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怕摔,我抱着。”她说。
阮念拉起小车,心里只想呵呵。
“你看人家别的队都是男生来拿器材。这本来就是男生该干的活儿。”张希蕊边走边吐槽。
阮念没发言。
没错,这些体力活原则上是该男生干,但人家姜临渊已经忙了一上午了。四个小时在那里设计演算,都是人家在做。你真好意思舔着脸说出这种话来。
张希蕊一直在那里喋喋不休的,阮念全当没听见。她不想骂人,就只能硬憋着。这个女生第一天留给她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好印象在此刻荡然无存。
阮念甚至后悔那天她为什么帮张希蕊拍了好些张跟加拿大队员的合影照片。
忽然,在转过一个路口时,张希蕊闭了嘴。她停了下来
阮念很诧异。下意识顺着张希蕊专注的目光看过去。原来,在科技馆主甬道的旁边,停了一辆很酷的橙黄色跑车。
那跑车造型实在拉风,崭新晶亮,在太阳底下发着光一般,一眼就知价值不菲,停的位置又显眼,从旁路过的许多人走出十几米还在回头看。
“怎么这么多人?”阮念不经意问了一句。同时想起,下午的实验赛是公开表演的。允许学生家长来参观。
“我来推车。”张希蕊根本没注意阮念,她直接从阮念手里把小推车的把手接过去。然后把自己怀里的直筒瓶交到阮念手里。“你拿这个,这个轻。”
阮念完全摸不着头脑。
她知道张希蕊绝不是会把‘轻活’主动让给别人的人,而且,她刚才之所以抢着抱瓶子,多半就是因为觉得拉小推车太丢人了,不符合她的气质。
这一瞬间,阮念甚至想到,是不是她那个退休的局长爷爷、或者什么高层领导来看她比赛了?她想好好表现一下?
阮念半疑半信,抱着瓶子走在张希蕊身边。
忽然,在经过一个小下坡的时候,张希蕊以及她推着的小车,毫无预警地飞奔了起来。
阮念慌了。这个坡并不陡,而且只有短短几米,她完全没料到那车会飞奔起来。而且,以一个很快的速度,向坡下扎去。
待到阮念反应过来,想追上帮忙拉住都已经离得很远了。
张希蕊花容失色,一边惊惧大喊,“救命!啊!让开啊!”
一人一车,就像被加农炮发射出去的一股,以一个小斜坡根本提供不出来的加速度,笔直冲向了停在甬道上那台橙黄色的拉风跑车。
“砰”的一声之后,稀里哗啦的玻璃破碎声、金属碰撞声,散落一地。
阮念眼睁睁地惊呆了。
“怎么办?怎么办?”张希蕊急得快哭出来了,她可怜兮兮地在车头右前方跺着脚,万分懊悔,痛心疾首。
就在那跑车的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张希蕊软绵绵一下瘫倒在了车前的地面上。她呜呜咽咽地小声啜泣。
从车里,先是踏出一只穿着运动鞋的脚。黑色FDiAir。
然后是一个高挺的身形。
他向前走了几步,停在那翻倒的小推车旁,车的轮子还在‘嗡嗡’转着。一个年轻女孩子,泛着涟漪的大眼睛,惨兮兮望向他,“对不起,先生,我扭到脚了。”
这女孩子五官秀美,皮肤白皙,实在也算得上是个小美女。毕竟,十七、八岁,就算条大头鱼也能掐出水来的年纪,实在让人怜惜。
她很吃痛的样子,眼泪汪汪伸出一只小手,朝向面前娇滴滴唤了一声,“先生,帮我一下好吗?”
祁成看了一眼她的脸,又看了一眼她的手。
然后弓下身去察看自己的车。
划痕、前灯被撞裂了。他没理会那只手,而是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你是想报警?还是直接叫你家长来商量一下赔多少钱?”
张希蕊一听就懵了。
也顾不得被扭到的脚,她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祁成跟前,“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像是极力证明,她回头一指刚刚那个坡道,“那里有个坡,这个车子又太重了,你看,我的器材也都摔坏了呢。”
祁成不以为然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瞥去一眼,刚刚收回目光,忽然又瞪了回去。
那坡下不远处,正站着一个大长腿女孩。笔直也望向他这边。
N省代表队很重视这次的比赛,特意还为队员准备了统一的制服。女孩子穿的是一件系着领带的白衬衫,和一条蓝格子的百褶裙。
那裙子既不长、阮念又高,这一身打扮,就显她大长腿了。
祁成平静地从那大长腿身上收回视线,缓缓移回面前穿着同样服装的女孩身上。后者一直也没闲着,此时,她已经说到,“不然等比赛完我请你喝咖啡好不好?或者吃饭也行。”
为了突出自己的身份,张希蕊特别注释道,“哥哥你也是来看这次国际物理竞赛的吧?我就是N省代表队的参赛选手。我们加个微信吧?”
祁成嘴角一弯,“你是诺贝尔得主,撞了别人车也得……赔钱。”
张希蕊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哥哥,你在开玩笑吧?你这么有钱,怎么会在乎这点钱?”
祁成随手指了一下那被撞出裂纹的车灯和那条划痕,和颜悦色地说,“不知道20万能不能搞定。”
张希蕊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是真小气!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想让她赔钱。
她一面在心下腹诽这人看着这样体面,怎么跟个穷屌丝似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面就准备脚下开溜。
谁知她人都还没转过身,胳膊一痛,直接就被祁成攥住抬了起来。
“要我报警么?”
张希蕊欲哭无泪,“哥哥,我下午还要比赛,我真的是来比赛的学生。你这么有钱,就不要难为我了好不好?”
这人的手很有力,没轻没重的,已经弄疼她了!
“不好。”祁成慢悠悠说,“谁让你下坡不小心,”他说着,不着痕迹又往斜坡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低下头,压低了声音对张希蕊说了一句,“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坡上推你?”
原本宛如热祸上蚂蚁的张希蕊经这一句,竟如瞎子骤然复明,一下指向阮念,“是她推到我了。对!是她碰到我,我才撞上来的。”
已经走到一半路,马上就要消失在围观群众中的阮念听到这一句,耳边‘轰’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45章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你有病啊?张希蕊?”阮念又急又恼。你自己想通过撞豪车勾搭有钱人,眼见人家不上钩,就诬陷?
张希蕊哪里受她吆喝。反驳道,“刚才明明是你在背后推我。不然我怎么会从坡上滑下来?”她说着,还把左手的衬衫袖子撸上来查找伤口,指着自己的胳膊控诉,“你看我都撞到了。”
因为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同时有动作为证,周围的人纷纷朝阮念看来。看样子大家都有些相信了。
毕竟,那个害张希蕊滑落的斜坡实在跟‘陡’挨不上边,如果不是有人为的推力,根本不可能以这么快的速度溜坡。
阮念被气死了。又气、又恶心、又慌。
饶是她心里再清楚张希蕊的企图,但她没办法让别人相信自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种傻B神经病,为了认识一个有钱人,就敢往人家豪车上撞去?
她真当所有富二代都是弱智?
但不幸的是,就在下一秒,阮念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富二代,没准真是。
祁成毫无异议地站在他那辆橙黄色的跑车前。居然跟张希蕊统一阵线,一起把目光投在了她身上。
因为身姿高挺矫健,再加上他的车实在扎眼,他很轻意就站出了酷拽狂渣的痞浪气质。
他目光锐利,微微扬着下巴,坚硬的下颌线勾勒出傲慢的弧度。嘴角噙着随意而悠然的弧度。
阮念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梦里出现过的那只,毛毛虫国王。
壮硕的身子,坚硬的毛,咕叽咕叽的,还把头挺那么高。摆出岑贵、高傲的姿态。
这个人就是这样的。
此时,这只毛毛虫国王正歪着头,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感觉好像,想要让谁家掏20万出来给他修车,大约只是他的一念之差。
阮念决定不要慌,她想到之前读到过的一个‘自证’理论。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推你了?”她指了指自己怀里的筒瓶,谁主张谁取证,“我一直抱着这个,哪里有手推你?”
张希蕊义愤填膺,“你还不承认?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推我?要不要去验一下我衣服上的指纹?”
她的表现太过逼真,而且主动提出进行勘验的行为又给她增加了许多可信度,一时间大家看向阮念的目光更不友善了。
显然,比起绿茶功底,还是张希蕊更胜一筹。
阮念一时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在这暮春的中午、明媚的阳光底下急得冒汗。
反观那辆豪车主人,却愈加悠闲起来。眼下他也不纠结他车上的划痕了,反倒大长腿一支,把屁股坐在了车子的引擎盖上!
他自己一条腿支在地上,另一只脚恰好就蹬在他自己爱车的保险杠上面!完全不心疼了,专等看戏。
阮念太了解这个人了。
他这个身体语言彻底不见刚才‘逼张希蕊赔钱’时的咄咄逼人,也就是说,他无疑默认了罪魁祸首的转移,现在根本不想为难张希蕊了。
万万没想到啊,平时精得跟猴似的人,这会儿就跟旁边那一群傻子一样,轻意相信了这个鬼论断,居然一点反对意见没有。
张希蕊看事情得到转机,立马抓紧机会,“哥哥,你跟她算吧。真的不关我的事。”她生怕祁成再抓她,说完就想走。
令她都没料到的,祁成根本没再为难她。
那豪车车主坐在车盖子上,单盯着阮念。就像好不容易等到机会抓住了欠他巨款的小贼,带着无比的舒适,等待贼来还钱。一张原本很不耐烦的脸,恨不得都要惬意地笑出来。
可惜阮念并没有感受到这份轻松与愉悦。
她如临大敌,正急于洗涮冤屈,就不可能听凭张希蕊走掉。车主冒傻气,她可不能!她追上几步,一把拉住张希蕊。
“你自己撞的你自己赔。关我什么事?”
张希蕊被她纠缠得烦躁,拼命要挣开。阮念知道要是让她跑了,自己更说不清楚,故而死也不松手。
二人拉拉扯扯的都用了全力,谁都不留情面。阮念亏在怀里还抱了一个玻璃瓶子,她怕摔到地上,一手搂着瓶子不敢松,只空出另一只手来跟张希蕊缠斗,死死抓住不让她走。
结果可想而知,最终还是张希蕊略胜一筹,推搡中手肘一甩,一下把阮念甩退了好几步。
就在即将跌倒的一瞬间,阮念后退的脚撞在一个什么东西上,歪歪斜斜的身体被人从身后扶稳了。
她扬头,看到头顶一个利落的下颌曲线。
那下巴冷酷无情地斜斜对着她,一副顶不好惹的样子。
“说句对不起会死嘛?”那下巴冷冰冰地、低声说。
阮念正气得冒烟,一下从这人的怀里站直起来,又不是她推的!凭什么要她说‘对不起’?
她为什么要替别人背锅?!见过人捡便宜的,没见过人上赶着赔钱的。她回身直接将怀里的玻璃瓶子塞进扶她那人怀里。
她就不信,两只手她还斗不过那个绿茶婊!
正准备撸袖子再把张希蕊揪回来,忽然身后那人一下把她拉住了。
她回头仰视他,是真急了,眼角有点红,好像快哭了。又委屈、又埋怨。
祁成别扭地侧过脸,盯着女孩子脚下的地面,很不自然地、低声说。“又没让你真赔。”
半晌,也没得到回应。
他不得不再提示一下,“你替你朋友说句好话也行。”
良久,还是没人理他。
“哄人不会么?”他真服了!
这才往阮念脸上看去,不料那女孩子好像完全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仰着盯着天空,眉眼间忽然焕发光彩。
阮念撇开祁成,三下两下跑到张希蕊跟前,登时气势如虹。
她指着不远处路灯上面,高高悬挂的一个摄像头道,“张希蕊,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查监控,看看是谁在说谎。你是不是想在警察那里留个案底?”
刚刚仰头瞧那个人的瞬间,余光扫过天边,刚好看到这个摄像头。
张希蕊一看顿觉不妙。那个摄像头,正对着这个场景,尤其还一闪一闪的,显然正在使用中。此时也不免灰心,再不复刚才的气势。
她暗一掂量,依旧义正言辞地说“我们下午还要比赛你忘了?这么点小事,哪有时间报警?”
同时立即调整了自己的工作方向,复又来到祁成面前,撅起小嘴,摇摇欲坠,“哥哥,你开这么好的车,肯定不会为难一个中学生的是不?我们真不是故意的。”
阮念听到张希蕊说‘我们’这个词,简直对她的人品叹为观止!
到了这个时候,她都还不忘拉一个垫背的!
此时,周围人越围越多,见到这么一个长相秀美、稚嫩单纯的女孩子泫然欲泣的模样,很多正义之士都对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心生怜悯,忍不住要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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