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顾明德,听到刘腊根骂“断子绝孙的王八蛋”时,再也忍不住,上去就给了刘腊根一个大耳刮子。
“啪”一声,又脆又响,把围观群众都看乐了,甚至有人带头鼓起掌来。
“小金,把这不要脸的老家伙带走好好审问,关他三五天!”顾明德道。
他在公安系统工作好多年,虽然离休了,说话还是很有分量,哪怕是金所长,在他面前也就是个“小金”。
金所长一听顾明德发话,又见围观群众纷纷拍手称快,终于舒了一口气。
一场老干部之间的角力,胜负已分。刘腊根自己错得离谱,还不得民心,金所长又得了顾明德的撑腰,当然可以毫无顾忌地秉公执法了。
他一挥手,上来两个年轻民警,从顾洽手里接过刘腊根。
押走时,刘腊根还在挣扎,向林思危骂道:“你等着,老子让你哪来的滚哪儿去。”
顾洽大声道:“晚了,她户口已经落好,滚不回去了。”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刘腊根再挣扎也没用,被民警拖走了。
然后林思危就看到昨天和顾明德下棋的那位大爷,小心翼翼地展开手里的报纸,将一把卷了刃的菜刀交给了警察。
作案工具都带来了,的确都是经历丰富的大爷啊,够老到的。
顾明德拍拍金所长:“办事效率很高啊。”
金所长也不知道他是指的刘腊根这事,还是林思危的落户,不敢乱接,附和着点头:“应该的,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那边林思危却深深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太感谢了,警察叔叔真的用心为人民服务。”
她声音又脆又亮,把众人的目光又都吸引了回来。
表扬总是让人开心的,尤其是当着老领导的面,这种表扬特别长脸啊。金所长赶紧过去扶住林思危:“哎哟哟小姑娘别客气,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职责,都是应该的。”
林思危拉住金所长的手,热泪盈眶:“我妈去世了,我一个人来晋陵寻亲,好不容易找到我爸,我爸又忙,学校里几千学生都离不开他。要不是你们警察叔叔把我们群众当亲人一样尽心尽力,我今天根本落不了户,我往后都要被坏人欺负……”
“刷刷刷”,一阵闪光灯亮起。
人群里一个记者模样的人端着相机:“太感人了。真实最感人。金所长,我是《晋陵日报》的记者……”
金所长激动得眼睛放光,比刚刚的闪光灯放得还亮:“哎呀,记者同志来所里,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记者:“幸亏没有提前打招呼,不然可抓不到这么感人的瞬间。”
又是一通乱,已经没人在意林思危了,就连帮林思危办落户的赵警察也被叫去接受采访了。
“丫头不怕,往后不会有坏人欺负你了。”顾明德大包大揽的。这场风波让他觉得和这个丫头又添了一层亲近。
林思危擦擦眼泪,绽开笑容:“谢谢顾爷爷,谢谢小洽哥。”
顾洽:刚刚还叫我二哈,现在又叫我小洽。
“回去吧,还能陪我下两盘棋。”顾明德道。
“我也去。这丫头棋艺不错的,我也去切磋切磋。”那位递菜刀的大爷也凑热闹。
“好嘞!”林思危甜甜地笑,将“为人民服务”的黄挎包正了正。
不远处,记者正给金所长拍照,金所长笑得跟朵花似的。呵呵,林思危才不会说,她早就看到人群里有个挂着相机的人了。
这年头没有摄影爱好者,胸口挂相机,口袋别钢笔,除了记者还有谁?
不用谢,我叫林思危,这是我给清阳所送的一份大礼。
第018章 去向
刘玉秀被喊回家,看到伤痕累累的大门,当场就瘫了。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几天功夫,这个家变成了这样。父亲进了派出所,虽然很快就被家里人捞出来,但听说鱼骨巷好几家都闹着要赔钱。而自己家鸡飞狗跳,连大门都被砍了。
挥刀的还是自己亲爹,她都没地方去赔。
这一切都是林思危那个野种造成的!林思危,我要你好看,我绝不会让你在这个家多待一秒钟。
刘玉秀挣扎着冲进家门,大吼:“野种,你给我出来!”
对门冯阿姨闻声而来,小心翼翼道:“玉秀,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啊。”
根本听不进啊,刘玉秀冲进院子,望见林思危正站在屋檐下,身上还背着一只黄挎包。
“刘阿姨,我再说一遍,我不是野种。”
林思危表情平静,凝视着下一秒就要发疯的刘玉秀:“我是林正清和苏红梅合法的孩子,我爸认我,我妈认我,政府也认我,国家都认我。”
“我不认你!这是我家,你给我滚!”
院门外陆陆续续有邻居闻声而来,听到刘玉秀的怒吼,都开始窃窃私语。
有人大着胆子道:“可是她一个小孩,你让她滚到哪里去啊,当真去桥洞啊?”
刘玉秀转身冲着外头嘶叫:“不要你们多管闲事!都滚啊!”
有个大爷不服气:“你这就不讲道理。今天要不是大伙儿多管闲事,你爸就真的砍人了,你就要给你爸送牢饭去,还容你在这儿发癫啊。”
其实这也是刘家父女自作自受。
今天刘腊根上门砍人之前,鱼骨巷还是有颇多同情刘玉秀的。毕竟都站在女人的角度,自家老公凭空多出来一个女儿,换谁也受不了,一时不能接受也能理解。
但你上门砍人就不对了。
哪怕你砍林正清,虽然也犯法吧,还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你砍个小孩算怎么回事?
刘玉秀可怜,人家林思危就不可怜了?
这两天林思危一身破衣服打天下,那上衣短的,都快把肚脐眼露出来了;那鞋子破的,五个脚趾露出来四个。明明挺好看的小姑娘,跟电视里的非洲难民似的。就不可怜了?
幸好章秀琴给了一双孙女儿的旧鞋子,就这还被林家双胞胎一顿闹。
以前怎么没发现刘家这么不讲理呢?
所以现在邻居们再看刘玉秀,对她的同情也荡然无存。
刘玉秀也没想到自家处境一落千丈。她可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领导千金,就算父亲退休之后不受待见,各种待遇还是一样不少。
被捧惯的人有个通病,就是不会检讨自己,永远指责别人。
为啥邻居们都不帮自己说话?那一定是林思危这个野种干的好事。就这两天,她肯定给邻居们卖了很多惨,说了刘玉秀很多坏话。
没错,一定是这样。
刘玉秀听着院门外的交头接耳,字字扎心,再看林思危寸步不让的样子,真是恨之入骨。
“我就不该心软让你留下。现在就收拾东西,给我滚。”她咬牙。
林思危还是那样平静:“没人愿意寄人篱下。我会走的,但不是现在。刘阿姨,你说话要算话,说好让我住三天,不能出尔反尔。”
“我就说林师母怎么这么好脾气,居然就认下了这孩子,原来只给三天。”
“市中刚出了事,林校长已经够头疼了,这家里又鸡飞狗跳……。”
“那不也是他自己造的孽?”
围观群众又是一顿交头接耳,偏偏嗓门还不小。
刘玉秀绝望了。她见过林思危干家务的样子,别看个子小,力气不见得比自己小,要打架都没有胜算。
更何况众目睽睽,刘腊根刚捞出来,总不能自己再被送进去。
她绝望地嚎叫一声,砰地甩上了院门。
可怜的院门已经千疮百孔,被震得直接掉下一块皮。
…
林思危并不怕刘玉秀。
正如刘玉秀顾虑的,要打架,林思危不见得会输。她只是要等林正清回来,给她一个交待。
就这阁楼,说实话,除了清晨那一缕阳光,其他的,她还真看不上眼。
她林思危能过更好的日子,她的世界并不在鱼骨巷,更不在这43号。
刘玉秀疯狂甩门之后,齐耳短发也乱了,粘在脸上,跟她苍白的脸色搭成一个末日般的模样。
“我小看你了。”刘玉秀低声道。每一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思危还是那样平静:“刘阿姨,我本来是想跟你和睦相处的。但以后是不可能了。”
“你很行啊。天天在外面野,给邻居说了多少瞎话?”
“你应该庆幸我在外面野。今天我要是在家,你就是杀人犯的女儿,林家欢林家乐就是杀人犯的外孙女。我贱命一条,你倒是应该想想值不值得。”
刘玉秀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这真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野种吗?
…
院门外,邻居们也看完了戏,听着里头已经没有动静,纷纷四散而去。
顾明德和章秀琴老两口也在人群里。
“老头,薇薇丫头不简单啊。”
顾明德眉毛一挑:“你也发现了?”
章秀琴道:“我本来还以为就是个可怜的乡下丫头,现在看着,是个厉害角色。”
顾明德笑道:“亏得厉害,不然就这么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在乡下能给人生吞活剥了。她能找到城里来,还让小林给她落户口上学校,就知道是个心意坚定的丫头。”
章秀琴转头又看了看紧闭的院门:“本来还担心明天她被赶出来,既然这么厉害,想来也不用担心了。”
顾明德长叹一口气,道:“再能干,也还是身世可怜哦。”
…
林思危已经不打算再装什么小可怜。
她的目的达到了,户口本有了新增的一页,她已经是堂堂正正的城里人,能吃商品粮,能读城里的技校。
她也不打算再跟刘玉秀起什么冲突。
至于刘玉秀要发疯,她也管不了。
回到屋里,林思危就往阁楼上一钻,打开天窗,望向天边血红的晚霞。
第019章 离开
晋陵市市立中学正在扩建,要新建一栋教学楼,再将现有一栋两层教学楼翻建扩大。所有高一的学生被暂时安置到两排平房中过渡。
学校做出这个决定时,林正清作为副校长投了反对票。
那两排平房是解放前的校舍,六十年代末大量停课时被废弃,空置在那儿十几年了。按林正清的想法,应该暑假里先对平房进行加固修整,结束后再让学生搬过来上课。
但当时的大校长孙伯平却一意孤行,说学校资金有限,造教学楼已经花费巨大,哪里还有预算来修这个破房子。
再说了,翻建的教学楼十月份就可以峻工,到时候学生们搬走,这个平房就要被拆除了,为了一个多月的过渡,花那么多钱不值当。
理由很充分,方案就这么通过了。
其实林正清是知道的,孙伯平就是感觉到了来自林正清的威胁,所以才毅然决然地否决了林正清的提议。但凡换一个人提,孙伯平可能也就接纳了。
现在好了,房梁塌了,林正清的担忧成了现实,还砸伤了学生。
林正清可不是吃素的,他立即找出当时的会议记录,扔给了教育局下来的工作组,然后全情投入到救灾工作中。
等他医院把学生和家长都安顿好,好不容易回到学校,天都已经黑了。张老师这个跟屁虫立刻跟他汇报,说清阳所的赵警察打电话过来。林正清这才想起,还有林思危户口这档事。
再打过去,赵警察已经下班了。林正清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便将学校的事托给了值班的副校长,匆匆赶回家。
这一回家,家里已经乱套了。
大门破破烂烂,家里冷冷清清。刘玉秀不在家。林家乐视他如仇人,直接把房门都甩上了。林家欢虽也有不满,却还能交流,说是外公来过鱼骨巷,伤到了邻居,被送派出所了,刘玉秀去外公家安抚外公了。
林正清一阵眩晕,心凉到了脚后跟。这下麻烦大了,家里,学校里,哪哪都是焦头烂额。
他开始怀疑林思危是不是命不好。
丧门星吧。所以在乡下死了娘,到城里投奔自己,自己立刻就这么倒霉?
幸好给她安排好了学校,赶紧走吧。
“思危,事办好了?”他把林思危叫到院子里悄悄问。
林思危还是背着那只黄挎包。黄挎包的确比麻袋好用多了。
“办好了,这是奶奶家户口本,还给你。”她恭恭敬敬将户口本双手递还给林正清。
派出所都登记过了,她已经不怕再有什么枝节,大大方方奉还户口本,还显得自己特乖特孝顺。
林正清接过户口本,翻开看了看,心中感慨万千。
别怪我不留你,我也没办法啊。
林正清道:“明天我带你去粮食技校,你把东西都带上,以后不回这里了。”
果然是三天。林思危心想:我原本也没想多住,但你这最后一句,倒也挺冷漠的。
“放假都不能来看看你吗?”林思危故意天真地问。
林正清犹豫。
其实他也想过,就是住校,总也有周末吧,有节假日吧,有寒暑假吧,难道让林思危永远住在学校不回来?
但她要是回来,自己怕又要被她这个扫把星扫到。
狠狠心:“我去跟谢校长说,放假也允许你住校就是了。”
这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了。林思危心中冷笑,嘴上却道:“或者我有空时就去看看奶奶吧。地址我记得的。我好歹也是她孙女,又落在她的户口上,本也该去看看她。”
林正清心中一动。
他是独子,上头还有两个姐姐。父亲前些年病逝后,母亲就一个人独居。刘玉秀嫌他家穷,很少和林家来往,这个婆婆更是不放在眼里,早就表态不允许接过来住。
如果林思危愿意多照顾老人,岂不是可以帮他林正清尽孝?
他看向林思危,顿时觉得这孩子也不是全无用处。甚至开始反省自己,这么好的安排,为啥自己就没想到呢?
“真是孝顺孩子,就这么定了。等学校放假,我接你去奶奶家认认门。”
…
在送走林思危这件事上,林正清效率特别高。
第二天一早,林思危背着黄挎包,拎着麻袋,要向这个住了三天的地方告别。
没有人依依惜别。
林家乐往院子里扔了个纸团,指桑骂槐:“垃圾就该去垃圾堆,认不清自己的地方。”
林家欢合上英语书:“技校出来也不全是垃圾,但肯定不是金子。”
刘玉秀更绝,直接把竹梯从屋里搬了出来,搭在院墙上。用行动表明,阁楼我收回了,已经不属于你了。
林思危也懒得跟她们计较。她的人生已经有了新平台,才不想跟她们演什么家庭伦理剧。
粮食技校有点远,林正清骑自行车,带着她,骑了将近四十分钟,满头大汗,终于在一个郊区小镇上看到了一片破旧的校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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