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林思危一挑眉,拔腿就跑。
真是小看了顾洽。
他是枪林弹雨里奔袭过的,反应远比普通人灵敏。就林思危这小儿科,唬唬普通人也许能搞个猝不及防,对顾洽来说,这四个字就不存在。
他一个纵身,手就已经触到了林思危的后领。
林思危正奔跑,两条粗黑乌亮的辫子亦在空中飞,一下子打到顾洽的手背。
顾洽顿时改了主意。
“林思危,你咋这么坏呢,追不上我跟你姓!”他嘴上胡喊着,脚下却偷偷放慢了,看似在努力追,其实却始终和林思危保持三米左右的距离。
一直跑出去好几百米,估摸有一里多路,林思危才发觉不对。
好歹顾洽是个军人,而且是立过一等功的军人,自己体力再好,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不是运动员,他怎么可能追不上。
一转头,才发现顾洽嘴里骂骂咧咧,其实却一脸坏笑。
这是逗自己玩呢。
林思危气喘吁吁停下,脸皮贼厚:“怎么样,我体力不错吧,能不能跟你一起去打仗?”
顾洽都不带喘的,慢悠悠:“体力是不错,就是方向感不行。”
“嗯?”
“清阳派出所在那边。”顾洽指了指身后。
什么?跑了个反方向?
林思危大怒:“你刚刚明明想往这边走。”
“那我不是还没走……”
“那我跑这么远你也不喊我!”
“小狗想跑,我从来不喊,让它撒丫子跑个痛快,不然回家咬家具。”
“……”
奇耻大辱。林思危跑了这么多的江湖,第一次发现自己怼人怼不过。
看着顾洽得意洋洋的样子,拖根舌头就是二哈。
“算了,不跟二哈计较。今天你要是不带我办好户口,我天天去咬你的家具。”
林思危转头,向相反方向走去,还吆喝:“二哈,快带路。”
顾洽倒也好脾气,赶紧跟上,还不耻下问:“什么是二哈?”
“一种狗。”
“……”
顾洽行走江湖也好几年了,而且还自认走过很多不同的江湖,也没见过这么睚眦必报的小姑娘。
算了算了,也是自己先把她比作小土狗,两相扯平。
这回方向对了,也不跑了,就是又远了一里路。好在林正清说七点半上班,没规定几点去,时间还是很宽裕,二人快步向清阳派出所走去。
一路上顾洽还是不死心,一直追问:“二哈到底是什么狗啊?”
“一种很帅的狗。”
“我怎么没听过啊?”
“你们城里人,见识短,没听过很正常。我们乡下人都知道。”
“……”
不过看在“二哈是一种很帅的狗”份上,顾洽还是决定不计较了。
…
要说林正清的人脉也的确广,昨天就这一天功夫,已经安排得妥妥的。顾洽直接找到了林正清说的那个赵警察。
现在林思危算是知道,林正清为啥一定要叫顾洽来了。
因为赵警察根本不把她当回事。
这年头办事可不像后世,每一道流程都那么严谨正规。转户口这种事,可大可小,可宽可严,弹性非常大。虽然当事人是林思危,但其实林思危根本不重要。
要今天是林思危一个人来,不会有人给她办事,甚至可能连门都进不了。但顾洽就不一样,这身军装特别有震慑力,而且他还人靓嘴甜,到派出所没一刻钟,就和警察们混熟了,整个派出所都知道他就是市局老领导顾明德的孙子,晋陵市那个著名的战斗英雄。
林思危再次感叹,这要在后世,她说什么也要把顾洽给弄到下手当销售,何止是“妇女之友”,还是“自带光环”,销冠不二人选啊。
反正进了派出所就没林思危什么事了。顾洽和大伙儿相谈甚欢的功夫,赵警察已经把林思危的户口给办好了。
林思危看着自己成了奶奶家户口本上簇簇新的一页,感慨万千。
林思危终于成了城里人。
一个吃商品粮,能领粮票的城里人。
二人正要告辞而去,大厅里的电话响了。赵警察正好在近处,顺手拿起电话:“喂,清阳派出所。什么?鱼骨巷又不是我们管辖,往我们这儿送啥。”
旁边一个警察问:“啥事啊,鱼骨巷不是归和平所吗?”
赵警察捂上话筒,低声道:“说有个老头在鱼骨巷砍人,这老头是咱们辖区新雪弄的居民。”
那警察顿时警觉:“新雪弄都是住的市委大院的老干部,你问问清楚,别惹一身麻烦。”
旁边的顾洽和林思危面面相觑。
鱼骨巷出事了,刘腊根不知道闯了多大的祸。
“不好!”顾洽拉起林思危就跑,“立刻回去,我怕我爷爷去劝架!”
第016章 看懂
林思危却一把拉住顾洽:“别急,和平所要把人往这儿送,说明事态已经控制住。”
然后转身问赵警察:“警察叔叔,我就住鱼骨巷,有人受伤吗?”
“摔伤了几个老太太,砍坏好多东西。”
顾洽长舒一口气,说明顾明德没出事。
只听林思危又道:“我不回去,我就在这儿等他。”
“在这儿等?”顾洽不解。
林思危点头:“我早晚要面对,不如就在警察叔叔面前把这个麻烦解决了。”
她走到门口,直接往台阶上一坐,托起了腮帮子。
这视死如归的样子倒让顾洽有点佩服,他突然生出一种感觉,林思危的确不是小孩了,小孩干不出这么冷静的事。
顾洽坐到她身边:“送佛送到西,我陪你一起等吧。”
“你最好别陪我等。小心那老头来了迁怒你。”林思危提醒他。
顾洽轻笑:“你今天第几次激将我了?”
他也是刚刚才回过神。请托顾家办事的看似林正清,但其实今天前前后后,都是这不起眼的小丫头在主导。
真看不出来,农村还挺出人才。
不过这次顾洽猜错了,林思危这次不是激将,她是真心提醒。
“算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倒是不怕报复,你探亲结束就拍屁.股走人,你爷爷奶奶呢?就算那老头不敢跟你爷爷奶奶横,他暗中使点坏呢?”
顾洽语塞,对林思危刮目相看。这小丫头竟然思虑如此周全,而且是真心替他们顾家考虑。
“你说得没错,这事的确有可能连累我爷爷奶奶。但是,小丫头……”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林思危,“当他拿起菜刀,他就已经不是鱼骨巷的老邻居,也不是我爷爷奶奶的老相识,而是一个恶棍,一个混账。如果因为怕事而回避,爷爷奶奶不会夸我懂事,只会骂我软骨头。”
他说得极其认真,乌黑的眸子里有高山深壑、有星辰大海。
这一刻的他,严肃的他,神圣不可侵犯,让林思危肃然起敬,终于看懂了他英雄的一面。
只有这样英雄的家庭,才会生出这样英雄的孩子。
“这样……我会心不安。”林思危低声道。
顾洽对指,双臂抵在膝盖上,冷冷道:“他不是因为你才疯,他是一直疯。不懂得冤有头债有主,伤害无辜就是迟早的。他就是以前没吃到教训,这回才敢挥菜刀。要这回再不吃教训,下回怕连木仓都敢动。”
林思危被他说服。心中也对顾家有了更深的崇敬。
…
事情果然如顾洽所料。刘腊根就是蛮横惯了、恃强凌弱惯了。
工作日的白天,鱼骨巷里的年轻人要么上班,要么上街,留守的全是老人和小孩。刘腊根举着菜刀冲进鱼骨巷,面对的就是一群老弱妇孺。还没有开砍,有几个已经吓得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
老年人哪经得起摔,当下闪躲的闪躲,尖叫的尖叫。鱼骨巷一时混乱无两。
只有顾明德是有一股子血性的。
顾洽的血性就是像爷爷。
顾明德冲回巷子时,刘腊根正揪住摔在地上的一个婆婆:“快说,那野种去哪儿了?”
那婆婆哪知道林思危去哪儿了,愤怒地喊:“我哪知道啊,又没把人交给我看。”
刘腊根一把将她推开,婆婆又一次摔在地上。
这一次摔得比第一次还狠,婆婆疼得大声咒骂:“你杀坯啊,年轻时候是杀坯,年纪大了还是杀坯。你当还是十年前你想抢就抢想打就打啊,我还不信了,来人啊——刘腊根杀人啦——“
顾明德就在这关键时刻出现,大喝一声:“你住手!”
刘腊根一见顾明德冲过来,当即愤怒地踢了婆婆一脚:“嚎你妈的丧,阎王老子来收你魂啦!”
但到底不敢再伤人,舞着菜刀冲到林家门口开始砍门。
砍门没人阻止他,反正他砍的女儿家的门。就可怜那木门,本就已经斑斑驳驳,直接就被砍成了坑坑洼洼,刘腊根的菜刀直接卷了刃。
等他气喘吁吁砍到一半,顾明德已经喊了一群下棋老头,将刘腊根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然后扭送到派出所。
所以当顾明德跟在押送队伍里,气宇轩昂地来到清阳派出所门口时,顾洽直接乐了。
他料得一点都不错,他爷爷,老革命顾明德,就是一腔正气不怕事也不怕死的。
倒是顾明德,看到顾洽和林思危坐在派出所门口的台阶上,十分意外。
但他没和林思危打招呼。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这个可怜的丫头。
可这个丫头怎么好像也不怕事,竟然跟着大家一起进了派出所,还挤到了前排?
刘腊根被大家伙扭送的途中,还梗着脖子摆领导派头,可你的新雪弄是老干部,鱼骨巷就不是了?
鱼骨巷也有很多老干部啊,尤其顾明德这种,官不是最大,但在市里有影响,就是现在的市领导还得给他三分薄面哪,更别说人家还有个蒸蒸日上的儿子。
再说你去鱼骨巷胡闹,那些摔坏的老太太指不定就有哪个领导的娘或者丈母娘或者七大姑八大姨,人家心里没火?
所以这一抓一扭一押送,刘腊根也吃了不少暗亏,气得嗷嗷叫,扬言到了清阳所,一定把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都处理了。
“把他们都抓起来!尤其那个顾明德,妈的,竟然翻脸不认人,敢抓老子!”刘腊根一进派出所就开始嚷嚷。
赵警察是扛不住了,清阳所的金所长挠着脑袋出来了。
都不用听刘腊根废话,金所长就已经知道了大概。本来是一桩桃色新闻,碰上个坏脾气老头,闹成了治安事件。而且闹事的、被闹的、抓人的、扭送的,全是各方老干部。
金所长头疼啊。
看似老头挥菜刀,其实背后关系盘根错节复杂得很,要不然和平所能往清阳所推?
全是人精。
“受伤了几个?”金所长先问伤情。
“起码摔了五个老太太,具体等我回去调查统计。”顾明德道。
刘腊根大骂:“妈的,老子要砍人,她们不长眼睛来挡路,摔死活该。”
“稍安勿躁,刘书记……”
“稍你妈!我女婿在外面生了野种,都欺负到我头发梢上了,乌龟才忍得下。老子砍自家女婿 ,关你们屁事。”
一个俏生生的声音响起:“你要砍林正清,我没意见。可你明知道林正清不在家,还要冲到林家去砍我,这个怎么算?”
众人一看,是个黑黑瘦瘦的黄毛小丫头,不由啧啧称奇。
但赵警察的脸刷地煞白,他才给林思危办完户口,他知道这就是林正清的“野种”。
这“野种”胆子也太大了吧。
第017章 送礼
顾明德一拍额头,捂住了眼睛。这丫头真是不怕死啊,自己好心好意帮她遮掩,她倒好,还往木仓口上撞。
“你他妈是谁?”刘腊根嘴里不干不净,打量着这个黄毛丫头。
“我叫林思危,林正清就是我爸。”这两句说得清脆响亮,直接把刘腊根给懵在当场。
围观群众也都懵了,什么意思?这就是刘老头要砍的“野种”?
刘腊根愣了三秒,也反应过来,眼神顿时变得凶狠:“好啊,得来全不费功夫,你还有脸杵到我跟前。”
林思危正色,甚至带点淡定的微笑:“为什么没脸?我是堂堂正正父母爱情的结晶,受婚姻法和户籍管理条例保护的孩子。我不是谁在外面生的,林正清和我妈苏红梅自由恋爱,合法结婚,然后生的我。”
她也不知道这年头有没有什么户籍管理条例,反正就扯呗。她不懂,围观群众也不见得懂,听上去振振有词就赢了一半。
果然周围一片窃窃私语。
“原来人家结婚了,合法的啊。”
“那就不是乱搞。”
“这种小孩生下来也是受法律保护的啊。”
“放屁!简直胡言乱语!”刘腊根大骂,“姓林的是我女婿,他什么时候跟外面女人又结婚了?我还不信了,这社会还保护狗男女,还保护野种了!”
“人家不是野种。我看过结婚证了,是真的,你女婿跟别的女人结过婚。”人群中不知道是哪个知情人喊。想来也是鱼骨巷的邻居,还是第一线吃瓜群众。
这一嗓子,顿时引起了轰动。别说跟着来的押送大队,就是派出所的其他警察都探出脑袋看热闹,办事的群众更是直接跑过来兴冲冲围观。
“那就是重婚,那就是狗男女!”刘腊根暴跳如雷。
“你才胡言乱语。”林思危正色道,“我妈和林正清结婚在前,你女儿和刘玉秀结婚在后。就算有狗男女,也和我妈没关系,更和我没关系。”
看热门不嫌事大,人群中不知谁又吼:“原来你女儿才是小老婆。”
顿时一片哄堂大笑,派出所里热闹得像菜市场,屋顶都要掀翻了。刘腊根脸上哪里还挂得住,菜刀没了,脾气还在,心想这不还都是林思危这个“野种”造成的?
“妈的我管谁先谁后,你他妈就是流的野种的血。你等着,老子出去就弄死你,看你还狂!”
林思危才不怕他,小小的身子站得更直了:“听说你也曾经是有头有脸的老干部,却没想到这么无法无天,竟然在派出所当着警察叔叔的面就敢公然违法乱纪。你刚刚说的话,大伙儿可都听到了,以后我要是出事,你就是头一号嫌疑人!”
刘腊根没想到林思危看着一个小小孩子,竟然嘴这么利,还这么会扯大旗,气得暴跳如雷。
“小X崽子,你还嘴硬!老子让你现在就出事!”
刘腊根冲上前,向林思危挥起了手。眼见着一顿拳头就要落到林思危身上……
“你敢!”一声暴喝,顾洽捏住了刘腊根的手腕。
顾洽可是练过格斗擒拿的,手上力量非同小可,直捏得刘腊根哇哇大叫,嘴里脏话乱骂,骂到周围人全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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