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弟妹,救……救我!”
她的包袱掉在地上,竟全是些干草、贝母、麻黄之类的草药。
“你……你怎么了?你可别讹我!”
吴春荷吓了一跳,没敢上前拉她。
雨仍旧哗哗下着,苏老太见她半天没进屋,戴着斗笠走过来道,“老二媳妇,谁呀?”
吴春荷忙把门打开,指着外面喘不上气的金月桂道,“娘,是金氏!我刚刚把她推出去,都没用力,她就倒在地上,故意讹咱们呢!”
苏老太厌恶皱眉,低头一看,却被金月桂这样子吓了一跳,忙道,“你来这儿干什么?别说你是在耍什么苦肉计,就是你这会儿真得了什么病,死在我老婆子门前,我也不会让你重新踏进苏家大门一步!”
说罢,她退回去要关门。
金月桂趁机紧紧抓着她的手,哭道,“娘,您让我回家吧!咱们一同逃荒来的,我承认,我承认逃荒路上是我偷了钱,甩开你们先走的,可我也是不得已,咱家那时候才多少粮食?又有多少口人?连勉强果腹都做不到,您还要养老五家那个刚出生的丫头片子,我继续跟你们走,那不是要我跟着你们一起死吗?前儿冬月那阵,我已经私下里找过晏家认错了,可恨家哥儿,见我病了不仅不出言安慰,反而威胁我!吓得我又惊又惧,您给我的那三十两银子,我全拿去看病了!谁知那济生堂见我是个无依无靠的独身妇女,就不给我好药吃,稀稀拉拉的治我,坑完了我的钱不说,本来不难治的伤风,也被他们硬生生拖成了肺痨!看在我如今没多少活头的份儿上,求娘您行行好,就让我回家吧!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她说一句咳嗽几下,说完后更是咳得肺都要吐出来了,不住地给自己顺气。
吴春荷、苏老太皆被吓了一跳。
前者随即反应过来,叉腰骂道,“报应!咱家不好的时候你就背叛咱家,一个人偷了钱逃荒去,丝毫不管我们的死活,现在你出了事,指望我们来管你?做梦!”
金月桂不是个挨骂的主儿,可她生病期间,不仅被济生堂的人坑走苏老太给她那三十两银子,还诓骗她签下了卖身契,做了济生堂的奴才,稍有不听话就是一顿打骂,这两个月,她是一边在济生堂打杂工,一边求着济生堂的人抽空给她医治,才苟延残喘的保住了性命,今天也是运气好,借了惊蛰打雷的光,趁济生堂上上下下忙着接无根水的功夫,她才逃了出来。
不然,她怕是在济生堂被人磋磨死也无人知道。
想到这里,金月桂流出酸涩的眼泪。
骂吧,若是骂她一顿就能让她回苏家的话,她挨一百顿骂也值!
苏老太看着她这可怜样儿,忽然想起什么,叫她等着,然后回屋了一趟。
再出来,她手上拿了一包银子和铜板,加起来有十五两之多,正合了苏敬安原本就打算给金月桂的安置费。
吴春荷生怕她心软,忙拦着她,“娘,您可别给她银子了!她落到如今的地步是活该!若是再给她钱,她下回肯定还来!”
金月桂慌忙举起手保证道,“娘,我只求能活命,能有口饭吃,这次拿了钱后我绝对不会来胡搅蛮缠的!”
苏老太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和这包银子一齐给她,道,“这是我家老大托我转交给你的,不是我要给你的,你拿了钱就走,下回再来再没这种事的。”
那封信,正是苏敬安之前放在苏老太这,写给金月桂的放妻书。
吴春荷听苏老太这么说,想起先前苏大哥确实说过这话,便也不多言了。
金月桂却不信苏老太的话,觉得这只是苏老太的托词。
毕竟苏仁礼要是真活着的话,知道她背叛苏家的事后他早就亲自出面休掉她了,哪里还会叫苏老太转交这封放妻书?
苏老太肯定是看在她是晏家亲娘的份儿上,才给了她这包银子,只是碍于吴春荷在场,才用了这种借口。
金月桂自觉想通,忙接过银子和放妻书,千恩万谢的转身离开。
因害怕被济生堂的人抓回去打杂,金月桂没敢走多远,就在这胡同里找了一间离苏家不远的小屋子租住,拿出包袱里从济生堂偷来的治疗肺痨的药方和攒起来的草药,买了柴火和砂锅熬药养病。
她走后,苏老太、吴春荷正撑着伞拿艾草熏门口,不多时,谢家的马车到了,二人见车上下来的不仅有谢青岚,还有小苏欢,顿时高兴不已,得知谢青岚是奉谢老夫人的话来给他家送两个考生的贺礼的后,苏老太乐得见牙不见眼,忙给二人撑着伞,迎了他们进去,叫苏老五出来帮着他们把马车牵进院子里。
中午,苏老太拿白面叫张晓兰蒸了馍馍,切了二斤羊肉和葱、椒爆炒,留了谢青岚用午饭,让孩子们在家一直和晏齐、晏兴玩到下午,怕雨下大了车不好赶,苏老太才忙叫苏老五帮他们赶马车,催着送了他们回去,顺便给谢青岚装十斤腊肉,三斤腊肠,五坛子板栗黄豆酱,三坛子自家做的腌菜做回礼,叫他带回去给谢老夫人和他几个叔叔尝尝鲜。
第122章 晏家落榜
夜晚,谢家。
“大爷回来了!”
门子在前院一声通报,书房前久等的李素梅松了口气,迎上去道,“大哥回来了。”
谢淑林对白天张首辅联合礼部尚书针对谢家一事心有余悸,回来后便叫林管家增派人手,严加巡逻,吩咐完人后,他叫林管家退下,笑着对李素梅道,“妹妹有事?”
李素梅跟着他进了书房,将白天藏起来没让谢老夫人看见的信递给他道,“二哥来信了,他那边情况很不好,说是……”
谢淑林接过信迅速浏览,脸色大变。
台州水师提督谢淑杨于海战中落海失踪!台州即将失守!
谢淑林立即道,“此事母亲可知晓?”
李素梅摇头,心头也没了主意,红着眼眶。
谢淑林安抚的拍拍她,给她端了一杯茶,“你别慌,老二一向水性极好,要不然也做不了水师提督,我叫人先去找找,此事先别让母亲知道。”
李素梅点头,担心道,“嗯,那三哥、四哥他们?”
谢淑林摇头,“他们过了初十就要去上任,此刻也做不了什么,告诉他们只会叫他们平添心烦。”
李素梅捏着帕子拭泪笑道,“大哥,那你好好歇着,这两日记得跟朝廷告假,初八那日你还要迎嫂子进门呢。”
“放心。”
谢淑林叫两个婆子提着灯笼送她回去,独自看着桌上的信,脑子里沉思良久,最终对下人吩咐道,“去请世子来一趟。”
“是,大爷。”
从前他误信了钱嬷嬷,以为儿子是什么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所以谢家平反,得了将军府世袭爵位后,他和几个弟弟并未袭爵,只将爵位交予谢青岚,指望他以后凭着爵位也能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现如今岚儿瞧着越发出息,他是时候将谢家的势力交给他了。
此次,就派岚儿去台州寻他二叔!
“父亲。”
不多时,谢青岚来了。
他弯腰行礼,规矩周全,模样也极好,眼神周正,是个气态端方的大家公子模样。
谢淑林满意点头,招他上前,给他看信,将自己打算说与他听。
这一夜,大书房里两道身影秉烛夜谈良久,直至天明前夕才各自散去。
翌日一早,谢青岚来居正堂给谢老夫人晨请时,说起这事,却不是说他要去台州救二叔,而是说许久不回江南老家,该回去祭祖拜拜了。
谢老夫人听完就生气了,道,“要回也是清明跟我一块儿回,也不是不知道现在世道有多乱,外面有多少溃兵流寇,亏得你胆子大,竟敢提出一个人回,我看就该回了你老子,叫他打你一顿板子才肯老实!说吧,这又是哪里来的主意?昨儿还好好的,今儿突然就要回江南。”
谢青岚心虚,又怕祖母知道二叔失踪的事。
他半天不说,谢老夫人查出猫腻,立马叫云嬷嬷去查世子昨天除了去苏家,还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以防他上当受骗。
幸而李素梅进来侍疾,撞见了,略微给谢青岚使了个眼色,笑着上前拿了丫鬟放汤婆子上温好的抹额,贴心的给谢老夫人系上,解释道,“母亲,怪我不是,没提前跟您说,是我叫岚儿下江南的,不止他去,我也该去。”
“你?”
谢老夫人拉着她坐下,关心道,“可是想你父亲了?还是要在江南办什么事儿?”
随即一想,又点头道,“合该是这个理儿,你如今也认回谢家,咱们娘俩团圆,是该叫你回江南老家祭拜列祖列宗的,可你三哥、四哥未经朝廷准许,不得擅自离京,你大哥又是在宫中当差,不得空,只一个岚儿跟你去,我不放心,这样,既然要回,那就叫你家老五也去,还有欢姐儿也该去,她虽然姓苏,但也是我们谢家血脉,合该去给她外祖父磕个头的。”
提起父亲,李素梅想起从前谢老爷子专门请名家先生教她读书识字,见她对草药无师自通,还专门请来名医教她医理,心中也不由感恩,感激和伤感追思,一时垂泪颔首,应道,“是,母亲。”
去台州救人的事宜早不宜晚,李素梅简单收拾了行装,带了些银子、铜板、金锭、金疮药、救命丹、退热丸等,又在马车里藏了兵器,只带了绘夏和乳母两个仆人,当天中午就抱着孩子去了长安胡同苏家接苏老五,一行人吃了顿团圆饭后,当天下午就出了城。
初五,晏家、晏和考完试,京城里来参加三月春闱的仕子们差不多到了,一时间,外城各个会馆和庙会附近都越发热闹,随处可见士林盛会在各个会馆、书院间展开,各处客栈、僧院、道观也都住满了前来考试的仕子。
苏家人原定在长安胡同待到初八,参加完谢淑林迎娶续弦的婚宴后,就收拾行装回清水村,见如今京城是这个情景,就动了留下来赚钱的心思,顺便,晏家、晏和也能多去看看文人仕子间的比试,长长见识,于是一家人商议后,由张晓兰、苏老三夫妇带着晏家、晏和暂时留在老房子里住,他们不卖豆腐,光是租个摊子在那些庙会、书院附近卖豌豆黄、茶水,一天都保底能有二两二钱银子进账。
只是这种好景也没持续多久,到二月末,张晓兰、苏老三就收拾摊子,和进城来的苏老太、吴春荷、苏老四、晏齐、晏兴,簇拥着晏家、晏和去长安县衙门外华表上看童生试榜文。
好巧不巧,苏家今天遇到一班熟人。
张老大媳妇钱春苗身后跟着一帮娘家人,得意洋洋的按着她儿子张金宝的肩,对苏老太等人道,“哟,这不是苏老婶子嘛,你今儿也来看榜啊?可惜我家金宝说,没在榜文上找到你大孙子的名儿呢!你这二孙子倒是争气,上了榜,中了童生,但跟我家金宝比起来,那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今儿都是来看榜文的,谁有功夫跟她打这口水仗,苏老太笑着说了句“恭喜恭喜”,就不理她,忙拉着两个孙子上前找名字。
晏和一眼就看到,他的名字还真在童生试第十名,榜文上有他们五场考试的得分,他八股文做得中规中矩,有甲等也有乙等,但明算十分出色,拿了甲等,所以考个第十不算冤屈,不由松了口气,暗道自己还好没浪费家里送他读书的银子,上榜了。
可大哥考完后和他对过,他所释经义,所写诗赋,所做八股,所答明算,皆是最好的,更遑论他的字是跟着大伯学的名家字体,不可能减分,怎么这十名往上竟没大哥的名字?
晏和压着心里的焦虑,和晏家、苏老太以及爹娘叔婶弟弟们一起在榜文上仔仔细细的找。
钱春苗见苏家无人搭理她,觉得没趣,挖苦道,“有些人想要孙子走科举仕途,也得看看自己孙子有没有那个文曲星命!不然就是白往坑里砸钱!哪像我家金宝,天资聪颖,是人中龙凤,一考就考了个童生试案首呢!将来啊肯定比某些人有出息!”
挖苦完,她骄傲的牵着金宝离开。
现在金宝中了童生试案首,接下来还会继续考秀才!真可谓是前途无量,娘家人就算知道她偷了婆婆的钱,抛下丈夫,独自带着儿子回娘家,估计也不会嫌她了,把她们娘俩当金子捧还差不多呢!
和钱春苗母子的高兴得意不同,苏家人十分震惊。
因为,榜文上真的没有晏家的名字!
第123章 消失的试卷
因本朝有规定,童生试凡落榜者,皆可向衙门取回自己的考卷,查看上面的批阅。
苏老太相信晏家的实力,不甘心他落榜,必要找出缘故才罢,故而揣了二两银子,叫其余人在衙门外等着,她则带着晏家去衙门里取他的考卷。
不料苏老太报了晏家身份姓名,还拿了晏家的考牌出来,对方却只略略扫一眼,就撂开去,“今儿来领卷子的人多,卷子全堆在桌案上了,你们自己找去。”
苏老太就带着晏家去找,半晌,卷子都翻完了,也没看见他的考卷,苏老太叫晏家别急,赔笑着塞了一两银子给这管卷子的衙役,“差爷,那桌上没我家孩子的卷子,烦请差爷帮忙找找,老身也不敢叫差爷白帮忙,这点钱就请差爷吃酒吧。”
那衙役收了钱,脸上也变得平易近人起来,解释道,“那你们恐怕来晚了,今儿来领卷子的人多,许是有人误领走了吧。”
苏老太道,“差爷说笑了,咱们今儿一大早就等在这儿,刚才看了榜文,进来领落榜的卷子,也没见谁来过这边,哪里就会有人误领了去?许是有人把卷子从箱子里拿出来时,遗漏了也说不准,烦请差爷告诉老身一声儿,这里哪个箱子是装卷子的?老身好仔细找找。”
衙役听她这么说,挂了脸,将她轰出去,骂道,“你这婆子好生无礼!告诉你所有卷子都在这儿了,我好心跟你解释一句,你反倒阴着说我办差不仔细!快走!再来我这胡搅蛮缠,当心我抓你!”
晏家见他拉扯苏老太,眼神阴沉。
苏老太不计较这个,反而顺势拉扯住他,又把剩下一两银子塞给他,讪笑道,“是我说话粗笨了,差爷别跟我这没读过书的婆子一般计较,我看差爷这屋里的地板脏了,差爷收拾试卷辛苦,我帮差爷收拾收拾屋子可好?”
说罢,手脚勤快的捡了屋门外的扫帚和撮箕,进屋扫地,还叫晏家进来帮把手,嘴上奉承衙差的话就没停过。
衙差见她会来事儿,给钱又大方,也就不计较了,坐回去当没看见这祖孙俩借着打扫的名头找试卷。
直至中午,见他们俩还不肯走,衙差才道,“老太太,你要真觉得你孙子有上榜的实力,可榜上又没他的名字,那就该想想你们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从榜文上抹了他的名字,不然总不能是青天白日的闹鬼,偷了你孙子的试卷吧?再说,这些试卷收上来后都用樟脑熏过,不可能有耗子蟑螂什么的把它吃了或蛀了。不说了,我也没时间陪你们耗着了,还得把这些没人领的卷子封进箱子里送去库房呢,你们没事儿了就赶紧走。”
“麻……麻烦了差爷。”
苏老太向衙差致了歉,心里却被他这番话激起千层浪,脑子里闪过很多人,出来后就对晏家道,“会不会是前阵子带你进宫的粱夫子?不是说他和你爹有过节吗?咱家都是本本分分过日子的老百姓,甚少与人结仇,便是有那跟咱家过不去的人家,也没那个本事藏你的试卷,害得你落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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