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祁厌将垂在身侧,不慎沾染上一滴蛇血的指尖甩了甩,擦在干枯稻草之上,又在裤腿上擦了擦,这才细细用兔子手帕将其包裹住,一点一点擦拭方才不慎被弄脏的手指。
那般纯洁干净的帕子,配他已是玷污,又怎能直接接触这肮脏的蛇血?
第64章 大牢
一声细微的响动,传入奇艳的耳朵。
少年不动声色的微微偏头,将手中的帕子轻轻背到身后藏起来。
转过身去,背对着牢房门口。
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去,陌生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祁厌缓缓低头,看着地上那条可怜的、被一脚踩死的竹叶青,目光平静如死水,惊不起丝毫波澜。
身后,脚步声逐渐逼近,挥动锁链的声响紧接着响起。
祁光祝单手背在身后,另外一只手轻轻摇着一把折扇,身旁跟着几个老实、年迈的太监。
“这不是孤的好九弟么。前些日子还颇得父皇恩宠,怎么今日却一身囚服,来了这地方?”
这话语表面听起来虽温柔,实际仔细一听,却带着些冷冷的嘲讽之色。
然而,身前,背对着他的少年却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似乎是毫不在意。
怎么可能?这个年纪的小少年,最是会被激怒的,尤其是像他这样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祁光祝神色微愣,转而便想到了答案,许是在装吧。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他见过许多。
见他这样,祁光祝也不恼,反而无声的笑了笑:“你可真是孩子心性,这种时候了,居然也要和孤怄气。”
如果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光只听他这番话,旁人或许还要以为他是拿了什么好兄长的剧本。
另一边,芈岁正走在去荣华宫的路上,也不知道祁厌究竟是怎么和芈贵妃那边说的,这么多天里,她居然没有收到芈贵妃一声催促。
只是走到半路,芈岁忽然立定,犹豫纠结的神色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说实话,她不太相信祁光祝,更不相信祁厌落在他手里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心下的担忧愈来愈盛,最终,芈岁咬牙,一跺脚,转了个方向。
重新回到竹华殿,芈岁似是不经意间往身后看了一眼。
“我知道你们在,可否出来说话?”
十一和十七惊了一瞬。
芈小姐是怎么发现他们的?他们一直自认为都隐藏的很好,除了殿下能一眼将他们认出,除非他们主动露面,否则至今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知晓他们的踪迹。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十一点了点头,率先一个闪身半跪着出现在芈岁面前。
芈岁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少年,不由得后退两步,表情有一瞬间惊吓。
……没想到,真的有人一直在跟着她保护她呀。
芈岁其实就是试着随便问问,没想到歪打正着,还真把人给炸出来了。
这人真的出来了,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想了想,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小声道:“你……是祁光祝的人吗?”
十一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面上却无半点表情。
“属下是九殿下派来专门负责您的安全的。”
“哦……就你一个?”
少年侧首望向虚空:“十七。”
话音刚落,芈岁只看到一个十二三大小的小少年低垂着咋咋呼呼的小脑袋,面带笑意,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芈小姐,还有我,我也是被专门派来保护你的!”
芈岁看了看他们,放心了许多。
也是,这一路走来,他们若是想害她,自己只怕是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定了定神,芈岁提起裙摆:“我想问问,你们可能带我去诏狱见见你们主子?”
她想了想,接下来该怎么做,还是要先看看祁厌的情况再决定。
*
诏狱。
祁厌不理他,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也自得快活的很。
不过一直唱独角戏,也总是会倦的。
待祁光祝彻底失去了耐心时,他这才冷冷开口,说出了此行真正的目的。
想到什么,嘴角处又挂上一层笑意。
“九皇弟怕是还不知道吧,你那费尽心机金屋藏娇的美人,很快便要嫁给孤了。
到时候我们二人给你发来了婚宴请帖,你可千万要记得来哦。”
似乎是嫌给祁厌的刺激还不够大,末了,幽幽补充了句:“明日,可是父皇亲自赐婚,你若是还想在成婚前见她一面,便乖乖把那东西交出来,兴许,我还能让她来这里看看你,亲口告诉你这件事。”
明明芈岁还只是说要考虑,他便已然一副囊中取物的姿态。
身前,一直背对着他的祁厌终于有了反应。
少年缓缓转身,斜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开口:“皇兄在开什么玩笑,她能答应嫁给你?”
祁光祝看着他眉宇间的嘲讽,神色隐隐染上些怒意。
却被他很好的掩盖下来。
“你夺嫡无望,皇位于孤而言犹如探囊取物,你凭什么认为她不会选择我?趋利避害乃人之本能,女人都喜欢有能力有手段的男人,而恰好,这两点,孤都比你强上不少。”
祁厌眸中闪过一丝不耐,他说不清楚怎么如此烦躁,明明在他心底,对于祁光祝这番话是一点不信的,可偏偏……
他冷冷看着祁光祝:“你胡说。更何况,如今你已有正妻,你要如何娶岁岁?”
他转而嘴角咧出一个讽刺的弧度:“难不成,你是想休妻重娶?”
祁厌虽与那倒霉皇嫂素未蒙面,可思及此处,倒是不免开始同情她了。
可谁知祁光祝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这怎么可能?不妨告诉你,孤此番是要纳她为侧妃。”
听闻这话,祁厌瞬间表情一变。
虽不信他说的真假,可一听到祁光祝居然打着纳岁岁为妾的心思,心中就不免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阴测测的抬眸瞥了祁光祝一眼:“侧妃?真是痴人说梦。右相不可能同意,你想凭借这个激我,也要注意你说话的分寸。
且不说岁岁压根不可能答应嫁给你,即使退一万步她答应了,也绝不可能为妾。”
妾这个字用在谁身上祁厌都觉得无所谓,可独独不能用在他的岁岁身上。
岁岁那般好的人,连他自己轻轻的一个触碰都觉得是玷污,想让她做妾,真是痴心妄想。
祁光祝挑眉,略带得意的看向他,始终没有找回来的场子在这一刻尽数回来。
本以为祁厌这个不受宠的小杂种潜伏这么多年还算有些本事,结果只是一个女人罢了,他都得不到。
两年前那次意外他没得逞又能怎样,两年后,芈岁不还是他的人?
当年她放着正妻的位置不要,两年后偏偏自投罗网去做侧妃,真是……天意。
祁光祝越想越得意,他像是施舍一般,随意朝着祁厌的方向扬了扬头。
身侧,一个一直低垂着眉眼,手里托着一个盖着层黑布的托盘,模样老实乖顺的奴才朝前几步。
“不管你信不信,今日过来,可不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喜讯的。”
祁光祝随意拨弄了两下那个托盘上的黑布,抬起一只眼皮:“孤的耐性是有限的,最后问你一遍,你究竟,交不交出那个东西?”
祁厌懒得与他废话,若不是孙将军那边还需要一点时间,留着祁光祝后面还有用,他怎么可能会在这儿特意露出一点马脚和这个蠢货浪费时间?
原本上次刺杀计划的目标是先把他拉下水,可惜……祁照云那个蠢东西拎不清,过于急功近利,这才让祁光祝这个恶心人的玩意儿捡了漏。
不过……
一想到后面会发生什么,祁厌的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陪这蠢货玩玩也不是不行,可这的前提是。
别动他的岁岁。
一抹阴沉转瞬即逝,祁厌的目光浮现一抹漫不经心之色:“说过许多遍了,我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儿。
你既这么想要,为何连它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说一个代称……怎么,该不会,你也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吧?”
微眯起眼眸,祁光祝神色一寒。
“九皇弟可千万别装傻,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们不如直接一点。
那枚扳指是先帝御赐之物,曾被父皇赠予你的母妃,如今又成了她的遗物。
你身为她唯一的子嗣,你会不清楚那东西究竟在哪儿?
更何况,那日父皇遇刺,孤提前将整个玉月楼都翻遍了,丝毫没见到那扳指一眼,你敢说,不是你拿的?后面居然还将祁照云那蠢货的事嫁祸在孤身上,惹得我与父皇之间出了嫌隙……九弟,先前孤还真是小瞧你了。”
祁厌不甚在意的勾了勾唇角。
嘉庆帝多疑寡情,他有如此狼子野心,生了嫌隙是难免的事,他只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番,这也能怪他不成?
再说……他很清楚那东西是什么,也很清楚祁光祝究竟想要什么,可他清楚,不代表祁光祝本人就清楚了。
早有秘密传言,得那东西者得天下,只可惜……谁都不知道,这话对一半,错一半。
扳指有用,可也只是有用在那刻符上,至于这刻符有何作用……
祁厌意味不明的的垂眸。
若无虎符的符文在旁辅佐,那枚扳指,毫无作用。
只可惜,这个秘密,祁光祝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因为,真正的虎符,根本不在他手中啊。
而他自己也确实是没撒谎的,那东西此刻确实不在他身上。
想起那日他主动替岁岁戴上的那枚扳指,祁厌笑的略有深意。
既然得此物者得天下,那么既然戴在了岁岁手上,这天下,他便要亲手捧在她面前。
“好!好得很,既然你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孤就成全你!”
祁光祝的耐心完全消失,一把掀开那层黑布。
黑布一掀开的瞬间,银白与暗芒相互交织――
托盘里只有四样东西:
一根蛇皮红丝鞭子。
一把精致的银白匕首
一瓷瓶不知名粉末以及……
一碗盐水。
“来人,给孤按住他。”
第65章 酸涩
“是,太子殿下。”
那剩下的两个太监一拥而上,表面瞧着和善老实,实际上却是眉宇间藏着一抹阴沉,手上力道也重,猛地死死按住祁厌,本以为一下子便能将他按倒,可谁知几番努力之下,少年竟然纹丝未动。
冷笑一声,祁光祝从那托盘里拿出那个白色瓷瓶,将里面的粉末倒出来一些,直直撒向冷然立着的祁厌。
祁厌抽出手臂去挡,可终究来不及,还是有点粉末被吸入鼻腔。
几乎是一刹那,祁厌脚步微不可查的虚浮一瞬――眼神逐渐迷蒙起来。
“猜到你会些手段功夫,孤又怎么能不提前为你准备些好东西呢?”
混乱中,不知是谁从背后踹了祁厌一脚,阵阵钝痛感袭来,少年一个跟跄,半跪在地。
他只觉得意识昏沉,身上似有一把烈火在烧灼。
是方才那瓶粉末起效了。
祁厌浑身无力,缓缓抬起那双阴鸷的眼,语气阴冷:“你给我用了什么东西?”
祁光祝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别急,只是一点让你听话的小伎俩罢了。”
他从盘子里拿出鞭子,在手中甩了几下,随后满意的点点头。
“这蛇鞭是孤近年来新得的,拿着觉得手感不错,不知用起来怎么样,九弟,你不妨今日便替皇兄试试?”
虽然是疑问句,可祁光祝用的是肯定语气。
祁厌强撑着半跪在地上,一双阴戾的桃花眼下垂,死死盯着眼前那一圈一圈垂落在地上的蛇鞭尾端。
讽刺抿唇:“看来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我不想做的事,便是打死我,也注定做不成。”
“哦,真的吗?做成做不成,还是得让你先领教领教孤这蛇鞭的厉害再下定论啊,九弟。”
一旁的太监忍不住看祁光祝一眼。
太子殿下这确定不是纯粹是想鞭打九殿下吗?
祁厌正要说话,却在某一个瞬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山茶花香。
他异常敏锐的偏头去望外面的某一个角落――
什么都没有。
心头涌上一股淡淡的失落,随即却是庆幸。
也是,这种污秽之地,只他踏足便够了。
他冷冷抬首,阴戾的眼看向祁光祝。
许是这一眼不知触及了祁光祝的哪根神经,祁光祝嘴角的笑意彻底消失。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到现在居然还不肯屈服,用这种眼神去看孤,祁厌,你是真以为孤不会杀你吗?
把他给孤按住了!”
随着这最后一声响起,“啪”的一声响彻整个牢房。
祁光祝的鞭子高高抬起,又飞速落下。
力道之大,只一下,便能让鞭下少年皮开肉绽。
祁厌眉头紧皱,哪怕背上的轻薄囚服已然被抽开一道口子,从里面不断冒出新鲜血珠,再往深了去看甚至能看到不断抽搐着外翻的血肉,少年也丝毫没有吭声。
除了皱眉,祁光祝甚至看不出他有任何痛苦的神色。
心下略带诧异,一股微弱的的不爽窜上心头。
“你不疼!?”
他不该是这个反应。
祁光祝看着已经带了血的鞭身,捏紧了拳头,半晌,不明所以的笑了笑。
“呵,你倒是个硬骨头,不是很能忍吗?孤今日让你忍个够!”
……
这场鞭刑维持了半个时辰,直到祁光祝已经累了,祁厌还是一声不吭,就连身边的那几个太监,看到他身上鲜血淋漓的数道纵横交错的口子,都忍不住心生颤抖。
“殿下……奴才看时间也快到了,药效应该已经开始发作了,要不还是暂且算了,直接问吧,再打下去,他怕是要没命了。
再说了,您不是答应了芈小姐,若是……您也不好交代不是?”
一个在他面前得脸的太监微不可查的偏头看了祁厌一眼,劝道。
祁光祝捏了捏发酸的胳膊,闻言冷然的看了那太监一眼。
太监顿时缩了缩脖子,跪了下来:“殿下恕罪!是奴才逾矩了……”
祁光祝没有说话。
若不是目前还需要他说出扳指的下落,他早就……
不过这太监说的也是,现在若是将他打死了,芈岁那边怕是就不肯配合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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