课桌上,侧撑着他自己的头,把个后脑勺和后背对着阮念的座位这边。
祁成坐在晋博宇的身后玩笔,两条长腿大大咧咧地敞着,一只脚踏在晋博宇的椅子侧面横木上面。
晋博宇忧闷回了一下头,一言难尽地望了望阮念。
阮念总算知道这人为什么一直保持这个别扭又费腰的姿势了。
他不愿意看到恶霸。虽然但是,他又能拿这种恶霸怎么办呢?
因果有循环,苍天饶过谁?
她只好软下来,“那出去说好吗?”
祁成的舌尖抵了抵左腮,这才在别人班里、别人的座位上、别人同学的注视下,不情不愿站起来。
他也不说话,迈着四方步出了教室。
这个人,有一个特点——但凡在外,或者有别人在场,他肯定是一个个数着数蹦字的‘狂拽模样’,平均起来每句话绝不超过五个字!主打一个冷酷风度!
就好像多说一个字,都有损他的形象一般。
祁成不说话,好在他肯走了。阮念跟在他身后,两人出了教室。可是下一秒,阮念发现她做了一个极度错误的决定。
他留在她们班教室,只有她们班同学看笑话;他走出她们班教室,全年级人看笑话。三楼走廊还没到尽头,他就接连热情地跟五波男生打了招呼。
有人问他‘要上课了,干嘛去?’
他居然回瞥她一眼,冰凉地冷哼,‘给人玩。’
阮念走在他身后,头都抬不起来。
她之前肯定是疯了!真的。她招惹他干嘛?!
然后,这种焦虑直接导致她做了一个更错误、更致命的决定。
她说,“还是下楼说吧。”
二人走到一楼,阮念磨磨蹭蹭走在祁成身后几步,这时忽然李准涛夹着他的保温杯从楼门口转了进来。这一下骤然闯入,就好似凭空出现的歼轰-7,阮念瞬间被炸得体无完肤。
再也顾不得什么,她几乎想都来不及想,推开身边一个房间的门就钻了进去。
她靠在门背上,心卟卟地跳。
一阵脚步声清晰地由远及近,将将走到门口,有一道低沉的声音甚至还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李老师好。”
他就是故意的!又不是你们班主任!李准涛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嘛?
那脚步声终于慢慢走远,阮念这才察觉她所处的是一间体育部的器材室。屋子里摆放着一些巨大的筐,里面装的不是篮球就是排球。屋子的窗帘也不知道是谁挂的,一半开着一半关,只透过半扇窗子的光线,有一半房间都是暗的。
另一半亮的地方,被阳光照出灰尘在飞舞。
阮念又打了一个喷嚏。
她对灰尘过敏,何况还感着冒。
她不敢多逗留,打开门就想出去,不料门一开,却被一个人又堵了回来。
那人身材高大,却无比迅捷。一下站到了屋子里,随手就把门关在了身后。昏暗幽静的房间放大了令人窘困的压迫感。阮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出去说吧。”她说。
“凭什么?”有个声音阴森地问,“你说出教室就出教室?你说下一楼就下一楼?你给我个理由。现在,我凭什么听你的?”
这人完全不是刚才在她们班教室里,那一副痞浪狂渣的屌炸天模样了,一个汉字都不肯多说,多拽的。
每次,只有两个人独自的时候,他才充分展示他流利的语言表达能力。他一口气说这么多,原来也是口齿伶俐的一个!还会质问别人。
阮念暗自腹诽,却又说不出答案来。
可她知道继续留在这逼仄空间的危险,这个人不是‘肖其宗’了。还疼着她、喜爱她的时候,什么都听她的。眼下,当真跟个秤砣似的,坚硬、任性,一点温度没有。
“我感冒,”阮念只好博同情,“我得出去擤鼻涕。”
祁成明显有些意外,他从背靠的门户上立直身体,阮念以为他要让开门,不料这人却一下伸手把她拉了过去。
阮念一声惊呼未落,他的手已经在她校服运动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利落地甩了甩,又对折了一下,直接按上了她的鼻子。
“擤!”
他这一番操作,直接把阮念干懵了。上一次别人帮她擤鼻涕,大约还是她上幼儿园的时候。
她战战兢兢抢过纸巾,“我自己擤。”
心脏跳得把鼻涕都吓回去了。
但是同时,她也强烈地意识到了他的执拗。
那天,被祁成听到她跟晋博宇说他坏话的那个下午,大约是太意外了,被惊讶到了,估计他一时也没想好对策,所以只揍了晋博宇那个倒霉蛋一顿,就轻易饶恕了她。
事后,晋博宇因为前次保送的事,在校会上得了祁成的帮助,也不愿意跟他计较。这事情就算了。
可显然,在祁成那里并没有算。
今天看这架势,阮念想,该轮到她了。
阮念趁着擦鼻子的空当,大致拢了拢说辞。
她摆低姿态,拿出十二分的诚恳,“对不起,我骗你是我不对。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一开始真的把你认错了。后来,就不好意思揭穿你。”
“不信。”他斩钉截铁地说,不过紧接着又话锋一转,“但那不重要。”
阮念燃起希望,“那可以原谅我了?”
“不能,”他的语气冷静得可怕,然后又却急拐了一下,“但可以看你表现。”
阮念又燃起一丝希冀,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怎么表现?”
不料对面这恶霸冷哼一声,却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这一瞬间的停顿,阮念心下大呼后悔。她大意了。气势弱了。
以前跟‘肖其宗’在一起时,她总是处在高位的,对他吆三喝四的。即便祁成的身份曝光之后,他逐渐原形毕露,她大体上也还算拿捏着对方的气场。
但眼下,只一招,她就先露了怯,这一句‘怎么表现’,直接把她在他面前的地位降了两级不止。
阮念的情商,大多来源于她还算好用的脑袋。很多时候,她要深思熟虑,才能说出一些‘有策略’‘高明’的说辞,进而把事情办妥。
尤其在人际交往方面。她了解她自己。她根本不是很多人评价的‘很平和’‘性格好’‘人缘不错’的女孩子,她其实看很多人不顺眼,觉得很多人脑子有病,包括但不限于公主病、渣男病、普信病、渴爱病、真是饿了病等等,诸如此类。
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畅所欲言,她分分钟把全班人得罪光。
所以她遵循的就是尽量少说话,每次说话前总要想了又想的原则,来提高自己的后天情商。
由于有了这个麻烦的步骤,使得她在跟肖其宗交往的过程中,她一直游刃有余。毕竟,前因后果她都考虑进去了。
可这个优势,在她跟祁成的交锋中就一点不管用了。因为肖其宗变回祁成之后,总是出乎意料地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她完全料不到这个人下一秒要说什么、做什么。
眼下,她跟祁成的位置就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之前在阮念处心积虑地提前算计好的时候,他总是被她牵着走。可一旦考察临场发挥了,祁成稳占优势。
有一类人,他们的情商是天生很高。在任何情形下,几乎不用思索,天性使然,就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
这也就是‘天赋型选手’永远让‘努力型选手’咬牙切齿、同时望尘莫及的原因。
“你觉得事到如今,还由得你么?谁先招惹的谁?”
他的身体前倾过来,阮念答不出,只能无限量后退,直到她左脚后跟一下磕在一个跳马的支柱上,阮念身子一歪,祁成顺势把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跳马软垫上。
活像一个人形笼子,阮念一下噎住了。
她想说的,细说起来,真不是‘她’先招惹的‘他’。从头到尾,她也没上赶着要怎么他。
最开始出言不逊调戏别人的,也是他;拉着她逃离值周生检查的,也是他;要借她饭卡还把她钱都花干净的,也是他;冒充网约车司机折磨她的,还是他……
但是,但是尽管如此,阮念还是有点心虚。毕竟,已经认出他了,却还是假装不知道的,让‘肖其宗’持续上头的,是她。
这就感觉欠了人家的,虽然也说不清,她究竟欠他什么。她没底气跟他硬刚,就只能来软的。
阮念小声嘟囔了一句,“你答应过的。”
他答应过三个月、高考之前不找她。两人当作不认识。她只能赌他还认账。
“你是不是对不起我?”他问。
“是。”
“那你能不能跟我道歉?”他继续问。
“对不起。”
“那你能不能替我做一件事?”
“能。”阮念猛得回过神来,不过,这对话怎么这样熟悉?
不久前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那天在Tco,她就是依靠这套说辞跟他提的分手!“不是……”
她说到一半,忽然被他打断。
“跟我睡。”他冷冷地说,声音凉薄得可怕。
阮念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微张着唇,毫无意识地退了一步。
可是跳马就在身后,事实上她哪里也去不了。只能被禁锢在他的两臂之间。
阮念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直觉就是他不能这样对她,他从没这样对她。可当她看到他冷情的双眼,她知道,大约自己是没听错的。
那人冷冷地,眉都没有皱一下,很顺畅而又毫无感情波动地,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清清楚楚。
“睡一夜,然后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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